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碧用的那个阵法……”
通天不是观音,哪怕没有亲眼看到,也从采碧身上的使用痕迹看出了端倪。
“我闲时曾推演过十二都天神煞大阵。采碧见过几次后,竟然有所感悟。”他当然也不吝于指点门下紫府灵官一番。当初见采碧的机缘有几分落在了十二都天神煞阵上,便有心继续研究了下去,算是为她量身打造了一套保命的阵法。
十二都天神煞大阵是十二祖巫借盘古精血之力,聚天地煞气,凝出盘古真身。其关键有二,一为盘古精血,二为天地煞气。
采碧不是巫族,自然没有盘古精血,更不可能召唤出盘古真身。但东华却看中了十二都天神煞大阵制造重叠空间,克制挪移的特性。
硬件不允许,那便舍弃十二都天神煞大阵与精血拥有者等同的战力,只偏重于其在空间上的玄妙。不需要法宝,可以将精血藏于花枝之中使人难以提防。以此,来作为穷途末路之时打开逃生通道的手段。
十二滴精血由自身来出,召唤的自然也是自己的真身。碧血桃花,微妙地契合了血光之煞。虽然不及十二祖巫能够汇聚的天地煞气可怖,却也勉强支撑得起阵势。战力不曾叠加或是翻倍,但燃烧精血的刹那便可引得空间动荡。阵势之下困人或是逃生皆可,端看对阵双方的修为差距。
所以,采碧不是只能凝结十二滴精血,而是有意只凝了十二滴。其中蕴含的真元精气被反复凝练,一滴精血能够燃烧多久,阵势便有多大的威力。
不过,当她以此硬抗境界差距颇大的对手时,精血的消耗速度自然会加快。更不用说是不仅将阵势作用于己身,还囊括进了其他人。
若是当时采碧身边有十二个同伴,那亦称不上是拼命之举。只可惜此番只有四分之一的庇护能够有所回馈,入不敷出,方才使得她元气大伤。
李涉《题鹤林寺僧舍》:“终日昏昏醉梦间,忽闻春尽强登山。因过竹院逢僧话,偷得浮生半日闲。”
第62章
“竟是……”通天恍然。
源自洪荒时与诸天星斗大阵并称的十二都天神煞阵的阵法,怪不得以采碧的修为亦能够挪转空间,从慈航隐隐的封锁中带着其他人突破出来。
“不过现下,你准备怎么做?”慈航既然不顾脸面地对紫府灵官出手,东华宫自然也不能毫无反应。然而这其中的度却要好好把握,以免使事态进一步地升级。
“慈航既然敢对我门下下手,我自然也不需要对他留情。”
人固然杀不得,但旁的,可就不怪他不给阐教、西方面子了。
东华想了想,命阆风去请了褒珎、褒瑨两龙过来。而后同通天交代了几句,便往南海而去。
落伽山。
观音自那日从通天河归来,便终日待在潮音洞中,不曾外出。二十四诸天皆不敢问,唯有惠岸行者拜在观音门下多年,颇为亲近,方才敢提起当日之事。
“师父,我等为何要与紫府灵官为难?”
惠岸对于老师当日的举动也甚是不解。紫府灵官插手西游一事并非近日才起,虽说九九八十一难有不少都被他们消解了,但西方也不是没有反应。东拼西凑、亲身上阵,再加上放宽对于劫难的定义,将一次稍大的磨难拆解成几个小磨难,也不愁凑不齐八十一之数。
反正出卷人是他们,考官也是他们。唐僧师徒一行是否功德圆满,能否取得真经,本就是由西方教自己说了算的。
是以惠岸也不明白,观音菩萨为何突然想要强行扣下紫府灵官,与东华紫府少阳帝君撕破脸面?
“你师伯失踪一事,你可知晓?”
“这……”惠岸确实已经得到消息了,但他并不觉得文殊菩萨是真的出了什么事。毕竟圣人不出、准圣藏形,以师伯太乙金仙的修为,怎么也不会失踪得悄无声息。
“如来那边传来消息,在文殊失踪的地方,有混元金斗留下的痕迹。”
观音提到这个曾经让他吃了大亏的法宝时,还是忍不住有几分咬牙切齿。
“混元金斗?此物不是已被师伯祖收去了吗?”
同样经历过商周之战、封神大劫,惠岸自然知晓混元金斗是何物。当日仅一个照面,此斗便破去了杨道兄的九转玄功,他与兄长不知利害,仗剑直取三霄,却也被收入混元金斗之中,若非与杨道兄同处一处,得他相助,怕不是都等不到师祖前来破阵。
“那年蟠桃会,我见到了你师叔祖同东华帝君一道。”
观音不是被瞒得死死的的如来。他曾经与通天教主打过照面,更是从混元金斗重新现世一事上猜到了通天教主怕是根本就没有回紫霄宫,而是一直待在紫府。
惠岸一惊,观音口中的他的“师叔祖”,自然只有昔年睥睨洪荒的通天教主、上清灵宝天尊!
