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好他的工作群里也有消息进来,两个人便一起对着手机处理起来。
房间内安静了下去,一点声响都没有,只有窗外剧烈的风声,和打在玻璃上噼里啪啦的雨点声。
郝暻看着微信,心里还是觉得像在做梦。
沈回怎么会出现在这儿呢?
沈回应该在他的工作室里,日理万机,忙个不停,就像都市里许多个职场强人那样,不让任何人知道其实他也流感中招。
怎么会出现在他面前,带着两个淡淡的黑眼圈,浑身湿漉漉地回消息?
郝暻想不出来,有个猜测要从心头浮起,又被他按下了。
五分钟后,沈回很有时间观念地放下了手机。
郝暻也处理完了微信,正想说些什么,突然听到沈回说:“好饿啊。”
“楼下餐厅不知道到没到餐点,你下去看看?”
郝暻还有很多话要问,但一听到沈回说饿了,很没用地先去关心他的胃了。
沈回也没接嘴,他瞥到一边茶几上的东西,皱了皱眉:“你就吃这个?”
桌面上还摊着郝暻昨晚吃了没来得及收掉的盖饭,他依旧没什么胃口,吃了一半就不吃了。此刻冷掉了糊成一团,看起来更不怎么样了。郝暻有些心虚地将剩饭扫进旁边的垃圾桶里。
“那还能怎么办?”他说,“外面台风刮得跟疯了一样,能去吃什么?”
“这家酒店的餐饮是不太行,其他都挺不错的,就是在吃的上不够五星级。”
沈回以前出差,在别的城市住过连锁的,他回忆了一下,又问:“你饿不饿?”
“还……”
郝暻下意识就想说还好,但他对上沈回的目光时,愣了一下。
沈回的眼神极其认真。
在进入房间后的十分钟里,沈回似乎根本没想好好解释自己怎么来的,为什么会来,来干嘛,但他此刻好像对待工作第一要事那样,问郝暻饿不饿。
“饿。”郝暻说。
“别吃酒店的餐食了。”沈回又说。
“那吃什么?”
沈回蹲下身去,拉开了有罩面的另一半行李箱。
沈回的行李箱总是很干净,所有物品都井然有序,不像郝暻的看似整齐,实则收纳包打开来,所有东西都塞作一团。
在深灰色的罩面底下,井井有条地码着几盒东西,它们被固定带护住,又有箱体的遮蔽,被保存得很好。
下一秒,沈回举起其中一盒东西。在花花绿绿的包装边,沈回很轻地笑了一下,听起来心情很不错。
“吃这个吧。”
某速食品牌的,需要放在小锅里煮一下,配上调料包就能吃的挂面。
曾经郝暻吃了太多,吃到最后,再喜欢的东西也有点想吐,终于跟沈回说,短时间内我再也不碰这个了。
被沈回回了个无语的眼神,但片刻后,无语的人抓起外套,说走吧,带你去吃好吃的。
那时是凌晨一点半,不正常的时间点,郝暻被沈回牵着,到三百米开外的一条街上去觅食。
现在是早上七点出头,也不算太正常的时间点——毕竟很少有人会这个点煮面,但郝暻看着那包并不昂贵的、和珍稀不沾边的速食面,鼻子一酸。
“没锅煮啊,怎么吃?”
郝暻问了个有点搞笑的问题,数秒后,他却真的差点被逗笑了。
沈回紧接着又从箱子里掏出一只小型自煮锅来,和他的气质简直格格不入。
矿泉水倒进锅中,插上插座,摁下按钮,冷水便慢慢煮沸。
沈回把包装撕开,丢面进去煮,郝暻倚在置物柜的一旁看他。
很突然地,郝暻想起了以前看过的一部电视剧,和其中一首插曲的歌词。
“你什么时候回去?”不再问你怎么来的,郝暻换了个问题。
沈回盯着面,在升起的热气中说:“比你晚一天。”
“周日?但我现在不是周六回去了,”郝暻说,“我们的工作都延迟了,所以回去的日期也要延迟。”
“哦,延迟到哪天?”
“不知道啊,要看这个台风了。”
郝暻说着,看了一眼窗外,没忍住叹了口气,他的手指无意识地在台面上敲着。
沈回突然说:“没事,不影响。”
“不影响什么?”
