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他平时破衣烂衫,连个破碗都不舍得扔的小气样儿,没想到还是这个年代的隐形富豪?亏他还怕自己吃得多吃穷了他。
“你这些……都是留着自己吃的?”吃得完吗?“要是拿去生产队,应该能换不少工分吧?”
“嗯,每个月交够工粮就行,剩下的也可以拿到黑市跟别人换点儿粮。”孔令榆头也不抬。
“那些细粮都是这么换来的?”米乐错愕。
没想到孔令榆会跟他实话实说,一点儿也没防备,这小子还是年纪太小,不懂世间险恶。
黑市里私下交易在这个年代属于投机倒把,被人知道可以判刑的,况且守林员的工作油水这么多,不光有工资,还有外落儿,不知道背地里多少人羡慕惦记,他就这样告诉他了?
“你跟我说说就算了,这话可不能当着外人说。”米乐像个长辈一样,背着手语重心长地教育。
“你不是外人?是内人?”孔令愉哼笑着瞟了他一眼,“我不跟别人说话。”
突然被孔令愉开了个玩笑,米乐不知怎么心脏乱跳,他不自然地撇撇嘴,眼神乱飞,就是不敢再看他。
这小子可能根本不懂内人是什么意思,不要多想不要多想。
米乐拿过一个小马扎,一声不响地坐在灶前往炉子里添柴,孔令榆看他凑过来,转身去架子上抓了一把萝卜干做咸菜。
把萝卜干泡里酱油里,他又拿着个装满冻生肉的木桶去院子里喂狗。
米乐见他出去,几下把炉子里的柴添满,也蹦蹦跳跳跟着来看热闹。
除了铁头,孔令榆还养着五六条猎犬和一只看门的大黄狗。
他给每条狗扔了一块肉骨头,就往屋里走。
“就喂这么点儿,它们能吃饱吗?”米乐义愤,见不得孔令榆这种虐狗的行为。
“猎犬喂饱就不干活儿了。”孔令榆夹了他一眼,“跟你似的,天天吃饱就睡,还干得动活儿吗?”
米乐俊脸一红,气得腮帮子鼓鼓的,“你说狗就说狗,扯我干什么?”就知道他心里嫌弃他,还不承认!
说完话,他怒气冲冲甩门进屋,刚进门,就闻到一股焦糊味儿。
他连忙打开锅看,小米粥全烧黑了,干涸在锅底冒着黑烟。
跟着他进来的孔令榆当然也闻到了,赶忙舀了一瓢水倒进锅里。
水蒸汽哧地一下冒出来,整个厨房都变得仙气飘飘。
米乐把着门框,被烟气熏得泪眼汪汪,手足无措地站着,孔令榆一把把他推到一边,“别挡门。”
见孔令榆焦急地往屋里闯,米乐不明就里,也跟着进了屋。
进门就见孔令榆正对着他,双手掐腰喘着粗气,气急败坏地:
“小特务,你到底往灶里添了多少柴?故意的吧?我还当你有多好心帮我干活儿,刚下炕一天就差点儿把房子点了,要是炕烧坏了,你今晚就给我睡雪地去。”
“我,我不知道啊。”他又没烧过灶,怎么知道要多少柴,那灶坑多大就放多少柴呗,不让放做那么大干啥?
米乐掂着脚尖,越过孔令榆肩膀往里看,就见炕头上草席焦黑一片,炕面好像烧裂了,拱了个包,还从缝隙里往外冒烟,炕侧的黄泥缝里,也丝丝缕缕冒着黑烟。
他呛得直咳嗽,脸上淌满生理性泪水,被孔令榆拉到院子里呼吸新鲜空气。
“现在怎么办啊”米乐苦着脸,心里满是愧疚。
孔令榆瞪着他,缓了半天,才回屋扯了条毛巾让他擦脸,又从柴房拿出个火盆,把灶里没烧完的柴勾出来盛到盆里,然后打开里外屋的门,开始放烟。
跟烟一起放掉的,还有屋子里的温度。
等他们再进屋时,屋里的温度已经跟户外差不多了,睡在这样的室温里,跟真的睡在雪地里也没什么区别。
第12章 小爷今天天就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千杯不醉
“孔令榆,我们今晚住哪儿啊?炕还能修吗?”米乐哭丧着脸。
“不知道,修不了。”孔令榆没好气。
现在是严冬,连黄泥都找不到,他也没办法。
两人就着热水干噎了两个窝头,孔令榆扔给米乐一个丝瓜瓤,让他把烧糊的锅刷出来。
“你还敢让我干活儿?不怕我把锅也刷漏了?”米乐低着头。
青年点那些知青就是,又嫌他做不好,又嫌他不干活儿。
“刷漏就没锅了,不光没地方睡,饭也不用吃了,你自己看着办。”
米乐蹦蹦跳跳去水缸打了一盆带冰碴的水倒进锅里,然后坐在小马扎上,用丝瓜瓤一点一点蹭,没一会儿手指就被冰水冻得通红,又开始痒起来。
他把湿漉漉的手从水里拿出来,直接插在腋下取暖,想缓一会儿再继续,突然看到有一只手提着热水壶伸到他面前,往锅里加了一半热水。
“也不知道找点儿热水,冻疮犯了别以为我还会管你。”孔令榆冷着脸说完,扔下水壶继续去外面劈柴。
米乐奇怪地回头观察他,他刚才不是一直在劈柴,怎么注意到他冻了手?难道孔令榆一直在偷偷看他?
