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爷说给我娶媳妇用
“啊?”他们在山上这几个月倒是不缺粮食和肉,但是豆腐确是好久没有吃到,米乐正在大口大口吃着豆腐,想了一下才听懂孔令榆在问什么。
“不是啊,”他声音不禁大了几分,差点没让嘴里的豆腐呛到,像是怕孔令榆不相信,一边咳嗽一边说:“丽娜对我挺好的,你可别乱说,人家是个姑娘 ,传出去对她名声不好。”
不知道为什么,孔令榆一直很喜欢米乐每次说话前连名带姓叫他的名字,以前只有他们俩的时候,他以为那是独属于他的,特别的叫法,谁知今天见到姜丽娜,米乐也是那么叫的,看来这只是他的一个小习惯而已,自己没什么特别。
“你只叫她的名字。”孔令榆突然觉得气闷,放下筷子深吸了一口气。
“啊?”米乐又是一愣,“那,我应该叫她什么?”
“你叫我的时候都是连名带姓,跟叫葛立功一样,你叫她就只叫了名字。”孔令榆眼睛扫向别处,若无其事地说。
米乐从来没见孔令榆使过这种小性子,有些惊奇,但并不反感,也不知怎么心里酸酸甜甜的。
他看孔令榆放下筷子饭都不吃了,贱嗖嗖地端着餐盘凑过来跟他挤一个条凳,小声问道:“那我也只叫你的名字?”
孔令榆原本还在冷着脸正闷气,看他凑过来,嘴角又忍不住上扬,继续假装不在意地说:“啊,你随便啊。”
米乐贼兮兮地贱笑,在他耳边叫道:“狗蛋儿。”
孔令榆反应极快,一把掐住他大腿里子,斜眼睨着他,“还犯贱不?”
“疼,疼,松手。”米乐拍开他的手,回头看了看,一本正经道:“以后在外面不能这么闹。”
他看孔令榆还不吃饭,忍不住催促,“你吃那个豆腐,咱家没有,男的多吃豆制品好。”
听到他说咱家,孔令榆的脸色终于回转过来,也端起饭大口吃起来。
两人吃完饭,就着擦黑的天色慢悠悠回了家,点了煤油灯开始收拾屋子。
孔爷爷给孔令榆修的新屋里摆满了孔令梧家的东西,米乐看着来气,问他,“这些东西怎么办?”
“收拾出去,丢到院子里,让二爷明天找人来取。”孔令榆说。
米乐也不知道哪些东西是人家的,哪些东西是孔令榆的,就先把那口大锅从灶上端下来掂了掂,“是口好锅,铸铁的,还挺厚。”
“那咱也不要。”
孔令榆先把明面上不是自己家的东西往院子里抬,包括两口陪嫁的箱子和一个挂钟,几床撂在炕上的被面,米乐则把一些一看就是女人用的零碎都扔进锅里,一起端了出去。
两人忙活了一阵,把东西全都清出去后,天已经完全黑下来。
米乐掌了煤油灯,看着孔令榆升炉子,问:“咱们今天盖什么?”
“我爷给做的新被,在炕柜里,你去找。”孔令榆带着笑说。
米乐不知道他笑什么,进屋去翻被褥,翻出来的居然都是有龙有凤的大红缎子被面,有几个粗棉布的,上面也都是大红牡丹。
他想起孔令榆给他做的红手套,皱着眉出来,“咱爷还挺有钱,但是你家这品味,咋都是红的呢?”
孔令榆把刚烧好的一壶水倒进脸盆,又往里面扔了一块手巾,让米乐端进屋,“都是新做的,爷说给我娶媳妇用。”
米乐听了一愣,端盆跟着孔令榆进屋,“那咱现在不能盖,你有旧的吗?”
“怎么不能盖?我说你能盖你就能盖。”孔令榆脱鞋上炕,把米乐翻出来的新被都放回柜子里,只留出一套有龙有凤的铺在炕头,“今天不能洗澡,你将就一下洗漱,牙缸在那边袋子里。”
米乐没注意看他,听话地放下脸盆去袋子里翻出两人的牙具,又看了看孔令榆都带了什么,“你就在山下呆两天,怎么带这么多东西?”
“都是给你带的,一会再看,你先洗漱。”孔令榆接过牙缸催促。
两人洗漱完,孔令榆把袋子里的东西一样一样拿出来摆在炕上,米乐则盘着腿坐在旁边看他分脏。
“呀,你带了我的枪。”米乐看到枪高兴地接过来在怀里抱着,他上次用枪托打猞猁时,把枪打坏了,孔令榆帮他修好了。
接着,孔令榆又从袋子里翻出他的红手套,米乐有些嫌弃地皱了皱眉,“你咋把它也带下来了?”
他们在山上的时候还好,现在回了村,他一个男知青每天戴一副红手套,不是要被人笑话?
