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不矜怀揣心事与沐昀回去,还没走到,就看到覃远致来半山腰找他们:“你们可终于回来了,师父他、师父他快撑不住了,刚才吐了好多血,春杏让我一定要尽快找你们回去,或许能见到师父最后、最后一面……”
许不矜和沐昀脚底生风,一起火急火燎赶向山庄,边走边道:“师父早上不是还好好的吗?怎么会这样……”
覃远致道:“春杏说,师父是、是回光返照……”
裴常儒气息奄奄,在床上躺着闭目眼神,直到听见许不矜的声音,他才睁开眼,让众人退了:“许不矜,你留下。”
他见许不矜低着头,心思明显被别的什么事情拌住,轻轻一叹道:“你心思单纯,能让你露出这幅神情的,只怕是有了颜聿的消息?要不是我重伤在身,你怕是早就走了吧。”
“师父,我……”他真是不孝。
裴常儒摆摆手,表示毫不介意:“我从前不让你和颜聿太过亲近,不是因为他这个人不好,而是他的性子孤僻冷漠需要别人全心全意、一心一意,持续不间断地向他示好,他无法忍受甚至一次失望、离弃,你的性子很容易在他那里吃亏,所以我才让沐昀与你们一起下山,不希望你和他走得太近。”
“我知道师父是为我好,但我、我……”
“看你这幅样子,我就知道现在说这些都已经晚了。”
“是的,师父,我、我喜欢颜聿。倘若我吃点亏,能让他有所收获,我心甘情愿。”
“……”
裴常儒道:“其实,感情的事情,为师也说不上来。”
许不矜斗胆问道:“师父可有喜欢什么人?”裴常儒未婚多年,他们几个一个都不敢多问。
“有的。”说到曾经喜欢的人,裴常儒脸上有了一丝血色,“想当年,她是那样耀眼的存在,配得上这世间任何一个枭雄,是我太懦弱,甚至不敢让她知道我的心意。”
许不矜好奇道:“她是?”
裴常儒却转移话题道:“许不矜,几个徒弟里,你不仅习武有天赋,更有一颗赤诚的良善之心,别人对你好,你双倍奉还。”
“这世上,有天赋的人不难寻,肯吃苦的人也不少,但你经历了父母离世的家变,仍能保有这份心性实属难得,我本希望能一直护着你这份心性,如今怕是再不能够了……”
许不矜立刻握住裴常儒的手,哽咽道:“你可以的,师父,别说这样的话……”
裴常儒嘴角挂着一丝微笑,抚了抚他的头:“总有那么一天的。”
“现在,我要说一些紧要的话,需要你牢牢谨记。”
许不矜忙不迭点头:“好,师父你说。”
“我们落梅山庄创始人姓解,后来人称解却老,在江湖也是叫得出名号的人物,可惜后来厌倦了江湖打打杀杀的生活,就想偏安一隅,找个清净的地方了却残生,他走过大江南北,最后选了无人踪迹的乌山,因为远看太像一片死气沉沉的墓地,解却老便种植梅花妆点乌山,并在此盖了屋子。”
“据我的师父说,解却老至松柏之寿仍鹤发童颜、形容不老,多年以后,山下村庄烟火气息渐浓,他年逾百岁,偶尔还会下山助人为乐,名号也越来越响。直到解却老归天后,他唯一的徒弟嫌一个人太过清冷孤独,这才想到创立落梅山庄,广收弟子,一直形成今日的规模……”
许不矜心中暗叹:“一百年了,才发展成这规模,真是不发展也罢。”当然裴常儒面前,他可不敢说出口。
裴常儒道:“落梅山庄至今不是什么名门大户,虽然山庄有诸多解却老时期遗留下来的各种珍贵秘籍,但多半都是残卷,虽然我时常督促你们习武练剑,口口声声要你们为师门争光什么的,真实用意不过是提醒你们莫负时光,多挑拣自己感兴趣的学学看,如果余生可以凭此安生立命那便足矣。”
许不矜道:“师父,您的苦心,我们一直都知道。”
所以,苏春杏研究炼药一次次炸毁丹炉,沐昀偷懒只练轻功,这些,裴常儒作为一派之主都可以容忍。
“我的身子我自己知道,怕是命不久矣,如远致所说,外面的人已经开始将注意打到山庄来,乌山本就是避世的一处住所罢了,若是守不住,便不要守……”裴常儒从怀里掏出一只木匣,“唯有此物你要记得妥善保存……”
“这是什么,难道是祖师爷留下的手札?”许不矜擦了擦朦胧的泪眼,心想这匣子里头装的必然是却老书了,也就是当今武林至宝,暗藏凡人如何延年益寿、长生不老的方法。
裴常儒不置可否,回答道:“却老书为师参悟了几十年,至今也没有参透它,但为师相信,终有一日会有人能真正看懂它……”
裴常儒说完,猛吐一口鲜血,昏了过去。
“师父、师父!”许不矜忙收好木匣,开门唤众人进来,沐昀等围了上来:“师父怎么样了?”
