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让他真正直面这种超乎正常师徒关系的行为后,他才会茫然,他的心才会乱,才会在这种手足无措的时候,忽然醒悟自己对江守月会不会有什么特殊的感情。
倘若两个人一直退避在最安全的距离,永远斟酌着分寸不敢靠近的话,那么这两个人究竟什么时候才能互通心意?
冬歉简直是为这两个人操碎了心。
闭上是眼睛后,一切感知渐渐变得清晰起来。
他能隐约感觉到,谢清枫似乎已经醒了。
身体渐渐紧绷,心跳也逐渐加快。
冬歉努力控制自己的呼吸,尽量不让谢清枫察觉到自己在装睡。
他静静地等待着谢清枫的反应。
孰料,谢清枫只是将手从冬歉的脊背移开,退了退,周到地同他保持着距离。
冬歉:“.......”
冬歉:“???”
这跟他想象的不一样啊。
在他的记忆里,以前自己抱着枕头找谢清枫睡觉的时候,他会耐心等他醒来,不会惊动他啊。
怎么到江守月这里就变了?
他不理解。
谢清枫不光收回了手,并且还很干脆地从床上起身下来,退避的意味简直不要太明显。
看来,帮这两个人建立感情任重而道远啊。
这么想着,冬歉也佯装一副被谢清枫的动作弄醒了的模样,从床上缓缓坐起身来,揉了揉眼睛,装作对刚刚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的样子,故意诧异地望向他的师尊,明知故问道:“师尊,什么时候醒的?”
谢清枫顿了顿,随即淡淡答道:“刚醒。”
“这样啊。”,冬歉边下床边对他道,“师尊,您现在眼睛受伤了,不方便自己下床走路,以后有事就把我叫醒,我扶您。”
谢清枫笑了笑,漫不经心地堵他的话:“只是看不见了,不是残了废了,你不必管我。”
冬歉连连应是,话虽如此,还是阳奉阴违地来到他的身边,温声道:“师尊,让徒弟为您束发吧。”
在他的印象中,江守月好像就是这种就算被人推开也一副好脾气的人,虽然不知道这是他的本性还是佯装出来的样子,不过,冬歉能演出九分像。
谢清枫垂下眼帘,终究什么也没说,算做默认。
冬歉便找了张椅子让谢清枫坐下,随即站在他的身后,以手代梳,帮他梳理着发丝。
被冬歉这样反复地摆弄着,谢清枫忽然怀念地开口道:“以前,你师兄也这么给我弄过。”
冬歉的手僵硬了一瞬,随即淡笑一声,灵机一动道:“其实....师兄也帮我弄过。”
如此,就可以解释他为何也会这种手法。
“是吗?”,谢清枫回答的有些僵硬,情绪看起来不大对劲。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身后这个假的江守月会这样的束发方式,但是既然他跟冬歉有那么一点点的相似,那就....姑且再多留他一会吧。
反正他这条命是死是活,好像都没什么意思了。
想到冬歉,他的心又沉了下去。
这些天来,他一遍遍地,近乎自虐地想着,为什么雪山睡莲偏偏对他没有效果?
最想要救的人却救不回来....他不配做他的师尊。
他明明这么信任自己,他明明将全部的信任都交付给了自己。
可是自己又做了什么呢?
想到冬歉临死前看他的眼神,谢清枫痛苦地呼吸着,心跳的频率逐渐加速,感觉身体里的血液在沸腾,燃烧。
察觉到谢清枫又有要走火入魔的趋势,冬歉心道不好,手上一用力,故意弄疼了他。
虽然办法不怎么样,但是好在有效果,那阵刺痛让谢清枫的视野渐渐清明,从刚刚那种危险的状态脱离过来。
“师尊,您怎么了?”,冬歉语气里微微透着点担忧。
谢清枫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又被蚀骨的痛苦与悔恨吞没。
“没事,只是想到了一些事情。”,谢清枫的眸子里掩藏着眸中几乎快要将他压垮了的情绪。
冬歉这才觉得,他这个师尊,其实最硬得要命。
既然谢清枫不想说,他也没必要问,拿起发绳,娴熟地将谢清枫的鹤发高高束起。
就在这时,谢清枫轻声道:“我身上受的伤,是千机阵所致。”
他声音很轻,像一个人的自言自语,却一字不落地传入了冬歉的耳朵。
冬歉的眸光微颤。
自己当初在飘渺门里中的杀招,正是千机阵。
那是一种仿佛全身上下都被刀枪剑戟洞穿了一样的感觉。
哪怕只有一瞬间就被系统关闭了痛觉感知,但往后的每一刻依然感觉到心有余悸。
冬歉收回了手:“怎么忽然提起了这件事?”
