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某个调查员濒死之际,发出哀嚎:
“您的向饵还在等您回去啊!”
其他调查员立刻接上话:
“向饵!向饵她还在等您!”
“您的女朋友向饵还在那边!”
一声声“向饵”回荡,那些黑色河流停顿一下,飞快地重新整合起来,将里头的东西全都收拢,邪神的触手从天际迅速收回,消失在破碎的人皮之内。
强大的飓风迅速消散,诡异的光芒消失,世界重新正常。或者说,至少表面上看起来正常了。
然后……邪神重新收拢人皮,黑色黏液汇聚,将龟裂的皮肤迅速修好,又将长满长发的头皮从黏液里捞起来,端正地戴在头上。
黑色黏液从头发上一滴滴掉落,很快,长发如丝缎一般铺了满背,美人浑身发着亮光,身上长出新的衣服。
这次,是一身红裙。她漂亮的唇瓣上还留着一丝辣椒的痕迹,仿佛口红的残留,又像是妖孽刚吸了人血。
无数调查员们东倒西歪,从河岸草丛里站起身来,摇摇晃晃地不知道该怎么办。
阿赫红裙飘逸地走过他们之中,轻飘飘丢下一句话:
“有我的同类盯上了这里,我帮你们警告过祂了。”
无数调查员用了好半天,才理解了这句话的意思,随即……他们全都陷入极度的惊恐之中。
像这种邪神来一个已经全球污染复苏了,再来一个……人类还能活吗!
*
向饵对于阿赫换了件衣服这事,并没有做出任何回应。
她吃了点菜,晒了会太阳,享受了一会儿独处,觉得有点困了,就站起身往餐厅外走去。
刚走到门口,一身红裙的阿赫就来了,对方伸出手来,轻声对她说话:
“向饵。”
向饵看着她的红裙,又看她伸出的手。她想起最初见到“沈遇鹤”时,对方便是如此打扮,也是对自己伸手,想要扶起来自己。
那时候的她太傻了,还以为对方是真的来帮助自己的。
不过现在,回忆杀对她来说只有厌恶和羞耻,她说:
“滚。”
她往前走去,阿赫当然不会滚,跟上来,伸出手轻轻贴着她的腰,低头和她亲昵地说话:
“你知道刚才我去做什么了?我告诉你哦,刚才有一个我的同类,向这个星球投来注视,我帮你们警告过祂了。”
向饵皱了皱眉,烦躁且疲惫地说:
“闭嘴。”
阿赫委屈地闭了嘴,跟着向饵往前走。半晌她发现向饵有些困了,便伸出触手卷着她,直接飞上天空。
向饵还从来没有飞过,刚飞起来时还有些惊讶,很快她便适应了,就像……坐着一台透明的空中飞车。
现在已经算是春季,清风拂面时,已不像冬天那样渗人,向饵坐在盘起来的触手上,丝毫不担心自己会掉下去,当然掉下去更好。
她身边是人类的阿赫,阿赫也跟她一起,并排坐在自己的粗壮触手上,柔软的丝缎长发时不时撩拨着向饵的耳朵和脸颊。
向饵偏头躲开那些长发,她往下看去。
人类们制造的小小建筑物像一排排沙堡,头进进出出着许多小人,比蚂蚁都小。
向饵自从知道阿赫是邪神以来,只是有个概念,并没有实际感觉,直到此刻她忽然意识到了,原来邪神是这样看待人类的。
在邪神眼中,人类大约是比蚂蚁还要弱小、还要不起眼的存在吧?每一个人类之间的区别,也和蚂蚁跟蚂蚁之间的区别一样弱小,自己和其他人又有什么区别?祂为什么要费尽心思,披上人皮专门接近自己?
那么,阿赫为什么要说,祂对自己一见钟情呢?
向饵思考了一下,代换过来,就是她对一只蚂蚁一见钟情,这怎么可能?
