江离放下手,转向一旁的盛璞,宽慰道:“盛哥,这边还有两个暂时安全的出口,我们有充裕的时间可以赶过去,消防也……”
盛璞在刚才扑开裴远之后依然维持着半跪在地上的姿势,他垂着头,没有做声。
江离这才发现盛璞的状态有些不太对劲:“盛哥?”
盛璞大口喘着气,呛人的浓烟,撕裂般的头疼,还有自从见到裴远之后那一阵阵往上涌的反胃感一下子全部涌了上来。他死死盯住那个被江离踢到一边的注射器,像是某个开关突然被强制地打开,那些被掩埋在内心最深处的、最不愿意面对的记忆如同开闸泄洪般倾泻了出来。
他全部都想起来了。
他看着江离跟着半跪下来抱住他,用焦急的神情一遍遍喊着自己的名字。盛璞张开嘴唇却发不出一点声音,他望着江离,汹涌而复杂的情绪瞬间将他吞没,他的眼睛满是酸胀,感觉自己的心脏一阵阵揪痛。
“对不起……”他最后只来得及说出这一句话,就倒在他的肩膀上失去了意识。
盛璞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他又一次梦见了灰暗的顶楼,但这次没有凶猛无形的巨兽,也没有裴远,只有他自己站在边缘,望着漆黑的深渊,犹疑不决。
“盛哥。”几乎在他准备跨出脚步的那一刻,他听见江离的声音从后面响起。
盛璞转过头,江离就站在他的背后,眼神明亮地向他伸出手,语气里却满是恳求。
他说:“再相信我一次,好吗?”
盛璞望着自己面前的手,他知道这只手是如何在场上打出华丽惊艳的操作的,也知道这只手牵起来的感觉有多么温暖。
这一次他没有再犹豫,果断地将自己的手覆了上去。
江离的手掌就和他预感的一样暖和,就在这一瞬间,周围的场景突然切换,他和江离正并肩站在灯光耀眼的台上,熠熠的亮片在空中纷飞,震耳欲聋的欢呼声中,江离含笑注视着他。
他们的面前一片光明。
盛璞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等神智重新回归的时候,他恍惚地感觉自己还存留在梦境里。
直到他听见隐隐约约传来的声音:
“卧槽,他好像真醒了。”
“还得是你啊,这主意还真的有用……”
“别搁这大喊大叫的,赶紧把医生喊过来……”
盛璞费劲睁开眼睛的时候被眼前的光线刺了一下,嘈杂的声音充斥着他的耳膜,同时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张熟悉的面孔,让他一时间有些愣怔。
见他醒了,大家短暂噤声了几秒,大概是他脸上的表情过于茫然,叶轩祁看起来有点紧张:“这家伙不会又失忆了吧?”
“应该不至于吧?”
大家面面相觑,也被他带紧张了起来,纷纷把目光聚焦在盛璞的神情上,试图从中分析出什么端倪来。
盛璞四下环顾了一圈,最后猛然坐起来,急切而疑惑地问:“江离呢?他没事吧,有没有受伤?”
“……我靠,我就不该担心什么失忆。”叶轩祁虽然嘴上这么说着,但还是狠狠松了一口气。
何树炘笑道:“我就知道他第一句话要问什么。”
“江离刚才去做笔录了,估计一会儿就能回来,你别担心啊,”贺元熹拍了拍他的肩膀,把他又重新按了回去,“你情绪别激动,刚才小猪已经去叫医生了,一会儿医生过来,你好好和他说一下身体情况,明白没?”
“遵命。”盛璞听到江离没事的消息后,点点头,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放了下去。
医生来了之后和他简单交流了一下情况,其实盛璞现在没什么大碍,除了受了点伤之外,各项指标都正常,只要再多休息一阵就可以了。
得知他的身体状况后,众人也都放宽了心,林若帆笑着说:“石头,你刚才不会真的听到了吧?”
盛璞迷茫:“听到什么?”
祝旭然抢着说:“刚才你还没醒的时候,老叶说,要不就放一下那个你之前喝醉了掐着江离哥的脸不放,非要夸他帅的珍贵视频,结果放完不久你就醒了。”
叶轩祁说:“我这是有原理的好吗,平常一放这个视频,这家伙不管在干嘛都会在下一秒冲过来精准掐掉的。”
盛璞在一片笑声中更加无地自容,他涨红了脸申辩道:“巧合,绝对是巧合。”
如果他真的在如此社死的背景音下经历了那样的梦境,盛璞只会想挖个坑让自己躺进去。
虽然大家看起来都很想知道今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七嘴八舌地议论着远泰的火灾跟裴远被抓的事情,但顾虑到他疲惫的状态,也都识趣地没有怎么追问,嘱咐了几句之后就让他再睡上一觉。
本来惊动他们就已经让盛璞够不好意思了,他点头同意,让大家都先回去。
林若帆最后又留下特意叮嘱了他好几句,她起身要走的时候,盛璞突然叫住了她:“若帆,能再耽误你几分钟吗?”
