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是沈回说要带他回家的事。
郝暻总觉得这和变相的见家长区别不大,最后没有答应。将短信发过去的时候,郝暻还在心里狠狠吐槽沈回的脑回路,搞不懂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沈回收到了拒绝短信,也不急,他还有一招。
“喂,小郝啊,是阿姨。”
周五晚上,郝暻接到了一通电话,手机以前存过备注的,他有些慌张地接起来,然后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啊,阿姨好。”时隔这么久再次和沈回的妈妈说话,郝暻莫名有些紧张。
“好长时间没跟你联系了,小郝,这段时间过得好吗?”
“挺好的,阿姨,你都还好么?”
“我也一切都好。”沈母好像是笑了笑,她的声音还是那么端庄,有教养,“周六没什么事的话,和沈回一起来家里吃顿饭吧,我让那个日本的厨师给你们做点好吃的,以前你好像说过,还挺喜欢日式料理的?”
“谢谢阿姨。”郝暻的表情变柔和了许多,他坐在沙发上低下去看自己的指甲,“但是,沈回应该有和您说过吧?我们,已经不是……”
“没关系。”话还没说完,沈母直接打断了他。
她表示不管你们现在是什么关系,阿姨都想见见你,和你吃顿饭,说声谢谢。郝暻说没什么的阿姨,您不用放在心上,但沈母依旧很坚持。
大半年前的这个时候,沈母现在的老公,也就是沈回的继父正在接受一种新的治疗,初期出现了些不良反应。
沈母有时给儿子打电话,沈回要是在忙,就会让郝暻先接一下。
他很早之前就和母亲出柜了,沈母对这些很是看得开,也不介意对郝暻说家事,再加上郝暻的性格体贴、细腻,很会说话,和自家那个儿子截然不同,有些不能和沈回说的,倒是能和郝暻说。
几通电话下来,他们虽然没见过面,但是关系拉近了很多。郝暻总是很耐心,最常说的一句话就是“阿姨,不要担心”,很俗,但的的确确会给人带来力量。
“小郝,很感谢你,”沈母在电话里又说,“那个时候跟我说了很多安慰的话,阿姨一直都觉得和你很投缘,这次就当给阿姨一个感谢你的机会吧。”
长辈的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郝暻有些感动,也略微叹了口气:“好的,阿姨,我会来的,也谢谢你。”
“那我们明天见。”
“嗯,明天见。”
第二天,沈回的车按照约定的时间准时停在楼下,郝暻提着一袋某时尚品牌的礼盒上了车,经过一小时的车程,终于抵达了一栋五层的别墅。
被沈母迎进门的瞬间,郝暻才后知后觉地,感到有一种被拐来的错觉。
沈回的家坐落在这座城市的富人区,别墅底下都带花园,沈回家还有个游泳池。但屋子里面倒和郝暻想象的不同,装潢并没有特别豪华,反而走简单路线,但也不会失了气派。
沈母真人和电话里听起来的一样,端庄,有气质,展现出极好的涵养。她一直对郝暻笑着,但眉宇间那份多年做生意保留下来的凌厉,倒是和沈回如出一辙。
“沈回,你给小郝夹菜啊,放在你那头的,小郝夹不到。”长条形的餐桌上,沈母这样对儿子说道。
“你吃这个吗?”沈回没有立即回答母亲,只看向郝暻问。
郝暻看了看那几道生食,很诚实地摇了摇头。
“他不吃,郝暻吃不了生的。”沈回跟母亲解释完,又将几道烤肉料理换到郝暻的面前来。
郝暻说了谢谢,他看了一眼左手边的另一道料理,又看一眼,半晌,还是没忍住问了出来。
“我能吃一口这个吗?”他说。
这道辣味的海鲜料理被做得精致可口,端上桌郝暻就馋上了,要不是迫于沈回在的压力,他早就上筷子了。
沈回扫了一眼:“辣的。”
“就是海鲜而已,熟的。”郝暻说。
“但是是辣的。”沈回说。
“就一口,”郝暻又说,“你看这么难得的一顿饭,是吧?”
沈回这次放下了筷子,看向郝暻:“就算一口,但也是辣的。”说完就把那道菜换到了更远的桌子另一头。
郝暻感觉被噎了一下,有些恼地用筷子戳了戳碗,没忍住低声抱怨了句:“有必要这么严格吗……”
“行啊,你吃。”结果沈回突然又说。
郝暻意外了一下,正要高兴起来,就听沈回道:“这次要是又吃进医院了,放心,我还是会开车送你,但一定会在车上拉横幅的。”
“什么横幅?”
