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面阳台上吹进来一阵风, 掀起她的长发和火红的衣角。她今天早上特意穿了挂在阳台的, 她自己之前的红裙子,裙子下面,什么也没穿。
她推开房门, 漂亮的眼眸微微眯起,第一时间看着向饵的……手臂。
仿佛什么都知道。
向饵坐在床上, 穿着睡衣, 双手连同手臂都埋在被子里,面容潮红, 头发凌乱,眼睛湿润润的看向她。
被子下面略微有些鼓起。沈遇鹤扫过一眼, 向饵顿时紧张得后背挺直,立刻哑着嗓子说话:
“你, 你今天没去上班吗?我, 我好像睡过头了, 手机没响……”
沈遇鹤四处飘飞的目光, 总算集中在了向饵脸上,带着真诚的担忧, 往前走了几步,询问她:
“你真没事吗?怎么看起来……脸这么红啊?”
向饵摇头, 想笑一下,却紧张得牙齿打架,她轻声说:
“我没事。你怎么现在穿这条裙子,不冷吗?”
沈遇鹤很高兴的样子,转过身去,扒着床沿转了一个圈儿,展示她翩飞的裙摆:
“好看吧?”
向饵点头,牙齿还在嘴里隐秘地咯咯作响,她实在是太紧张了,为了不咬舌头,干脆不说话了。
沈遇鹤转了几圈,目光又看向饵的书桌,那桌上放着装满了黑色黏液的收纳盒。
向饵紧张得快炸了。
她手臂上沉甸甸的眼球,正在被子底下微微蠕动,她一边要用另一只手按住它,一边在心里祈祷,希望小鱼看不见那些黑色黏液,希望对方和其他人一样,什么都看不见最好……
但……沈遇鹤却露出惊讶的表情,说道:
“那个盒子装什么了,怎么那么脏啊!”
向饵心里咯噔一声,意识到一个惊人的事实:沈遇鹤,居然能看见诡异邪神的残留物!
除了李婉,这是她遇到的第二个,能看见这些诡异东西的普通人类!
向饵震撼之中,一句话也没说。
沈遇鹤自顾自地说:
“这盒子要么等会儿拿出去扔了吧……小耳朵,起床了,你是不是要去上班?”
向饵没说话,沈遇鹤挥挥手,笑容明媚妖娆:
“快点起床,我等你出门。”
她裙摆像红色蝴蝶一样上下翻飞,离开了这间屋子,还贴心地帮她带上了房门。
向饵看着房门缓慢关上,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她掀开被子,手臂上,小眼球掀起眼皮看她,似乎漫不经心,根本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只知道抱紧向饵的胳膊。
向饵却很震撼。
她确认了,这个世界上,能看见邪神的人,终于不止她一个了!
她这算不算是,有了能力相同的同伴?
不过,沈遇鹤看上去似乎知道的不多,连黑色黏液都没认出来,应该是没见过邪神阿赫。
向饵心情激动了半晌,终于还是叹了口气,继续对付手上的小眼球。她总不能真的带着这个东西上班去吧?
*
和沈遇鹤一起搭乘地铁,一起来到工业园区门口时,向饵心情非常复杂。
沈遇鹤时不时会和她说几句话,向饵倒是每次都会回应,但每次回应都比较……简约,不是“哦哦”就是“嗯嗯”,目光也几乎不会和沈遇鹤对视。
向饵穿着长袖毛衣,袖子宽大,她左手总是按住右手手腕,一路都低着头,似乎在看脚下的路,实际上目光一直隐约在看自己手腕。
她不知道沈遇鹤发现没有,但现在的情况,她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她手腕上趴着的,可是邪神残留物!
没办法,在家里,她尝试了许多方法,就是搞不下来这玩意儿,小眼球仿佛和她皮肤融为一体了,不管是用肥皂往下撸、用水使劲冲,还是用打火机烧,或是用小刀去撬,都一点也取不下来!
