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潮当着他的面把门啪一声甩上。
褚思文鼻子差点被拍扁,心有余悸的在外面踢门,“陆潮你大爷,老子还没跟我恩人说完话,你这么着急关什么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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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一早。
徐骁和林垚都还没醒,寝室内只有空调运转的嗡嗡声,郁霈知道陆潮浅眠,放轻动作洗漱完换好衣服把头发挽好出了门。
六点的校园人不算很多。
郁霈先去食堂吃了早饭,要了份翡翠烧麦和一份芋泥麻薯小圆子,慢条斯理吃完才去练功房,推开门看到戏服的一瞬间,记忆如潮水般袭来。
郁霈眼睛微酸,虽然这些戏服做工粗糙,与他当年穿过的那些世上绝无仅有的手工刺绣无法可比,他还是忍不住用指尖仔细描摹。
睁开眼那一刻,郁霈不敢置信过惊喜过,但真正看到戏服才觉得万千情绪撞上心头让他喉头发酸。
戏曲的意义在于一代传一代,人可以死,但这一门的香火不能断。
郁霈没想到有朝一日还能捡起这一行,还能有机会穿上它。
郁霈在练功房待了一上午,这个新身体的素质比他想象中要更差,最基本的一字马完全压不下去。
成年人的筋骨都长硬了,想练回来恐怕难上加难。
郁霈试着岔开腿往下压,骨骼绷紧传来细密的痛,他怕伤着也不敢一下子就下强度,只能慢慢来,但没人帮忙压腿很不方便。
郁霈抹了下额角的汗,在心里盘算了一遍认识的人,徐骁不行,林垚也不行,至于陆潮……他更不行。
“郁霈你真的在这儿啊。”
郁霈正坐在地上揉腿,听见声音抬了下头:“你找我?”
陈津捧着杯果茶边走边喝:“你没带手机吗?”
“怎么了?”
“陈主任找你,他说给你打电话一直关机,班长在群里叫你也没看你回,大家没有你微信好友找不到你,因为昨天你问我练功房,我猜你可能在这儿就来碰碰运气。”
陈津盘腿在郁霈身侧坐下来,看他一向苍白的嘴唇透着几分红意,头发汗湿黏在脸上的样子莫名有点儿心热,“你在这儿练功啊?”
郁霈:“陈主任是谁?”
陈津恍然记起他失忆了,忙说:“陈主任就是我们系主任,叫陈光明,因为没头发我们都私下叫他大光明,他人其实挺好的,听说他以前也是学老生的,不过大学就倒嗓了没上过台,我还听人说他是颂教授的学生,真是太可惜了。”
郁霈:“颂教授?”
陈津:“就是颂因程,一个很厉害的老生演员,以前在北戏做教授,还曾经是一流剧团的顶梁柱,有传言说他被开除了也有传言说理念不合走的反正众说纷纭,后来去了一个小剧团,不久连大学的工作也辞了。”
郁霈:“后来呢?”
“后来我也不知道了,反正是再也没上过台了,”陈津说着,忽然想起正事儿:“哦对了陈主任这会儿应该还在办公室,你有空的话我带你去找他?要不然你自己又想不起来了。”
郁霈:“好,多谢你。”
陈津从地上爬起来,看郁霈慢吞吞撑着地费力起身忙给他伸了一只手:“我扶你。”
郁霈没搭他手,自己撑着地起来了。
两人下了楼,初秋的风带着燥烈的热吹在人身上依旧滚烫。
郁霈抬手蹭去额角的汗,双腿有隐隐的酸痛,不由得有些担忧明天还能不能爬起来。
“陈津,我有一个不情之请。”郁霈思虑片刻,说:“可能会有一些冒昧。”
“你说你说,我能帮的一定帮你,不用跟我客气的。”陈津说完发觉有点太主动,忍不住红了耳朵磕磕绊绊补了句:“我们是同学嘛,应该的。”
郁霈把自己压腿困难的事儿说了,顿了顿,又说:“如果你需要,我也可以帮你。”
陈津有些意外,接着就立刻疯狂点头:“愿意愿意,当然愿意,你需要的时候找我就行了!反正我平时也是一个人,你随时找我都行!”
郁霈略略颔首:“多谢你。”
陈津挠了挠头有些腼腆:“不客气不客气,我还怕你嫌弃我呢。”
陈主任办公室离得不远,陈津把人领到楼梯口,“你自己过去可以吗?要不要我陪你?”
“不用,我自己过去就好,劳烦你带我过来。”
郁霈抬手敲了两下门,听到里面应声才推开门进去。
办公室里只有一个老师,五官周正刚毅,看起来不过四十出头。
“你是?”