向饵想不通,只能暂时下定义:祂在同类中可能找不到陪伴。那这么说来,又有点像向饵自己的情况了,没有朋友没有陪伴的孤独存在。
“可能因为,我是一个不太邪神的邪神吧。我怀疑我是想要成为人类的?或者说,我羡慕你们人类之间那种紧密的关系,想要感受到人类所说的那些神秘的情感,只是……我是真的用错了很多方法。对不起。”
阿赫的声音轻柔又温和,在向饵耳边响起,娓娓道来,时而停顿,时而尾音婉转,是真的在表达自己的想法。
可是向饵毫无回应,哪怕脑海中也没有任何回应,只是嗤了一声。
她们飞入云层。原来云朵在地上时一朵一朵,真的飞进去时只有薄薄的蒸气盘旋,看不见棉花团一样的形态。
向饵不由自主伸出手去,想要抓住一朵云,然而手从那些蒸汽团里轻盈穿过,只留下微湿的感觉。
她身子太往前,差点就要掉下去时,一双丰润柔软的手臂分别攀上她腰和肩膀,将她轻盈丝滑地搂进怀中。
向饵下意识挣扎了一下,那双手臂却搂得她更紧,很快连触手也搂了上来,在她的脖颈中间缠了一圈又一圈。
她感觉简直像是要濒死了,就听见阿赫的声音带着叹息:
“让我抱一会儿……向饵,你很久没叫过我了,我想听你叫我阿赫,叫我一声吧。”
这瞬间,向饵几乎有些沉沦那种生理性的熟悉,居然真就短暂停止了挣扎。
但两秒之后,混沌的大脑忽然清醒,她猛地往前一弹,狠狠推开阿赫的手臂,愤怒彻底控制了她,她直接跳了下去!
阿赫发出“哎”的一声,试图捞她,一时间没捞到!
向饵仿佛一朵白色玉兰花,裙摆大开大合,在风中猎猎飞舞,而她已经穿过云层,迅速地掉落下去。
她发现这才是纯粹的自由,她嘴角甚至带上一丝笑意,她张开双手,对着灰扑扑的地面,像是在拥抱人类社会。
她也只是一只蚂蚁,担不起神圣神明那残忍的爱意,她只想回到蚂蚁之中,拥抱这个拥挤却平凡的人间。
她只想坠落凡间,谁也不求,谁也不爱。
风声在耳畔魔鬼一样呼啸,冽风刮擦她娇嫩的脸颊,几乎给她刮出几道血痕,眼睛被风吹得根本睁不开,她闭上眼落下。
然而就在她马上掉到地面上摔碎时。
一根极细极韧的触手伸展下来,将她拦腰卷起。
失重感骤然袭来,向饵觉得天旋地转,大脑晕眩不已,她有些想吐。
“向饵……你这家伙,你这家伙……你真的不愿意叫我一声吗?你哪怕在脑子里喊我一声,喊我来救你,我就会来,可是你为什么不喊?为什么……”
向饵觉得自己被推挤着,塞进一个温热熟悉的怀抱中,许多根触手和一双臂膀将她牢牢抱紧,一些灼热的泪水落在她脸上。
随即,一双柔软唇瓣毫无章法地凑上来,吻着她的脸颊、她的眼睛和鼻尖,吻着她被风刮擦的伤口,吻着她的下巴和耳朵……就是害怕又可怜地避开她的唇瓣。
那声音带着哭腔说着:
“向饵啊……向饵啊……”
那些吻绝望地,劈头盖脸地落下来。
向饵闭上眼睛,嘴唇微微张开,几乎是无声地说出来:
“阿赫。”
所有的吻骤然停顿,随即,那双霸道的唇,极尽缠绵地,吻上她的唇瓣。
“嗯……”
在唇舌纠缠之中,阿赫答应着她。
心满意足。
只要这样就好,只要她还愿意叫她的名字就……
“阿赫,我恨你,你知道吗。”
向饵狠狠咬断了她的舌头,鲜血在两人口腔中奔涌流淌,她在血泊里说出这三个字。
可向饵这样说着,也流下眼泪,泪水和血水融合一起,在二人相接的唇瓣间纠结缠绵。
两个孤独的存在,只有彼此取暖,哪怕被对方的刺扎伤,依然……
第81章 小眼球
阿赫沉默又无助地将鲜血吞咽下去, 她张口想说什么,又没说出口。
她只是静静地,再度伸出触手卷起向饵,带着她快速飞回两人家里。
一路沉默无言。
这一天, 许多普通人目睹了天空中的不明飞行物, 像是一团神秘扭曲的黑色触手, 庞大地从众人头顶飞翔而过。
惊起的鸽群绕过它, 人类的飞行物在它前方失灵, 甚至电磁信号因为它而消失。这些庞大沉默的触手经过时,人们体会到了某种无言的心痛。
回到家,向饵口中苦涩, 第一时间冲进卫生间漱口十多次。
她顺势给自己洗了个脸,盯着镜子上水迹淋漓的自己, 仿佛还能看到之前阿赫亲吻的痕迹, 怎么洗都洗不掉。
她咬牙,眼睛却肿得很高, 眼底的泪水也很难洗清。
“啾啾?”
