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急,莫急,且听我说完。”
那沈途倒是胸有成竹,自信他提出来的地方绝对有十足的吸引力。
“百余年前我途径傲来,正好在花果山上驻足,你们猜我看到了什么?”
“好了,莫要吊人胃口,快说来听听。若是有趣,我们便同去看看。”
“那上面莫不是有什么天材地宝、琪花瑶草?”
“说是天材地宝也对,”沈途压低了声音,“那花果山顶,有一块即将化灵的仙石……”
“不过是一山野精怪,有什么值得这般神神秘秘的?”
众人都有些失望,天地精华化生万物,他们这些修行之人见得还少了吗?
沈途摆摆手,看了看四周,方才继续低声说道,“我观那块仙石,有几分像当年那位补天时所炼的五彩石。”
这话一出,连尚青都有了几分兴趣。谁让此界天道是这般的不讲道理,若那块石头当真是五彩石,那不管它有没有参与补天,其上都必然有补天之大功德。
不过,天道真的能容忍这样一块五彩石化形?
“你说的可是真的?”其他人明显也有几分不信。
沈途自己其实也有一样的怀疑,不过……
“我那时在花果山上小歇。初到时,正是黄昏时分,观那仙石并没有什么异样。然而因见了山上异景,多徘徊了片刻,待到月上中天,却见那块石头内似有五色云霞流转,与传闻中的五彩石颇为相似。”
众人将信将疑,却也一致决定了去那花果山上看一看。毕竟,按照沈途的说法,仙石化灵之日,怕是就在眼前。
他们皆是修道之人,一念心动,便架云而起,直往花果山而去。须臾之间,已经到了沈途所说的傲来之国。
“这便是花果山?”
有人擅长观气,远远地倒也看出了花果山的几分不凡。
还有人则注意到了不远处御水独行、松形鹤骨的羽衣道人。
“这位道友,你也是要去往花果山吗?”
能够和尚青熟络起来,他们本就是疏朗善交之人。虽然此行是因为听闻了花果山上疑似有即将化形的五彩石这等异事,但他们既未起掠夺之心,自然也不会介意在去的路上结交新的朋友。
道人听闻此声,本没有停下脚步的意思,只是神念下意识地扫过这群人,却在看到其中那张熟悉的面孔时不由得驻足。
他回转身来,朝着尚青的方向施了一礼。
“不料今日竟能再次得遇道友,还未谢过道友昔年指点之恩。”然后方才回答先前开口唤住他的那人,“正是要往花果山去。”
尚青凝神打量了他一会儿,已知自别后这小蛇与那凡人的经历。在心底轻轻叹息一声,到底没有受他此礼。
“那日开口的是东华帝君,我不过恰逢其会罢了。”
自这小蛇与那凡人依着东华的指点去了蜀地,又得川主准许定居青城山后,后事确实如那日东华所料的一般。那个凡人终究是没有一直守着山野孤寂,在觉得酉生即使没有他也能一妖过得很好以后,便同青城山下一位一心爱慕他、不惜为了他拖到年过二十了还未出嫁的姑娘结了亲,搬至山下去住了,只闲暇时如走亲访友般上山看看他一手养大的弟弟兼蛇妖。不过,便是这一年不到三两次的看望,待得幼子降生,也渐渐少了下去,最后逐渐断了联系。
蛇妖乖巧,并未因此心生怨怼,直至凡人死去,仍悄悄照拂着他的后人。
可人事有变,因一些变故和机遇,白家举家迁去了郿邑,蛇妖与那凡人最后的牵挂便也断了。
好在,或许也是因缘巧合,就在白家举家迁走的那年,蛇妖在青城山下捡到了一条受伤的白蛇。许是因为也曾被白显手把手地教过如何珍而重之地抱住他的女儿,这条明明在青城山定居了许久,却仍同同在山上修行的众妖们关系冷淡的蛇妖突然起了心思,自山野间捧起这条与他一样通体洁白的小蛇,将之带回了自己的洞府,取名珍娘,细心抚养教导至今。
酉生不语。他能看懂人情世故,自然明白当日东华帝君是因何而开口。
其他几人听闻帝君的名号,初时不免也有些讶异。不过很快反应了过来,倒是热情招呼起了酉生。
“没想到道友竟与尚青是旧识?”
“既是旧识,不妨便一同去那花果山吧。”
“我等皆是海外散仙,不知道友自何处而来?”
