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村长的意思是直接把棺材拉到墓地,追悼会也在墓地举行。
蒋干事则认为那样不正式,再说揣主任和村支书那么大的领导,也不一定想跟他们去墓地。
两人争执不下,最后还是得问孔令榆这个亲孙子的意见。
孔令榆想也没想,“我爷晚上不能停外面,明天要走也是从家走,我们今晚回家。”
他所说的家,就是他和爷爷在小丁村的老宅,因为他们始终住在山里,那房子一直空着。
孔村长沉吟半晌,觉得也只能这样,便点点头,一行人再次出发。
米乐看队伍动了,便跟着一起往前走。
孔令榆今天是没空理他了,米乐心想,一会儿到达目的地,他就把冰车给他,然后一个人先回青年点。
跟着队伍走的,除了孔家的人,大多数都是村里没事干的闲人,这个年代没什么娱乐设施,冬天里又都没什么活儿,村里但凡有点儿事,恨不得全村老少都要出来看。
他们从村口一路跟进村,很多人走到自家门口,也就都回家了,还有一些无聊人士想一直跟到孔令榆家,也被孔村长一声令下驱散。
米乐终于在到达孔令榆家门口时,追上了他们,孔令榆见他过来,居然说:“你怎么那么笨?这么半天才跟上来,我还以为你丢了。”
米乐哀怨地瞪了他一眼,心想,我跟你在山上那么久,也没见你嫌我笨,怎么一下山见到了别人,就嫌我笨了呢。
他本想等一会儿把冰车交给孔令榆就走,谁知棺材刚一进院,里面就传来一个尖锐的女声,“哎呀,谁让你们把棺材抬进来的?快给我抬出去。”
米乐惊讶地问:“孔令榆,你家里怎么有女人?”
孔令榆也一脸错愕,拉着米乐一起往院子里走,就见一个大肚子的女人一手叉腰,堵在门口,不让抬棺的人进去。
孔令榆神情冷漠地看了她一会儿,终于开口问道:“你是谁啊?”
那女人被他问得一愣,孔村长这时也走了过来,看到那个女人,也是一愣,“令梧家的,你在这干什么?”
“爷,”那女人见了孔村长,一脸受惊的样子,“我妈让我住这儿的,说大屋人多,不好养胎,这些人却抬了口棺材进来。”
孔村长听她这么说,冲身后一行人暴喝一声,“老二家的,怎么回事?”
这时,人群里走出一个中年妇女,正是孔令榆的二堂婶,那堵着门不让进的孕妇,正是她的儿媳。
她陪着笑走到孔村长身边,“爸,我是听说大爷人没了,狗蛋儿又一直住在山里,心想他们家老房子总这么空着,搁久了怕撂荒了,这才让令梧两口子先住过来,等狗蛋儿什么时候娶亲或是要用房子,我们再给他让。”
“你跟谁说了?就敢随便动人家的房子?”孔村长面如寒冰,沉声质问。
二堂婶被公爹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喝斥,脸红得能滴出血来,心想她也是当了奶奶的人,公爹怎么能在大庭广众之下让他这么下不来台,于是含着眼泪小声辩解道:
“我用跟谁说?怎么就是动了人家的房子?狗蛋儿从小就是我养的,户口还在我们家呢,他又没结婚,又没分家,又不是要占他的,就替他住几天,照管照管房子,怎么了吗?”
孔村长被她气得一口气差点上不来,刚要发作,就被孔令榆从旁拦住,他眼眸冰冷,语气却和缓,“二堂婶说的没错,如果是我的房子,二哥二嫂要住自然是不用跟我说,但这现在还不是我的房子,是我爷的,二嫂挡着门不让我爷进,这说不过去吧。”
二堂婶原以为孔令榆平时少言寡语,小小年纪又没了倚仗,应该很好拿捏,谁知关键时刻,这小子嘴皮子还挺利索,一时被他说的哑口无言,只能向那孕妇骂道:“不长眼的东西,还不让开,让你大爷进去。”
“妈!”那孕妇听到婆母叫骂,更加委屈。
孔爷爷的房子院子不大,但是主屋是新修的砖房,那是爷爷知道自己病了之后,给孔令榆准备的婚房,还没人住过。
她是孔家孙媳妇里第一个怀孕的,婆母明明说了,如果她生个大胖小子,就把这套房子给她住,谁知她年后刚搬进来,屋子还没住热,就有人抬进口棺材,这让她以后还怎么住?
她正要再争辩几句,就听孔令榆不急不徐地再次开口,“还有,我记得我没把爷爷家的钥匙给过任何人,你们是怎么进来的?是撬门压锁闯进来的吗?”
第57章 老贼果然老奸巨猾
在场的不光是孔村长的儿孙,还有很多是孔令榆姑奶奶,姨奶奶家的子侄,和只是来帮忙或看热闹的村民。
孔令榆这话一出口,已经算是相当不留情面,周围议论声一下大了起来。
有那平时跟二堂婶不对付的妯娌笑着说:“二嫂也真是太心急,大爷刚过去,她就先抢着占房子,这房子还能谁先住进去就是谁的不成?”