“师叔祖……”
他忍不住在心底反复默念着这个称呼,于是愈发不明白老师的决定。既是如此,那就更不应该去招惹东华帝君呀。
观音在这个最为亲近的弟子面前,终是露出了几分真实的情绪。
他面上浮现一抹苦笑。
“木吒,老师我叛出玄门、投入西方。此后行事,又对妖族多有轻蔑,早已将师叔得罪得狠了。”
“师父,您明明——”惠岸想要宽慰老师,但观音却抬手止住了他要说的话。
“此番文殊失踪,接引和准提两位圣人自会要人将其中缘由探个明白。仅一个混元金斗还不足以说明当日究竟发生了什么。这之中,已然牵涉到了你师祖、师伯祖,更是要与你师叔祖为敌。”
观音叹了口气。
“如来身为准圣,自有理由推脱。此事,便只会落在为师和你普贤师伯身上。”
但是无论如何,他都不能去深究其中发生了什么,更不能去探听文殊的去向。
他以故意被他放到通天河中的那条金鱼为饵,引来了紫府灵官,本就是做了两手打算。
若紫府灵官贪生怕死,不敢与他直接对抗,那么他或许就能够换得文殊归来,将此事轻轻揭过,不让接引和准提深究。
而若是紫府灵官抵死不从,誓要为其主保守秘密,那么……
轰鸣的水声响在耳畔,然后是守在外面的二十四诸天慌乱的声音。
“菩萨——菩萨——”
观音在心底补完了自己的想法,那便是现下的结果了。
以那日所见,东华帝君不知为何修为跌落,此时也不过是太乙金仙之境。同为太乙金仙,他既然敢落他脸面,东华帝君当然可以直接打上门来。
而他作为晚辈,打不过曾经是准圣的老牌强者,也是可以理解的吧。
观音走出洞来,面上仍维持着云淡风轻的笑容,心底却已经心痛得滴血。
虽然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但本以为只是被人打上门来……东华帝君为什么要带着两条龙,跑来水淹他的洞府啊?
善财龙女以一敌二,终是扛不住同族。南海掀起巨浪,浪头越卷越高,狠狠朝着落伽山拍下。
观音看着自己养护了多年的洞府被尤带咸腥的海水重刷,心下抽痛。他将手中净瓶抛至半空,吸走淹没洞府的海水,却也不过勉强使它现了地面。
“观世音,你辱我门下弟子,实在是欺人太甚。”
既是打上门来,自然要讲个名正言顺。东华的声音传遍落伽山周围海域,而后并指为剑,将落伽山后山的竹林尽数削了去。
“东华帝君,你……”
观音没有想到,东华帝君一来,竟是不着急对他动手,而是专挑他心头之宝下狠手。
然而,东华出手太快,快到观音根本来不及阻拦,便已经看到成片的紫竹倒了下去。
“听闻菩萨后山缺了个守山大神,想来现下应是不需要了。”
东华不是没有猜到慈航的想法,只可惜……无论是阐教十二金仙还是佛门三大士,想来他们都高高在上惯了,并不在乎棋局之中蝼蚁的牺牲。
然而紫府灵官固然算不上他的门人弟子,却也是他所庇护之人,又岂能容他人轻辱?
他确实不会杀了慈航,但若只是重伤了他又于采碧他们有何益处?
