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送送你吧。”郝暻跟着站起来。
公寓楼下有盏路灯,一闪一闪的,郝暻把李澈送到楼栋门口时,李澈还跟郝暻说,记得找物业反映啊,怎么这么多设备都有问题。
“我会的。”郝暻应下,又说,“谢谢你,澈哥。”
这次李澈来,还是和小时候一样,给他带了吃的玩的,虽不贵重,但是远隔重洋的一份心意。
李澈笑笑:“你都叫我一声澈哥了,还跟我客气这个,怎么,现在不会还暗恋我吧?”
他故意开玩笑,且每次见面必玩这个梗,郝暻立刻求饶:“我求你了,放过我吧,不要再提这个梗了,都是小时候不懂事,太羞耻了。”
“行行行,”李澈哈哈大笑,又转而认真地问了句,“所以现在有真正喜欢的人了吗?”
三秒。
有三秒的时间,郝暻发现自己竟然很不争气地在心里回答:沈回,沈回,沈回。
“没有。”他转过头去,一口否认。
李澈看着他片刻,也不道破他明显的违心和欲盖弥彰,只摸摸他的头,送上发自内心的祝愿。
“小暻,不管怎么样,哥都祝你事业顺利,感情美满,要和喜欢的人在一起,两个人开开心心的,我会在美国,给你往许愿池里扔硬币的。”
郝暻眼眶一热,又说谢谢。
他一直目送着李澈离开,毕竟下次什么时候能再聚,就不知道了。
直到看不见了,郝暻才准备上楼。他转过身,下一秒,就像电影慢镜头那样,突然看到了站在车道方向上,一个人杵在那的沈回。
“什么情况?”郝暻吃了一惊,脱口而出。
这可是凌晨一点,没人会站在那儿,只是为了吹风。
沈回走了过来,没什么表情,脸色很冷,他上下打量了一眼郝暻,问:“之前打我电话,出什么事了?”
“什么电话,我没……”
话到一半,戛然而止,郝暻侧过头,看向一边还在闪的路灯,说:“哦,不小心摁到的,打错了。”
“那我打你电话,怎么不接?”沈回又问。
“哪有打我电话,我没收到啊……哦,没电了。”
拿出手机确认,却发现已经关机的郝暻尴尬了几秒,又说:“所以你有什么事,还要特地找过来,快说吧,不说我就上楼了。”
沈回一直没回答,他的表情依然很冷,但眼睛里带着一些怒气。
电话怎么也打不通之后,担心出事,沈回放下工作室的工作一路踩油门赶了过来,此刻一直悬着的心放下,却并没有感到畅快。
“刚刚那个人是谁?”他又问。
“什么人啊,听不懂。”
“刚刚摸你头的那个人。”沈回的声线平稳,但仔细听,有一丝咬牙切齿。
“关你什么事?”
这次郝暻把头转了过来,秀气的眉头皱了起来,沈回盯着他半天,冷笑了一下。
“郝暻,”他说,“麻烦你把身份搞搞清楚,现在你是谁的炮友。”
沈回只穿着一件很薄的衬衫,那件走秀款外套早就不见了,可他站在风口上,根本感受不到冷。
他不知道自己是从哪儿升起了一种类似报复的意念,很可怕,根本控制不住,让他只想听郝暻说出“我和那个人没关系”这句话。
可郝暻偏偏不让他如愿。
“跟你有关系嘛。”他不知道怎地,也像是气到了,学着沈回的样子冷笑了一下,“炮友说白了,其实什么也不是。”
“沈回,我不管你,你也别来管我。”
“要是你半夜突发奇想想找谁聊天解闷,找你那个男大学生去。”
郝暻说完,就要往楼里走,突然被一股很大的力量拉扯住。
“什么意思?”沈回终于不再是面无表情,他皱起眉来拉住郝暻问,“男大学生又是什么?”
