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玄眼疾手快地握住赵缚的手,“景行,你扶孤进去吧,孤有话要跟你说。”
既然他都已经开口了,赵缚也没有了拒绝的余地。
他转身扫了叶抒一眼,而赵玄也发现了他的小动作。
“孤想单独和你说。”赵玄切断了他的希望。
他那双有些冰凉的双手,此刻正紧紧地攥住赵缚的手,力道大得将他的手背都握出了一道红痕。
赵玄同宫人们吩咐道:“你们守在门口,谁也不许进来。”
“是。”
叶抒自然是读懂了赵缚眼中的不情愿,他想要带他离开,可赵缚却突然妥协了。
他扭头同叶抒说道:“你在这等着孤。”
……
赵缚跟着他进了寝殿后,便冷下了脸色。
“皇兄有什么话要同臣弟说便只管直说吧。”
赵玄的眼神里充满了深深的哀伤,如同一座早已荒芜的孤城,他的眼角闪烁着泪光,心中的伤口也在被赵缚一次次地撕开。
“昨日……”
“臣弟明白,皇兄饮了些酒,那都是酒后胡言,臣弟不会放在心上的。”
“不!不是!”赵玄连忙否认,“我昨日说的,句句发自肺腑,不是酒后胡言,是酒后吐真言。”
赵缚:“……”
他给他台阶下,他不顺着走下来就算了,居然还蹬鼻子上脸,把这事再一次舞到他面前来。
“赵玄!”
这是他头一次如此失礼地同赵玄直呼其名。
赵缚制止道:“你我生在皇室,一言一行,皆由不得自己,你可知,你这种想法,若是被旁人知晓了,会给你我带来多大的灾祸?”
他又补充道:“你甚至会失去夺嫡立储的机会!”
赵玄淡淡道:“可我不在乎。”
他根本就不在乎什么皇室血脉,也不想要当什么储君,如今早已立了太子,他们这些皇子们,好好地辅佐太子,将来有块属于自己的封地,做个闲散王爷难道不好吗?
为什么要去当那个每日都有着看不完的奏折,有着应付不完的后宫,累得只剩下冷冰冰的权力的皇帝?
赵玄一点也不想当皇帝。
“可是我在乎。”赵缚拔高了音量。
“我这一生都肩负着复仇的重任,我的母亲,死于小人的算计,我的母族,数百人的性命都死于奸臣的构陷,我从小便在这深宫之中,活得如同尘埃,任谁都能踩我两脚,我如何能咽下这口恶气?”
赵缚说着说着,眼底便红了一圈。
赵玄被他说的这番话给吓得愣了两秒,赵缚几乎是他看着长大的,可他竟然从来不知道,他心中藏着这么多的秘密,也不知道他竟然还有夺嫡的心思。
“自古夺嫡之争,便是头破血流,你又何苦为了已故之人搭上自己的性命,若兰妃娘娘在世,她一定不会……”
“一定不会什么?”他将自己的衣袖撩了起来,露出胳膊上密密麻麻的伤痕,“我在外流落一个多月,被无数刺客追杀,我身边的人,一个接一个的为我而死,就连我自己这条命,也差点死在那个寒冷刺骨的雪夜里,我若不争,如何能保护得了我身边的人?”
“我原先也只是想要好好活下来,可这些都是你们逼我的,是你们一步一步将我逼成了如今的模样。”
赵缚自嘲般地笑了笑,“你看啊皇兄,这便是你我之间的差距,你求的,是虚伪可笑的爱情,我求的,是至高无上的权力。”
因为赵玄一生下来,便集万般宠爱,他是在蜜罐里长大的孩子,所以他根本就不会想要去争夺什么,他也有多余的爱,能够奉献出来。
可他什么都没有,他若是不争,便真的什么也没有了,甚至连死在哪个角落里,都无人知晓。
“你若是想要那个位置……我可以!”赵玄心疼地攥紧他的手,将他的掌心贴到自己剧烈跳动着的胸口处,“景行,我愿意成为你的助力。”
赵缚抽回了手,“兄长,我已经有了所爱之人。”
“是你身边那个小侍卫吗?”赵玄苦笑着问道,眼角滑落大颗大颗的泪珠。
赵缚没有丝毫隐瞒,径直承认了下来:“是。”
第135章 你我同气连枝
“我很爱他,无关性别,无关阶层,我这辈子,都只会爱他一人。”赵缚望着赵玄的眸子认真地说道:“兄长,你会祝福我的对吧。”
分明是个疑问句,他的语气却肯定极了。
赵玄忍着心中的难过,强扯出一抹笑意,迎着赵缚的视线点了点头。
“皇兄,好好养病,臣弟还有些事情尚未处理,便先走一步了。”赵缚不等他反应,便向他行了一礼,径直往外走。
走出寝殿后,他只觉得心中压着的那块石头,突然便滚落了。
如今只感觉一身轻松。
“我们回家。”赵缚眼角眉梢都透着笑意。
叶抒不太清楚他怎么突然心情这般愉悦了,明明方才进去的时候还愁眉苦脸的,现在好像那种……逛完青楼,心满意足出来的纨绔。
这话他自然是不敢跟赵缚说的,只能在心中默默地给他套上各种设定。
永安宫与景和宫相距不远,没多久便回了宫,正好看到了门口挂着的铃铛上系着一根红色的细绳。
他遣散了宫人,带着叶抒到了书房。
关上门后赵缚便暴露了本性,他将叶抒拉到自己怀中,又亲又蹭。
叶抒担惊受怕地,抬手抵在二人胸前,“殿下……”
赵缚将下颚抵在他的肩膀上,“最近几日怕是不会太平了。”
叶抒问:“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郑淑拉拢不到赵玄,开始重新将希望投到赵宗彦身上了。”赵缚叹了口气。
“可是二皇子不是因为科考一事,已经被废了吗?”