“我回去的日期。”沈回侧过头,看了看郝暻,又收回视线,用筷子搅了搅面,他说,“反正比你晚一天。”
敲击桌面的手指一顿,然后蜷起来,郝暻好半天没出声,等面都快好了,才很轻地说了一声,知道了。
由于太久没吃到这一口面的缘故,等彻底做好后,郝暻吃得很大口,哪还有半点没胃口的样子。
他们没有合适的容器,两个人就挤在一起,就着锅吃。沈回说了两遍你胃不太行,吃慢点,没什么效果,他在郝暻头上很轻地敲了一下,郝暻才慢下来。
中午的时候,他们又吃了一次面,到了晚上,沈回说真不能再吃这个了,于是叫了个看起来比较清淡,不容易出错的日式简餐。
很神奇地,这一次郝暻再吃客房餐,竟然觉得没那么糟糕了。
白天大部分的时间,两个人都在处理各自的工作。
沈回多忙不必多说,郝暻虽然受到缺了一个建筑考察的影响,但已经做过考察的另两个建筑,倒是可以和同事先设计起来。
郝暻问过沈回,关于再开一间房的事,沈回说他开过了。
“只剩下最后一间单人房,结果一进去,有一扇窗因为台风坏了,雨漏了一地。”
“啊,这么惨。”
郝暻相信了,或者说,他选择相信了。
总不好叫沈回去睡一间漏风漏雨的房间吧,况且这里的双人床宽得能睡四个人,让他住一下也没什么。
就这样,到了晚上,他们就一前一后去洗澡,准备睡觉了。
湿哒哒的衣服挂在身上很难受,沈回早就换了一套。他没带几件衣服,又爱干净,爱讲究,洗完澡出来得穿新的,于是借了郝暻的穿。
郝暻已经躺在被子里了,外头仍然风雨大作,温度很尴尬,屋内很是阴冷,但开空调又会太闷太热,郝暻就开了房间里自带的暖风机。
沈回正坐在床的另一边擦头发,隔着两个人的空位,很远,很安全的距离,然后看到郝暻又爬起来把暖风机关了。
“怎么了?”
“这个暖风机有毛病,过了一段时间就自己停掉了,我在你洗澡的时候重开过两次了,算了,不用它了。”
郝暻的语气忿忿的,不过吐槽大过真的生气,那双漂亮的大眼睛在壁灯底下反而因为几分愠色格外生动。
沈回看着他,问:“打电话让酒店的人来换一台?”
“不用了,都这个点了。”
晚上十点四十分,郝暻看了一眼沈回有些异常红的脸色,皱了下眉,又说:“倒是你,脸色怎么怪怪的,不会是因为流感吧,吃药了没?”
但沈回很快表示没事。
“洗澡洗太久了吧。”
“是吗?”
“嗯,过一会儿就好了。”
郝暻半信半疑地躺下,看见沈回一脸笃定。客厅里的电视还在放天气预报没有关掉,无非是又在无聊地播报这次的台风,透过来的声音听得人昏昏欲睡。
郝暻白天还不觉得,沾上枕头疲惫便从四面八方涌来,很快就睡着了。他没有看见沈回看着他的睡颜很久,然后走到客厅的行李箱边,拆了两粒药吞下。
凌晨快一点的时候,郝暻被雨声吵醒了一次,打了两声喷嚏。卧室里只留了盏床头灯,郝暻睡得不算踏实,他紧了紧被子,又迷迷糊糊地睡过去。
这次一直睡到凌晨四点,之所以知道时间,是因为郝暻醒来时,正好听到外面电子表的整点报时声。
郝暻做了一个梦,梦见它白天想起的那部电视剧,伴随着插曲,电视剧一集播完,梦境也就很神奇地结束了。
郝暻睁着眼回味了一下,正准备再次睡去,突然在床尾方向的地板上,看到一个人。
卧室内光线昏暗,本该在床上躺着呼呼大睡的沈回,不知道为什么,正坐在郝暻床尾前面的地板上,旁边是暖风机,背靠着墙。
他看起来真的很困了,摘掉了眼镜,浓眉星目下的黑眼圈也就更加明显,但似乎是强撑着精神,沈回还在看平板。
这个点还要工作,这是郝暻的第一反应,但工作为什么要坐在那里?
郝暻正想起身问问,可就在这一瞬间,他浑身都像是被冻住了。
沈回动了。
那台刚刚还在吹风的暖风机再次发病,停了下来,沈回像是早已预料到的那样,伸手过去摁了一下开关,又摁一下,暖风机重启,恢复正常运转。
郝暻躺了回去,一动都不动。
沈回的视线不是在平板上,就是在暖风机上,并没有发现郝暻醒了,但郝暻也睡不着了。
他只是躺着,不知道过了多久,暖风机再次停下,沈回又一次伸手过去,在开关上摁了一下,又摁一下,这个动作在今夜已不知重复多少次。
房间内仍然寂静,衬得窗外的风雨交加更加喧哗。
郝暻醒来后的这段时间里,沈回第三次去摁那个开关,这时突然听到屋内有人说:“沈回,你到底为什么来这里?”