门外传来细小的声音,像是有小鸟在叫, 又很谨慎小心的样子。
一些细细的线条拍在门板上,往上蜿蜒地延伸出去。
向饵洗干净脸, 走过去拉开卫生间房门。
面前没有她预想中高挑的女人身形, 也没有粗壮触手, 半空中什么也没有。
向饵愣了一下转身要走, 脚踝忽然被什么抓住,她低头一看。
小眼球正睁着大眼睛, 用几根细细的光滑触手紧紧圈住她脚踝,自己一蹦一跳地试图吸引她的注意, 还不断发出“啾啾啾”的细小叫声。
向饵:
“……”
她甩了甩,甩不掉,这小眼球像黏糊的橡皮糖一样,扒在她脚上就是不下去,甩出去又像个漆黑的悠悠球在空中晃荡。
向饵就这样拖着脚往外走,反正小眼球又不重。
她把小眼球拖出去,走到客厅,四下环顾,发现阿赫居然不在家里。
它跑哪儿去了?这想法划过向饵的脑海,很快变成一句:关我什么事。
向饵拖着脚过去,坐在沙发上,抬脚,伸手把小眼球握在手心里,开始往下拉拽它。
小眼球发出“叽叽叽叽”的聒噪叫声,似乎被捏得太紧很痛苦,但那些触手还是紧紧扒拉着脚腕,就是不下去。
向饵想了想,对着小眼球冰冷说道:
“下去。”
小眼球:
“欧啾!”
向饵:
“你想让我割断你的手吗?”
小眼球畏畏缩缩但坚定:
“嗷呜……哦哦哦啾!”
向饵根本听不懂它说什么,但看它越抓越紧的触手,也能理解对方的意思了。她抓起桌上的剪刀,冲着脚踝比划。
“下去,不然我剪了。”
小眼球哭唧唧的小奶音说:
“哦呜……呜呜呜啾叽……”
向饵冰冷无情:
“你会说话,我知道。”
小眼球卖萌的动物叫声戛然而止,安静了半晌,它说话了:
“不要……不要……”
向饵:
“那你下去啊。”
小眼球:
“呜呜呜不要不要……妈妈不要我……呜呜……”
小眼球漆黑黏糊的小身体,在向饵脚腕和脚背上不断蹭蹭,蹭上去许多黑色黏液,湿乎乎黏答答的,向饵厌恶地甩甩脚腕。
她拿起剪刀比划,将小眼球的一根触手拎起来一小段,塞进剪刀范围内:
“下去!我动手了!”
小眼球忽然间张开一条大裂缝,几乎把整个眼球都裂成两半了,声音巨大地嚎哭起来:
“呜哇——妈妈痛痛——呜哇——不要弄痛我呜呜呜——哇哇啊啊啊!”
向饵抬手按住太阳穴,简直头疼。她死都不怕,就怕遭受这种熊孩子折磨,简直比过年还要灾难。
她抓起剪刀,抓起触手,但还是在下手的一瞬间犹豫了一下。
这个时候,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阿赫抱着双臂站在旁边,忽然冷哼一声:
“呵……你要是剪断它的手,它就恢复不了了。”
向饵转头看一眼。阿赫一身飘逸红裙,靠在墙边,姿态做得高冷典雅,眉目清秀妆容浅淡,脸上表情似乎是在生气,但……那双美丽的眼睛却似嗔似怨,委屈哀伤地偷偷看她,撞上她的视线了又立刻慌张地收回去。
偷看技术非常差劲。
向饵回过头去,拿起剪刀,手起……“咔擦”一声。
小眼球的哭嚎戛然而止,它像是不敢置信一样,闭上裂缝嘴巴,转过眼珠子看着向饵。
向饵手中拎着被剪断的袜子布料,瞥它,话音仿佛带着冰碴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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