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真的。说什么帮他忙,其实就是借机报复。宋宇驰这家伙想泼他很久了。
闻笛挠了挠前额:“他好像看我了。你们聊到我了吗?”
“嗯。”算是吧。
“为什么?”闻笛往前探了探身子,“我和教授不是很熟吧?”
边城看了他一会儿,说:“他也是T大的博士,我说看到了同校的学生,他有点好奇。”
“哦……”闻笛得到了答案,却有种惴惴不安的忐忑。原来只是朋友开玩笑而已?也是,现在直男的调笑尺度比真GAY还大。
世界还在正常运行,教授还是性向未知。
闻笛笑了笑,说:“如果不知道内情,刚才那场面,真的很像……”他说到这里顿住了,他和教授毕竟不熟,随便取笑不合适。
边城接了下去:“分手现场?”
“啊?嗯……”闻笛说,“我自己胡思乱想的,毕竟是两个男人嘛,这么说好像你是……”
“我是同性恋。”
闻笛猛地往后一仰,后背砸在沙发座椅上,双手握着桌子边沿,想在摇摇欲坠的世界中寻找一个支点。“什……”他侧过脸,想听清楚一些,“什么?”
教授是同性恋?
教授是同性恋,还对着他出柜了?
他们才见第三面?
看到他眼神空洞、目光呆滞的神情,边城问:“怎么了?”
“嗯……”闻笛思来想去,还是说出了口,“这种隐私,为什么要告诉我呢?”
“你对同性恋有意见?”
“怎么可能呢,”闻笛摆手,“我自己就是。”
礼尚往来,既然对方都自爆了,闻笛也顺道透个底。让他匪夷所思的是,听到泛泛之交的学生对着自己出柜,边城看上去波澜不惊,顺便回答了他刚才的问题:“我觉得你也是,所以说了。”
GAY达这么准?
“哦,”闻笛长吁一口气,“我还以为,在我不知道的时候,国内风气变开放了呢。”
边城像是听到笑话一样,扯了扯嘴角。“怎么可能,”他说,“希望你替我保密。”
这种共享秘密的暗示让闻笛喜滋滋的:“T大对教授的性向有歧视?”
“有我也不在意,”边城说,“只是我父亲不希望我到处宣扬而已。”
这句话信息量奇大。首先,教授已经对家里出柜。其次,家里持反对态度。最后,教授接受了来自长辈的压迫,对性向秘而不宣。
这多少和闻笛对他的印象有差距。“令尊不接受同性恋?”
“不,”边城说,“我是不是同性恋,对他来说不重要。我在外人看来不是同性恋,这件事更重要”
闻笛有点噎得慌:“令尊这么……执着啊。”他谨慎地避开“顽固”“冥古不化”这类词。
不过想想,老一辈思想传统,接受不了同性恋,甚至认为同性恋是一种疾病,这种情况很普遍。性解放思潮的风也没刮几年,除了小说世界,现实里没多少人能做到尊重他人选择。
人生一帆风顺的数学天才,也有家族秘辛,这多少让教授看起来贴近现实了一些。
“对了,”边城说,“有件事我早就想问。”
闻笛支棱起来:“什么?”
“为什么那边一直有人盯着我?”
闻笛转过头,看到两位老同学目光如炬朝这里看,同时交头接耳。闻笛不知道她们编排到哪里了,从表情来看,剧情必定狗血淋头。
边城朝对面瞥了一眼,女生们迅速转回头,若无其事地继续交谈。
他看着闻笛:“你不回去吗?”
闻笛这才想起来,今天的主题是同学聚会。他恋恋不舍地起身,迎着女士们焦灼的好奇心走去,尤珺尖利的目光快在他脸上烧出洞来了。
“好啊,我就知道你是个干大事的料,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尤珺敬佩地看着他,“几年不见,连教授都被你弄到手了。”
闻笛望向于静怡,对方无辜地耸耸肩:“我只说他是教授,剩下的是她主观臆断。”
“什么弄到手,”闻笛夹了块芥末章鱼,“八字没一撇呢。”
“八字没一撇,你突然跑到人家对面坐下?”
闻笛一边吃小菜,一边简要叙述事情经过。
于静怡是内敛的性格,表情变化不明显,尤珺脸上精彩纷呈。
“这个教授,”她说,“有点奇怪啊。”
闻笛一边大快朵颐一边问:“哪里怪?”
