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自国外的保镖们,个个都在刀口上过生活,只一个照面就嗅出来,这几个人和他们是同类,立刻绷紧神经,神色狠厉地说:“不行,我们必须要跟在殷少爷身边,保证他的安全。”
但戚家护卫们还是那句话:“闲杂人等不得进入,否则后果自负。”
索林眯起眼,将脖子扭得咔咔响:“如果我们非要进呢?”
站在最前面的护卫平静开口:“你可以试试。”
放完狠话,双方一时间都没有说话,气氛毫不意外地变得剑拔弩张起来。殷渠站在院中,沉着眼看了半晌,开口:“你们在外面等我。”
保镖们顿时瞪大眼:“不行,万一你要有个三长两短,那我们怎么回去交差!”
“就是,赛琳娜夫人会撕了我们的!”
“你这是在挑战我们的职业操守!”
戚家护卫淡淡开口:“现在是法治社会,我们戚家不会做杀人放火的事儿。”
索林呵呵一笑:“老子信你才有鬼。”
双方你一言我一句地吵起来,眼看着就要动手,殷渠头疼地正要开口制止,一个醇厚男声从屋内响起。
“阿四,别吵了。来者都是客,搬几张凳子过来,让他们在院儿里等着吧。”
戚家护卫瞬间噤声,站在最前面的显然就是阿九深深地看一眼得意洋洋的保镖们,转身对着门口的男人抱拳:“……是,老爷。”
护卫们搬来凳子,面若冰霜地眨眼间便退下,速度快得保镖们差点以为自己眼花。
“怎么做到的?”
“……神秘的东方功夫?”
索林最快冷静下来,对殷渠低声说:“他们身手敏捷,您确定真的要进去?到时候,我们可不好捞人。”
殷渠扫一眼重新安静的房屋,转了转黑色西装上的宝石袖扣,神色平淡地说:“我心里有数,不会有事的。”
明瑞哥曾告诉过他,戚重对周小芸的偏执程度,而自己恰好长得像周小芸,戚重更不会对自己出手。
——光是看那三家跟周小芸长得像的夫人,现在还活蹦乱跳地活着,就可见一斑。
因此殷渠才会胆大包天地深入敌营,前来打探戚重对乔明瑞的态度。
当然,以防万一,他还是做了二手准备,就像是此时戴的袖扣,其实是一个可以持续工作一周的微型摄像头。刚才他转动袖扣,其实就是开启了摄像功能。只要袖扣再转动几圈,或者被外力摧毁,都可以在第一时间将录像与实时位置发送到乔明瑞的手机上。
到时候,哪怕是真的死了,至少也能在临死前,给乔明瑞留个遗言,以免抱憾而终。
索林见他到了这个时候还胸有成竹的样子,总算肯放下心来,带着手下,大马金刀地在椅子上坐下,目送殷渠上前,推开那扇虚掩的房门。
开门后,一缕若有若无的熏香便萦绕在了殷渠鼻息间。他皱眉,抬手掀开门帘,踏过高高的门槛来到屋内,这才看见坐在梨花木椅上,面带微笑的英俊男子。
对方坐在窗边,身穿白色衬衣,手捧着一本书,正接着天光阅读,闻声抬眼,一双墨玉似的眼眸像是深邃的泉水,温润地流淌向殷渠。
……这就是戚重。
“坐吧。”戚重将书放下,脸上笑容一成不变,温言细语地说。
殷渠与他对视,没能从那双眼中看出什么异样,于是收回视线,缓缓地在另一张椅子上坐下。
“来的路上累了吧,喝杯茶。”戚重伸手,将夹在两人椅子中间的桌上,一杯冒着热气的茶从自己这方,推到殷渠那一方,关切地说,“阿四他们从小担心我身体,紧张惯了,一时冲动,你别在意。往后相处多了,就知道他没有坏心思。”
殷渠没有动那杯茶,只看了一眼便移开视线,继而落在戚重身上。
“往后”?
……难不成,戚重还想让他回来掌控戚家?
这个猜测让殷渠觉得有些荒谬,可想起对方那阴晴不定的性格,以及不能以常人思维来探究的脑回路,所以也不能排除这种可能性。
分析完这句话,殷渠表情未变:“我不觉得自己‘往后’还会有机会,跟戚先生的护卫打交道。”
“年轻人,你还有很长一段人生要走。这个世界上充满了未知数,所以……话,可别说得这么满。”
这番话听起来像是威胁,殷渠一下就想到了乔明瑞的安全,眼里总算有了少许波动:“我不明白戚先生的意思。”
戚重没有回答他,只将那杯被殷渠冷落的茶端起来,喝了一口,旋即放下,起身背着手走到门口,又扭头看向殷渠:“今天天气这么好,在屋里坐着干聊,多浪费。我带你去园子里逛逛,咱俩边走边说。”
殷渠本想拒绝,但对方已经自说自话地走了出去,他只能无奈地跟上。
刚一踏出房间,就看见保镖们虎视眈眈地将戚重围起来,粗声粗气地问:“你怎么出来了?我们殷少爷呢?”