“你不想要了?”孔令榆问。
“也不是不想要……”米乐犹犹豫豫地嗫嚅着,那是孔令榆给他做的,他舍不得说不要,但是戴着又确实丢人……
“不想要也没事,我还给你缝了个新的。”孔令榆把红手套放在一边,又从袋子里拽出一副黑的递给他。
米乐高高兴兴接过来,看到袖口那里还有一圈灰色的兔毛,可好看,他戴在手上比量一下,正好。
孔令榆也把那个红的戴自己手上比量,手套是按米乐尺寸做的,他戴不进去,就扔到一边,“这个扔了吧。”
“为啥扔了?”米乐着急地拿过来,这是孔令榆一针一线给他缝的,他不舍得。
“你咋都给我做了?你自己咋没做?”这么冷的天,就这么两副兔皮,他都给他做手套了。
“我不冷。”孔令榆笑笑,“那红的我带回去,等你以后想戴再戴。”
米乐心里一暖,心想哪还有以后啊,他可能再也不会回小木屋了,他眼眶一红,突然变得沉默起来。
孔令榆又给米乐拿出几套衣服,“这些衣服你不愿意带就放这儿,换的时候过来换。”
米乐不吱声,看着他忙活。
孔令榆又拿出一个小布包递给他,他打开一看,里面是粮本,各种票和纸钞。
“你给我这个干啥?”米乐怪叫着又扔给他。
“我在山上用不着,给你花,我缺什么了,你帮我买。”孔令榆说。
“我可不要,我再给你弄丢了。”
孔令榆想了想,在炕柜下面的炕壁上起出两块砖,米乐好奇地趴在炕沿伸头向下看,就看到炕壁里居然有一个跟火炕隔开的长方形小空间。
第62章 就惯他这最后一次
“我把钱放在这儿,你用的时候自己过来拿。”孔令榆把砖原样放回去。
米乐傻愣愣地看着他,“你放那儿,不怕二堂婶他们哪天来发现吗?”
“我不告诉你你能发现吗?”孔令榆问。
米乐仔细看半天,放下心来,“不能。”
两人忙活了一天,收拾好东西准备睡觉,米乐才发现孔令榆只放了一套被褥,他很自觉地脱了外衣钻进被窝,口头关心道:“咋就放一床被?你也快点铺上睡吧。”
他刚说完,就见孔令榆把自己脱了个溜光,也钻进被子里抱了过来,“乐乐,你把衣服脱了,我要贴着肉皮儿。”
“你贴啥肉皮儿?”米乐想躲开却晚了一步,被孔令榆手脚并用地缠了上来,“咱俩不是说好了,下了山就不能再像从前那样?”
“谁跟你说好了?”孔令榆不管不顾地拽下米乐的衣服,往他身上蹭去,声音里带着憋了火的怒气,“凭啥不能?在山上就能,下山就不能?那你明天跟我回去。”
米乐嘴上说着不要不要,推着他的手却不由自主软了下来……
直到他被孔令榆折腾了四五次,哭着喊着再也不来了,孔令榆才不情愿地放开他。
看到米乐满脸通红地瘫软在自己怀里,孔令榆稀罕得不行,意犹未尽地在他脖颈间啃咬。
“你再闹我生气了。”米乐推拒着,语气却因为脱力显得十分软糥可怜。
他明明已经下定决心,离开小木屋后绝不能再跟孔令榆这样互帮互助,怎么就又糊里糊涂蹭一块儿去了?
还是在爷爷给孔令榆准备的新房里,在他给孔令榆娶媳妇用的新被子里,爷爷知道了会不会又被气死一次?
睡着前,米乐迷迷糊糊想,最后一次,就惯他这最后一次。
要不以后还是别再理孔令榆了吧,不行,他舍不得,他们见面的机会本来就不多了,他可以在晚上的时候尽量避免跟他单独相处,孔令榆那么好,理还是要理的,他还要保护他不被坏人欺负呢……
*
第二天天没亮,米乐就被外面的喧哗声吵起来,他惊得从炕上跳起来,想叫起身边的孔令榆,却发现他早已经不在被窝里。
他七手八脚穿上孔令榆提前放在被窝里的衣服,走出去一看,院子里已经挂了满院素白,孔村长正在指挥组织几个披麻戴孝的男人布置灵堂挂挽联,他向昨天放二堂嫂家东西的地方瞟了一眼,东西已经不见,估计是孔村长让人拿回去了。
孔村长看到他从里屋出来,也是一愣,问道:“米知青,你昨晚在这儿睡的?”
