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听词进了门,正好碰上管家徐叔,徐叔有些惊喜,继续道:“世子来怎么也不打声招呼?侯爷今早出去了,这会还不在府上呢?”
纪听词道:“阿爹可有说去了何处?”
徐叔摇头,“最近京城里出了许多事,许是去忙着处理吧,听说好多大人都在为这事头疼呢。”
纪听词闻言,未在多问,“我母亲呢?”
徐叔望了望后院的方向,“夫人在花园里,这不快开春了,夫人新得了些花种,这会正在后园里捣鼓呢。”
到后院的时候,甄氏带着两个丫鬟正拿着小锄头在花池里挖着土。
甄氏一直都喜欢花草,这纪听词是知道的,小时候他没少跟着甄氏在花园里转。
甄氏太过于专注,还没发现纪听词已经走到她身边。
纪听词开口:“阿娘。”
甄氏闻声转头,脸上瞬间一喜,“阿词!你今天怎么过来了?来也不先打个招呼,你看阿娘都没个准备的。”
纪听词摇摇头,“想你们就过来看看,反正我们都是一家人,阿娘怎么样我都不介意。”
甄氏伸手捏了捏纪听词的脸,“你呀,都成亲快半年了,还一副小孩子的样子。”
纪听词扯动嘴角,笑容里藏着心事,没有往日那般纯粹,甄氏见了,这才反应过来纪听词似乎少了份朝气,她猜想可能因为时瑾玄出征的缘故,“阿词,你好像有心事,能和阿娘说说吗?”
纪听词强颜欢笑,“哪有啊,我就是想你了,所以来看看的,对了,阿娘你种的是什么花啊?”
他有意扯开话题,甄氏便也不再继续追问。
“芍药。”
“我和阿娘一起种吧!”
纪听词做出一副积极样,如同小时候那样,甄氏看着,却莫名有些心酸。
纪听词用小锄头挖土的时候,甄氏道:“时间过得真快啊,一转眼,阿词都那么大了。”
她说着,像在回忆着以前的事:“你小时候,多灾多病的,我和你阿爹没少为着你操心,尤其是你阿爹,为了你的病,跑遍了大江南北,好在菩萨保佑,让我们阿词平平安安长大了,如今还得了个好归宿,阿娘这心,也算是能放下了。”
纪听词默默听着,他知道,这世上能为了他东奔西跑的人,除了阿爹阿娘,也没几人了。
从小到大,他所拥有的一切,皆是最最好,阿爹阿娘宠他如命,他的童年美好无比。
所以…所以他要怎么去接受,那个把他当珍宝一样的父亲,会是那结党营私,与时瑾微一同意欲篡位的人。
甄氏安慰道:“阿词啊,娘也听说了最近发生的事,如今王爷不在京中,你一个人在王府,担忧王爷是难免的,不过你记住,阿爹阿娘都在呢,有什么事都可以过来找我们,别自己一个人撑着。”
纪听词将花种埋进土里,重新将土刨进坑中。
“我知道了阿娘。”
甄氏不放心,又说了一句:“别只是口上答应,你这孩子被宠坏了,娘是知道的,就爱由着性子来。”
纪听词被戳了戳脑袋,撒着娇哄着甄氏:“哎呀哎呀阿娘,我真的知道了。”
甄氏这才无奈停下这一趴,二人种好花便回了屋子,桌案上摆在几盘吃食,一盘是糕点,纪听词看了还有些食欲,但目光落在另一盘上时,嫌恶的表情压根都隐藏不住。
甄氏不由笑了笑,伸手取来一颗酸梅,道:“看来这酸梅,是一辈子都得不到阿词的欢心了。”
何止?它下辈子也别想。
纪听词心里这么接着。
甄氏继续道:“说到这酸梅,娘就想起来你小时候,只要一看见这东西就跑的远远的,有一次府上来了客人,丫鬟上了酸梅,可等吃的时候却找不见了,后来发现,竟是你这小鬼端出去全倒了呵呵呵。”
甄氏边说边也笑了起来,纪听词没有这份记忆,猜想肯定是生病前的事,但他不爱吃酸梅是事实,那么甄氏的话肯定不是瞎编的,所以纪听词也说不出什么反驳之语,只当这是件糗事听听。
“不过,还挺奇怪的,”甄氏忽然改了口风,“我记得有一次,你在池塘边玩,差点掉进水里,还好我恰好路过,叫人把你带走开。当时娘被吓着了,所以同你说话的时候语气稍稍有点重,你低着头一句话也不敢说,娘说完看着你的样子又心疼,又开始哄你。”
对于甄氏说的,纪听词依旧没有记忆,不过他也好奇自己小时候的事,所以听的认真。
甄氏:“不知道是不是我语气真的很重,你当时很久很久都没有说话,战战兢兢的样子都把我吓了一跳,后来丫鬟为我送来酸梅时,你就盯着看了许久,我知道你讨厌吃,所以又让丫鬟撤下去,可你却拉着我的手,似乎很着急。”
“哈哈,我也很惊讶,那一次,你把大半盘酸梅都吃了,我和你爹说这件事,他还觉得惊恐,不过现在想想,的确好奇怪,因为你就吃了那一次。”
纪听词已经没了最开始单纯好奇的样子了,他双眼不自觉闪烁,面色变得不自然。
甄氏的话,就像是给他解开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一样。
他不爱吃酸梅,这是既定的事实。
可是……
纪听词一怔,脑子里霎时间过电。
之前有一次,时瑾微曾来给他送礼,一为玉,二…酸梅!
