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是字还不算好看,他想再练一段时间。
堀政行:“既然有清酒在,校长那边一定没问题。这个角色就交给你了。”
事情似乎很快就定了下来。
不过清之介仍然对剧本有些意见。
他耿耿于怀于自己没想通的细枝末节。
冥冥之中,他有种预感:这个剧本天生属于自己。
像是步入迷途的旅客,无比激动而迷茫地走进浓雾,期待轻薄又厚重的水汽之后是自己的终点。然而他落空了,故事差强人意地添上了续集。
比起吃不饱饭和得不到奖,最让清之介焦躁的事情出现了。
他无法完美填充剧本的空白。
距离戏剧社部活结束还有一段时间,清之介干脆借了空闲的道具,走到一边练习,寻找灵感。
他随意扫了几眼剧本,随便挑了一段。
“我的兄长是这个国家最强大的战士,然而他并不自傲,以守卫国家为荣。他是我的太阳,也是国家的太阳,那样悲悯无私的光芒——”台词刚刚出口,清之介迅速意识到了不对劲。
喉头滚动,他的嗓音干涩,将剩下的对话补全:“岂能被卑鄙污水玷污。”
——兄长啊,永远闪耀吧。
这是原剧本中公主的开场白,也是唯一一句台词。
说完这句话,她陷入了长眠。
原以为公主说的“污水”是指敌人或者王城中不安好心的政客,但清之介品出了另外一层意思。
他拾起掉落在地的剧本,翻到猫的那一页,重新做了注解。
半晌,他喊了一声:“喂!鹿岛,跟我对戏吧。”
排练刚到一半,鹿岛游刚刚念完好不容易才背完的超长对话,苦哈哈地转向他:“不要突然打断我啊。”
不过她还是接受了清之介的提议。
清之介再度站在舞台上,找准用来定位的T字,心态却发生了细微的变化。
少年脸上微妙的讶异让鹿岛投来问询的眼神。
清之介摇摇头:“没什么,开始吧。”
念完对白,清之介拔出鹿岛腰间的佩剑,对准她迷茫痛苦的面孔,虚空做出一个摘下面具的动作。这时候,他才缓缓挺直腰背,象征着猫正式化为人型。
“我的秘密,不在于王女交给我最重要的宝物。的确,我是喰食人心的恶魔,也确实喜爱她纯净无暇的灵魂。”
这和修改好的剧本不一样。
“但是王子啊,抬头看看我吧。”
鹿岛游顺从地将目光放在清之介的脸庞上。
他的五官很立体,兼具深邃和澄澈感,矛盾地让人想要一探究竟。既年轻又世故,时光在他身上留下了捉摸不透的痕迹,仿佛是时间河流中跳出的一滴不协调的水珠,欢快而悲伤地流淌着。
那双颜色很特别的青蓝色眼眸微微弯起,他笑着说道:“我就是你。”
“我是被玷污的太阳。”
全场鸦雀无声。
与其说有两个王子,或者是王子黑化成魔鬼的中间历程让人震惊,此刻清之介才是全场的焦点。
少年的头颅微微压低着,脸上的表情不断变幻,最后停留在痛苦上。
他几乎是无解地想:为什么会有两个太阳呢?
被玷污的太阳不能存在吗?那也是太阳啊。
低气压持续输出,逐渐走向失控的少年在不自知的情形下慢慢褪下“清之介”的表皮,狰狞的污浊即将暴露于世。
鹿岛游忍不住问道:“清之介……”
她不由得颤抖了一下:“你没事吧?”