话一说完,看见殷渠,他们紧张兮兮地冲过来嘘寒问暖,还有人想过来确认他是不是缺胳膊少腿。
殷渠眼疾手快地拍开对方的手:“就进去几分钟,能有什么事。”
索林这才悻悻作罢,转头又一致瞪着正背着手,饶有兴致地盯着他们看的戚重:“你要带我们殷少爷去哪儿?”
戚重眨眨眼:“只是去花园里逛逛。你们实在不放心,也可以跟着我们一起走。”
话音刚落,阿四为首的护卫们又默默地钻出来,安静地站到戚重身后,与对面的保镖们进行无声对峙。
保镖们气势陡然被刺激得升腾几米,一边簇拥着殷渠,一边暗中和护卫们甩眼刀子。
一行人就这样浩浩荡荡地走向华美的花园。
身处“包围”之中,戚重镇定自若,如数家珍般给殷渠介绍着一路上途经的花卉树木,说到高兴的时候,还有些手舞足蹈,像是恨不得拉着殷渠亲身实践要怎么样侍弄这些名贵的植物。
可惜殷渠对这些东西没有一丝一毫的兴趣,从头到尾都没有接话,就连旁边的一个保镖都比他兴奋,时不时就冒出一句“这棵草真的值几十万吗”的惊呼。
比他还配合戚重。
当然,戚重从来也没有回应过他们,惹得全程戒备,跟殷渠一样一言不发的索林,小声地和殷渠吐槽:“你这便宜爹以前有皇位继承?怎么像我看的电视剧里那种皇帝似的。”
罗里吧嗦又高高在上。
在不远处的阿四,猛地抬头,阴沉地扫一眼他,在索林不甘示弱地瞪回去后,又默默地低下头。
殷渠没有理会两人的针锋相对,只觉得这个比喻再贴切不过,禁不住无声地笑了一下,谁知走在前头的戚重像是后脑勺长了眼睛,猛地停下脚步,回过头来,收起脸上的笑,淡淡地望着他。
“不是没有可能。”
“只要你回到戚家,我就能让你成为商界的‘皇帝’。”
殷渠微微皱眉,有些不耐烦地重申:“我对戚家没兴趣。”
“我知道。”戚重说,“我还知道你今天来找我,其实是为了乔明瑞。”
看着殷渠骤然睁大的眼,他心情愉悦地弯起眼:“哎呀,猜中了。”
……老狐狸。
因一时不察而暴露目的,殷渠在心中懊恼地骂了一句,很快又整理好心情,重归冷静:“你只猜对了一半。”
“一半?”戚重眯起眼看他,俨然并不相信这番说辞,追问道,“那‘另一半’是什么?”
可惜殷渠早就做好了这种情况的应对方案,不偏不倚地对上他的视线,将真假参半的答案告诉对方:“是我的亲生母亲,周小芸。”
主要目的当然还是为了乔明瑞的安危,但万一暴露了,那就拿“周小芸”来掩盖。
以戚重对周小芸的执着程度,绝对会将这一点无限放大,从而顺理成章地忽视掉“乔明瑞”。
果不其然,在听到“周小芸”三个字后,戚重脸上挂着的虚假笑容顷刻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他放下手,眼里那一汪清泉平息下来,如同深不见底的潭水,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死气沉沉。
常常出生入死的保镖们,在对危机的预警方面最为擅长,不由分说地挡在了殷渠面前,戒备起浑身散发着让他们肾上腺素不断飙升的,危险气息的戚重。
以及同样杀气腾腾的护卫们。
争斗随时一触即发,只等着被各自护在中心的殷渠与戚重下达指令。
两人一左一右,一人黑衣,一人白衣,明明长相相似,同为父子,却又天生水火不容,总得分出个胜负。
可戚重却出乎众人意料地,扬起一个诡谲的笑:“果然,我们戚家的血脉,哪怕流落在外,也终归是一路人。”
殷渠本能地厌恶这种笑容,蹙眉问:“所以,你答应告诉我,有关……她的事?”
“不着急。”这回听到他再度提起周小芸,戚重的表情没有再让人望而止步,而是神色平静地看了一眼表,“时间快到了……先陪我去个地方,路上我跟你慢慢说。”
殷渠并不想再走,戚家的老宅太大了,逛起来就像是一座微型皇宫。刚才从对方的书房走到这里,就几乎花了快半个小时,现在又不知道去什么地方,还要多长时间。
再耽搁下去,怕是今晚真的会回不了家。
就算有赛琳娜夫人帮他圆谎,可殷渠一想到会欺骗乔明瑞,心里就难受得要命。
“怎么不走?”
