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当然知道是周末,可你周末又不是没去过公司。
沈乐郁张了张嘴,又听关伯开口道——
“先生早上起来就在书房处理工作,应该已经告一段落了。”
是啊,所以说,为什么不直接去公司处理工作呢?
殷少宸驱动轮椅过来。
“今天有复查。”
“哦,这样啊。”
沈乐郁干巴巴应了一声,好吧,是他想多了。
他垂下眼睛,手指在计算机键盘上戳了戳。
“还不知道你画的是什么。”
其实大约是知道的。
但殷少宸多少有些在意。
同样是坐着轮椅的……那是谁?是虚构的,还是认识的?年纪对不上,只有坐轮椅是一样的,所以那画上的人不是他,而且说是坐轮椅也不太准确,那双腿又是站起来的,倒是那双眼睛……
殷少宸不免想起上次沈乐郁在车上说的那些话。
那天回去,他没忍住,让人去查了对方现在的情况,只是结果目前还没有出来。
希望不是他想的那样。
那不是他所期待的。
尤其是现在还有了这幅画的前提下……特意为谁画的一样,那样用心和震撼。
————————
第28章 有想过
沈乐郁刚想回答,就听见关伯带着激动的声音——
“郁少爷,结果出来了。”
结果出来了。
青年组比赛,他拿了第一名。
很快,不止是导师给他打了电话,连知道他报名参赛的同学也有私信他,或是直接在群里问他,辅导员也有联系他,说什么的都有,总之,一通忙活之后,沈乐郁才总算有点真情实感。
他这次参赛,竟然真的拿了名次,还是第一。
第一啊。
沈乐郁搓搓脸,说好平常心,但还是忍不住高兴。
“恭喜。”
脑袋上传来触摸的感觉,沈乐郁抬起头,对上殷少宸的视线,对方眼底柔和,很像是在为他高兴一样。
关伯说着要好好庆祝一下,转身就去了厨房,客厅只剩下他和殷少宸两个人。
沈乐郁后知后觉,有些莫名的尴尬。
他索性把目光又集中到主办方发来的信息上。
各个年龄组取得名次的画作都会进行公示,能在官网主页上查到,与此同时,也会对外展出,就在主办方自己的美术馆中,展出时间为两个月,除了领奖外,为这次展出,他还要写心得和签名等,也有得忙。
沈乐郁正在回复主办方消息,就听殷少宸开口道——
“今天有什么打算?”
“啊?”
沈乐郁没立即回答,因为他没想到殷少宸竟然还没走。
就那么待在客厅,好像等着问话一样。
不对,是在等着复查吧。
沈乐郁这才开口道: “没什么打算,今天没什么事。”
“殷先生今天也没别的事吗?”
“嗯,没什么事。”
“哦。”
干巴巴应了一声,沈乐郁就又低下头。
殷少宸也垂下眼睛,右手按住左手,那天在护理室就是这只手产生了麻痹的感觉,尤其是左手的小指和无名指,使不上一丁点力气,然后是胳膊,腰部,罪魁祸首毫无疑问是那双腿。
像是当头棒喝,再次把他定在原地。
他脑海里闪过那些照片,从少年到青年,充斥最多的,就是在各个场景打工挣钱的画面。
殷少宸是个躲在暗处的卑劣窥视者,一开始是好奇,等想要接触的时候,双腿发生意外,却还是解不了暗中窥视的枷锁,反倒变本加厉,渴望抓住那些笑容。
那么认真又努力生活的笑容。
也许不止是这双腿,还有那些照片上的笑容,在照耀着他的同时,也让他踌躇不前。
他怎么忍心,让自己也成为负累。
明明是那么认真又努力生活的人,连暗中帮助和干涉都会觉得是一种打扰。
可枷锁也有松懈的时候。
尤其在林广平想要拿沈乐郁去卖弄人情时,终是撬开了一丝契机。
就像是伊甸园里的苹果,诱惑着他想要摘取。
不止是想要,是无法遏制。
以为把人放到身边,满足产生的那一丝无法遏制的欲//望就好了,可渐渐的,又想要更多。
越控制,越想要。
越想要,越踟蹰,越痛苦。
根本不知道究竟要怎么办。
亲近他时,他满足又恐惧,可拉开距离后,又让他无法接受,暗自叫嚣着要将人锁在身边。
他在沈乐郁面前装平和,装冷静,装得好像游刃有余一样,可实际上,每时每刻,他都想让人只待在他眼前,哪里也不要去,什么也不要做,可他只能一遍遍在即将越线的时候,再将自己拉回来。
什么也做不了,也不敢做。
就像现在,感觉到又产生了距离,他想要填补那些空档,可与此同时,却也依旧被拉扯着,是良心在制止他。
“殷先生……”
不知走神了多久,又听见呼唤。
抬起头,见沈乐郁正有些犹豫的看着他,眼底带着不自知的羞赧和关心。
“殷先生要是无聊的话,呃,我是说,要是没事的话,可以帮我看看写的这份介绍吗?”