甚至,在她试图把这眼球弄下来的时候,眼球还会发出声音,像那种橡胶玩具,发出“咕叽咕叽”的声音,对着向饵眨眼睛,似乎在装可爱。
但眼球这副浑身滴着黏液、到处是细小触须的尊容,实在很难引起向饵的同情心,她还是铁面无私地试完了能想到的所有办法,然后发现……除非自己把手腕切掉,否则是弄不掉这家伙了。
她还要避开沈遇鹤的视线,准备上班,没办法,只好穿一个袖口有松紧设计的毛衣,把这触手完全包裹在毛衣里面,再在外面加上长袖外套,就这样出去了。
沈遇鹤倒是没在意她的袖子,可一出门向饵就后悔了,自己可是去人流密集的地铁上,万一这东西搞事情,自己岂不是成了罪人?
可惜她实在没别的办法,好在小眼球还算安静,没有乱动,也没发出可疑的声音,并不引人注意。
向饵这一路又藏又躲,到了公司大楼电梯里,才算是呼出一口长气,右手自然垂下,舒缓了一会儿。
沈遇鹤看着她,表情深奥莫测,向饵也不敢细看她表情,只提醒道:
“你公司就在我楼下,快到了。”
沈遇鹤声音沉沉:
“下班我去找你。”
向饵下意识想点头,但又想要在下班路上甩掉手上的小眼球,想了想才说:
“今天下班我可能有点事,你不用来找我,我自己回家就好……”
恰好此刻,电梯到了沈遇鹤的楼层,“叮”的一声响起,电梯门缓缓打开。
沈遇鹤高大的阴影投在地面上,一动不动。
向饵有些疑惑地看过去,这一路上终于头一次,正视沈遇鹤的脸:
“怎么?”
沈遇鹤面容绝美。向饵看得出来她应该没有化妆,可就算素颜,她的肌肤也细腻到可怕的地步,如春花照水一般带着恰到好处的微红,双眸明亮如星,唇瓣饱满深红,仿佛古典油画成了真。
她面容平淡,看起来并没有什么情绪,眼底却黑沉沉的,仿佛深渊翻滚。
她一字一顿,缓慢启唇:
“我,会去找你。”
强烈的、浓厚的占有欲。
向饵微微愣住,恰好这时候,电梯口走来几个人,正好是沈遇鹤的公司同事们。
这些人看到沈遇鹤,立刻恭敬低头,声音谦卑,又带着某种宗教式的狂热:
“沈总好!”
“沈总中午好!”
“沈总,我们今天也好好工作了!”
“对的沈总,我们很听您的话!”
几个人甚至在没得到回答时,就一直低着头,他们脸上不像是现代人对总裁的尊敬表情,更像是信徒对所崇拜神明的表情。他们仿佛虔诚的信徒,在神像面前忏悔之后,等待神像的宽恕和救赎。
可他们等待的神明,却迟迟没有回应。
因为这位神明,也在等待,一位人类的回答。
向饵不知为何,感觉有些紧张,她看看面前这些人,又看逼视着自己的沈遇鹤,有点弄不清楚现在的状况。
她试探着说:
“可是我下班后也许会有事……”
沈遇鹤却不容置疑,往前迈步,猛地逼近她:
“不许有事,只许等我,听到了吗?”
向饵被逼到了墙角。
手腕上的眼球却在此刻动了,触手胡乱挥动,似乎想要沿着手臂往上伸展。
毛衣内的手臂又麻又痒,数不清的细小触手在每一寸皮肤上黏稠地滑过,已经被身体暖得温热,就连黑色黏液都好像成了稀软的粥,顺着手肘流下……
向饵张口,声音出乎意料地尖细拉高:
“你等一下……先出去啊……这场合不对……”
这种场合,外面那些人都看到了啊!而且她手臂上的黏液快要掉下来了,到时候沈遇鹤一定会看到那些黏液的!