许不矜道:“师父又昏睡过去了。”
苏春杏和沐昀都挤到床前去,覃远致看向他问:“师父跟你说了什么?”
许不矜留了个心眼,只道:“没什么,师父吩咐我办一件事。”
苏春杏把完脉道:“这几个晚上是关键,我们轮流守着,一刻都不能离开。”
“好。”众人沉重应道。
是夜。
许不矜脑子里装着事儿,一闭上眼睛,眼前不是出现裴常儒憔悴的形容,就是满身是血的颜聿,压根睡不着。
干脆起身,去裴常儒那儿看看有什么可以帮忙的,多做一些事,他心里也不会那么乱。
这一晚是覃远致守着。
他推门进去,裴常儒床边却无人守着,一个黑影跳窗而出,窗边柜门大敞,显然刚刚那黑影在此翻找什么东西。
“什么人?”许不矜厉喝一声,追上去。
那黑影出逃路线清晰,行动果决,对山庄的分布构造了然入心,分明是熟人作案,许不矜立刻就知道是谁了,问题是,覃远致为什么这么做?
--------------------
第45章 久别重逢
枝头弦月昏黄,有一种瘦削病弱的美。
乌山之下,树影婆娑,流光斑驳,许不矜追着覃远致一路到此,对着面前那株圆柏道:“出来吧,我知道你在后面。”
暗夜无边,枝叶随风颤动,似乎并没有什么人。
许不矜执刀好言相劝:“覃远致,跟我回去见师父师兄们,把事情说个明白!”
话音顺着清风荡漾远去,须臾,一人碾着枯叶,缓步迈出,只见他神清骨秀,衣袂翻飞,端的是出尘之姿,不过隔得远,看不清面上晦暗的神情。
许不矜怔住,定定望着那人,双唇微颤,还没说话,眼泪先流了下来。
天祜刀从手中滑落。
许不矜三步并作两步奔上前,一头撞进他怀里,环腰紧紧抱住:“是你,你终于回来了!”
指尖所触皆是寒凉霜意,不知道他在夜里站了多久,凤凰栖木让戚庭月夺走,颜聿应该更爱惜自己身子才是啊,想到此,许不矜收紧双手,抱得越发紧密,语气里满是痛惜:“怎么如此糟蹋自己身体,你一个人是如何走出神栖梦泽的,一定添了很多伤罢?”
“还好。”
平淡发冷的两个字,与许不矜激动到发颤的声音形成鲜明对比。
许不矜浑身一僵,从他怀里退开,重新打量起眼前人。双唇紧抿,眼眸澄清,神情是从未有过的淡漠。
似乎有什么不一样了。
许不矜冷得缩回手,纳纳道:“不管怎么样,你人没事就好。”
他不说话,颜聿也不说话,两人之间第一次出现无话可说的尴尬。
许不矜搜肠刮肚,想到他来山下的原因,便道:“我是追着覃远致来的,他在师父房里翻找什么东西,你呢,这个时候,你怎么会在这?”
颜聿不答,只道:“远致已经走远,你追不上他了。”
许不矜心中跳出一个不好的念头,他不敢仔细琢磨,硬是压了下去。他告诉自己,这不过是近情者怯罢了,他道:“追不上就追不上罢,我大概知道他在找什么,他没有得手。”
“因为东西在你这?”这个时候颜聿才真正望向他。
额头青筋抽了抽,许不矜微顿道:“又飘雪了,外头冷,对你身子不好……有什么话,我们回山庄再慢慢说,好吗?”
最后两个字充满了小心翼翼的试探。
颜聿垂下眼,道:“忘了说,我已经找到凤凰栖木重塑心脉了。”不再像从前那样弱不禁风,走到哪都需要别人护着。
“真的?”许不矜激动道,“我听说了尘坷被杀,果真是、是你……”
“我杀的。”
许不矜点点头:“我知道,你杀他一定有你的道理,他夺走骨石,害得你……”
“一颗纪氏骨石而已……”颜聿说得轻松,“即使没有,双头驼不也一样被我杀了。你知道尘坷被杀之前说了什么吗?”
“什么?”
“说他怕死。但人总是要被迫接受害怕的东西,怎么可能怕了就不用面对?”颜聿话锋一转,“许不矜,我一个人走出神栖梦泽,想通了很多事,出来的时候,遇到了连玑,她告诉我尘坷去了万寿谷,作为交换,我现在已经是离霄宫的一员了。”
50/63 首页 上一页 48 49 50 51 52 53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