“他毕竟是天家的血脉,自然是不会真的废黜了他,当时圣上也只是在气头上,天家子嗣薄弱,便只剩下这么几位皇子了,公主们也都外嫁和亲,圣上怎么可能真的不再要赵宗彦这个儿子。”赵缚垂下了眼睫,“况且,郑淑一定会想尽办法,助赵宗彦脱困。”
他相信,只要郑淑想,赵宗彦用不了多久,便会被放出来。
届时他再想要对付他,可就要难得多了。
“汪祉那边什么情况?下毒一事,他竟也未与我通气,如今我连他的动向都不清楚。”赵缚忍不住抱怨道。
明明他们一开始商议好的计划就已经很完整了,可汪祉最后竟然没有按照先前的计划行动。
还给叶抒喝了七曜藤,差点将他害死。
思即此,赵缚心中对汪祉的怨念又加深了几分。
叶抒一向是不插手这些事情,除非有什么具体的行动计划,但赵缚找不到可信任之人,才会将任务交给他去完成。
因此如今赵缚问话,叶抒也只能如实地摇了摇头。
但他突然记起来,“哦对了,那日我听说,下毒的厨子与叶太傅有仇。”
赵缚点了点头,撒着娇说道:“还是阿抒心细,我大概知道了。”
话音落下后,他便在叶抒的脸上撂下一个温热的吻。
如蜻蜓点水一般地,稍纵即逝。
“为我研墨吧。”赵缚抬起头,看向叶抒的眸子里盛满了温柔。
叶抒对这样的赵缚没有丝毫抵抗力,他迟钝地应了声好,可身体却早已先一步做出了反应,主动拿起了桌上的砚盘和油烟墨块。
早些年师父也曾教过他读书写字,只是他更喜欢舞刀弄枪的,文学方面学得不精。
如今他这双手,竟然有一日也会做这些文人才做的事。
叶抒竟有一瞬的恍惚。
在他的记忆里,以前师娘写方子的时候,师父便会在一旁为她研墨。
因此在叶抒的认知里,这算得上是一个很亲密的举动。
“怎么这么看着我?”赵缚写着写着字,抬眸一看,便发现叶抒正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眼神里多了几分柔情,可因爱意汹涌,又炙热得很。
“没,没什么。”叶抒回过神来,立即收回了视线,低头认真地磨墨。
他低头的一瞬间,余光扫到了赵缚面前那张纸条上写的内容。
他半开着玩笑道:“你居然当着我的面写这么机密的事情,就不怕我告发你吗?”
赵缚丝毫不慌,“我与阿抒同气连枝。”
他语气中多了几分玩味和调侃,“难道阿抒舍得让我进监牢吗?上京的春日,倒春寒可冷着呢,我若是进了监牢,谁来为阿抒暖床啊?”