堀政行走上来,拦在她和清之介之前。
“这一幕结束了。剑很重吧?我帮你拿着。”
举着道具剑的清之介简直是不安源泉。
道具剑虽然是由木头制成,剑尖也并不锋利,可毕竟也是武器的仿制品,在合适的人手中就会变成能够伤人的利器。
少年的手背紧紧绷着,他稍微调整了一下握剑的速度,缭乱的光泽闪过,剑直直插入了地板之中。
堀政行:“……”
老实说他觉得现在很不妙,但是身为社长,他有义务挺身而出。
少年的呼吸声粗重,脸不自然地浮现潮红。他捂着自己的眼睛,吃力说道:“我是……”
脑海中错乱地浮现一些片段,他即将得到自己丢失的所有。
忽然脑海一片空白。
清之介茫然抬起头,眼神空洞无比:“我是,谁呢。”
戏剧社的门被重重推开,安室透迎着光走来,停在清之介面前,胸膛剧烈起伏一瞬,又恢复平静:“没看住就又惹麻烦了,记得好好跟校长道歉啊。”
他不动声色地将道具剑拔出来,双手递给堀政行:“我们家麻烦作者给你添麻烦了,修缮费用我们会承担的。”
堀政行:“……倒也不是这个问题。”他担忧地看了一眼清之介,“这是怎么了。”
安室透:“小说家过于入戏而已,他平时就这样。”
安室透并没有他看上去那样冷静。
他恰好在清之介上台的时候过来,考虑到一群玩得正开心的高中生之间插入他一个成年人有些不合时宜,他在门口悄悄观看,直到清之介表现出不对劲,才推门进来。
那一刻的清之介展现出了不逊于琴酒的冷酷和危险,他不得不阻止事态继续恶化下去。清之介要是在这里忽然找回记忆就糟糕了。
于是,他重重按住清之介,一遍又一遍地强调:“你是清之介。”
“你是刚刚获得幻梦赏的清之介。”
“你还有十二篇稿子要写,你还记得吗?”
DDL永远是作者最大的杀器,清之介的眼神渐渐恢复清明,“我什么时候有十二篇稿子了?”
安室透放下手:“现在有了。”
他叹气:“大作家,有出版社想要出版你的合集,不表现得高兴一点吗?”
清之介:“诶?”
脑袋变得晕乎乎的。
清之介带着梦游般的神情,好脾气地被安室透按着脑袋给人一一道歉,最后变成了只会说“对不起我是麻烦精”,“我是坏蛋”的奇怪出声玩具。
尽管被清之介异样的表现吓了一大跳,但结局只有舞台的地面受伤,戏剧社还得到了一笔价值不菲的赞助,结局让所有人都满意了。道别之时,都如往常一般笑着对清之介说:“下次见。一定要记得来参加部活啊。”
安室透微笑回应:“当然。”
他瞥了一眼萎靡不振,眼见着就要瘫软成一滩奇怪生物的清之介,又拎着人去校长室道歉才算过。
好在校长也是波洛的老客户,通情达理地表示理解。安室透能进校门也是托了他的福,申请了出入许可证。
直到被拎上车,清之介才贴着副驾驶座的椅背软绵绵倒下:“好累……”
他原地表演了一个口吐灵魂。
“我说你啊,从米花到横滨满地跑,还有你去不了的地方吗?好好待在家里静一下吧。”
“我才不要。”清之介气哼哼说道,“我的朋友都……”
说话的声音渐渐低了下来,清之介把下巴缩进外套,无焦距地看着窗外的景色,“我会不会被讨厌啊。”
理论上讲是很有可能的。但是这群高中生一看就不是普通人。他们之中有个高个子的男生还在疯狂拍照,甚至跃跃欲试想要给清之介扣上猫耳呢。
台下的气氛简直不能再好。
只有清之介身边那一圈是真空地带。
因此安室透很放心地说:“那就加油交稿。”
“这跟稿子有什么关系啊。”清之介嘀咕道,“我还想再玩几天呢。”
“你可以去赞助戏剧社。”
“说的也是。”清之介点头,“不过,刚刚你给的赞助是哪里来的。我们社这么有钱吗?”
安室透表情平淡:“那个是从你的工资里面预支的。”
清之介:“???”
大概是他的表情过于崩坏。
安室透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青年的笑容看上去清爽而灿烂:“现在你还倒欠了三个月的工资呢。”
清之介:“为什么要说这种让人伤心的事情啊啊啊啊!换人!我要换个善良的编辑!”
他终于明白了!他存钱道路的最大阻碍永远是他的编辑!
太过分了!
清之介眼泪汪汪地攥住纸巾:“可恶!”
他一定要赚到更多钱,然后炒掉安室透!
清之介不知道的是,现在安室透才是杂志社实际上的老大,想要换编辑是完全不可能的。
怪就怪当初一脸天真签下合同的自己吧。
清之介托着腮,车内狭窄的空间让他不由自主放松下来,咕哝说道:“也不知道我的父母是什么样的人呢。”
应该不是怪兽或者猫怪吧?