郁霈说:“我是郁霈,陈津说您找我。”
“你是郁霈?”陈主任摸起眼镜戴上,打量了好一会儿才艰难问了句:“你真去整容了?”
郁霈:“?”
陈主任完全不能把眼前这个清冷漂亮的男生和以往那个浓妆艳抹有碍风化的问题学生联系到一起去。
学校的流言他多少听说了,但整容这事儿是个人选择他也不好置喙,况且今天叫他来也不是因为这个。
“坐。”
“知道我今天找你来是因为什么事么?”
郁霈摇了下头,“还请您告知。”
陈主任莫名觉得他和之前有些不一样,但一时也说不好,便没多想。
“你去年一整年没上过几节课不用我再说了吧?咱们专业虽然不如他们航天那么备受重视,但你既然考上了大学还选了这个专业就应该好好上课,至少得对得起你选择它,是不是?”
郁霈颔首。
陈主任见他这么乖巧,茫然了。
“你啊。”陈主任叹了口气,语重心长道:“老师把你交给我,我就得对你负责。”
郁霈:“您直说无妨。”
“我实话跟你说,校长因为你的事儿找过我很多次了,我一直想办法压着,但你再这么下去我也没无能为力了,大家都得为了系里和学校的名声考虑。”
郁霈思忖几秒,大概明白了他的意思,“我以后会按时上课,您放心。”
陈主任:“真的?”
郁霈:“我听陈津说中秋晚会表演节目可以加学分,我想报名。”
陈主任下意识抬头看了眼窗户,乖乖,今天这太阳是打西边出来了?
以往让他上个课跟要了命一样,今天还主动说要修学分还要申请节目?
“你行吗?”陈主任狐疑的看着他,他这一年都没上过几节课,贸然要报节目,演什么?
郁霈说:“我可以。”
陈主任看他这么自信也没好意思打击他,翻出表格递给他:“那行,表你自己填了交给学生会,他们那边会负责筛选。”
“对了,你在陆潮那儿住得怎么样?”
郁霈接过表,淡淡道:“还好。”
陈主任看他表情如常,一时也吃不准是真好还是假好,只好隐晦劝他:“陆潮家世好人也聪明性子难免张扬点儿,不过人其实不错,没坏心眼儿,你好好跟他相处,凡事多忍着点儿别跟他起冲突。”
郁霈点头:“我知道。”
“行,你去吧。”
郁霈颔首离去,陈主任看着他的背影慢悠悠在心里叹了口气。
严格算起来,郁霈其实还是他的师弟,从小老师就说他天分好,以后一定是个红透梨园的角儿。
他也以为郁霈能继承林老的衣钵,但没想到发生了那样的事故。
新生报名时他看到郁霈的名字愣了愣,可没等他消化完,接着就看到郁霈十分出格的打扮和三天两头的旷课。
他虽然对那件事知之甚少,但看郁霈如今的样子多少也能猜出几分。
他一直对郁霈比较宽容,哪怕学校一再要求要将他开除,他也都在想办法把郁霈留住。
他这一年心力交瘁,都快妥协让学校把他开除了,没想到他突然开窍了,还说要好好上课,难道事情有转机了?
作者有话说:
昨天的后几百字情节和之后的剧情展开有点冲突,所以我把那一小节删除了,劳烦大姑娘们动动小手往上翻一页,不用重看的,鞠躬~
第11章 霈若沃春(一)
“你先起来。”
郁霈拎着申请表下楼。
中秋晚会定在下月初,满打满算只剩半个月不到,好在晚会表演只需要唱五分钟以内,这段时间加大训练量应该是绰绰有余。
郁霈不担心这个,他当年能一唱而红名满京城,今天也同样能行。
那天谈完话陈主任心里直犯嘀咕,郁霈看上去实在太乖了,他怕是在敷衍自己所以有事没事就过去看两眼。
一连一周,郁霈一堂课没缺,一有时间就在练功房,一问才知道每天早上四点就来待到晚上十一点才回去,又有点心疼,让他也别一下子就那么着急,把自己伤着了得不偿失。
郁霈抹掉额角汗渍,轻笑了下:“不妨事。”
他这点儿训练强度算什么,当年在科班的时候不知有多辛苦。
这个时代对人宽容许多,练不好也不碍事,不像当年,练不好轻则没饭吃,重则责打致命。
郁霈对自己要求严格,每一个唱腔每一个姿势都要精益求精,半点儿纰漏都不允许发生。
陈主任惊讶之余,觉得他好像换了个人。
“行吧,你自己心里有数就行,我听说你中秋晚会的节目确定下来了,准备唱什么?”
