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瑾微离开的时候,没有吩咐任何人,纪听词仿若被忘在了那里。
窗外的徐清风站着望了许久,最后也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恭王府。
杨正奉命请来了许多大夫諵砜,可每个大夫都束手无策,说‘恭王妃’已经无力回天了,如今也只能靠一些药吊着一口气,能熬一天是一天。
虽然这种言论效果是时瑾微所追求的,但事实却不是。
时瑾微放下|药碗,用帕子给纪听训擦净嘴角的药汁后,对着这张脸陷入沉思。
纪听训一直就很瘦,那怕这之前怀着孕,可那隆起的肚子只会把他显得更加弱不禁风,他那副骨架,完全支撑不起来似的。
想到这,时瑾微移动目光,最后停在那扁平的肚子上,思绪游离,不知在想着什么。
杨正敲门进来,对时瑾微道:“王爷,大夫们都没有办法了……再这么下去,恐怕……真要出事了。”
时瑾微闭上眼,泯灭掉那些异样的情绪后才再睁开,他道:“还有一个人。”
杨正等着答案。
“方鹊。”
杨正记得这个人,那个自称有法子救治时瑾墨和时瑾晏的神医。
“可是王爷…方神医他不是……”
杨正没好把话说完,因为时瑾微能明白。
时瑾微沉默了许久,似乎在做着什么权衡与取舍,良久后,终于有了决定:“纪听词要紧,去把他带过来。”
“是。”
杨正走后,时瑾微莫名松了口气似的,好像方才一直在防备着什么。
事实也是如此,他看向纪听训,他发现自己可能真的变了。
方才说出‘纪听词要紧’的那一秒,他竟然心虚地害怕杨正会察觉出他的异样,因为他心里真正想说的名字,是纪听训。
他在床边呆坐了许久,这期间,他想了很多事,而无一例外都是关于纪听训。
时至今日,时瑾微好像已经不纠结小时候遇到的那个人究竟是谁了,因为心里已经有了答案,只是他不愿意承认接受。
纪听训为什么从来不说呢?
这个问题忽然从心底冒出,明明如果把这件事说出来,纪听训想要报仇什么的,他完全会毫无保留地出手帮助。
可是纪听训没有,他什么也没说。
时瑾微握着纪听训的手,将其贴着自己的脸,有什么温热的东西流出来,沾湿了纪听训的手。
他语调幽咽低沉,“为什么……你告诉我为什么……为什么你不说……”
往昔的记忆再次如潮水般涌来,那个挡在自己面前,为自己挡住熊孩子欺负的小孩转过了身。
少儿的脸不再只是贴着纪听词名字的幻影,他有血有肉有感情,看自己的目光都如此真切……
美好终是只在回忆,挥散去之后留下的只有一道狰狞的裂痕,以及现在…气若游丝的纪听训。
*
对于坊间流传的,时瑾玄为了纪听词的怪病不惜与乌图勾结的传闻,皇城里也流窜进许多说法。
要问这流言的最初来源,还得从纪修誉入狱说起。
为了登上皇位,时瑾墨这个太子的存在于时瑾微而言,就是第一个绊脚石,所以司芳歇的出现于他们而言是极其不利的。
但要对司芳歇下手,目的实在是太过明显,明昭帝很容易就能想到是有人不想让太子活命,所以时瑾微不可贸然动手。
但司芳歇始终是个威胁,因为没人确定他什么时候就治好时瑾墨了,所以他们没有太多时间,于是,时瑾微提出,让纪修誉主动向明昭帝坦白,当初曾见过岭南巫术的事。
“你和父皇说,告诉他你还有另一个儿子的事实,但是,你得说明,你当初之所以会和岭南巫族有牵扯是因为你想让他们改变纪听训双儿的性别。”
“但是结果失败了,巫族没有治好纪听训,反而还害的纪听词患上了疾病,可你害怕你有双儿孩子的事情曝光对你产生影响,又怕有心之人会拿你和巫族做文章,于是就隐瞒下此事,一直对外宣称你只有纪听词一个儿子。”
“如今司芳歇的治疗之法,和当初巫族人治疗纪听训的法子一样,所以你怀疑司芳歇是巫族人,你把这番话告诉父皇,他即便不会立刻相信,但于帝王而已,宁可错杀,也不会放过,京城又频发命案,手法诡谲的,父皇未免不会把这和司芳歇以及巫族联系起来。”
也就是说,纪修誉再次以自己为饵,诱导明昭帝主动将京城命案与司芳歇联系起来。
这是个关键点,因为所谓的乌图叛乱,本就是时瑾微和丽妃为了篡位所制造的圈套,目的除了报复投靠大越忘了先祖的乌图人,还有就是时瑾玄。
时瑾玄是时瑾微登位路上最大的阻碍,所以他不得不花那么长的时间来谋划‘乌图叛乱’,只有将时瑾玄调离皇城,他才可更好地执行计划。
民心所向是人成功不可缺少东西,尽管时瑾玄这个人不怎么得民心,但他身上的功绩依旧能够让百姓敬他为英雄,这对于时瑾微而已,依旧是不利的。
毁掉一个人,流言是个不错的办法,尤其是对于时瑾玄这样本就有争议的人物。
于是就有了纪听训化身秋娘,在长霓果铺放置有毒的食品,为后续追查之时,留下证据。
乌图叛乱是一招险棋,因为时瑾微和丽妃就是乌图人,他们难保明昭帝不会因为他们的身份迁怒,又或者,乌图的人要是传出什么消息来,说他们是被污蔑……
这一点时瑾微毫不怀疑时瑾玄一定能发现,所以,司芳歇的出现即是威胁,又是转机。
因为这意味着,即便最后乌图获得清白,也有巫族可以背锅那些有毒物品与命案。
可时瑾玄不是那么好糊弄的,所以时瑾微必须还得有个计划,那就是让时瑾玄必须得背上一个不可轻饶的罪名。
比如,在一切还未明朗之前,在明昭帝还未发现乌图叛乱真相之前,让本该在战场平乱的时瑾玄回到京城。
对于主将而言,这是死罪,绝对的死罪!
