弹幕一片的“哇”。
云宫里的扶桑君虽然是个假货,审美还是在线的,他的道场里宫室层叠,雕梁画栋,纯白的建筑如冰雪雕砌一般,配上漫天云雾,完美符合众人想象中的神仙居所。
这样高质量的CG,别说国产手游,在世界级的3A游戏里也不多见。
“这个模型细致度,有点厉害啊?”
“是模型吗?感觉像是实景。”
屏幕里,玩家讨论的热火朝天,而云宫中,嵇灵后退两步,环顾四周,握紧了手中枯枝。
他看不见扶桑了。
神灵在自己的道场中,就是绝对的主宰,乳白色的云雾涌动,将扶桑的身形完全隐去,如同融化在了雾气里。
直播间的显示屏上,也只剩下一片纯白。
弹幕刷刷飘过去。
“什么情况?”
“气氛好凝重啊。”
“这个活动预告有点东西,看得我都紧张起来了。”
在一片死一般的寂静中,白泽北斗也屏住了呼吸。
下一刻,琴音炸响,数道光刃破空而来,嵇灵寻声格挡,手腕翻飞间,枯枝撕开空气,炸出爆鸣,他在宫殿的飞檐间闪躲借力,速度极快,赤金色的衣摆随风而动,激起猎猎风声。
与此同时,道场再次活动起来。
不规则的皲裂出现在地表,像是树皮老旧的纹理,而后,地面寸寸裂开,如被分开的积木,平移,倒置,然后再次拼接,近处的宫殿滑向天际,远处的高塔覆压而来。
那是一座百米高的九层巨塔,通体由白玉砖石累积,此时急速倾斜,厚重的阴影呈现,完全笼罩嵇灵,遮天蔽日一般。
嵇灵凭空舞动树枝,赤金的光芒凝聚在枯枝顶端,画出古奥复杂的纹路,大片的阵法在他脚下成型,交汇刺目的白光,瞬息之后,他凭空出现在了数百米外,衣摆翻飞,旋转身落地。
在他身后,纯白巨塔轰然落地,石块四分五裂,炸起数米高的烟尘。
直播中,弹幕再次炸开了。
“卧槽,这视觉设计厉害。”
“逼真到不可思议。”
“游戏特效做得比电影特效还好啊。”
好莱坞的电影也经常拍炸各种建筑物,但大多都是后期CG制作,虽然逼真,却不能百分白还原,而这些细微的差别,是可以被人的眼睛捕捉察觉到的,可是这云宫之中,却是实实在在炸了一座百米巨塔,而就算是六和塔大雁塔,也不过五六十米而已。
同时,另一种弹幕刷刷的飘了过去。
“没有人看见刚刚嵇灵落地的动作吗?我靠,翩若惊鸿皎若游龙,那个流畅度,绝了啊。”
“这是请了专业的武打演员动捕吗,动作太漂亮了吧?”
“可是我觉得比影视剧的武术效果更好诶。”
当然比影视剧的武术效果更好。
影视剧的武打演员再怎么练,也还是凡人,但此时对打的两方,无论是嵇灵还是扶桑,都是名副其实的神灵。
这场直播所展示的所谓游戏CG,是一场真真正正的神战。
转瞬之间,嵇灵与扶桑又过了数百招,所到之处烟尘四起,大片的白玉建筑化为断壁残垣,而后又在顷刻间复原,他们两人的动作都行云流水,优雅如苍山白鹤,可出手的动作又快如雷霆,一招一式,如同裹挟着千钧伟力。
弹幕只剩下了一片的“卧槽。”
要在保持动作优美的同时打出力道,是很困难的事情,有些动作虽然可以用特效和镜头切换完成,但身体骨骼肌肉的运转是做不了假的,即使有特效掩盖,也可以看出发力方法不对,可CG中的两个人你来我往,每一处肌肉绷起的力道都那么贴合,就仿佛他们真的是神仙,真的会术法,也真的再进行一场旷世比斗。
“这是今年我见过最有诚意的官方。”
“打斗居然还是一镜到底,没有慢镜头切换什么的,看得也太爽了吧。”
别墅中,白泽擦了擦汗。
现在,能看见云宫内部的只有渊主,白泽转播,也只能就这渊主的镜头转播,根本没有慢镜头切视角的余地,主打一个随缘。
在他擦汗的间隙,琴声陡然转急!
白泽一顿,豁然抬眼,看向屏幕,此时,扶桑耐心告罄,琴声越发密集,铮铮作响,一时嘈嘈切切,如倾盆暴雨一般。
于此同时,四面八方均有寒芒袭来,嵇灵困于其中,如同身陷囹圄,他暗暗叫苦,勉强躲避,支撑了半响,终是体力不及,两道劲风擦着身体而过,在衣衫上擦出了大片的血痕。
鲜血浸透衣衫,嵇灵踉跄两步,以枯枝拄地,半跪下来,唇角溢出一丝血迹。
云宫外,渊主陡然捏紧了衣袖。
白泽北斗面露焦虑,却做不了什么,只能紧张的盯着屏幕。
屏幕已经切换到了嵇灵的视角。
浓雾之中,先是露出了一双素白的锦鞋,而后是金线绣云纹的长袍下摆,正随着主人的行走前后摆动。
扶桑缓步走来,停在了离嵇灵三米外的地方。
他浅浅叹气,温雅道:“师弟,你这又是何苦?”