“没什么。”,谢清枫自嘲般笑了一声,“其实原本是可以躲开的,但那时候,我忽然想试试.....他那时候有多痛。”
冬歉的心提了起来。
他的手指不自觉地紧了紧,用另一种目光重新审视着谢清枫。
谢清枫这个人...比自己想的还要疯。
他是不要命了吗?千机阵那是试着玩的吗?
冬歉努力稳住自己的表情,不想让他察觉到有什么端倪,哪怕他知道他其实看不见。
他克制地,近乎小心翼翼地问这:“那,痛吗?”
谢清枫眼底浮现一抹苦涩:“痛。”
可这个字,并不是在诉说自己受到的苦楚,而是在悔恨无比地祭奠另一个人。
他缓缓敛下眼帘,近乎绝望:“我那时想,这么痛...他应该一辈子都不会原谅我了。”
他的阿歉,明明是一个很怕疼的人。
或许是因为身后这个人同他的手法太过相似,又或许是因为现在的他急需一个回应,谢清枫忽然迷茫地向他抛出了一个问题:“.....如果你是他,你会不会觉得,我不可饶恕。”
身后的人似乎是沉默了一会,最终缓缓道:“确实是不可饶恕。”
确实是一个亳不意外的答案。
当然,就算这个人给了一个否定的答案,谢清枫也是不愿意相信的。
心脏像是瞬间被切割成了无数片,他原本黯淡的眸子更是失去了所有的光彩。
“但是....”,就在这时,冬歉忽然道,“发生的事情已经发生了,一直纠结过去毫无意义,师尊,您也应该向前看了。”
“或许,那也是师兄的愿望。”
冬歉可不希望谢清枫一直这样颓废下去,毕竟自己的任务可是跟他息息相关呢。
无论如何,他都得重新振作起来。
.....
这些天来,虽然冬歉每日都在想办法和谢清枫亲近,但不知为何,他对自己好像总是一副避而远之的态度。
他伤情有所好转,便不让自己再扶他,并且时不时地就往外面跑,好像在故意远离他一样。
尤其是今天,一大早,冬歉就看见谢清枫在地上铺草席。
一问原因,他就说两个人睡在一起确实不方便,以后两个人就分开睡。
如此一来,这两个人的感情不光没有半分进展,甚至还隐隐有了倒退的迹象。
之前谢清枫都没有说要分开睡的!
冬歉忍不住开始回想,是不是这些天自己做了些什么,惹恼了谢清枫,这才让他想要跟自己保持距离?
但是冬歉无论如何都想不到。
他觉得再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两个人如果还像现在这样相安无事没有任何感情进展的话,这个世界就又白给了。
得赶紧想个法子!
他好好回想着自己这些日子看过的不少话本子,决定参考着其中的精髓,参破一下他们是怎么一步一步将难搞的主角们追到手的。
其中出现率最高的一个情节就是....一起洗澡。
这意味这肌肤之亲,意味着坦诚相待,意味着两个人可以撞出暧昧的火花。
虽然看起来很不靠谱,但是最不靠谱的说不定往往才是正确答案。
只是,谢清枫是一个高冷禁欲的人,同时对于私人空间还特别看重,往日他沐浴净身的时候,可是连自己都不能近身的。
看来,想要达到这一点也并非一件容易的事。
还需要从长计议再行。
冬歉眸子一瞥,看见了林子里的池水,心中忽然有了点想法。
于是当天,冬歉就开始了行动。
其实这个天的池水还稍稍有点冰冷,在水里待久了说不定会感冒。
不过,只要任务能完成,有点牺牲都是值得的。
他故意将自己的衣服脱到离岸边稍远的地方,然后下了水。
不久,他听见了谢清枫的脚步声。
这其实不是巧合,而是冬歉经过精心算计的结果。
谢清枫最近时长出门,冬歉觉得事出反常必有妖。
这些天,他已经经过了充分的观察,发现谢清枫几乎每天都会经过这里,运用自己对灵力的感知查找秘境的出口。
虽然他的眼睛看不见了,但是对于这方面还是比自己这种修为低微的人要擅长很多。
听到池水里传来声音,谢清枫警觉道:“谁?”
冬歉从池子里颤颤巍巍地探出头来,对谢清枫道:“师尊,能帮我把衣服拿过来吗?”