伸出去的手在暖风机上方顿了好几秒,才按下去。
“能告诉我吗?真正的原因。”不知道什么时候醒来的人,声音隔着被子闷闷的,“你为什么来啊?”
沈回这次沉默了一会儿,他在低处,看不到郝暻的表情,于是在脑中想象。
疑惑的,生气的,倔强的,故意收起伤心,表演潇洒的,但不管哪一种,都很漂亮。
“因为你说情绪不好,所以我就来了。”
沈回看向窗外,窗帘没有拉严,缝隙中漆黑一片,能依稀看见雨水的形状,他忽地感到一阵胸口发闷。
“不想再让你情绪不好的时候,我不在你身边了。”
曾经郝暻躺在一个人的公寓里,焦虑得失眠,呕吐,这个事实让沈回一想起来,就要陷入浓烈的自责和心慌。
分手以后再见面,郝暻看上去已经move on了,甚至能风流地对他说,我们要不打个分手炮吧。
可沈回偏偏要用仙人球,用炮友这样的理由,一次又一次和郝暻见面。
他自以为接受了“好聚好散”的说辞,却在无数忙碌工作的间隙,想起郝暻,然后质疑自己顺其自然的人生信条。
“郝暻,睡着了吗?”沈回看向被子里的人,问。
“还没。”郝暻答。
“所以心情有好一点吗?”沈回又问。
郝暻这次等了等才回答,声音压得低低的:“就那样。”
过了一会儿又说:“还行吧。”
“还可以。”
很短的时间内,郝暻改了三次回答,并且最后给的是有点难为情,又有点傲娇的那一种,但沈回笑了笑,觉得这一次,他看到了一些东西。
“硬要说的话,是唯一项才对。”沈回突然很没头没脑地说一些话。
郝暻这次将上半身抬了一点起来,明显很疑惑地问:“你在说什么啊。”
这个角度,沈回能看见郝暻的表情了,和他想象的一样,哪怕头发乱糟糟的,却还是很漂亮。
他一字一顿地说:“郝暻,你对我而言,不是尚可的选项,从来都不是。”
沈回终于能够确认,或许郝暻并不是什么潇洒先生。
以为郝暻早已经move on的自己更是笨蛋,而这个笨蛋将要为他,推翻人生信条。
既然郝暻是觉得,沈回不够爱他,不会长久,那沈回就会用以后所有的时间去证明,并不是这样。
沈回正要说些什么,就听见郝暻重新躺了下去,说:“这座城市乱七八糟的,被台风吹,被雨淋,交通,酒店,全都乱七八糟了。”
“嗯。”沈回静静地听着。
“但好像,还挺好的。”
郝暻这样说完,又说:“上来一起睡吧。”
“我不冷了,真的,特别暖和,不用管那个暖风机了。”他又补充。
沈回动了一下,然后也不再说什么,从地上站起身,走到了床铺的另一侧。
没一会儿,郝暻感到床的另一边凹陷下去,沈回睡得离他很远,很安全的距离。
他本身流感还没好,这下也是真累了,意识正走向模糊,这时又听到有人说:“沈回,睡过来一点吧。”
沈回没动,倒不是因为别的,而是他累得有些不想动了。
结果下一瞬,伴随着轻微的挪动,一只手伸了过来,握住他的手腕,晃了晃。
“过来一点再睡,好不好,嗯?”
语气像在哄小孩,就像以前无数个夜晚,郝暻面对加班回来倒头就要睡的沈回一样。
“缩在床沿边睡不舒服的。”
郝暻还在说,沈回的头开始很晕,还胀得厉害,恍惚间,他好像回到了以前。
他猛地翻了个身,长臂一压,将郝暻圈在怀里。
“知道了。”
“别说了,老婆。”
沈回呢喃了一声,彻底睡了过去,只留下郝暻一个人,内心翻江倒海。
郝暻的脑中不断闪过一些记忆的画片。
沈回突然出现在他公司楼下,跟他带了一家很难买到的三明治,郝暻问他,他说顺路的,三明治是客户送的。
沈回毫无理由地送他一盒香薰,说是随便买的。
沈回在伦敦的广场上稳稳当当地走过来,郝暻跟他开玩笑,问他不会是工作都没搞好,就为我跑过来了吧。
沈回的耳朵莫名有点红,不知道是不是冷风吹的,说不是啊,正好会议也正常结束了。
不知道这其中,又有多少像今天这样,费心跨越了漫长的距离,又不做任何解释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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