也有那看热闹的村民议论,“撬门压锁,那不就是闯空门?这也就是村长的儿媳,换了别人,这得判刑吧?”
“狗蛋儿啊,你咋能这么说你二婶啊?”二堂婶突然哭天抢地坐在地上嚎了起来,“你是吃着我的奶长大的,我再没功劳也算你半个娘啊,别说我就是联系不上你,着急给你看房子才开了门,就算你二哥真要借你房子住几天,你也不能这么说吧?你这是没良心啊。”
她也是倒霉,听说大爷死了,第一时间就想到大爷的老宅肯定要有人占,那倒不如她先下手为强,反正孔令榆户口还在他们家,她占了也合情合理,管他房子是谁的,都是一家子,谁住就是谁的。
她哪里想到,大爷回村没直接去墓地,竟是给拉回家里,早知道这样,她就让儿媳妇晚几天搬过来。
“是啊,要不是二嫂当年好心把他抱到自己家,就他那出身,连户口都上不了,现在长大了,翅膀硬了,就这么顶撞长辈,真是养不熟的狼崽子。”
“你第一天知道?他五六岁就差点打死了人,你见谁家孩子有那么狠的心?可不就是狼崽子。”
“你们都他妈跟着瞎嚎什么呢?不告而取是为偷,你们就是他妈嚎出驴叫来她也不应该撬了孔爷爷家的锁,这跟孔令榆什么出身有啥关系啊?”
米乐见议论声突然向另一个方向调转,不由心急起来,义愤的话冲口而出。
他之前只想着下了山以后自己的问题不好交待,没想到孔令榆要面对的问题比他多多了,难怪他不喜欢小丁村的人。
“对,在理。”人群里突然有人接了一句,声音不大,却压住了所有人的议论,人群渐渐安静下来。
米乐向那声音的来源看去,是个五十岁左右的老头,他觉得面善,好像是第一次遇到孔令榆那天见过的楚大夫。
那老头儿笑呵呵的,“但是老二家的也说了,就是帮狗蛋儿看看房子,亲戚里道的那也应该,说得过去。”
“我看你这房子照看的挺好,窗帘也挂上了,新被褥也给狗蛋儿做好了,我瞅瞅,”他扒着窗户往屋里看看,“哟,还给置了口新锅呢,行,这事儿办的好,现在我大哥跟狗蛋儿也都回来了,那你们就把房子给人家让出来吧。”
原本还坐在地上鼻涕一把泪一把的二堂婶听了这话瞬间就没了声,睁着一双哭得像蛤蟆一样的大眼睛瞪着那个老头儿,张着大嘴想骂人,看到是楚大夫,又有些畏惧地把话咽了回去。
那孕妇听见也急了,屋子里的东西都是她这几天给自己添置的,有很多还是从娘家带来的嫁妆,怎么这老头儿两句话,就都成了别人家的?
“不行,这都是我的东西,我看你们谁敢碰。”她不依不饶地叫喊,依旧挺着肚子挡着门不让任何人进院,颇有一副今天谁要敢动她,她就血溅当场的气势。
“我不要你的东西,你可以让开了吗?我想带我爷回家。”孔令榆冷冷开口。
对于这样的闹剧,他已经完全失去耐心,看那孕妇仍然挺着个肚子不动,他把目光投向孔村长。
孔村长被自家儿媳和孙媳气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手里的烟袋锅差点没掰折,暴喝道:“你们还在这儿看什么?还不把这两个丢人现眼的玩意儿给我拉走?”