谢清枫听见了他的声音,犹豫了一会,还是朝他走了过来。
他按照冬歉给出的提示,找到了放在岸边的那些衣服,递给冬歉,但仍旧保持了一段距离。
这距离太远,不好实施下一步计划,冬歉故意道:“师尊,我拿不到,您再稍微过来一点点。”
谢清枫似乎面露不耐,但倒也照做了。
可就在伸手去接衣服的时候,冬歉忽然脚下一滑,摔了下去,故意攥住了谢清枫的手腕。
与此同时,谢清枫被他的动作顺势带进了水里。
霎时间天旋地转,谢清枫被冬歉拉入池水,恍惚之中,眼前的景物好像慢慢清晰多了起来,视野里那团永远散不去的黑雾正在渐渐消失。
一抬眸,那个令自己朝思暮想的人猝不及防地撞入了自己的视野里。
沙金色的眸子,风华绝代的面容。
....不是冬歉又是谁?
视线交汇的那一刻,谢清枫的心跳呼吸都在颤抖。
他没死...
他的阿歉还活着...
还活着...
第145章 仙门里的废柴美人师兄
几片树叶落在了池水中,泛起了淡淡的涟漪。
被谢清枫的眼神吓到,冬歉神经紧绷地问道:“师尊.....您怎么了?”
短短一瞬间,谢清枫又若无其事地摇了摇头,神情与先前一般无二,仿佛刚刚那洞穿内心的感觉只是他的错觉。
“当真没事?”,冬歉观察着他的眼睛,伸手试图在他的眼前晃了晃,生怕他忽然就看见了。
好在,他的眼神还是和往常一样,一潭死水。
谢清枫默了默,只是将衣服还给他,随即淡然地转过身去,神色如常道:“我先离开了。”
冬歉愣了愣,回了声“好”,懵懵地接过了自己的衣服。
谢清枫果真上去了。
他的衣服已经有些湿漉漉的了,但是他好像毫不在意,任由自己衣角的水滴在地面上。
他那张清心寡欲的脸也一如既往。
冬歉一时之间也把握不准自己刚刚做的事情有没有效果。
大抵是没有的。
他万万想不到,谢清枫居然是一个这么难以动心的人。
以后或许要尝试用更猛的饵才有效果。
但是他不知道,当谢清枫转过身来的那一刹那,便再也无法掩饰自己心中的情绪。
他那深入骨髓的,浓烈地近乎有些病态的思念和爱意终于泄露了出来。
他告诉自己,不能让他知道。
那会吓到他的。
谢清枫很清楚,冬歉故意要装成江守月留在他身边,就是因为他不想让自己认出他来。
倘若让他知道自己能看见了,他一定就不会再愿意陪在自己身边了。
忍住....
他得把心思藏好,不能让他发现。
谢清枫手心里沁了汗水,生怕刚刚那一瞬间不自然的表现是不是让冬歉看出来了什么端倪。
他既开心又忐忑,这种莽撞的情绪让他头一次这么冒失。
可自从出生一来,他头一遭体会到这种矛盾又复杂的感情。
心里某个被烈火燃烧殆尽的地方重新焕发出了新的希望。
仅仅只是一瞬间,谢清枫就重新生起了活下去的念头。
他连指尖都在发颤,又克制地让自己健步如飞,不让身后的人察觉有什么异常。
原本,他想着找到凤煜报完仇之后,就同他陪葬的。
可他的阿歉还活着,还活着.....
他几乎已经没有任何精力思考,脑子里反反复复地想着这一句话。
他舍不得死了。
.....
而当天晚上,刚刚经历了死灰复燃的谢清枫又头一遭明白了什么叫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白天的时候,他在地上铺了草席,本意是想同那个不知来路的人分床睡。
冬歉似乎也知道他的用意,此时此刻已经站在房间里,笑吟吟地对谢清枫道:“师尊,您身上的伤还没有好,就让我睡地上吧。”
谢清枫太阳穴一痛,忽然怀疑自己白天折腾这么多事情是为了什么。
现在将这碍眼的草席丢掉还来得及吗?
这些年来,他从来没有告诉过冬歉,其实他每次找自己睡觉的时候,自己是很欢喜的。
谢清枫一直有失眠的毛病,或许与早年那段坎坷不平的经历有关,总是会轻易地被各种风吹草动惊醒,但是只要冬歉在的话,不知为何,他就能安心地睡一个好觉。
冬歉睡着的时候就会无意识地将身边的人抱在怀里,这一点,他明明是知道的。
只是,既然知道,为什么没能早点发现这些天来陪在自己身边的那个人就是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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