褒珎、褒瑨以南海之水淹了慈航洞府,他毁了落伽山最珍贵的那片紫竹林,剩下的,便是……
东华迎面对上了慈航,观音并不想与他真刀实枪地打上一场,自然是且战且退。可东华的目的,也从来就不是要与他比斗。
一掌挥出,将慈航逼退数里。而后东华一个翩然转身,掠取了高悬于半空正在摄取海水的杨枝净瓶。
净瓶甘露善治仙树灵苗,采碧既然因为慈航而重伤,便让他拿此物来赔吧。
至于慈航本人……东华将净瓶收入袖中后,一手掐诀,慈航培育多年、饱含灵气的紫竹便依他指挥,一根根分立四方,落在了各自的位置上。而他另一只手则抛出了一个玉盘,其上刻有周天星图,与其下的紫竹逐一对应,渐渐连成一体。
“起。”
低念一声,金、紫二色的光辉上下交织,以潮音洞为中心,形成了一个倒扣的罩子。
观音脸色大变。
而布下了此阵,将落伽山化作囚牢的东华却已经带着褒珎、褒瑨两龙径自离开了。
第63章
且不论被东华就地取材,以紫竹为阵基困在了自己道场的慈航此时是何感想。褒珎和褒瑨两龙伴在东华身侧,感受到的是一种久违的畅快与舒爽。
龙族自从失势以后,为了保住现有的族人、地盘,往往会妥协太多,他们已经太久、太久没有体会过这种快意恩仇、有仇必报的爽快了。
东华帝君固然没有直接将观音打成重伤,但挑上门去,水淹道场、夺其法宝,还以落伽山标志性的紫竹画地为牢,堵了潮音洞的大门。这可谓是一巴掌打在了观音的脸上,让这位在三界颇有地位的大士颜面尽失,也是将西方教的名声放在了地上踩。
而且,此事论起来毕竟是观音先以大欺小,对紫府灵官下手。东华帝君此时与他修为相当,却将他打了个毫无还手之力。那么西方教再如何,也不可能派准圣境界的如来来对紫府出手。如此,这个亏西方想必也就只能咬牙咽下去了。
褒珎、褒瑨回去后就将他们所行之事告诉了敖丙,敖丙如何羡慕钦佩暂且不提,带回了净瓶的东华自然是同通天一起,又去看了采碧。
这净瓶底中的那一点甘露,久经真妙之法,于草木而言有着起死回生的奇效。慈航凝练多年,也不过得了瓶底浅浅的那一层。
若是此番换慈航前来施展,想必定会只取杨柳枝上蘸取的那几滴甘露,以灵水化之,滋养根系。不过东华既夺了此宝,自然不会替他节省太多。瓶口微斜,那一点甘露便顺着杨柳枝洒在了采碧的枝干间。
枯木逢春,新蕊初绽。
嫩绿的叶片重新自枝干上生出,原本尽数凋零的花朵也化作了一个个小花骨朵,怯生生地探出头来,将自己藏在叶间,静候着需要开放的那一刻。
采碧得了甘露滋养,摇了摇树干,终是得以重新化为人形,只是脸色还是苍白如纸。毕竟,无论是失去的精血还是损耗的修为,都不是那么好补回来的。净瓶甘露,终归也只能护住她的根基,使她不再继续虚弱下去。
“谢过帝君。”
采碧看到东华手上的净瓶,心下已是猜到帝君必然是为了他们的事,亲自“造访”了落伽山。
“不必言谢。”东华以一道灵气托起就欲拜倒的采碧,“你且好好养伤。”
“那西游诸事……”采碧的脸色更白了几分。
今次是她决断有误,以至于被迫与观音正面对上。帝君若是不欲她继续负责西游一事,也是难免。
“莫要多想。”东华一眼就看出了采碧在想些什么。“慈航虽然已经没有了再出手的机会,但太乙金仙既已下场,日后这西游一路还会发生什么便也难说。”
“我会召紫府灵官回岛。此后诸事,再行商议。”
东华可没有忘记,抓了一个文殊,困了一个慈航,却还有一个普贤在外面。
小秘境固然隐蔽,但也难保准提和接引会不会翻出什么相克的法宝来,让普贤对紫府灵官下手。
“我明白了。”
采碧本想说当以帝君的大事为要,他们并不惧怕牺牲。但帝君为他们考虑至此,她又怎么舍得拒绝?
东华看着采碧眼中闪过一丝坚定,不知道自己这个下属心下又做了什么决定。但确定了她会乖乖待在紫府养伤,旁的,他也不好再多管下去。毕竟采碧对他的那一抹情愫他并非没有察觉到,但自己既然已经心有所属,那么在与其他人,尤其是对自己怀有某些特殊感情的对象相处时,就更是要把握好分寸。
他不会与采碧发生不必要的肢体接触,也不会过分深入地去探究她的想法。
采碧本身也是极有分寸之人,自然明白他保持距离的含义。
所以他作为紫府东华宫的主人,只要保证身为下属的采碧会顾惜自己的身体,好好养伤便也就够了。
通天走在东华的身侧,眼底是一丝不经意间浮现的笑意。
他当然不会看不出采碧对东华的倾慕。但东华的态度显而易见,采碧也不是什么满脑子只有情爱的傻瓜。一个自觉保持社交距离,一个选择将心意全部埋藏在心底,轻易不曾表露,他又为什么要对自己爱人的得力手下表露出诸如不悦、不喜的情绪?
“我今时才发现,你竟还有几分恶趣味。”
想到东华去落伽山所做的事,饶是受害者是自己的师侄,通天却还是想笑。
慈航为了体现自己的逼格,非要取落伽山的紫竹编制成篮、成笼,用来禁束沉殷和那条自称灵感大王的小金鱼。于是东华去了落伽山,便也用他的紫竹为他编了个笼子,将他困在了自己的道场。
“因果循环,报应不爽。他以此禁束他人的那天,就该预料到会有今时今日的下场。”
以伤换伤可是不够的。那些折辱轻蔑,总也要付出相当的代价。
“现下,可是要去看那条小金鱼?”通天看着东华走的方向,了然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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