“此人因人菜瘾大吃辣第三次吃进医院,类似这种横幅。”
“……”郝暻没话说了。
沈回难得毒舌起来,总是很能一语中的。
沈母在边上来回看着他俩,半天后正想帮郝暻说几句,结果又被沈回“他有胃炎”四个字搞得变了阵营,对着郝暻说了好久养胃的重要性。
这顿饭结束后,郝暻觉得他已经精通养胃之道了。他们又聊了几句,郝暻便将他选的礼物拿了出来,是一根很有设计感,造型很别致的手链,沈母很喜欢。
沈回正在餐厅里帮保姆一起收拾,沈母便带着郝暻来到楼梯边的小厅,给他看沈回小时候的照片。
电视剧里也是这样放的,第一次去恋人家,浏览童年照似乎是永不缺席的一环,郝暻以前幻想过这一幕,但他没想到的是,在分手以后竟然还能看到。
沈回小时候和他现在很像,几乎没怎么变,照片里的小男孩神态会更柔软一些,但也不怎么笑,郝暻没忍住感叹了一句:“沈回从小时候开始就不怎么笑诶……”
“对,”沈母在一旁不禁回忆起来,“小时候,他的那个爸爸对他很严格,几乎不允许他出错的。做错了也不能慌,要是失了态,他爸爸就会训他的。”
像是想起了很久以前的事,沈母的表情变得有些恍惚。
傍晚斜阳从窗口照进来,地上光影一片斑驳,她又说道:“明明还是个小孩子,就已经像小大人了,沈回唯一一次像个真正的小孩一样,释放自己的情绪,只有十岁那年。”
“他爸爸走的那一天,沈回求他不要走,但是没成功。”
郝暻愣了一下,这样的故事并不轻松,甚至很轻易地,在这一瞬间让他感到心痛。他一时有些不知道该摆出什么样的表情,但沈母却接着笑起来,说没关系,都过去了。
“小郝,我想说的是,沈回这个孩子看起来对什么都不上心,其实不是的。”在书架边,沈母拉起郝暻的手,那双和沈回很像的眼睛极尽真诚。
“他对感情很固执,也很一根筋,以前我为此担心不少,但你知道吗?”沈母停顿了一下,“我真的很喜欢看他和你待在一起的样子,跟你在一起的时候,他看起来就没有那么让人担心了。”
“所以,小郝,你还喜欢他吗?”
沈母的声音轻轻的,扩散在这间不大的偏厅里。书架上有个木制的摆件,椭圆形的,大概是国外旅游带回来的,刻着一些异国风情的建筑,但乍一看还以为是什么门牌。
郝暻盯着摆件看了很久,沈母也不催他,直到客厅的摆钟传来整点报时的声响,他才转过头来。
光线照在郝暻的半张脸上,他的眼角有一小片闪光。
“阿姨,我可以告诉您,我还是很喜欢他。”郝暻很坦诚。
喜欢沈回本就不是一件羞愧的事,他顿了顿,又说:“沈回很好,他真的很好,可感情这回事,不是喜欢就要在一起的,我和沈回之间,总是差了一口气。”
他说完,便再次移开视线。窗外春光在袭来的夜色里静谧而美好,沈母盯着他良久,叹息一声,便不再说什么了。
“总归还是你们两个的事,好了,我们去吃点水果吧。”最后沈母这么说着,结束了这个话题。
郝暻走出偏厅,回到餐厅,打算按照沈母说的,把果盘端到客厅里,大家一起吃。
他离开后,沈母对着偏厅另一侧过道的拐角说:“都听见了吧。”
沈回从一边走了出来,说听到了。
“妈,这次不会了。”片刻后,沈回突然说。
“就算差再多口气,我也会把它补上的,好在,他还喜欢我。”
他说得郑重,像是定下一个誓言,沈母拍了拍他的肩膀,就走开了。
偏厅只剩下沈回一个人,沈回站在刚刚郝暻站过的位置,顺着视线看过去,很自然地看到了书架上的木质摆件。
读大学的时候去意大利旅游,在当地市场淘回来的,第一次看到的时候,沈回把它错看成了那种咖啡店玻璃门上挂着的门牌。
他突然就想起了前一年春节的时候。
那一年,他因为工作原因在伦敦,本以为要一个人过节了,收到郝暻发来的自拍,看清照片里的背景是哪时被吓了一大跳。
接下来的会议都开得心不在焉的,沈回面上不显,但内心焦急地尽快结束了工作。他一时打不到车,是跑去广场的。
郝暻曾经看过一部日剧,里面出现过这种桥段,他跟沈回科普过叫“日剧跑”。被沈回不屑地吐槽,说为什么不打车,好蠢,应该叫蠢人跑。
但他却真的干了这么蠢人的事。
等跑到广场入口的时候,沈回调整脚步,放慢呼吸,他走到郝暻面前,不慌不忙的那样,听郝暻对他说:“新年快乐。”
郝暻在他的酒店房间里住了一天,然后他们一起坐上了回国的航班。
在飞机上,郝暻直呼累死了,这种长途航班真是吃不消,坐得人难受。沈回一直牵着他的手,突然说:“郝暻,有没有新年礼物送我?”