叶抒道:“我就不该多这一嘴。”
他这话将赵缚逗得哈哈大笑。
密信写好后,赵缚便交由了叶抒,让他替自己送去御膳房的西边的墙角的槐树下。
“我不交到他们手中吗?”叶抒握着信,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
赵缚道:“到时候自然会有人取走的。”
其实这种方式,要比接头更为保险。
-
宣政殿内,此刻正死气沉沉,殿内跪了一众人。
为首的乃是大理寺卿。
只见他跪在殿中央,向赵旭汇报道:“陛下,臣这两日,再次提审了那几位厨子,他们都是八年前被叶太傅抄了家的,因此……在得知了此次家宴的宾客名单后,便带着毒药,主动请缨入宫为七皇子准备宴席。”
迎上赵旭那几乎要吃人的眼神后,他立刻解释道:“七皇子也是受人蛊惑,着了他们的道,那位在宫中与他们里应外合的太监已经抓住了,经过一番严刑拷打,才肯招,陛下,这是他的证词。”
说着,大理寺卿便将手中的折子递了上去。
赵旭翻开折子,象征性地看了两眼,转而调转了话题,“八年前那桩贪污案,爱卿,你怎么看?”
大理寺卿哪里敢说话。
八年前的贪污案,那可是沸沸扬扬的,朝中人人自危,生怕一个不注意,就被叶太傅给抄了家。
也正是那桩案子,朝中许多大臣都落了马,也是从那时起,整个朝廷,重要的官职,几乎都被叶太傅的门生们垄断了,或许其中也有为了清除异党而错判的冤假错案,可都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又有谁说得准呢?
都是一堆烂账罢了。
如今这朝廷,表面上看起来还姓赵,可实际上,说得大逆不道些,早就已经成为了叶太傅的一言堂。
他虽为大理寺卿,可也受过叶太傅的恩惠,更重要的是,此事尚未有什么实质性的结论,也没有什么证据能够指明,那桩案子中,有冤枉无辜之人,若是被叶太傅知晓了他同皇帝说的这些话,只怕他往后的官场生涯也不会太顺利。
可这又是圣上问话,他若不给出一个合理的答案,又担心圣上会迁怒降罪于他。
如今圣上重提此事,必然是对叶太傅早有不满。
只是没有一个合适的机会和借口,降罪于他罢了。
叶太傅为官数十载,朝野之中,无人不称赞,这样的权臣,作为皇帝,怎么可能会不忌惮?尤其是太子殿下,还傻乎乎的,来日登基,怕也只会沦为一个光鲜亮丽的傀儡。
“陛下……”
“朕命你,彻查此事。”
赵旭早就已经有了,要掐断叶太傅这朵喧宾夺主的玫瑰的心思了,如今有这么多人想要取他的性命,那自然是……顺水推舟,做个人情。
大理寺卿还未来得及喘口气,又听赵旭说道:“当然,此案也得有个说法。”
……
大理寺卿内心:这个逼班真是一天也不想上了。
赵旭侧过头,同王忠全道:“去将老七喊来。”
他可不相信,他这个儿子,在这次事件里,是清清白白的,若没有他点头,那些人怎么可能进宫,宫中御膳房里的御厨如此之多,他却偏偏要从民间挑厨子进宫。
况且……他只是稍微派人查了查,便查到了一个多月前,赵文巍派出打量刺客刺杀赵缚。
在他病重那段时间,做出此等事来。
也不是个省心的。
他这几个儿子,表面上都装不出一团和气,背地里更是小动作不断。
如今他倒是想见见他,听听看,他是如何为自己辩解的。
第136章 演技拙劣
王忠全很快便去通传了赵文巍前往宣政殿觐见。
赵文巍近来小动作不断,突然被传唤,心中自然是忐忑不安的。
他塞了一大把金叶子给王忠全,“父皇唤孤去所为何事,还请公公指点一二。”
王忠全虽然心是偏向赵缚的,可也没人跟钱过意不去,见赵文巍给的份量足够多,王忠全也向他透露了些许,“殿下还是穿得素净些好,陛下还在为下毒一事生气着。”
闻言,赵文巍的脸色变了又变。
他在寿宴前几日,突然截获了一封密信,信中的内容是有几个曾经被叶太傅抄了家的罪臣之后,如今正在醉春坊做着厨子。
他一开始并没有想要做这个局,毕竟是他自己的生辰宴,出了这样的岔子,首当其冲怀疑的人选便是他了。
可郑淑和她身后的郑氏已经嘱意三皇子了,若是不早做打算,届时他便难以翻身了。
于是在手下的怂恿下,他这才决定以身入局。
如此一来,大家都中毒了,这事便跟他扯不上什么太大的关系了,毕竟他也是这件事的受害者,充其量,他也只是遭人蒙蔽,偏听偏信了小人谗言,这才酿成了如此大祸,况且此事的确能很有效地为他除去两大威胁,若能毒死三皇子和叶太傅的话,哪怕他受些惩罚也无关痛痒了。
可惜事情的发展却不如他所料。
毒发的竟然成了一直游离在他计划之外的赵缚,这是赵文巍始料未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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