林若帆愣了愣,转头看他。
她清楚,盛璞这么正正经经喊她的时候,一定是有什么事情要谈。
于是她掩上了门,回来坐下:“还有什么事吗?”
盛璞盯着她沉默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开门见山道:“江离在国外的时候,除了肩膀上的伤之外,是不是还得过……比较严重的心理疾病?”
林若帆眼神躲闪了一下,没有正面回答他:“江离有和你提过吗?”
“我能猜到大概,但他从来不肯告诉我,到底有多严重,”盛璞说着故作轻松地笑了笑,“不方便说也没事,我会跟他好好聊聊的。”
林若帆叹了口气,重复了一遍他的话:“到底有多严重……我应该也和你说过,江离很避讳和我们说这些,所以我了解到的也有限,只知道刚出国的时候,他本身的情绪状态就很差,再加上跟家里的矛盾越来越激烈,我们甚至在很长一段时间都根本联系不上他……等后来重新和他见面的时候,他已经和之前没什么区别了,但决口不谈在那段时间经历了什么。
“只有一次他喝了点酒,才跟我们稍微聊过。他说自己状态最差的时候必须每天吃药,不然情绪就会极其不稳定,还会经常出现幻觉,自己根本无法掌控自己。但是他不想让药物的副作用影响到他的复健,所以最后几乎是强迫式地逼自己慢慢戒掉药物依赖。他说这几句话的时候轻描淡写,恐怕只有他本人才知道,他为了回来,究竟付出了多少。”
她顿了一下,接着说:“江离说,自己那个时候只想着一句话——他要回来,他要继续打比赛。就这么一句话。”
盛璞静静听着她的话,他的手无意识地抓紧了床单,嘴唇有些苍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继续问:“那你知道……他这一年里,还有没有复发过?”
林若帆摇了摇头:“他跟我说自己的病情控制得很好,我们都以为他彻底好了……但是我曾经在春季赛的时候怀疑过,他的那场忽然的高烧是不是和这个有关系,因为他从医院回来的时候,我无意中看到了一些药,但是他不承认。”
她说着望着盛璞笑了笑:“不过,自从你们俩复合之后,我感觉他应该是彻底好了,你就是他最好的药引啊……”
她说着因为自己的形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咳咳,不好意思。”
她以为这样说可以安慰到对方,盛璞的嘴角也确实跟着微微一动,但他的心里却只有痛苦和内疚交织的苦涩情绪。
他当然知道在江离生病之前发生什么,记得自己是如何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指责江离的自私,让他和自己保持距离,两个人又是怎样不欢而散的。
林若帆轻轻带上了门,在房间重新陷入黑暗之后,盛璞的眼皮立刻沉重得抬不起来,他的身体极度困倦,但却无法控制地想象着江离是如何度过那段孤独时间的,就这样昏沉地陷入了睡眠中。
这一觉睡得很沉,盛璞醒来的时候迷迷糊糊地感觉有人握着他的手指,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江离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的,他趴在床沿上睡着了,但自己的手指依然被他温热的掌心包裹着。
他呆呆地看着对方好看的侧脸,而江离也马上跟着醒了,看着他的眼神就跟梦里一样明亮:“盛哥,醒了?”
盛璞挣扎着坐起身,他没有说话,紧紧抱住了江离。
江离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拥抱吓了一跳,察觉到他的肩膀在抖,他安抚性地摸着对方的背。
盛璞在他耳边颤声说:“我终于感觉……我终于感觉自己完完整整地回到了你身边。”
猫猫泪目
第139章
玻璃碎片
盛璞感觉他有很多话想跟对方说,但当他从江离的肩膀上抬起头来的时候,他又不知道要从何说起。江离察觉到他声音里的哽咽,再次拍了拍他的背,笑道:“这不应该是值得庆祝的事吗?”
盛璞听出来他言语里的安慰,他勉强笑了笑,松开了他的肩膀,对着江离细看了一番。
江离明白他在想什么,于是主动把胳膊伸给他看:“除了这里有一点擦伤,其他都没事。”
他的语气很轻松,但盛璞已经看到他的肘部红肿了一大片,心疼极了,小心翼翼地凑近问:“涂了药膏没?”