“什么礼物?沈回,你别得寸进尺啊。”郝暻眼睛都瞪大了,“我都这么大老远飞来给你惊喜了,难道我还不是你最好的礼物吗?”
沈回捏了捏他的手心,只说:“还不够。”
他继续说道:“从小到大,我都希望能收到一个新年礼物,听起来可能有点奇怪,是一块门牌。用来挂在家门口,上面刻着我和家人的名字,是只属于我的,一个完整的家的门牌。”
郝暻就安静了下来,表情也变得认真起来,他将头靠在沈回的肩膀上,闭起眼睛。两个人依偎了一会儿,沈回听到郝暻说:“会有的。”
郝暻并不知道,沈回度过许多新年了,但父亲离开后,母亲又很忙,他已经很久都没有在除夕夜,和某个人拥抱,听他对自己说一声新年快乐了。
“其实我没什么好的。”对着书架前的空气,沈回自言自语了一句。
他不知道自己是否还能得到那份礼物。
郝暻说他很好,沈回并不这么觉得。
他甚至连喜欢都不太会表达,但有一点,沈回觉得能算是个优秀的品质。
那便是从一而终。
但凡是沈回认定的事,那就永远都不会变,哪怕这份自我认知,来得晚了一点。
第24章
从沈回家出来,是晚上十点多。
郝暻本来想晚饭后坐一会儿就离开的,沈回的妈妈又拉着他一起看了部音乐剧。
为了让屏幕效果更好,客厅里的大灯都关了,只留了两盏没什么作用的小灯,郝暻前一天本就没睡好,坐在沙发上身体一直往后靠,偷偷打哈欠。
是沈回接到了电话,说工作上有点急事要去一趟,两个人才和沈母道别,一同离开的。
“一会儿下了高速,随便找个路口把我放下来就行,我打车。”郝暻坐在副驾上理了理衣服,说道。
他还是很困,上车又打了一个哈欠,沈回看了他一眼,表示送你到家门口。
“没事啊,你不是有急事嘛,先去忙你的,别耽误工作了。”
郝暻并非一定要人送的类型,但沈回只是不以为意地挑了挑眉,打开了转向灯。
“不存在什么急事,我瞎编的。”
“哈?”郝暻正在用手机搜导航,手指一顿。
“哦,我知道了,”他想了一下,给出一个解释,“又是音乐剧太无聊了对不对?”
以前发生过类似的对话,郝暻不算陌生。沈回和他去参加当时两个公司联合办的一个小活动,中途就说有急事,带着郝暻先离开了。
夏季的街道闷热,郝暻一边用手扇风,一边对着让他上车的沈回说没事,你先去处理事情吧。结果沈回笑了一下,说,我瞎编的。
“实在太无聊了啊,这个活动。”沈回拨了拨刘海,太阳底下,笑容有几分孩子气。
郝暻自然以为这是正确回答,结果沈回看了他一眼,道:“不是。”
“剧挺好看的,是我看你太困了。”
“我?还好啊。”郝暻心虚了下,不承认。
“你说的还好,是指坐在我妈旁边,三分钟里偷偷打了十一次哈欠?”
沈回精准起来,就连具体时间和频次都可以一清二楚。数据当前,郝暻没法反驳,他看向窗外,好半天轻声吐槽了句:“显得你算术有多好一样。”
“本来就很好。”沈回控着方向盘一本正经。
郝暻笑了一下:“又来。”
“上次是哈欠,这次是喷嚏,很怪诶。”
最后这句话,郝暻半开着玩笑,声音放得很低,边上正好有一辆卡车轰隆隆地经过,沈回几乎没有听清。
在春夜的高速公路上,郝暻看着窗外不断后退的路灯,想起了深秋的某条街道。
沈回就是有这种本事,偶尔会给人一种错觉,让人觉得自己很被在乎,很受关注,这种错觉如此甜蜜,但也很危险。
可怕就可怕在当竹篮真正提起来的那一刻,发现其中的水位和自己的想象相差甚远。
郝暻闭上眼,困意一阵阵涌上来,恍惚间,他好像回到了花园街43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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