“可以。”
看吧,不是他意志不坚,而是对方伸出来的触角总会不经意撩拨在他心上,所以让他一直左右为难,进退维谷,想要抓住小心翼翼触碰他的枝丫,按在手心,压在心底。
…………
沈乐郁将计算机摆在两人面前。
在殷家的时候,他一直都是在画室里画画,没特意展示过他画了什么,所以这会儿将官网上公示出来的画作给殷少宸看,就像是捧着画求大人表扬一样,怪不自在的。
尤其这幅画展出所需的介绍,还要主动去求指点。
其实不用也可以的。
就是他写完抬起头,看见对方垂眸坐着,也不知道坐了多久,所以才下意识就说了那句话。
现在想一键撤回是不可能的。
殷少宸坐在轮椅上,沈乐郁就坐在地毯上,挨蹭着轮椅,双手抱膝,看着殷少宸浏览他画的那幅画。
青年组的画作主题是《希望》,然而沈乐郁这幅画,一眼看过去,主体色调却是黑色的,一片荆棘密布,从远处拉近,荆棘丛淌出一条痕迹,最前端是一个要从轮椅上站起来的小少年。
密布的荆棘丛一眼望不到尽头,新鲜的缠绕着枯死的,纠缠在一起,像是一团黑色的乱麻。
从远处蔓延而来的痕迹,就像是被人艰难走过一样,近处的树荫底下,仍有荆条缠绕在小少年的身体各处,但又想已经拉扯不住,无法阻挡少年站起来的趋势。
不过当视线从远处拉近,到少年身上后,就会发现,这个即将站起来的少年,双目竟是失明的。
可在荆棘丛中,在树荫底下,少年的目光却迎着唯一的一缕阳光,好像能看见一样,伸出手去触碰。
双目无神却又像是有光彩。
让人忍不住猜测对方到底是能看见,还是真的失明,又或者是看见阳光那一刻,眼底终于有了光亮。
这是画作处理中最出彩的地方。
殷少宸看着这幅画,不难体会到作者画这幅画时,心底的无限期盼。
“这上面的人?”
“啊,这个。”
沈乐郁挠挠脸颊: “就是我上次和殷先生提到过的,我小时候认识的那个小哥哥。”
手指在上面一滑。
“但记不太清脸了,只能按照模糊的印象去画,可能对方看到这幅画,都不一定认出是自己。”
沈乐郁托着腮,又眯起眼睛笑了笑: “没想到拿了奖,等毕业之后,也许我可以回去找一找人。”
就是不知道对方现在在哪,反正应该是不在福利院了。
而且也不知道对方还记不记得他,小时候的玩伴,却突然不告而别,就算记得他,也会生气的吧。
沈乐郁又给殷少宸讲了讲他小时候记得的事,还有这幅画创作的灵感,以及他小时候就想画一幅画送给对方,不过说着说着,就发现殷少宸没多少回应,他瞬间回过神。
又不长记性。
说这么多干嘛。
沈乐郁抿了抿嘴唇,不说了。
“他重要吗?”
“什么?”
“有遗憾会一直记挂着吧。”
殷少宸低下头,对上沈乐郁抬起来的视线: “如果你会再遇见他,会是什么样的?”
“会是什么样的……”
沈乐郁重复喃喃道,他刚才虽然那样说,可真的没想过。
如果真的找到人,再次遇见小时候的玩伴,会是什么样的?先是道歉,然后呢?作为他童年记忆中印象深刻的人,就像殷少宸说的那样,没来得及告别,所以的确会时不时想起。
那再次遇见,应该会很想当朋友吧。
但也应该会走一步看一步?
都说不准呢。
刚想到这里,还没来得及回答,就又听殷少宸开口道——
“那你有想过……我们再次见面会是什么样的吗?”