还没等江离回答,他接着咬牙切齿地说:“看来今天揍他还揍得不够狠,早知道就多来几拳。”
江离指指伤口笑道:“我赞成。不过这里倒不是因为他,我拿到录音笔赶过来的时候,在门口遇到了几个裴远的手下,似乎就是在那里等我的,摆平他们花了点时间。”
盛璞回想一遍这一天的经历,最后倒抽了一口冷气,感叹道:“穷途末路的时候还能干出这种事来,这家伙可真够疯的。”
“我应该提前预料到的,”江离说,“早上出门的时候感觉有人在跟着我,当时以为是信泽的人,急着去拿录音笔,就没太放在心上。”
盛璞想起在自己失去意识之前看到的熊熊火焰,不禁问:“现场没有其他人受伤吧?”
江离摇摇头:“现场没有别的人在,裴远带过来的那几个人一直守在门口,被我收拾了一顿外加吓唬了几句,后面没等裴远出来就直接跑了,毕竟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他大势已去,何必要再帮他做事。总之,火势也很快得到控制了,接下来他要做的就是老老实实等待之后的判决,为他做过的那些事情付出代价。对了盛哥,一会儿警察可能会过来找你问些例行问题,应该不会需要很久,不用紧张。”
盛璞点点头,心有余悸地说:“希望咱俩别出现在新闻头条上就行……”
江离笑了笑:“不会的,就算真的被报道了,内容也不会集中在我们身上,放心。”
“那就好。”盛璞松了一口气,他可不想成为论坛舆论风暴的焦点,今年类似的事情已经够多了。
听着刚才江离的描述,盛璞又忍不住想起裴远刚刚在远泰现身的样子:“在远泰的时候,他真的看起来有股要拉我们陪葬的气势,这么看来,他其实早就已经黔驴技穷了,只是最后象征性地挣扎一下罢了,还挣扎得挺难看……所以他这么做的意义到底是什么呢?”
“可能这是他在进去之前的‘仪式感’吧,”江离冷笑了一声,“虽然一如往常的疯,但是显然他已经失去理智了,这个计划完全就掺杂着私人冲动的情绪,而且一开始就做好了没有回头路的准备。”
江离说着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埋头从口袋里掏出了那支录音笔,递给了他:“虽然已经修好了大半,但现在看来暂时也不需要这个了。”
盛璞接过去,录音笔静静地躺在他的掌心,像是无声的提醒。
在恢复了全部的记忆之后,他重新端详着这支录音笔,心里只有说不出的沉重。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江离轻声问:“盛哥,那一天究竟发生了什么?”
盛璞看着他,苦笑了一下:“虽然我从一开始就没想完全相信裴远,留了个心眼,没有跟他直接碰面,但我信了他提供的信息,觉得MOG的几个高层会在远泰跟疑似庄家的人有什么活动,所以就带上了录音笔,在那天偷偷跟着陈钊他们几个被带过去的选手去了远泰。”
他在基地里听到了刘营跟经理的对话,经理保证会带他们一起去见人,但他没想到经理他们到了地方就临时反悔了,并没有打算让选手去见见那几个所谓的大人物,到远泰不久之后,就把几个选手扔到自助餐的地方,接着自顾自走了。
他们的动作很快,盛璞自己对那边也不熟悉,好不容易才找到他们的位置,却意外碰见了裴远,对方正悠闲地从这些人所在的包厢走出来,带上门的时候看见了他,表情丝毫不意外。
“盛队,这好像不是我们之前约好的地方吧?”他的声音不高不低,但却让盛璞的心跳到了嗓子眼,眼睛下意识地去扫紧闭的包厢门。
“放心,这儿的隔音效果很好,”裴远像是看穿了他的想法,他说着朝盛璞凑近,轻声笑了起来,“相应的,你要是只能待在这儿,也什么都听不见,不是吗?”
盛璞自然能听得出裴远语气中的不怀好意,看见裴远挂着平日的微笑从包厢里面走出来的时候,他越发怀疑这是他们联合设下的局,但表面上依然不动声色,攥紧了口袋里的录音笔:“裴总有何指教?”
“我自认在电话里说得很清楚,不明白你为什么依然不信任我,”裴远笑了笑,“跟我下去吧,我能给你想要的东西。”
他说着压低了声音:“待在这里可不合适。”
盛璞犹豫了片刻,裴远的话像是无声的威胁,但他心里也清楚自己现在没有别的选择。
他跟着裴远进了电梯,当裴远带着他走进尽头杂乱的储物间时,他一眼就看见了平放在桌上的那个注射器。
江离听到这里的时候第一次出声打断了他:“和他今天用的那个型号一样吗?”
“没太看清,我也不知道里面的东西是什么,总之不会是什么好东西,”盛璞前几天还看过那些受害青年对裴远的具体指控,其中就包括相关的条目,他想到那些内容,顿时又感到一阵恶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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