你一言,我一语,转眼之间,众人便已到了花果山上。
酉生摸了摸被他藏在袖袍下的小蛇,有些哑然。他倒是不信他们中没有一个人看出他蛇妖的身份,不过是……
海外诸岛,有东华帝君坐镇,妖族同样也有容身之地,就如他在川蜀那般。
寿鹿仙狐,灵禽玄鹤,花果山倒也不愧为一处仙山。众人登了山,才察觉出其虽名声不显,却也是难得的福地。
只酉生略皱起了眉,微微有些失望。
他本是一条宅蛇,轻易不会离开川蜀,只是自收养了这条被他起名“珍娘”的小蛇后,也难免有了一腔慈父之心。
当初他出生不过五年便能开口说话,十余年后遇到东华帝君和尚青之际即可化为人形。可自他于青城山下捡到珍娘至今百余年过去了,珍娘的修为还是没有多少精进,更别提口吐人言和化形了。
他为此改了自己的一贯作风,与同居青城山上的其他妖修也渐渐熟络了起来。后来又认识了峨眉山上的一位老猴妖,听那猴妖说起当年他的父辈随一位古神在海外修行时,曾定居傲来国花果山,那山上有一株昔年沐龙血而生的龙血草,或许会有益于珍娘修行。
虽知道时移世易,那么多年过去了,那株龙血草未必还在。但已经给珍娘喂了不知道多少天材地宝的酉生还是抱着微弱的希望出海,想要寻得龙血草助珍娘早日化形。
只可惜……
“对了,还未问道友来花果山是有什么要事吗?”
沈途一拍脑袋,兴致勃勃地问酉生,眼底是某种蠢蠢欲动。放在数千年以后,他就会知道,他的这一渴望在后世的人类口中,有一个说法,叫——吃我安利。
“我本欲来花果山寻一株龙血草,只可惜……”
酉生已经看出了这帮散修都是性情豁达之人,更何况花果山上显然已没有了龙血草的踪迹,自然不怕这话说出来会惹起什么贪念。
“啊?龙血草——”
几人面面相觑,没想到看着普普通通的酉生竟然有那么大的野心。
要知道,沐龙血而生的龙血草所指的龙血可不是现在四海龙族身上的那种,而是上古洪荒时期,曾经一度称霸洪荒大地的祖龙一脉的龙血。
现在的这些龙族若是得了龙血草,血脉提纯之后,未必不能有上古龙族的威能。而如蛟、蛇等有龙族血脉的妖修得了,也能一朝化龙,蜕凡登真。
不过,他们尊重自己新结识的小伙伴的理想。有自来熟的还上前拍了拍酉生的肩膀,安慰道:“龙血草存世不多,当年四海龙王曾召集水族搜寻过一遍,寻遍五湖四海,也不过寻得两株。你若是想找龙血草,怕是难了。”
“我这里有一株采自元洲的龙仙芝,吃了有益修为,不妨便赠与道友。”
酉生本是因着尚青的关系才同意与他们同行,此时见其二话不说便掏出这等天材地宝,也不免有些吃惊。
许是看出酉生在想些什么,那拿出龙仙芝的散修何赫不好意思地笑笑。
“一株龙仙芝于我而言并没有什么大用,倒是白道友……妖修素来修行艰难,能有所助益也是好的。”
在几人中,他也算是修为高深之辈。虽只是个无门无派的散修,但凭借天资和不错的机缘,倒也修成了真仙之境。
龙仙芝确实是难得的灵药,但他能得成真仙已是心满意足,至于太乙金仙,那是如阐截两教正统弟子才敢奢望的境界。也因此,对于何赫来说,倒并不觉得将它赠与新结识的道友有什么不舍的。
毕竟,正如他自己所说,对于需要不断以灵药淬炼肉身、积累灵力的妖修,龙仙芝所能提供的助力要远远大于将它用在人修身上。
第12章
“如此,便谢过道友。”
酉生沉默片刻,终是没有推辞,接过了龙仙芝。不过他在将龙仙芝纳入芥子后,手腕一翻,旋即取出了一支闪烁着如金如玉光辉的尾羽。
“此乃洪荒异种鲲鹏的尾羽,我昔年意外得之,今日便赠予道友。”
那是他数年前渡劫后褪下的尾羽。当时清源妙道真君被他惊动,他也才从其口中得知了自己身上竟然流淌着上古异兽鲲鹏的血脉。
鲲鹏昔年为妖族教化之先师,又是元凤长子,不论他与妖皇之间有着多大的矛盾冲突,他创写妖族文字以全妖族传承的功德都是不能被轻易抹杀的。
只可惜鲲鹏不惜背叛妖皇、背叛妖族也要在巫妖大战的关键时刻夺走的河图洛书却是天皇伏羲命定的证道法宝。面对人族当兴的大势,原本洋洋得意握在手中的先天灵宝变成了致命杀机,只能含恨陨落,倒是与他昔年为了成圣百般算计的对手红云落得了一样的下场。
至于后来作为黄帝之孙、北海之神降世的禺强……黄泉路上走一遭,灵魂被荡涤得干干净净,又与前世的妖师有什么关系呢?侥幸留存的鲲鹏之身,或许也只不过是因为天道不愿这天地间唯一的一只鲲鹏消失罢了。