而最好的诱饵,无疑就是纪听词。
如今,一切都在按照时瑾微的计划在进行,但是纪听训以命杀子的行为毫无疑问打乱了时瑾微的计划。
因为没有人能救纪听训了,除了那个方神医。
但他清楚,一旦他叫司芳歇前来救人,那么此前他联合纪修誉诬陷司芳歇是巫族奸细的事就会不攻自破,紧接而来的,就是这么久以来的计划成为泡影。
被禁足的丽妃本就担心明昭帝会不会发现了什么,得知时瑾微要为了‘恭王妃’找司芳歇,她怎么能允许?因为这无疑是自寻死路!
她必须,必须得阻止。
第65章 野心
半夜,趴在床边睡着的时瑾微陡然惊醒。
残梦余悸未消,冷汗还细布在额头。
他恍惚抬起头环视了一圈,确定自己没有处在梦里那样危险的境地才渐渐松口气。
纪听训还如最初那般安静躺着,时瑾微还紧紧抓着他的一只手。
那手传来的温度如东月寒冰,时瑾微愣了愣,后知后觉去摸纪听训,发现对方浑身冰凉,时瑾微心一紧,颤着手去探纪听训的鼻息,那里微弱得几乎没有。
“纪听训,纪听训?!”
时瑾微大声喊着纪听训,然而对方并不能给他什么回应,他又着急忙慌喊起杨正的名字,不是让去找方鹊了吗?为什么还没来。
砰的一声,房门被人推开。
来人是杨正,整个人透着少见的慌乱。
时瑾微还没开口问什么,杨正便一脸沉痛地说道:“王爷,丽妃娘娘她……在宫中自|焚了……”
这消息如迎面而来的一道寒风,时瑾微就这么被定住。
半响他才恍惚找回思绪,“你,你说什么?”
杨正低着头,“娘娘她,她把自己关在宫里,拿蜡烛点燃了珠帘…自|焚了……””
时瑾微只觉呼吸困难,身形晃了晃,摇着头:“为什么……母妃…母妃!”
时瑾微忽然激动地要往外跑,杨正起来一把拦住,道:“王爷冷静王爷,您别辜负娘娘一片苦心啊。”
闻言,挣扎的时瑾微顿时僵住,他看着杨正,“什么意思?”
杨正吸了一口气,犹豫好久才磨出那些话:“王爷,皇上,已经开始怀疑您了,软禁丽妃娘娘就是最好的证明。”
“您要找来方神医为公子治病,无疑是为巫族洗清嫌疑,可皇上那边却毫无说辞,丽妃娘娘得知此事,料定是陛下想用此事来给您定罪,娘娘她……是想用自己来告诉王爷…咱们已经没有时间了……”
时瑾微渐渐失去力气,慢慢坐到地上,泪水如流珠滴滴掉落。
怎么会这样……母妃…母妃……
杨正道:“王爷,属下明白王爷现在的心情,只是,若再不动手,只怕…连公子……也快保不住了。”
时瑾微看向纪听训,那个仿若早已失去生气的人,双拳渐渐捏紧,字句一个个从牙缝里蹦出:“去把方鹊给本王带来!”
杨正微愣:“可是——”
“今夜之后,天下都是本王的!”时瑾微怒声打杨正,“父皇他不就等着我站到他面前吗?本王这就如他所愿!”