不行,不能这样,向饵急切地伸出左手,去推沈遇鹤的肩膀,嘴里急躁地说:
“快出去,出去再说……”
沈遇鹤却抬起手,轻松抓住她乱动的左手。
她一根手指接着一根手指,把向饵的左手手指按进掌心,按成一个拳头,随后用自己的手紧紧包住这只拳头,五指严严实实握紧,按住,把两只手团成一团。
她抬起那一团,猝不及防地,在向饵的手背上,轻轻吻了一下。
一人压制另一人的姿势,明明充满压迫感,唇上的动作却那样轻柔,是在亲吻世间唯一的玫瑰,无尽缱绻。
冰凉的唇,柔软绵密,细腻得像是奶茶顶上的海盐泡沫,稍纵即逝,香气弥留不散。
向饵的手指在这冰凉的一吻中间,抽搐地瑟缩成一团。
强烈的冲击之下,她几乎想要落泪,只觉得手臂的麻痒、黏液的不适都完全远去,眼前只有沈遇鹤这张美丽的面容,和这样轻柔的一个吻。
和不可计数的,藏在这吻中的极致温柔。
沈遇鹤那双刚刚吻过她手背的唇瓣,轻轻凑近向饵的脸,声音沙哑迷人:
“不等,我就杀了你。”
说完,她猛地扔开向饵的手,面容冰冷,转身大步走出电梯。
面前之人刚刚转身,黑色黏液就“滴答”一声滴落在地,细小的红色触手挂在向饵手腕上,颤巍巍地掉下去一截,从她袖子里伸出来。
电梯门很合时宜地关闭了,自动启动上升。
向饵茫然了一秒钟,立刻把那根触手塞回毛衣里面,随后,她那只左手仿佛不受控制,抬起来到自己嘴边,被吻过的手背皮肤,后知后觉开始发热。
热到滚烫,热到催发那些甜蜜的香气,从鼻端进入血流,带着无尽的暧昧想象,充满她的四肢百骸,汇集到她的心脏,汇聚成一个名字:小鱼。
是她独有的小鱼,是会亲吻、会霸占她的,唯一的小鱼。
向饵悄悄地吻了一下自己的手背。
第39章 办公室
公司里还是一样的熙熙攘攘, 那些被称作同事的单薄人影来来去去,像会动的布景板。
整个窗明几净、处处玻璃门的公司,实际上是一台草草搭建的舞台,布景板们和少数受人瞩目的主角们, 在舞台上你方唱罢我登场, 人人沉浸式演出着这一场滑稽剧。
向饵站在门外, 她是观众, 是旁观者, 是游戏布景板之外延伸出去的阴影,她和所有演员格格不入。
但她还是推门进去,面容平静, 迎接这滑稽剧中所有的一切,并且从未像现在这样想念沈遇鹤。
整个下午, 除了收拾好手上时不时掉落出去的黏液和触手之外, 她都在想沈遇鹤。
想得多了,她又觉得有些不真实。也许人家沈遇鹤并没有要亲自己的意思?也许那个吻只是不小心碰到的, 不是真的?也许沈遇鹤本人就喜欢到处亲女孩子,只表示友谊, 并不表示其他?也许自己只是太寂寞了,会错沈遇鹤的意思?
向饵心情忐忑又恍惚, 心脏像是在云朵上飘飞, 眼前的世界并不现实, 她脑海中勾勒的才是她的现实……好在很快下班了。
下班铃声响起, 同事们都还在座位上没动,向饵却已经迅速站起身, 带着满心的雀跃和期待,迈开步子往前走去。
她已经走到门口, 忽然程总出现在眼前,完全挡在她身前:
“来我办公室聊聊。”
程总脸色不太好。向饵拎着包跟在他身后,手臂上的小眼球一下午都没动,现在却像是睡醒了,正在翻身,搞得她袖子凸起一小块,她赶紧抬手按下去。
软绵绵的,带着回弹感,手感还挺好,像是闹市区里摆摊卖的那种橡胶水球。
程总坐在办公椅上,示意向饵坐在他对面,面色阴沉,开口就是责问:
“你上午为什么没来公司?”
向饵:
“身体不舒服,我补过假了,扣工资也没意见。”
程总皱起眉头:
“那我发信息为什么不回我?你要请假,为什么不直接跟我说?”
向饵下午在工位上看过程总那些信息,不得不说……有些露骨了,还很油腻,她多看几眼都难受。
向饵掀起眼皮:
“我不想越级汇报,公司有规章制度,您也应该遵守的吧。”
程总很生气,狠狠拍了一下桌子:
“你这个人!敬酒不吃吃罚酒是吧?你知不知道我为你花了多少心思!”
向饵淡淡地抬头看他,再次提醒:
“我们只是老板和下属的关系。”
程总猛地一噎,一时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只好倒了杯茶,顺了顺气。
向饵站起身要出去,她没时间陪他在这里耗着,她还要去找小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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