“你说是什么就是什么,我能有什么意思啊?不过想想也是,你沈回有什么事,从来不会跟我说,我还是不要自讨没趣了。就这样吧,你放开。”
郝暻挣了两下手,但没挣开。沈回的力气大得吓人,像手铐一样箍着他的手腕,郝暻又重重地说了遍,你放开。
他是真的不想待下去了,并且感到一阵羞耻。
在沈回面前,郝暻永远会变得不像自己,那些丑陋的嫉妒心,占有欲,坏情绪,都会一齐找上来。
他想要永远潇洒,永远漂亮,自由自在地做一道好看的风景线,但沈回总会过来破坏这些好风景。
“我今天很累了,我要回去休息了。”他又说,但沈回还是不放。
下一秒,沈回突然拉着他主动往楼里走。
力量悬殊之下,任凭郝暻怎么挣扎都没有用。在楼梯间,沈回对他说,上楼去讲,有什么话讲清楚。
郝暻只道,我现在不想跟你讲,但沈回只当充耳未闻。
上了四楼,沈回才把手松开。郝暻跑到家门口,输完密码,对沈回说:“你走吧,我今天真的不想再跟你说什么了,再见。”
他正要往里走,顷刻之间,眼前一黑。
“唔……”
沈回真的没有再要讲什么,而是直接吻过来了。
边吻边把人往里推,郝暻的肩膀被捏得生疼,他往外推沈回,可是根本推不动,沈回比他高出大半个头,身材也比他魁梧一圈,把他按在玄关的墙壁上轻而易举。
“你是不是有病……”
短短几个字再次被吻堵住,沈回吻得也很用力,毫无章法,像是一只发情的犬类,尽情地掠夺郝暻的氧气。
郝暻用手推不动,又改用脚去踩,沈回没有躲,他结结实实地受了这一脚,而后才慢条斯理地将全身都贴了过去,紧紧压着,让郝暻彻底动弹不得。
“就算只是炮友……”郝暻被亲得腿软之际,听到沈回在他耳边低低地说,“你身边的人,也不能是别人。”
说完,沈回扯开郝暻的衣服,对着肩膀上的那颗小痣,狠狠咬了下去。
在痛楚与高温里,郝暻觉得那些酸楚、怄气和一度怎么也不想承认的伤心,都快一齐熔化进去。
而一向冷静自持的沈回,此刻什么也顾不得了。
闪烁的路灯下,从未见过的男人摸着郝暻的头,亲密,自然,两个人看上去般配又养眼的画面不断在沈回的脑海中回放。
从小到大,在经历了第一任丈夫抛弃、第二任丈夫重病的母亲的教育下,沈回秉持的人生态度一直是——“既来之则安之,既走之则安之”,从不会有什么情绪起伏。
郝暻跟他提出分手的那天,他也是这么想的。
可在忍受了几个月一个人的生活后,这个信念在接到Mike的电话,重新听到郝暻这个名字的那一刻起,变得不再牢固。
到此刻,沈回终于意识到,他无法再顺其自然了。
“郝暻,你听懂了吗?”昏暗的客厅里,沈回又问。
郝暻的眼睛红红的,泛着生理性泪水,他沉默不语,将视线落在地板上。
散乱的衣服间,那只没电的手机静静躺在那里。
手机的紧急联系人是沈回,恋爱的第一天就是了,本是设着玩的,但谁也没想到,一存竟也几年了。
第20章
开了一盏壁灯的客厅很安静,阳台的玻璃门打开了一些,灰色窗帘一飘一飘的。
郝暻半躺在L型沙发的拐角位,沈回坐在另一端,偶尔看着右手边玻璃门外的夜色。
电视机上正放着黑白画质的老电影,但没有谁真的在看情节。已经凌晨三点多了,洗完澡后,两个人都过了睡意,反而清醒起来。
郝暻爱干净,在清洁这方面很讲究,不洗好是不会睡的,但又因为没力气,刚刚是被沈回抱着去洗的。
以前也经常有这样的时候,恋爱谈到第二年,郝暻还会对沈回竖起大拇指,说虽然沈回你这个人不会在床上说什么情话的,但会给人洗澡,你是这个。常常会被沈回按着来第二次。
但今天沈回没有,他只是规规矩矩地等郝暻洗完,把浴巾扔他头上,给他擦头发。
在这场突如其来又异常猛烈的情事过后,两个人都异常安静,没人再说过一句话。
“电视柜上的东西呢?”一直到不知道多久过后,在只有电影背景乐的静默里,沈回先开口了。
“什么东西?”郝暻没反应过来。
“上次来不是有块木牌。”
沈回往原来放着木牌的位置看了一眼,郝暻愣了一下,说:“哦,收起来了。”
“那块木牌是什么?”沈回顿了顿,又问。
这个问题事实上问得很奇怪,上次来他就已经一模一样地问过了,且郝暻那时便给出了解释,但几秒钟后,郝暻给了一个更怪的回答。
“不知道。”他曲起膝盖,手支着下巴说,“它可以什么也不是。”
“你的工作室呢?”郝暻反过来问。
沈回以为他指的是手头上工作的事,便答:“他们有事情会给我打电话的。”
“我不是说这个。”郝暻摇摇头。
一股很大的风吹进来,窗帘高高扬起,郝暻侧过头,一直看着窗帘又很轻地落下,才慢慢说:“听说你工作室以前就在筹备了,很久以前,那个时候怎么从来没跟我说过?”