杨正闻言,也就明白时瑾微这是准备最后一站了,于是领命抱拳而去。
时瑾微慢慢爬到床沿边,重新紧握住纪听训冰凉的手:“我们,一起,报仇吧。”
*
关外。
时瑾玄阅览过一封密信,随后用烛火将其点燃,烧成灰烬。
帐中分站着几个将领,见时瑾玄眉头紧皱,便忍不住有人问了句:“王爷,怎么样?”
时瑾玄:“丽妃自|焚,时瑾微要动手了。”
闻言,几个将领面面相觑,“王爷,那咱们……”
时瑾微准备工作做的很足,即便时瑾玄早有预料,但来到乌图依旧被时瑾微的的人拖得很紧,以至于没法立刻脱身。
如今,京城频传来纪听词命危的消息,沈风也失去消息,时瑾玄说完全不担心是不可能的。
“我们,回京。”时瑾玄道。
将领们不约而同皱眉,“可王爷,战场之上,怎可弃城而去,无召返京呢?”
时瑾玄:“既然时瑾微那么想要本王回去,本王岂不能如他意?”
几位将领跟随时瑾玄多年,虽然知道这位主子从不打无准备的仗,但是这次……有纪听词在,难保不是时瑾玄为爱冲昏了头脑,违抗圣旨,私自回京,那可是死罪一条。
然劝说的话还没怎么说,时瑾玄便抬手叫停 ,“本王心里有数。”
至此,众人也不好再说什么。
待人各自回营之后,时瑾玄才真正表露出那份对纪听词的担心。
时瑾微竟然不惜冒着暴露的风险也要去找方鹊,丽妃更是用自|焚的方式来逼时瑾微动手,他不得不怀疑其中是否真的出了什么岔子。
如果…如果阿词命危只是个幌子,丽妃何必赔上性命?
阿词,你现在究竟如何?
*
一夜之间,京城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时瑾微穿盔戴甲,于子夜懈了皇城守备军,加上宫里事先安排好的人的配合,很快便包围了皇城。
勤政殿里,明昭帝还一身裘衣,由元平扶着不断咳嗽着。
时瑾微进来时,明昭帝没什么反应,依旧在咳,好像在诉说他那病缕不堪的身体。
“父皇,儿臣听闻,宫内有欲谋害您的贼人,特来捉拿,惊扰之处,还请父皇见谅。”
话语听起来恭敬有加,但时瑾微既没有垂头也没有行礼,他身姿挺拔,一手扶剑,目光就如透着寒冷的刀锋。
明昭帝没说什么,一旁的元平气愤指责:“宸王爷,你穿盔带甲,携剑上殿,已然是大逆不道,说什么捉拿贼人?”
时瑾微缓缓将目光移向元平,“元平公公,进宫时没了子孙,可是想出宫前也少条舌头?本王启禀父皇的乃是朝政要事,做奴才的可没有指手画脚的余地啊。”
“你!”元平脸噎得涨红。
这时明昭帝开口:“不知你所说的,是个什么样的贼人?”
时瑾微:“自然是,巫族人,他们欲坏我大越根基的计划失败,如今当然要加紧找机会下手,如今,太子殿下命在旦夕,父皇您又疾病缠身,不如,就让儿子来做这个监国吧?”
明昭帝笑了,笑着笑着又咳嗽起来,元平连忙为其顺背。
明昭帝看着时瑾微,道:“朕是小看你了,早知你是如此狼子野心,当初在你母妃将你生下的那一刻,朕就该叫人把你处死。”
时瑾微眯了眯危险的眼睛,握剑的手攥得更紧,他忽然一笑,道:“那很可惜,我活到了现在。”
明昭帝:“是朕的过错,是朕心慈手软,若能再选,朕一定命人将你丢进火坑,让你被烧死,就像你母亲那样。”
尾末的话犹如一把利刃直直插在时瑾微的心口,他嘴角还浮着笑,但那还不如直接冷着个脸,“谢谢父皇,这是个好归宿,对于你来说,也不错。”
说罢,时瑾微挥挥手,身后的士兵朝明昭帝前去,元平张开双手拦在前面,急声道:“宸王爷,一步走错满盘皆输,你别忘了,这大越还有一个恭王爷,你以为你斗得过恭王爷吗?敢对陛下不敬,这是天大的罪过,趁现在还有回首的余地,王爷还是早些放手,退出大殿才是。”
“恭王爷,”时瑾微细细嚼了这三个字,随后笑了几声,拍拍手,身后的杨正递上一道圣旨。
明昭帝与元平目光落在那圣旨上,心皆悬着。
时瑾微不紧不慢说道:
“京城里早就放出了纪听词命在旦夕的消息,相信用不了多久,时瑾玄就会返回皇城而到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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