纪听词呼吸开始变得急促,许多以前觉得不理解的事,如今成团成团地挤在脑子里发生碰撞着,有那么一刻,好像真相就要在事件碰撞交织中形成。
比如…比如他不理解时瑾微对他那份奇怪的感情。
比如他不理解为什么时瑾微会觉得他喜欢吃酸梅。
比如为什么阿娘说他小时候有过一次反常。
一切一切的可能……就是那个一直被父亲隐瞒的…哥哥?
所以,喜欢吃酸梅的应该是哥哥,是纪听训。
阿娘曾经见到的那个人应该是他。
时瑾微真正要喜欢的人,也该是,他!
纪听词双眸微怔,即便还都是他的猜想与推断,可冲击力依旧不小。
因为种种迹象都在表明,这一切就是真的。
“阿词?阿词你怎么了?脸色怎么忽然那么苍白,是不舒服吗?”甄氏担忧地看着纪听词。
纪听词木然摇着头,“我没事……”
说完这话,纪听词又猛然冒出一个问题。
阿娘既然曾经在家里看见过哥哥,那就说明当时父亲是把他放在家里的,可是为什么,为什么阿娘会从来都不知道自己还有一个儿子呢?
哥哥那次会出现在王府,是意外吗?
阿爹既然隐瞒了哥哥的存在那时候又是因为什么原因把他带回家,却又绝口不提呢?
这些问题纪听词想是想不到答案的,他现在迫切想到纪修誉面前,把一切都问个明白。
可人左等不来右等不来,纪听词心乱如麻,难免焦急。
甄氏不清楚他的心事,又问不到答案,也只能跟着着急。
傍晚的时候,徐叔急匆匆进来禀报,说是出大事了。
纪听词心中一凛,“出什么事了?”
徐叔手都在发抖,可见事态的严重性,纪听词悬着一颗心,等着徐叔的回答。
“大理寺一直在调查太子殿下中毒的真相,今日有了线索,毒源来自岭南。”
甄氏听的有些懵,“有了线索,这,这不是好事吗?”
徐叔:“夫人可知,提供线索的,是何人?”
甄氏摇头,纪听词心悬得更紧。
“是侯爷。”
甄氏更懵了,“徐管家,你快把话说清楚吧。”
徐叔跪在地上,拱手低头,道:“夫人,消息可能有些……您听了,可得撑住。”
甄氏白了脸,她抓紧纪听词的手,像是找了个依靠,颤颤道:“说,说罢……”
“侯爷…因犯欺君之罪,被皇上下令关押起来了……”
“什么?”甄氏骤然一惊,“不是说侯爷还提供了线索吗?怎么…怎么又会被关起来了呢?”
纪听词连忙扶甄氏去坐下,然后道:“阿娘,阿娘你别着急,我来想办法,我去看看情况,你千万冷静,等我的消息,好吗?”
安抚好甄氏,纪听词便急匆匆出门。
他不觉得父亲会有什么危险,但他依旧担心,因为他父亲就就不该走这条路!
虽然还不清楚具体事宜,但纪听词几乎笃定,这一定与那天他偷听到的有关。
这可能是个计划,一个阴谋?