“他说家里不准他到处宣扬,然后对着你出柜,这相互矛盾啊,”尤珺说,“你们又不熟。”
芥末的辣味沿着食道泛上来,闻笛蓦然醒悟。“你们说,”他看着两位女士,“他是不是对我有意思?”
尤珺秀眉高挑,于静怡满脸问号,意思明确:这自恋狂。
“按照你的推理,结论不就是这个吗?”闻笛被她们的表情打击到了,“他不能随便对人说,但是对我说了,这就表明他希望我知道他是同性恋。如果他对我没意思,干嘛做这种‘扫清障碍’的事儿?”
“但他也没要联系方式。”尤珺说。
“但他也没留你。”于静怡说。
“你走了,你们之间的联系不就断了吗?”尤珺说,“对喜欢的人是这种反应?”
说得闻笛犹豫起来。好吧,可能教授只是一时兴起,秘密藏太久了,想找人分享一下……
管他呢。最大的收获不是知道教授是同性恋吗?
之前只能指望说几句话,混个脸熟。现在他们性向相同,前景就不一样了。
某种渺茫的可能性急剧上升。
闻笛摩拳擦掌,踌躇满志。他好多年没追过人,荒废了技艺,是时候重修一下了。“我觉得有戏,”闻笛说,“至少得试试。”
“我支持你,”尤珺看热闹不嫌事大,“来一瓶日本清酒,壮壮胆,喝完了你就去找人家表白。”
“可别,”闻笛说,“我有酒精性失忆症。”
尤珺沉默了一会儿,这突然冒出来的陌生术语,让她有种超现实感:“什么?”
“就是醉了会忘事,”闻笛说,“一般人喝多了,不是会断片吗?我可能酒精耐受力不强,断片断的特别严重。一瓶酒下去,我今晚表白,明天就忘了。”
“不对啊,”尤珺说,“大学那会儿,我们班级聚餐的时候,你还喝啤酒来着。”
“那时候没意识到,断了几次片才发现。”
“这不是很耽误事吗?”尤珺说,“你得忘了多少东西啊?”
“我又不常喝酒,”闻笛说,“而且也就忘记那么半天一天的,喝酒的时候一般都闲,没什么要紧事,忘了也没关系。”
“怎么没关系?”于静怡插话,“你不记得交换那会儿的事了?”
这话好像点中了闻笛的死穴,他双手紧攥,握的杯子咯咯作响。“对!”他咬牙切齿地说,“除了那次。”
尤珺看他义愤填膺的样子,好像有什么血海深仇:“那次发生了什么?”
闻笛从磨碎的后槽牙挤出一句:“有个天杀的混蛋抢了我七百美元。”
超现实感又回来了,尤珺半天没消化完这个离奇的消息,只能回复一句:“啊?”
“但我不记得是谁,那天晚上喝太多了,”仅仅回忆起来,闻笛就感到心里绞痛,七百美元,那抵得上他一个月的工资啊,“要是哪天被我逮到,我把他千刀万剐,挫骨扬灰。”
作者有话说:
酒精性失忆症倒是有,但一般出现在长期酗酒的人身上。这里只是借用一下。
第10章 生着翅膀的丘比特常被描为盲目
毕业四年重聚,虽然都经历了一些人生风雨,聊得最多的还是大学往事。食堂小火锅、紫操夜跑、一二九合唱比赛。那段耀眼的青春仿佛一个小型避难所,让他们从现实的疲惫中逃脱出来,得到暂时的休憩。
尤珺拿出合唱比赛的旧照,因为要求统一化妆,男生们被坏心眼的女同学化成了大红唇的蜡笔小新。
闻笛看了一眼,就痛苦地闭上眼:“拿走拿走。”
“我还有小学期戏剧表演的视频。”尤珺说。
“发给我发给我。”于静怡拿出自己的手机。
“我不是已经从云盘里删了吗?你们还藏着私货?”闻笛如临大敌,“要是传出去,我的清誉就全毁了!”
“我导演的传世名作,怎么能销毁?”尤珺打开蓝牙,问于静怡的手机名称。闻笛看着悲剧在眼前上演,有种世界毁灭他却无能为力的无助。
“我还帮你把宣传片从文科楼的显示屏上撤了呢,你就这么感谢我?”闻笛痛心地谴责。
尤珺犀利的目光朝他扎过来:“那玩意儿居然放了五年?”