他的尾调这次不是俏皮上扬的,也根本不再是开玩笑的语气了。郝暻不想再用一些虚伪的包装,去掩盖起那些在意了,那样可能会更加体面,但也会更累。
沈回没想到他会提这个,也没想过他会知道这一点,想了会儿才说:“本来,是想给你一个惊喜吧。”
“惊喜?”
“嗯。”
沈回点了点头,但语气依然平淡,仿佛只是在陈述诸如天气怎么样的事实,他说:“开工作室这种事,本来就不是有钱就一定能成功的,一件事还没做成,我不想先说。”
“毕竟,做成的才叫惊喜,做不成的,叫落空。”
窗帘再次扬起的瞬间,沈回回过头,对着郝暻一字一顿说道:“郝暻,在你面前,我不想有落空。”
失望,空话,与期待未实现,落空代表着这些,不是一个好词,没人会喜欢它。
沈回注视着郝暻,他看到郝暻由于穿了一件领口很大的t恤,露出痕迹遍布一塌糊涂的脖子和肩膀,听到他说:“知道了。”
最后沈回的视线落在郝暻的肩膀上,那里有一个很重的咬痕,沈回不知道是想起了什么,又说:“郝暻,我在想……”
“想什么?”
“你昨天是吃醋了。”
短短七个字,忽然之间沈回又回到了果断、掌控一切的样子,盖棺定论。
郝暻的脸色变了变,刚要说什么,谁知沈回又说:“不过没关系。”
这次他停顿一下,才接着说道:“我也是。”
好几秒的时间,室内再次静了下来,电影里的配乐戛然而止,郝暻感到一颗心跳得飞快。
沈回已经没有再看他了,窗外的空中还有不少星星,有的黯淡,有的明亮,一齐散落在黑色的夜里。
沈回看了一会儿,他没有一定要郝暻做出回应的样子,半晌,听到身侧传来一句:“沈回,我不要勉强。”
声音很低,但很执拗,透着一股子独属于郝暻的固执。
沈回听了,再次重复了三个字。
“嗯,”他说,“我也是。”
“还很早,你睡会儿吧。”看了下时间还不到凌晨四点,沈回又说。
“你呢?”郝暻说得懒散,听起来倒确实是困意回笼了,“要回去工作吗?”
“用不着,没那么忙,我也睡会儿。”
“好。”
像是问完了自己想问的,郝暻放心了,应声后不久,就真的睡了过去。
沈回去抱了被子来给他盖上,本想在边上一起眯一会儿,要坐下去的动作却一顿,接着又来到了阳台上。
楼下有猫叫声不断传来,沈回探身看去,果然有一只小黑猫在底下的草丛里,大概是发情了,一阵一阵地在叫。
这只猫和两年多前在路边救到的一只猫很像,沈回不由得多看了一会儿,也不受控地想起了和郝暻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那天很多细节都模糊了,但在宠物医院里的一切细节都历历在目。他忙着缴费,给小猫治病,跟医生沟通,一开始根本没有想到,会有个人全程都跟在他后面。
沈回一直觉得自己是很无趣的一个人,他从小在典型的东亚家庭中长大,父亲在抛下他们离开前,是很彻底的严父类型,对沈回要求很高。
功课必须拿第一名,吃饭不能说话大笑,要有所谓的精英阶层的样子,沈回是在这样的教育里长到十岁的。后来则又出了那些事情,连母亲担心过他这样的性格要怎么办?
直到遇见了郝暻。
全世界只有郝暻会笑着跟他说,你怎么那么好玩啊沈回。
在宠物医院走廊里的沈回一转身,看到一双很漂亮的眼睛,这双眼睛的主人在他救了小猫以后,怕打扰他,一直跟着他,又在他终于得空时,那样真诚地告诉他:“你人好好。”
在沈回的世界里,是真真正正的独一份。
沈回在某些方面是缺一根筋的,他总是无法准确表达出自己喜欢一个人哪里,可这难道就不是喜欢吗?
在断断续续传来的猫叫里,即将迎来清晨的微风吹过脸颊,沈回再度回忆起数个小时前被嫉妒心剥夺理智的疯狂感受,终于第一次朦朦胧胧地意识到,或许有些感受,有些喜欢,是不需要理由的。
待你回过头来看时,已仿若本能。
郝暻醒来的时候,是早上八点多。
睡下的时间不长,但郝暻却很精神。可能是由于做了一个实在太好的梦,甚至是笑着醒来的,以至于沈回洗了把脸出来时,他的嘴角都没完全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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