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现在,这个家伙居然又来菏颠倒黑白,说什么它从没改变过自己的认知,这怎么可能?
向饵没有解释,转身往楼下走。
阿赫看着向饵单薄的背影,逐渐皱起秀美的眉头:
“你是说……那一次?”
她脸上忽然间放出光来,非常高兴地噔噔噔走下楼梯,急切地说着:
“那是因为你中了商场怪物的毒,不是我!根本不是我!”
向饵顿了顿,转头看她。
阿赫像是在洪水里漂泊多日、几乎已经要死的人,终于找到了一根浮木,她非常努力地扒着这根浮木,面庞放出期待得救的光彩,都激动到语无伦次,甚至从身侧长出几根触手,跟着她的话一起比划:
“是这样的!哦……你的记忆……”
阿赫的一根触手飞快按在向饵头顶。
向饵嫌弃,把触手拽下去扔开,但却猛然一阵恍惚。
有什么东西……是记忆,新的记忆出现了!
向饵一时间沉浸在那记忆之中,她看到,自己和“沈遇鹤”在商场门口下车,又看见“沈遇鹤”在天上用黏液拯救人类,还有……她因为怀疑对方身份,钻入商场,逼问“沈遇鹤”之后,又被对方强吻到晕倒。
再然后,就是那些羞耻又疯狂的记忆了,她光着身体去卫生间门口……身上长着触手的阿赫,抱着她的时候,似乎确实说了一句“中毒了”之类的话,但她当时神志不清。
阿赫语速很快地在旁边解释:
“你应该是吸收了商场怪物的血液,那里面的污染可以放大你的欲望,压制你的理智,当时你已经快要彻底污染了,我不得不……用触手,从你的身体里,把那些毒素吸出来……到后面是我没有压抑住我的欲望,可是我真的从没改变过你的认知!只是抹去了一点记忆而已!”
向饵愣在楼梯上,她看着那些记忆,努力分辨着前因后果。
她保持着冰冷的语气:
“你是在说,那些……我那些发疯的行为,都是怪物的毒素?”
阿赫激动不已:
“是的!也不是……我说过,那些毒素放大了你内心最深处的欲望,而你的欲望是我!”
她这么说着,忽然间出现在向饵正前方,看进向饵的眼睛里去。
那张向饵很熟悉的,属于沈遇鹤的,处处都符合向饵审美的精美人皮面容,露出极其甜美、极其虔诚的笑容,就像是罪人得到了减刑,沙漠旅人找到了绿洲……她非常轻声,一字一句咀嚼着这句话,每说一个字脸上的光彩就更美丽几分,像是在品味生命的甘霖:
“你的欲望……是我啊。”
她站在下方的楼梯上,明明比向饵更高,却微微弯腰,使得她必须抬头,才能从下而上,看清向饵的脸。
她怀着美好的期待,抬起眼睛,从睫毛之下往上看。
向饵背着光,手搭在扶手上,看不清她的表情,只能看到她冰冷尖利的下颌线,像是那柄匕首。
那柄阿赫送出、反而用来杀她的匕首。
时间凝滞在狭小冰冷的楼道之间,细碎的阳光透过窗棂,照射进来堪堪一小把,只够照亮向饵脑后一缕鬈发,她的身躯瘦小,却是最强的审判者。
在阿赫极度期待、极度爱恋的目光中,在细小却明亮的阳光里,在这栋摇摇欲坠老楼的见证下。
向饵只微微张开唇瓣,吐出两个字:
“骗子。”
阿赫彻底愣住。
向饵拨开她,往下走去,没再说任何一句话。
一层一层楼,像一圈一圈旋转的因果。有因必有果,有果……便无人信那个因。
谁会相信一个骗子口中的真相呢?
即便那确实是真相。
即便……那骗子卑劣又可恶地爱着她。
*
楼下的世界像是变了许多,向饵随意扫过,看到很多年轻人和中年人,正提着礼品进出不同的家属楼。
过年了,大家都在给家里老人拜年。向饵往前走去,面容冰冷平静,惨白得连照在脸上的阳光,都能给映成冰雪。
她就这样一个人走了出来,往前走,也不知道要走去哪里。她在这破碎的世界里,毫无位置,毫无自由,还要被骗子三番四次地欺骗。
她看起来很好骗吗?