“现在没了。”
“很好,”尤珺说,“那是我导演生涯的败笔。”
“这么一想,你的导演生涯可真够五光十色的,班级舞台剧,院系宣传片,学校公演,”闻笛说,“我还买票看了《马兰花开》呢。”
《马兰花开》是T大的经典剧目,颂扬老一辈科学家实现中国梦的伟大征程,每年都会在音乐厅重映,好比电视台重播《还珠格格》和《武林外传》。剧本虽然不变,演员和导演每年会换一波,尤珺就是他们那一届的导演。
“你当年还说傻话,要放弃保研名额,考电影学院的导演系硕士。”于静怡说。
尤珺哈哈大笑:“都说是傻话了,还提它干什么?”
“你当导演也会很优秀的。”
“只有你这么想啦。”
和尤珺聊天是很轻松的,不用想话题,不会冷场,任何时候都能得到舒服的回应。即使毕业之后路径悬殊,饭也吃得和谐热闹。经历了跟边城吃饭的地狱级尴尬,闻笛有种如释重负的解脱感。
吃饱喝足,两个女生就说难得碰面,来一趟商圈,不逛街未免可惜。闻笛不打扰闺蜜团聚,让她们先走,自己回去写论文。他叫来服务员结账,然后发现尤珺早就把钱付了。
“大家聚餐,你居然偷偷请客,”闻笛说,“不行,要AA。”
尤珺嫌弃他啰嗦:“我一个社会人,怎么能让学生付钱。”
“我不是学生,”于静怡拿出手机,“我要付钱。”
闻笛下意识伸手阻拦,尤珺已经伸手揽住她的胳膊,把她往外推了:“咱们用得着那么客气吗?不在老同学面前炫富,赚钱还有什么意思?”
闻笛看着女生们的背影消失在中关村的人潮中,叹了口气。尤珺买单是照顾于静怡。毕业之后,但凡同学聚会,大家都想尽办法不让于静怡付钱。她心思细腻,大概也意识到了。只是不知道这种人情是体贴,还是压力。
浪费粮食可耻,女生们走后,闻笛把桌上的小食吃完了,才走出餐厅。他摸了摸肿胀的肚子,拿出手机,想看看未读消息,按了两下侧面的按钮,没反应。
操!
闻笛长按开机键,猛戳屏幕,上下晃动,十八般武艺使全了,还是黑屏。
又自动关机了!
抠门遭报应。于静怡说得对,这破机子早该修了。
他望着熙熙攘攘的步行街,女生们的踪影已经无处可循。
难道他要从中关村走回荷清苑?走几公里也行,但他不认路啊!
他站在日料店门口,像尊挡路的门神。焦头烂额时,身后走出一个熟悉的人影。风衣盖住了衬衣的茶渍,好像刚才的戏剧性事件从未发生过。
闻笛猛地一激灵:“教授!”
边城顿住脚步,回头望着他。脸皮薄的人,断然干不出向暗恋对象借钱的事,好在这个词与闻笛毫不相干。
“我的手机坏了,坐不了地铁,”闻笛举着漆黑的屏幕,“能不能借我三块钱?”
边城说:“我没有现金。”
闻笛刚想说“那帮我打个车”,边城就问:“你住在哪?”
“荷……”在露馅前,闻笛拐了个弯,“荷塘旁边那个宿舍。”
“那西门比较近,”边城说,“我捎你一段。”
荷清苑在东北门外,两栋楼之间有三四里路,不过闻笛好歹认识,摸的回去。
边城让他在步行街路口等。闻笛裹紧大衣,在马路牙子上来回兜了几圈,一辆灰色凯迪拉克在他面前停下,副驾驶座的车窗摇了下来。
闻笛裹着衣服弯腰看了看,小跑过来,迅速关门坐好,扣紧安全带。
边城轻轻踩下油门,车子滑入行驶缓慢的车流。舒适的密闭空间,轻微的空调低噪,出风口温暖的气流,让夜晚变得干净、淡雅、温和。
闻笛用余光看身旁的人。路灯在他脸上打下光栅,随着车流浮动跳跃。光影变幻,那张脸却始终沉静,连带车内的一切都宁谧下来。他对待事物的态度就和他热爱的领域一样,恒定不变。
闻笛闭上眼睛,往后靠在座椅上,神智像漂浮在河面的小舟,随着车子轻微的颠簸,晃晃悠悠。
边城伸出手,启动了车载音响,调试了一会儿,低哑深沉的女声流淌出来,闻笛听到一句:You had me at "hello"。
说来惭愧,他身为英文博士,但很少听英文歌,更不会唱,对流行歌曲一无所知。他觉得自己没有听过这首歌,但曲调莫名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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