他此话一出,原本看热闹的几个媳妇姑娘你推我搡的从人群里走出来,连哄带劝去扶二堂婶和她儿媳妇,说是劝,其实就是几个人一起把那娘俩架走了。
那孕妇被带得远了,嘴里仍然不干不净地叫骂着,孔令榆也没管他们后面怎么样,见有人拉开了那个孕妇,牵着米乐率先进了院,抬棺的人见状,也赶忙把孔爷爷的棺材抬进老宅院子里。
米乐心里担忧,孔令榆又不常在村里,怎么可能对付得了这如狼似虎的一大家子人,以后怕是还有得闹。
棺材在院子里落定,帮忙的村民见没什么事,都先走了,孔村长和楚大夫打头,带着族人按辈份又给孔爷爷磕了一次头,这一次,孔令榆一直跪在棺边,别人给爷爷磕几个,他也依数回礼。
米乐此刻作为院子里唯一一个外人,看他们磕来磕去,尴尬得脚趾抠地,直想表演一个原地消失。
孔村长磕完头,含着老泪叹道:“大哥呀,我们兄弟几个都是你拉扯大的,要是没有你,就没有我们的今天,我没想到啊,刚接你下山第一天就让你受了这样的气,你放心,只要有我孔繁义一天,我绝不会让人欺负了狗蛋儿。”
米乐在心里冷笑,说的比唱的还好听,谁知道他儿媳妇干的事他事先知不知道,搞不好就是这老贼授意的。
他第一次见孔村长时,觉得他是个只会和稀泥的老油条,刚才在山上,又见到他连敲带打收服村民,这会儿更是一副老泪纵横自叹无能的样子,心想老贼果然老奸巨猾,已经修炼出八面副面孔,再一想到孔令榆从小在孔家受的欺侮,便觉得在场的每个人都面目可憎,他们都要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欺负孔令榆。
孔村长磕完了头,安排了一下明天下葬的事情,想让孔令榆早点休息,就看到孔令榆身后鬼鬼祟祟溜着边想要偷听的米乐。
“米知青,你怎么还在这儿啊?我已经跟高支书打好招呼了,你应该去找他报到才对呀。”
“啊啊?”一直监视着孔村长一举一动的米乐发现自己暴露了,僵在原地不知道应该怎么反应。
孔令榆说:“你等着我,我一会儿陪你去报到。”
第58章 你别怕,有哥呢,哥保护你
米乐本来还为孔令榆一整天没跟他说话而生气,要不是怕他被人欺负,早就扔下东西自己先走了,听到孔令榆说要陪他一起去找高支书,嘴角又忍不住上扬,故意板着脸说:“行吧,那我等你一会儿。”
等孔村长交待完,大伙逐渐散去,米乐才担忧地问孔令榆,“等你走了,你二堂婶他们家又来占你房子怎么办?”
“不怕,我二爷已经知道了,她们不敢了。”孔令榆眼神温柔地看着他,他只是忙了半天,就好像已经好久没见到乐乐了,不知道米乐还要在村里呆多久,之后的日子他要怎么熬。
“你二爷,靠谱吗?”米乐神秘兮兮地凑近他,小声问道。
孔令榆见他这个样子,眼底全是笑意,却努力控制自己,配合地问:“你的意思是……”
“我怀疑你二爷跟他们是一伙的,我刚才看了,你们家没一个像好人。”米乐怕他不当真,说话的时候表情特别严肃。
孔令榆把手搭在他肩上,把他往自己怀里带了带,“你说的我都害怕了。”
米乐心想,孔令榆的这些亲戚,跟前世那些看他父母双亡来占便宜的亲戚不是一样一样的吗?
上辈子他没有经验,着了那些人的道儿,这次他有经验了,绝不能让孔令榆再重蹈他的覆辙,于是拍了拍孔令榆的背,安慰道:“你别怕,有哥呢,哥保护你。”
孔令榆笑笑没说话,从屋子里拿出一包东西,把屋门和院门都锁了,又把钥匙递给米乐,“钥匙给你。”
米乐愣了一下,“你给我钥匙干啥?”
“你也知道我不在村里,我家那些亲戚又靠不住,咱俩一人一把钥匙,你平时要是有空,就来帮我看看房子,要是再有人欺负你,你也不用往外跑,就在这儿住。”
米乐想了想,觉得是这个道理,孔令榆单纯,年纪小,又还没娶亲,他是得帮他多留意,等将来他走之前,一定得给孔令榆找个厉害媳妇,看以后谁还敢再欺负他。
两人边走边聊,一会儿便走到了村委会,高支书在办公室还没走,米乐有些胆怯地走了进去,叫了一声:“高支书,我是米乐,我回来报到。”
“米乐,米知青,”看到他进来,高支书放下手里的搪瓷茶缸,向后靠了靠,“你可给组织找了不少麻烦啊,你看,我连给你上报失踪的文件都准备好了。”
米乐本来就没想好应该怎么说,看到高支书莫测高深的样子,突然有些脚软,连忙解释道:“我也没出小丁村,就是大雪封山,在山上回不来了。”
“但是你为什么要一个人上山呢?”高支书点起一支烟抽了一口,用拿烟的无名指点了点桌上的文件,“无组织无纪律,听说你还打伤了人,是畏罪跑的?”
“不是我先动的手,我有啥罪我还畏罪?是他们往我被里尿尿,我只是推了憨憨一把。”米乐见他不分青红皂白就要给自己定罪,小少爷脾气一上来,也不知道要害怕领导了,竟跟高支书喊叫起来。
高支书有些意外地看着他,冷笑道:“你的意思是,其他几个知青说谎?哎呀,米知青啊,不是我不帮你,从你到我们村,工分从来就是不合格,我听说,都是几个女知青给你凑的?你觉得,像你这种无组织无纪律,工作思想都不积极的坏分子,我是信你还是信其他人?”
高支书说话掷地有声,说到最后,拍案而起,又勾唇一笑,坐了回去,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好像那个间谍剧里的大反派,“看来你对自己的错误毫无认识,先回青年点,等着上头的处分吧。”
米乐被他气得脸色发白,刚要发作,孔令榆就推门走了进来。
高支书看到孔令榆进来有些意外,身体又向后靠了靠,十指交叉放在腿上,“小孔啊,你家的事我听说了,正打算明天去送你爷爷,你怎么来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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