向饵自嘲地边走边笑,并不在意周边的人们。她已经快走到小区门口时,身后忽然出现阿赫的脚步声。
和以前沈遇鹤的脚步声频率完全相同,是曾经会让向饵侧耳倾听的美好声音,如今却只让向饵一阵恶心。
她加快速度往前,走出家属院大门,门外有好几个小地摊,在摆摊卖一些蔬菜日用品,和以前一样。
为什么别人的生活都能维持原状?为什么别人都不需要遭受骗子邪神的折磨?向饵简直嫉妒这些普通人。
她趁着红灯,突然横穿马路,嘴里说着“抱歉”,对那位将要撞死她的司机。
“呲啦”的刺耳声响之后,一辆紧急刹车的车子停在原地,而向饵整个人被一道粗壮触手卷住,迅猛飞回阿赫怀中。
阿赫用沈遇鹤的人皮揽住她,低声说:
“小心一点。”
向饵又是一耳光甩过去。
阿赫将柔美的脸主动凑上她的手掌,帮她卸了点力气。向饵甩手,站起身继续往前走,阿赫又跟上来,在她耳边说:
“还记得吗?我们之前经常走这条路,我们在那边便利店里买过牙膏牙刷……”
她絮絮叨叨说个不停,向饵想躲,她就跟上,不停地说一些废话。
直到向饵终于无法忍受,尖锐地大喊一声:
“闭嘴!”
周围所有人都惊讶地看过来,各种窃窃私语的声音传来。
放在以前,被这么多人围观,向饵会感到害羞,但现在,她已经完全不怕了。她几乎是撕心裂肺地在喊:
“你以为以前的那些,我会忘记吗?我记得比你清楚!怪物,滚!”
阿赫被吼得一愣,面上莫名出现一丝委屈:
“怎么可能……明明我记得更清楚……”
向饵已经转过身闷头前进,沿着街道快步走着,在每一个拐角随便乱拐。
她当然发现不了,她附近的每一辆车子、每一个路人,都有着异乎寻常的敏锐眼神,都跟着她潮水般往前涌动。
阿赫原地消失,下一秒,她再度出现在向饵身边,声音卑微讨好:
“好了好了,我们在约会,我不应该说那些的……我陪你逛街好不好?”
她自顾自地挽住向饵的手臂,被甩开许多次,依旧不气馁地凑上前去。
这个时候,某个对讲机里传来声音:
“报告!目标接近Ao39号区域,S级污染体准备就绪。”
“报告!S级污染体突发暴走!无法控制!无法控制!”
旁边车里,安岳飞快对着对讲机道:
“将S级污染体投放过来,立刻!”
旁边有人担心地问:
“真的没问题吗?那可是邪神……”
安岳盯着向饵,低声说:
“只要她在就没问题。忘了吗?我们要,相信爱情的力量。”
*
向饵不知道自己要走到哪里,她真想逃开,逃得远远的,逃到星球以外,逃离那个怪物。
可是……她莫名开始反刍那些场景,那些记忆,和那些灼热的欲望……
骗子!骗子!可恶的骗子!它说那些话就是为了让自己反复回忆的,它又在扰乱自己的认知!啊啊啊骗子!
向饵咬住牙齿,几乎给自己舌尖咬出鲜血,下一秒,一些黑色黏液深入她的嘴里,沾染上她的舌尖,带着腥臭又甜香的味道,几乎令她作呕!
“呸!”
她吐出那些黏液,想起第一次被“沈遇鹤”强吻时的感觉……她恶心到了极点,几乎想拔出自己的舌头扔掉,再也不要这条和邪神纠缠过的舌头!
一阵风声呼啸而至,向饵一抬头,一点精灵般美丽的透明翅膀尖端,轻轻拂过她的脸。
那是……一只巨型蜻蜓?或者是蛾子?
那只蛾子俯身直冲,巨大细瘦的昆虫节肢忽然扣住向饵的腰,将她高高提起,在空中狂舞乱甩!