米乐做贼心虚,支吾半天不知道怎么回答,孔令榆不知从哪儿窜出来,替他答道:“嗯,我让他留下来帮忙。”
孔令榆把他叫到一边,递给他一个卷了酱菜和鸡蛋的煎饼,让他在旁边吃,“一会儿村里领导要来,你不爱出来就在屋里呆着,等人都走了,你把门锁上,跟在我身后就行。”
米乐听话地点点头,坐在一边吃煎饼。
北方冬天天亮得晚,等天大亮时,院子里已经站满来给孔爷爷送行的村民。
高支书领着一个穿着中山装身披军大衣的中年男人走进院子,米乐想,这个应该就是革委会的揣主任。
他本来想听孔令榆的话在屋里等着,又不放心孔令榆一个人,就溜边站在屋门前听领导讲话。
揣主任的发言冗长而无趣,他昨晚跟孔令榆胡闹了半宿,早上又天不亮就起床,听了一会儿便昏昏沉沉靠着门框打起瞌睡,也不知过了多久,才被一阵稀稀拉拉的掌声惊醒。
他见揣主任讲完话,跟孔村长和孔令榆说着什么,孔令榆脸色漠然,全无回应,米乐不放心,走到他身后乱晃,若无其事竖着耳朵偷听。
“孔老爷子死在任上,是我们全村的损失,大家在哀痛的同时,也不能耽误村里守林的工作……”
“小孔年纪小,之前一直跟着爷爷住在山里,现在孔老爷子过世了,咱们不能留他一个人在山上不管不顾,接任守林员的人还得尽快安排……”
“年轻人嘛,活泼,爱热闹,但是总还是不够稳重,耐不住寂寞,守林员的工作对他来说还是太沉闷,安排好接任的人选,他也好尽快下山开始新生活嘛……”
揣主任说一句,孔村长就笑呵呵点头称一句是,等揣主任话音一落,孔村长也马上表态道:
“守林工作一直是村里猎户的一个工作重点,只是守林员需要对小兴安岭足够熟悉,这件事还得从长计议,您放心,我们肯定会选出最能胜任的人选,保证完成组织交待的任务。”
揣主任似乎对孔村长的态度很满意,笑道:“咱们小丁村是猎户村,猎户对这片山林都很熟悉,我这里就有一个不错的人选……”
第63章 孔家这小二毛长得真俊啊
孔村长呵呵一笑,伸出手拍了拍揣主任边说边比划的小臂,“揣主任,这个事情不急在一时,今天是我大哥下葬的日子,您要是着急,可以跟我们一起去坟地,咱们边走边说。”
揣主任明显对参观孔家祖坟不感兴趣,脸色一僵,忽又笑道:“呵呵,我不急,不急,那什么,你们先忙……”
他话还没说完,孔村长就冲着棺材前几个子侄喊道:“起灵!”
孔村长一声令下,好像按了什么开关,小院里一时哭声震天,刚才还三五成群小声谈笑的人们突然哭天抢地地动作起来。
孔令榆在棺前跪着摔了盆,起身接过孔村长递给他的遗像,跟打幡的楚大夫一起走在队伍前面,孔村长则和几个村民一起扶棺跟在他身后,四五十个披麻戴孝的男男女女,按照辈份一路哭喊尾随而去。
主动来送葬的村民也都三三两两跟在队伍后面,一起走出小院。
刚才还站满了人的院子一瞬间空了下来,揣主任,高支书和几个革委会工作人员孤零零地站在原地,竟没一个孔家人留下招待他们。
“揣主任,不是我说,您看看这孔村长,根本没把您放在眼里,全村的猎户都他一个人把持,这就是个村霸。”高支书满脸义愤。
揣主任当着这么多人被下了面子,脸上赤橙黄绿地变幻着颜色,看起来精彩纷呈,米乐却一点也不想看,拿着锁头站在他们身后,“领导们,我要锁门了,你看你们……”
高支书本以为院子里已经没人,才敢站在孔令榆家就说出这种挑拨离间的话,没想到米乐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吓了一跳,还好他反应快,马上若无其事地对揣主任说道:“主任,我还得跟着去坟地看看,您看您?”
揣主任哼了一声,不阴不阳地说自己还有工作要处理,领着手下也离开了。
米乐检查了一遍,锁好门追出去时,送葬队伍已经走得远了,他一路小跑才跟了上来。
孔令榆说让他在身后跟着,但没说是哪个身后,他往前看了看,现在是孔村长抬着棺材走在孔令榆身后,他总不好跑过去跟孔村长并肩一起走,于是跟在队伍的最后面,远远看着领头走在前面的孔令榆。
他没想到孔家居然有这么多人,不算出五服的姻亲表亲,光是披麻戴孝的子侄就有四五十人,他就这么隔着这四五十人看着孔令榆,突然觉得离他很遥远。
以前在山上时那种天地之间他们只有彼此的感觉突然就消失了,他想,离开小木屋,他们的关系应该就是像现在这样,渐行渐远了吧?
米乐心里突然产生一阵心酸和气馁,他说他要做孔令榆的家人,可是前面那些人才是他真正的血脉亲人,他说他要保护孔令榆不受欺负,可是在这些人里,他才是那个外人,孔令榆真的需要他的保护吗?他又有什么能力保护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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