这么一想,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脸就烫了起来,如坐针毡,感觉背后总有一双眼睛随时盯着他,于是不敢偷懒,勤勤恳恳刷锅。
等他刷完锅,孔令榆也劈完柴走进来,“我出去铲雪,你没事儿就睡会儿。”
“我不睡啊,我再帮你干点儿什么吧。”他烧糊了他的锅,烧坏了他的炕,哪里有脸睡觉?现在只想好好表现,希望孔令榆晚上不要真让他睡雪地。
“你,那你,你帮我洗衣服吗?”大概是在院子里冻的,孔令榆的脸看起来很红。
“行。”米乐爽快地答应,“但我没洗过。”
“连衣服都没洗过吗?”孔令榆呆愣了一下,“那你在青年点……”
“都是女知青帮我洗。”
孔令榆哼了一声,脸又臭了几分,“那你洗吗?不用多干净,别洗坏就行。”
想了想他又加了一句,“洗坏了也没事儿,没事儿。”
“行,我洗。”既然他都这么说了,那就洗呗,米乐不信,他再笨还真能把衣服洗坏不成。
孔令榆快速拿出一个大盆,从院子里铲了一盆雪,然后又往盆里加了很多热水,试了试水温,觉得差不多了,把脏衣服都泡进水里,拿过皂角盒和一个小马扎摆好,坐下试了试角度,这才起身让到一旁,“洗吧。”
米乐一脸疑惑,慢悠悠坐在马扎上,心想他不过是洗个衣服,这鞍前马后的仪式感搞得好像那个新皇登基,至于吗?
米乐洗衣服,孔令榆也没闲着,又拿过一个大盆兑满了水放在一边。
“洗完衣服的脏水不用你倒,放着就行,回来我倒。”
他嘱咐完也没走,站在旁边看了老半天,问:“这是你第一次洗衣服吗?”
“啊,是。”米乐被他盯得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放,抬头问:“我洗的对吗?”
“对,就这么洗,你,你洗吧,我走了。”他转身快步走了出去,出去时不知踢到了什么,咣当一声。
米乐自以为老成地摇摇头,年轻人毛毛糙糙,平时装得再像大人也没用,一点儿也不沉稳……
不知道为什么,米乐觉得孔令榆好像没那么生气了,看着心情还挺好。
这个人其实也挺好的,他这么笨他也没嫌他,还继续相信他,让他洗衣服,生气了还不用哄,这么会儿功夫自己就好了?
他刚洗完衣服,还没来得及拧干,孔令榆就带着铁头回来了,手里还拎着两只兔子,“铁头抓的,晚上烤兔子。”
米乐一听要吃烤兔子,哈喇子流一地,蹦起来抱着铁头亲了好几口,被孔令榆拎着脖领子扯开,气急败坏地吼他:“我的狗,谁让你亲了?”
米乐莫名其妙,刚才还好好的,又吼他,这人怎么翻脸比翻书还快,亏他还觉得他是个好人。
“衣服洗完了吗?”
“洗完了。”米乐委屈巴巴地低着头,刚才那种新皇登基的感觉果然是错觉,孔令榆就是地主老财,小白菜的恶婆婆。
孔令榆三两下把米乐刚洗完的衣服拧干,麻利地拿到院子里去晾,又折回来把两大桶脏水倒掉。
“你不检查检查我洗得干不干净,有没有把你的衣服洗坏?”米乐跟进跟出。
他觉得自己第一次洗衣服洗得很成功,很干净,也没有把衣服洗坏,很想孔令榆能夸夸他,找回把炕烧坏的面子,谁知这个家伙连看都没看一眼。
“不检查。”给米乐打扫完战场,孔令榆又去厨房收拾兔子,放血剥皮一气呵成。
米乐没听到想听的夸奖,气鼓鼓的,地主老财这个时候不是应该使劲挑毛病吗?他看都不看,还让他洗干啥?脏死他算了!
他正生着闷气,孔令榆突然又加了一句:“你洗什么样我都穿。”
米乐心跳加速,这个憨批,要么不说话,要么瞎说话,平时闷不吭声,聊天是这种风格的吗?这是不是就是传说中的撩不自知?