郁霈:“贵妃醉酒。”
陈主任略惊了惊,这出戏可不好唱,对神态眼神唱腔各个方面的要求都非常高,这出戏甚至称得上是梅派养老戏,唱得好的这辈子都用不愁了。
郁霈居然敢选这出戏,他是不是太急躁了?
“郁霈啊,我知道你也怕开除,但这出戏不是想唱就唱的,不如换一出?”
郁霈见他满脸担忧忍不住笑了笑,这出戏要求虽高但对他来说是信手拈来,他出科第一出戏便是唱的这出,赢了满堂彩。
从那一天开始,郁兰桡的名字响彻京城。
“您不用担忧,我能唱。”
陈主任看他这么自信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摇了摇头,“欲速则不达,你心里要有数,戏曲不是一日之功,慢慢来别着急,这还是你外公教我的。”
郁霈微怔,他从醒来到现在,还是头一回有人跟他提到“亲人”。
“外公?”
“当年他可是最有天分的花旦演员,一出霸王别姬唱得无人能及,后来……”陈主任说着话音骤然一停,叹了口气十分生硬的拐走话题:“嗨我说这个干什么,平白让你伤心,事儿已经发生了你也别太内疚。”
郁霈有些好奇,但见他一副讳莫如深的样子也不好追问,只好点了点头。
陈主任不欲多说走的也匆忙,那天之后也没再来。
反倒是陈津常来跟他一块儿练功,他嘴馋爱吃,见郁霈偏爱甜食每次来都带些点心和奶茶,十分热情的分他一半。
郁霈拒绝不了,偶尔请他吃个饭算作回礼。
陈津没见过郁霈那种练功方式和强度,跟着学了不到半天就坚持不住了,瘫在地上像个尸体:“不行了,我腿要废了,你怎么能坚持的住啊……”
郁霈略微轻笑,这才到哪儿,给你送到科班去,坚持不住肠子给你打出来。
陈津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看郁霈双腿已经能够抻平一字马,不由得惊道:“你好厉害啊,我们班长是出了名的刻苦,他都做不到你这么厉害。”
郁霈平躺在地上,抬起右腿抱住往上抬,轻喘了口气让陈津过来帮他往下压。
陈津咽了咽唾沫,按住郁霈修长笔直的腿,一压就听见一声很低的喘息,顿时停了手。
郁霈吃痛,下意识咬了下嘴唇,苍白唇色骤然红了几分,那头长发微微凌乱散在地上,额角和睫毛湿漉漉的透着股脆弱,让人忍不住脸红心热。
陈津不太敢直视他,小心翼翼地压着心跳但又忍不住再瞥一眼。
郁霈腰肢纤软,双腿绷成一条直线,从他这个角度看过去能看到白皙脖颈上细密的汗珠以及微颤的漆黑睫毛。
“郁霈,你怎么样啊?还行吗?是不是很疼?”
“不妨事,你再用点儿力。”郁霈轻喘了口气,略有些吃力道:“我有分寸,受不了会提醒你。”
陈津抿了抿唇,按着他的腿更用力地往下压了压。
郁霈疼得一身冷汗,神经和骨骼蔓延出来的颤抖一遍遍交织,陈津手法不够熟练也束手束脚,完全比不上文思。
郁霈恍惚着想到那个沉默的少年,他按摩手法是一等一的好,每次在他练完功之后就沉默着半跪在他身边给他按摩腿脚。
虽说两人以主仆相称,但郁霈给了他姓还亲自起了名,是打心眼儿里把他当儿子看待,还曾笑言给他找个好姑娘成亲。
可惜,他都食言了。
郁霈这几天早出晚归,几乎见不着人影,徐骁一边打游戏一边奇怪,滑着椅子朝陆潮凑过去,“潮哥,他最近忙什么呢?今天早上四点半我爬起来上厕所都没看到人。”
“不知道。”
那天晚上之后郁霈一直卡着查寝的点回来,别说缠着他了,连说句话的功夫都没有,一回来匆匆洗完澡就爬上床,没几分钟就睡沉了。
这是什么欲擒故纵的小把戏?
陆潮指尖在桌上敲了敲,蓦地想起这几天的郁霈,每天回来那件白衬衫都像是被水洗过一遍,头发汗湿黏在额角,就连走路的姿势也都十分别扭,尤其是那双眼,每天回来都是红透的,活像是哭过。
他到底在干嘛。
“哎卧槽潮哥你快看群。”
陆潮拿起手机翻了下,又是论坛链接?
#妈妈我见到神仙了,郁霈是什么天选大青衣啊!我宣布今年的中秋晚会可以对标阿央晚会的标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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