蛾子飞在极高的高空里,对着向饵细小的脑袋,缓缓张开巨型带着密密麻麻牙齿的口器。
地面上无数人屏息以待,有人没控制住,直接放出了攻击异能,生怕这个S级污染体真的弄伤那少女。
但下一秒,那只蜻蜓的口器之内,骤然塞入一根极度粗壮、柱子一样庞大的巨型触手!
那根柱状触手在空中狂乱挥动,直到将那只巨大蜻蜓绞成碎片,宛如遮天蔽日的地狱之手,让蜻蜓的青色血液、残渣和肢体,如瀑布一般坠落满地!
而另一根细小触手,却极度缓慢、极度温柔地抱住向饵,托着她轻盈落下。
在暴雨般坠落的恐怖残渣之中,触手虔诚地圈出一块干净地面,让向饵干干净净、如冰如雪地站在地上。仙竹副
随后,一身黑衣的阿赫立刻出现在她身边。
阿赫气场强大地低下头来,挡住一切不好的东西,阳光明媚照耀在她高挺的鼻梁上。
她以强大保护者的姿态,对向饵微微一笑,轻声说:
“别怕,有我在。”
第79章 那一天
阿赫保持着偏头的动作一分钟以上。
直到那巨大怪物的血肉都掉落在地, 天空都干净了,触手们都无所事事地愣住了。
阿赫依旧做出保护者的姿态,用最好看的侧脸对着向饵。
等着……等不到她所期待的任何回答。
向饵拧了拧腿脚,拍拍尘土, 站起身来。
她连看都没看一眼身旁的阿赫, 直接转身走了。
走得那样若无其事, 那样平静简单。
这场面出乎所有人的预料, 让无数在旁边预备的调查员们都忍不住露出震惊表情。
装作各种不同身份路人的调查员们:不是, 她这什么反应?现在什么情况?没有这种情况的预案啊!
在邪神挡住的一小片地之外,这那蜻蜓怪物的血肉海洋,整个地面被腐蚀得滋滋作响, 这怪物的血肉明显有毒,人类之躯要是踏入其中必定会死。
向饵来到干净地带的边缘, 甚至没细看, 抬脚就要踏入这些具有腐蚀性的血海之中。
几个新入职的调查员简直快要按捺不住,这可是一个普通人啊!怎么可以亲眼看着她被腐蚀……有人甚至开口喊道:
“哎!”
然而下一秒。
向饵踩上那血海, 鞋子下方自动同步出现黑色黏液,缓缓向四周扩散出去。
那些黑色黏液扩散的地方, 血海迅速消失,全部融入黏液之中。
而向饵不管踩到哪里, 都只有黑色黏液不断铺开, 她连一点儿毒素都没接触到。
调查员们全都惊呆了:这就是……邪神的保护力吗?
刚才喊话的新人抬手捂住嘴, 冷汗往下流。情报里说得很清楚, 邪神会读心,而她刚才竟然有那么一秒, 怀疑了邪神对向饵的爱,她怕不是在找死啊!对不起是她错了, 邪神真的很爱很爱她!她们天生一对!天生一对!
整条街道都很安静,车辆早已卡在原地不能动弹,路人则全都是调查员假扮,此刻看着这情况都屏住呼吸,悄悄退场。
要许多超高级调查员一起努力才能逼退到郊外的S级污染体,就这样简单、轻松地被邪神消灭了……邪神有着这样强大的力量,却独独爱上一个人类,而那人类还如此……有个性,事情实在很难办啊……
万一邪神攻略失败,整个地球都前途未卜。可作为人类,他们也知道,爱情这玩意儿是强求不得的。
世界的安危,确实像一根细线,悬挂在单薄的人类女孩身上。
众人起初都盯着邪神,但想通这一点的许多人,只把忐忑的目光放在那人类女孩身上。
无数人期待着女孩的反应,无数人都像邪神一般心情复杂。
而在众人注意力中心的瘦削女孩正在平静地走路。
女孩瘦削薄弱的身躯,一阵风吹过都会微微摇晃,她面色苍白,眼睛半眯,嘴唇抿成一条单薄的线,整个姣好的面容上毫无表情。既没有被污染体威胁生命的后怕,又没有对邪神英雄救美的感激之情。她是一尊行走的木胎泥塑,每走一步脚下便铺展开大片的漆黑,她的所有感情隐藏在深厚的甲壳之下,根本没有人能够看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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