除了超脱六道轮回的圣人,其他人,哪怕修为再高,终有一日也会迎来身死道消、重归轮回的结局。便是现如今那些名列封神榜的神仙们,他们或可入轮回而不迷,可依仗的,也不过是封神榜中拘着的那一缕神魂。一旦神魂磨灭,封神榜破,照样魂归黄泉,将一身清气反哺于天地。
便只不知,他身上所流淌的鲲鹏血脉,是源于妖师鲲鹏还是身为颛顼属神的禺强……
酉生掩下心中万般复杂的思绪,面上并未起什么波澜。
自那日褪羽以后,他就已经能很好地控制自己不令大鹏之羽化形于外,身上的鲲鹏血脉也就不那么容易被人看破。此时称这支尾羽是意外所得,倒也不是有心欺瞒于人。只是洪荒异种的血脉传承到底敏感,他也不愿因此生出些是非,徒惹麻烦。
对他来说,有没有鲲鹏血脉其实并不如何重要,他只当自己是个普普通通的蛇妖,便也不想提及有关血脉源流的事。
“这太贵重了,道友还是收回去吧。”
何赫吃了一惊,倒也没想到白酉生竟能拿出这等异宝。
要知道,洪荒异兽的鳞、羽一向是修士炼器的首选。这倒也不是说血肉骨角就不珍贵了。只不过,鳞、羽在妖族渡劫时可能会自然褪下,而若是血肉骨角……人修与妖修怕是要自此结下血海深仇。
“我肉身强大,又不擅法宝,这支尾羽留在我手上也是浪费。你若不收,那龙仙芝也还于道友。”
“这……”
“好了好了,何赫你就收下吧。”沈途啪的一下将尾羽放到了何赫的手上。“你和白道友要是再客气下去,我们就要错过仙石化灵的异景了。”
沈途指了指山顶处他们目之可及的地方,果然,那块巨石已经微微晃动了起来。其内氤氲流转的五色云霞,更显出非同一般的神气。
众人也不再多言,只屏息凝神等待着这仙石化灵的异景。
却不料,事情并未如他们所想的一般。一炷香后,那仙石竟崩裂开来,只从中产出一个如圆球般的石卵,见风而大,化作一个石猴。
“这……”
沈途不由得咋舌,而尚青则是若有所感,袖袍一挥,带着他们远遁千里,隐去了身形。
果然,那石猴很快就学会了爬走奔跑,亦无师自通地拜了拜四方。下一秒,目运两道金光,直冲斗府。
天庭被这等异象惊动,云气聚集,玉帝亲自观问下界。若非他们此时已经离得远了,怕是就要与那石猴一并落入顺风耳、千里眼的耳目中。
待得金光潜息,本只是好奇去围观的几人才面面相觑了一番,惊魂未定地开口。
“我只道五彩石化形,必有异景,却不想这般惊动天地。”沈途心有余悸。
“此子身而不凡,若非尚青道友当机立断带我们远遁千里,受他一拜,还不知要结下何等因果。”何赫也是苦笑。
他们这些海外散仙,能够有今日这等悠闲自在的生活,靠的正是不贪不求、袖手世外。若非如此,也逃不过昔年那一场封神大劫。却没想到,今日不过是为了那点好奇,竟险些惹出那么大的麻烦。
也不是没有道友说他明明有真仙之境,却这般胆小怕事,失了仙道与天争命的气魄。但……他知自己仙途几何,比不过那等天之骄子,有朝一日命终坐化亦不怨不悔,又为什么不能这般清闲安稳度日?
该争的时候他已经争过了,那些机缘也不是凭空落于他手的。只是人力有时尽,纵使仙为人之瑞,亦不能强求许多。
经此一事,几人也失了继续游览之兴致。不怪他们这般,天生异象,必有异事。他们都是修者,冥冥之中自然能算出他们亲眼看着出世的这只石猴会在三界掀起多大风浪。于是就此告别,约定好暂时各归洞府,待来日兴起时,再一道相约出游。
“道友,我这便也告辞了。”
白酉生一直留到了最后,冲尚青拱手一礼,方才打算回返川蜀。
“哎,等等。”尚青却叫住了他。“你寻龙血草,是为了你袖中的这条小蛇吧?”
“……正是。”
“此蛇不过是因投生得巧妙,在川蜀这等钟灵毓秀之地方才得了仙缘,不比你天生异种。”尚青将一点灵光弹入酉生袖中,传了那小蛇一篇入门道法。“她迟迟不能化形,正是因为体内天材地宝积累过多,尚未能完全吸收。你与其帮她四处寻觅灵药,倒不如日日为她讲道说法。”
尚青看着酉生脸上不自觉地透出的那半分茫然,失笑地摇了摇头。也难怪他不会教养,依仗父血天生地养长到那么大的小妖,哪里会养得来孩子呢?
“你若不会,便去寻清源。”尚青看着酉生仍是一副似懂非懂的模样,“……自己也好好听一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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