走出几步的戚重,没有听见跟上的脚步声,狐疑地回头。
殷渠瞥见他眼底的冷意,不得不暂且放下担忧,一言不发地跟上。
直到殷渠与自己并肩而行,戚重才满意地重新看向前方,颇为怀念地开口:“你跟小芸果然很像,一心虚,就会我说什么都照做。”
“可是她心虚的样子真可爱,就算把天捅破了,我也心甘情愿帮她补上。”
殷渠对这种发言早有心理准备,没什么反应,一边的保镖们却受不了,脸上纷纷露出痛苦的表情,只是第六感警告他们不能随便开口,只得忍耐。
没有人打断,戚重极为顺畅地说了下去。
“当年我和小芸第一次见面,是在山里。她正参加夏令营,因为被朋友们排挤,所以落单,独自一人寻找标本,结果迷路,来到我家的度假别墅。”
“她手里拿着把野花围着别墅外面转,直到看见窗台上的我,才一脸心虚地问,能不能把这些花卖给她。”
“我一下就猜到了,她以为周围那片没人管的野花丛也当成了我家的花园,不小心摘了之后才看到别墅的牌子,兜兜转转地找人想要赔钱。”
路过一丛花,戚重笑着摘下一朵开得正好的花,凑到鼻尖嗅闻,又随手扔在地上,面不改色地踩上去,语调依旧温柔如水地向众人述说他和周小芸的初遇。
“其实我那时候站在窗台,是觉得一切都没意思透了,父亲整日眼里只有母亲,我在家里就活得像是个母亲的宠物,惹得她高兴了,父亲才会顺手对我和颜悦色。如果母亲因为我伤心,那迎接我的就只有无休止的冷漠与不见天日的殴打。”
“我特意选在他们出国度假的时候,独自一人来到这栋无人的度假别墅,想要安安静静地死,可小芸却毫无征兆地、像是一只迷路的兔子,突然没头没脑地闯了进来。”
“原本我应该告诉她,那些野花我不屑于拥有,不需要她赔。可看着她的脸,鬼使神差的,我将探出窗台的半个身子收了回去,狂奔下了楼,摘了花园里真正名贵的花,隔着铁门递给她。”
“我骗她说,自己身体不好,很少出门,从来没见过这样的花,能不能请她每天过来,用我花园里的花和她交换。”
“从小我就被教导不允许撒谎。”
“可我却见着我的父亲,经常为了讨母亲欢心,习以为常地撒着拙劣的谎言,而母亲竟然毫不怀疑地信了。”
“我一直以为这种行为是愚蠢的,绝对不可能出现在我身上……但在对着小芸撒谎的那一刻起,我第一次理解了我的父亲。”
戚重的笑容里,终于带出些许疯狂:“如果撒谎就能永远拥有她,那当一辈子的骗子,又有什么关系?”
这回,就连阿四手下的几个护卫都有些绷不住脸上的平静,显然是头一回听到自家主人的八卦,直到被阿四盯了好几眼,才恢复成一成不变的扑克脸。
旁边保镖们有些幸灾乐祸,然而在被殷渠轻飘飘地瞥一眼后,鹌鹑似的收起表情,同样假装什么也没发生。
身后一如既往地安静,没有给予任何反馈,可戚重一点都不在意,看起来像是习惯了,继续自言自语地说着如何一步一步哄骗单纯无知、像白纸一样纯洁可爱的周小芸对自己渐渐倾心,然后顺理成章地让对方成为自己未婚妻,将其用“未婚夫妻需要同吃同住”的谎言接到家里,亲手操心对方的衣食住行,让对方每一个举动都在自己的视野范围内进行。
殷渠越听越心惊,对戚重在周小芸身上的执着程度有了更深一步认识的同时,也深刻地意识到对方一旦疯起来,究竟有多么不顾人伦常理和法律,硬生生把周小芸打造成了他温室里的花朵,半刻都离不开自己。
这一路走得异常煎熬,对每一个人随行的人来说,都像是一场理智与三观的折磨。于是在戚重停下脚步,中断那不堪入目的“心上人束缚计划”,说了句“我们到了”后,在场除了他之外的人,都不约而同地在心里松了口气。
戚重像是什么都没有察觉到一般,兴致勃勃地就要往里走,殷渠跟在他身后,保镖们也亦步亦趋地走上前。
阿四上前一步,再度拦住了保镖们:“你们不能进去。”
索林将指骨掰得咔咔作响:“你家老爷都没发话呢,你在这儿自作主张什么?”
阿四因为这句话,眼里闪过一丝慌乱,连忙退到戚重身边,低头谢罪:“老爷,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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