还好他不是大姑娘,不然还不得被这小子撩得合不拢腿?长这么帅,不知道将来要便宜了哪家村花。
孔令榆收拾兔子,他帮不上忙,就围前围后跟着他转,孔令榆倒也没说什么。
米乐看着他给兔子开膛,一把剪子从下往上整整齐齐一剪,砍头去尾,麻利地翻了几下,一整张兔皮就下来了。
他又拿一把小刀,把兔皮上连着的脂肪刮掉,就把两张兔皮扔给米乐,“去把兔皮洗了,找个地方挂上。”
“怎么洗?”米乐嫌恶地看着带血的兔毛,毛骨悚然。
“用水洗。”
“哦,呵呵。”
他问了句废话,他也答了句废话,于是米乐用两只手指夹住兔皮,不情不愿地走开了。
等他洗完兔皮晾好,孔令榆已经在院子里升好了火,“外边冷,你在屋里等着,我烤好端给你。”
“别啊,”米乐急了,“那多没感觉。”
孔令榆瞪了他半晌,看他没有要屈服的意思,进屋拿了一件羊皮大衣和雷锋帽,“穿上。”
米乐兴高采烈地在火堆边坐好,看着孔令榆一边翻烤兔肉,一边往上面撒盐,没一会儿,烤肉的香气就出来了。
“你看,有这火堆烤着,我一点都不冷。”他一边吃着孔令榆切给他的油最多的一块肉,一边卖乖,话还没说完,连打两个大喷嚏。
孔令榆皱眉瞪他,“会喝酒吗?”
“会呀!你有酒吗?”听到酒,米乐眼睛亮了,他已经好久没喝过酒,早馋了。
青年点那几个男知青倒是去偷过几回酒,但是他们跟他关系不好,都不带他。
孔令榆从厨房拿出一坛烧酒,“少喝点儿暖暖身子。”
“那怎么能行?”米乐一把抢过酒坛,豪气干云,“小爷今天就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千杯不醉。”
第13章 狼最喜欢吃兔子
自称千杯不醉的米乐倒也不是在吹牛,他前世就是钢城的夜店小王子,啤酒白酒洋酒,每天各种三中全会雪山飞狐,在喝酒这件事上从来就没服过谁。
但是他忘记了,现在的这个身体根本不是他原来那个,再加上孔令榆拿出来的本就是高度烈酒,米乐大海碗喝了两碗就开始飘,眼睛也花了,舌头也大了,话也开始多了起来。
“来来来,干杯,啥也不说了,都在酒里,今天咱哥俩不醉不归。”
“你噶哈呢?能不能大点儿口?感情深一口闷,感情浅舔一舔,是不是对我没感情?”
“你养鱼呢孔令榆?能不能好好喝酒?你不会是不行吧?嘿嘿嘿,哥教你,男人,不能说不行!”
孔令榆不断翻烤兔肉,一眼没看他,米乐就已经喝得东倒西歪,一会儿拍拍他的腿,一会儿摸摸他的手,身体不断向他靠过来。
“你咋这么烦人呢?”孔令榆啧了一声,不耐烦地看向他。
只见米乐小脸儿冻得煞白,只有两颊因为酒精的作用泛着不自然的酡红,一又桃花眼雾蒙蒙的,正眉眼弯弯地冲着他呵呵傻笑,嫣红地小嘴巴巴说个不停,身体随着说话的动作手舞足蹈,摇摇晃晃地不停向他靠过来,跟平时那个只会惹他生气的米乐一点儿也不一样。
孔令榆不由看愣了,本想拍开他伸过来的手,鬼使神差般转而握住米乐冰凉的指尖。
手心里的手指纤长,骨节分明,触感却细腻光滑,一看就知道没干过什么活儿,跟他和爷爷的手很不一样,只是轻轻一碰,孔令榆心里就莫名泛起一阵酥麻感。
难道他也喝多了?孔令榆疑惑,除了爷爷,他也没握过其他人的手,不知道握别人的手是不是都会这样。
他今天也喝了不少酒,只是他从小就常喝酒御寒,又不像米乐喝得急,所以才看不出来。
“冷了?”他问,声音里带着他自己也没察觉的温柔。
“不冷啊,谁冷了?我都喝冒汗了。”
两碗酒下肚,米乐觉得身体从里到外燥热起来,甩开孔令榆的手去解身上的羊皮大衣,刚把衣服拉开,又被孔令榆捂了回去。
“晚上没烧炕,存点儿热气睡觉。”
被冷风一激,米乐的酒劲儿又上来一些,只觉得身体四肢都麻木得不像自己的,整个人轻飘飘的,自由得很。
“孔令榆,我想尿尿。”
孔令榆指指院门,“自己找地方尿。”
米乐摇摇晃晃起身走出院门,解开裤子掏鸟,掏了半天没掏到,他想低头看看鸟还在不在,却只能看见厚厚的羊皮大衣,双手已经没有知觉,难道连那里也没知觉了?
“孔令榆!孔令榆。”
听到米乐吓得变了调的叫声,孔令榆以为他遇到什么危险,连忙跑过来,却见米乐满脸惊恐:“孔令榆,我鸡儿呢?我找不着鸡儿了,是不是冻掉了?你快去拿个手电帮我找找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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