沈乐郁先是眨了眨眼,随即反应过来,张了张嘴,看着殷少宸,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话题竟然绕到了他们身上。
殷少宸伸出手,手掌覆盖在沈乐郁侧脸上,缓缓滑动,指尖轻触到下颌,再将沈乐郁的头抬了抬,与此同时,他也更低下头,低声开口: “我们再次见面,是我给了你一纸协议。”
沈乐郁当然还记得。
那天林广平来找他,说殷氏需要一个订婚人,公司出现问题,他需要搭上殷氏这个关系,而彼时林青然已经被送出了国外,所以这个订婚人的头衔,落在了他身上。
就像是好处让他占了一样,没谁问他的意见。
而后是殷少宸亲自过来找他。
在给林广平的筹码上,又单独给了他那样一张协议。
只要在规定的时间内,扮演好未婚夫的角色和义务,他就能得到协议上商量好的数额。
那天是沈乐郁清楚了自己身份和定位的日子,也是再次和殷少宸见面的日子,其实……说不上好。
下巴被人抵着,沈乐郁只能垂了垂眼睑。
却听到——
“我后悔了。”
带着一声叹息,就响在耳边。
沈乐郁蜷缩在膝盖上的手指一颤,下意识抬起头,不可避免的对上殷少宸的视线。
“殷先生……”
“有一部分后悔了。”
后悔的不是抓住那丝契机,而是怕以后想起来,会让人觉得还不如不见。
殷少宸喉结滚动,头又低了低。
这时候拉扯他的锁链紧绷起来,依旧有些遏制不住。
“郁郁……”
“少爷,呃——”
关伯的声音响起,沈乐郁瞬间低下了头,手指扣在裤腿上。
殷少宸直起身,悄然叹口气,捏了捏眉心,看向不知该走还是该继续站着的关伯,问怎么了。
关伯轻咳一声: “先生您可以去复查了。”
“那边已经准备好。”
原来在旁边那栋楼里,还有一套更完善的检查设备,这次来了一整个医疗团队,包括见过的护理师在内,都已经准备就绪,要给殷少宸全面检查身体。
沈乐郁跟着一起过去,关伯也在。
这一次全面检查,结果不可能当即就出来,殷少宸全程话不多,连问题都没有多少,好像连提前咨询下的欲//望都没有,只有医疗团队问他的时候,才会开口回答那么一两句。
有一种游离在外的推拒感。
沈乐郁就一直在旁边看着。
没他能插上手的地方,可是偶尔,他能和殷少宸的视线撞上,像是不经意,又像是刻意,说不清每次是谁先挪开视线,然后下一次,偶然间,又像是约定好一样,又会再次撞上视线,对上目光。
仿佛有种无言的勾扯在其中。
沈乐郁双手背在身后,捏紧,某次强迫自己不率先挪开目光,对方也没有,然后就仿佛融进了那一双眼睛中,被拖拽着一样,能吃人一样,好像能燃起热度来。
他有种想转身避开的冲动,明明对方也不可能追上来。
可还是没能走得掉。
一直到检查结束,沈乐郁感觉自己好像也经历了一场检查一样,手脚发软。
…………
下午有甜点,晚上是丰盛的餐食,精心准备,当真是为他庆祝了一番。
殷少宸全程都在,也没去书房,好像工作都在早上处理完了一样,说好的复查,其实上午就检查完了,医疗团队准备充足,根本没耽误多少时间,但结束之后,沈乐郁也一直有看到殷少宸的身影。
他感觉后厨好像不知道在哪里,偷偷放了茶多酚,或者是咖/啡/因,不然为什么心情总是浮动着落不下来。
吃过饭,沈乐郁就想回房间缓缓心情,然后就被关伯叫住,说可以去天台上走走。
沈乐郁点头说好。
不知道为什么,心情浮动得更厉害了些。
天台他来过一次,这是第二次。
但与之前印象中相比,竟已经大变样了。
也不知道从哪里挪来的花,也许是花房中的,一簇簇开在周围,还点缀着暖色的小彩灯,烘得周围的光亮也暖暖的,殷少宸就坐在天台边上,仿佛一点也不意外他到来的。
“上这边看看。”
沈乐郁走过去,才发现不止是天台上开满了花,从天台望下去的视野中,竟也能看到开得茂盛的花草,还有同样点缀着彩灯的树,风一吹,就像摇晃的彩色海洋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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