总之,不管如何,他不能继续看着父亲深入泥潭,也不能眼睁睁看着,时瑾玄被他们伤害。
刚到门口,沈风迎上来,严肃道:“王妃,宸王爷让人来传了话,说…请您去留仙一趟。”
许是心里早有猜测和时瑾微有关,纪听词闻言还算冷静。
“正好,我也有事找他。”
第61章 偷天
纪听词如约来到留仙,杨正早早候再门口,看见人候后,朝纪听词抱手问礼。
纪听词目不斜视,略过他进门。
沈风想跟着进的时候,杨正却拦住了他:“宸王爷有吩咐,只可小王妃一人进去。”
纪听词看着沈风,道:“就在这等我吧,光天化日的,他也不能把我吃了。”
沈风明显不放心,纪听词道:“我不会待太久,半个时辰没出,你就进来。”
沈风这才点头应下,随后冷眼撇过杨正,抱着剑站在门口。
纪听词上了三楼,来到时瑾微所在雅间的门口。
刚抬起手欲推,房门就先一步从里面打开。
时瑾微笑意盈盈,看起来就像个温润君子,“我刚想着你呢,小王妃就来了。”
纪听词闻言,下意识就蹙眉,他绕过时瑾微进屋,“宸王不必说这些有的没的,我想我们还是说正事比较要紧。”
时瑾微淡淡一笑,伸手将门合上。
“比起我们初见之时,阿词你真是变了不少。”时瑾微开着玩笑坐到纪听词对面,又殷勤给人倒了杯茶递过去。
看着被推到面前的茶,纪听词望向时瑾微,道:“初见?你是指围猎大会?我记性不太好,倒是不记得当时还与王爷有过交集。”
时瑾微丝毫没因为纪听词态度冷淡就受到影响,他嘴角始终带笑,柔声道:“更早。”
纪听词冷笑,道:“王爷要是想叙旧,不会觉得找错人了吗?”
时瑾微轻叹了一口气,道:“阿词,你别对我抱有敌意,我是不会伤害你的,你于我而言,是个很重要的存在,你不用那么戒备我,我们是可以好好说话的,就像以前一样。”
纪听词略严肃:“时瑾微,也许我需要再和你强调一遍,不管在你记忆里,你曾经遇到了什么人,那个人又给你了什么帮助,我要告诉你的是,那个人不是我,围猎大会以前,我从没与你见过面,王爷可得及时擦亮眼,莫要把人认错了才是。”
他说得这样笃定,时瑾微都止不住愣了愣。
他怎么会认错呢?全天下都知道,南安侯府只有一个世子,那个挺身拦在他身前的人,不管是名字,还是面容,都还清楚地记在脑子里,怎么会错?
时瑾微稳好心绪,笑了笑,道:“怎么会呢?阿词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你只是忘了而已,我知道你小时候生过一场大病,你丢失了一段记忆,你只是忘了而已。”
纪听词话有所指:“怎么不会呢?万一这世界上,就有那么一个人和我长得像,那王爷认错,也不是不可能的。”
闻言,时瑾微笑容僵住。
不知是不是想到了什么,脸色开始变得不自然。
见状,纪听词补了一句:“哦对了,我应该和王爷说过,我从不吃酸梅吧,每次一看见这东西,我就想吐。”
时瑾微面色有些发白,“不可能…不可能的……”
话虽这么说着,但语气明显已经开始不自信。
纪听词:“看来,王爷好像真的认错人了,那么叙旧的事,就暂且到这吧,我们来聊聊我父亲。”
时瑾微惶惶抬起头,看着纪听词。
“我要是没说错,我父亲此次入狱,又是王爷的手笔吧?”
时瑾微像是没听见这句话,他盯着纪听词,神经质笑了笑,整个人像是陷入某种惶恐,他急需有人否定掉那种不是他预想中的答案。
时瑾微来到纪听词身边,两手将他抓得很紧,问道:“十四年前,在秦淮河边,你帮我赶走欺负我的小孩,补给我被抢走的酸梅,还带我到路边,你找了野草给我敷药……这,这都是真的,这都是你,这都是你!”
时瑾微语气越抬越高,不知是因为绝对的肯定,还是因为,慌。
纪听词笑了笑,轻轻道:“王爷糊涂了,我纪听词含着金汤匙出生,若真的救了一个人,会连一副药都买不起,要亲自去路边找野草?”
时瑾微彻底愣住,抓着纪听词的手也渐渐无力垂下。
那个人不是纪听词?那个人居然不是纪听词?!这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
不是纪听词…那这些年,他供奉在心里的,是什么?
不是纪听词……他的一切心意,不都成了笑话?
他究竟在做什么啊?
“呵呵呵呵……”
时瑾微低着头,笑声从喉咙里冒出。
他才不信!他才不信!
时瑾微缓缓抬起眼,目光与纪听词对接。
此刻被颠覆认知的他变得有些阴森可怖,纪听词被盯得头皮发麻。
下一秒,时瑾微忽然扑向他,纪听词倒在地上,后脑被撞得有些发晕。
但比起现在的处境,他根本无暇去顾及这点痛,时瑾微如一头处在爆发边缘的野兽,死死用身体压制着纪听词,鼻间咻咻散发怒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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