不莱梅某处别墅内。
用于防尘的白布被粗暴翻落,灰尘上浅浅浮着脚印,显示最近有人在这里居住。
东西被杂乱无章扔到一边,碎裂的相框被人拂开玻璃碎片,捡起其中的照片。
琴酒注视着上面浅浅微笑的男孩,眼前似乎闪过那双坚韧隐忍如狼一般的眼眸。
他松开手指,照片掉落在地,他毫不犹豫地践踏过去。
脚印之下,青蓝色的瞳如星一般耀眼。
对,你的爸爸是怪兽,你的妈妈是猫怪
你是猫怪兽(肯定)
第42章
安室透将清之介直接带去了杂志社。
出版商正在室内等候。他是一个戴着眼镜的年轻男人。哪怕等候了近一个小时,也并未露出不耐的神色。他见到清之介的时候愣了一下,然后迅速扬起感染力极强的热情微笑,对着清之介伸出手:“清酒老师,久仰大名。”
清之介迅速进入“名作家”角色,矜持点头:“你好。”
他与出版商握手,双方就坐,正式步入谈判阶段。
重点还是安室透和出版商商量出版事宜。社员端来了茶点和饮料,清之介在旁边当个尊贵的吉祥物,偶尔他们达不成一致的时候,就会寻求清之介的意见。
无论是版面设计还是篇幅内容,清之介都一致回答:“只要最贵的就好。”
安室透:“……”
出版商:“……”
咨询一无是处的败家子是整场谈判的败笔。
清之介吃完了一碟苹果和一袋薯片,最后将橙汁咕咚咕咚喝光,两人才意犹未尽地停下来。
出版商愿意以一个对于新手作家来说非常心动的的价格出版清之介的作品集,但前提要求是,希望清之介的下一部作品依旧选择他们。
恰恰合了安室透的心意。他并不担心清之介不能出版,而担心清之介无法继续写下去。
清之介活动着十根沾满薯片香料的手指,百无聊赖地伸到安室透面前:“安室酱,我的手脏了。”
吃完薯片不吮手指,对于喜欢吃零食的人来说绝对是个坏习惯。他不喜欢手指上黏答答的感觉,尤其是在习惯握笔的情况下。
“自己去找纸巾。”安室透一把打开,将那只乱晃的脏手拍到一边:“荒木先生,我希望这里能做更多的宣传,但是清酒本人的信息必须要完全保密。”
出版商忍不住道:“可是清酒先生——”
传闻中的马赛克有一张极为俊秀标志的脸,说是明星也不为过。他不明白为何清酒要将脸挡起来,明明这可以成为活招牌。哪怕文学界并不认可这种行为,但事实上,这么做的人不在少数。
有时候作家本人也是一种宣传利器。只要外形得体,谈吐举止优雅或是带有鲜明个性,出版商们都能打出“帅哥/美女作家”的噱头进行宣传。人是视觉动物,哪怕外表只是锦上添花,好看的脸总能带来深刻的第一印象。
这一方式和清之介之前设想的完全一致。
可清之介早就被堵死了这条路。哪怕现在放出他其实长得很好看的风声,很多人也会自动将他代入马赛克。
出版商甚至觉得,要是清之介一直不露脸,甚至以后做宣传都或有人称呼他“看呐,马赛克出书了!”
或许清之介拒绝露面也是好事。出版商抽着嘴角,看着三岁幼儿般吵闹的清之介锲而不舍地将手指怼到安室透面前,“我找不到纸巾。”
“那就去洗手。”
“诶,不要嘛。”清之介弯曲手指,“我不想动。”
安室透快要失去耐心了,但顾及身边还有外人在场,他依旧微笑着说:“去洗手。”
像是清之介这般吵闹的小鬼世上绝无仅有,安室透用了十成十的耐性才将汹涌想扁清之介的欲望压下来了。奇怪的是,之前他做过和清之介在一起相处的设想,但从没有想这个人会是这种性格。
一边给清之介拉生意,一边还要给清之介收拾烂摊子。他之前说过自己并不是清之介的保姆,然而现在却越发往这个趋势去了。
一想到这个,就不由自主地变得火大。甚至快要忘记自己是在甲方面前,快要跟清之介争吵起来。
清之介眨巴两下眼睛:“洗手间在哪里呢?”
安室透:“……”
出版商流着冷汗递过来一方手帕:“不介意的话……请用吧。”
清之介拿起来,认真将擦手,直到手指全部干净以后,才笑着开口:“多谢你啦。”
手帕上留下了十根油乎乎的爪印,出版商没有介意,只是在庆幸:还要没有走颜值作者这条路,靠粉丝吃红利完全行不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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