嵇灵冷笑一声,还未说话,血便顺着他的唇角涌了出来,他咳嗽两声,用树枝支撑着身体站直,冷淡地平视着扶桑。
扶桑抱琴,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淡淡道:“何必再做无畏的挣扎,嵇灵,事到如今,你已经没有生路了。”
嵇灵没接话,他伸手抹掉唇角血迹,漠然看向扶桑,握紧了手中枯枝。
弹幕又一次滚动了起来。
“卧槽不会要输吧?”
“这**扶桑能不能死啊?”
大片的弹幕中,还诡异地混迹着两条:“斯哈斯哈。”“好涩噢。”
凭心而论,嵇灵长得实在好看,他平日里噙着淡笑的时候,自带了一股清雅矜贵的风流来,但现在他目光冰冷,唇角渗血,衣衫也划破了大半,便无端生出一点被催折蹂躏过的艳色来。
“我就说,能扛的住战损的美人才是真美人。”
“虽然但是,有点心疼啊。”
“游戏战损立绘我斯哈斯哈,但现在还是别管战损了,先把对面的狗头打爆吧,这说话的语气看得我想打人。”
“官方你成功了,这个反派好惹人嫌啊,我只想看嵇灵揍他。”
直播本来就是最容易带气氛的,有前面姚孟真作画作为铺垫,以及弹幕互动和电影质感的CG,玩家很容易就被带入了故事中,再加上扶桑咄咄逼人的表现,此时此刻,各路玩家,不论是强度党、剧情党、cp党还是成就党,无论厨的是游戏的那位角色,有没有抽到嵇灵,都升起了一个共同的愿望。
“要赢啊!”
这些来自五湖四海的,居住在不同的城市的,有不同家庭背景,彼此从未见过的陌生人,在不同地方的同一时刻,升起了相同的愿望,如同时空在此交汇。
一时间,无数纯白的光点升上天空,浩浩荡荡,如同升起了一片巨大的蒲公英海。
他们彼此交汇,触碰,纯粹又绵软,像一朵蓬松的云飘聚在昆仑十万大山之上,而后一齐飘上云宫。
渊主目送它们像上飘去。
扶桑依然站在嵇灵对面,他缓步上前,啧啧两声,将嵇灵从头打量到尾,而后笑道:“师弟,我看你现在走路都不稳,你还能握得住剑?还能和我动得了手吗?”
嵇灵没说话。
他站直身体,平视扶桑,可视线却落在扶桑身后,片刻后,他像是看见了什么,忽然很轻的笑了。
他看见了那朵云。
如此数量繁多的信仰,就算嵇灵还是扶桑君的时候,也不曾见过。
扶桑皱眉:“事到如今,你还笑得出来?”
嵇灵并理睬,他踉跄起身,骤然扬起枯枝,出手如电,飞速袭向扶桑面门。
扶桑沉下脸色,道:“找死。”
他抱琴格挡,可嵇灵却并未进攻,他在空中骤然旋身,一脚踩在琴板背面,而后借力倒飞出去,直直坠入了云朵之中。
那朵云托住了他。
愿望们乖顺地簇拥着嵇灵,毛绒绒地碰触着他的皮肤,无数的心愿在脑海中此起彼伏。
他们说:“要赢啊!”
信仰从四肢百骸汇入身体,酸胀的肌肉放松下来,嵇灵抬起手,腕子上见骨的伤口也缓慢愈合。
嵇灵反手握住枯枝,从云朵中缓缓落地。
他的发带已经断了,头发尽数披散下来,衣衫也破烂,可他步伐却极稳,一步一步,朝着扶桑走来,一如那位曾经统御九天,巡视天下的君王。
嵇灵持剑指向扶桑:“再来。”
磅礴浩大的的灵力在他体内汇聚,内府前所未有的充盈,这一刻,他恍惚间回忆起了还是扶桑君的时候,回忆起了那份早被他遗忘的能力。
太阳真火覆盖在枯枝之上,赤金色的火焰升腾跃起,灼如烈阳。
扶桑看向他,面容晦暗,他审视着嵇灵,各种表情在面颊上一闪而过,最后化为沉沉的冷色。
“嵇灵。”扶桑语调奇异,“真是古怪,失去了扶桑君的身份,你从哪里搞来这么多的信仰?”
嵇灵视线飘忽:“说来你可能不信,但这些信仰和扶桑君并无关系。”
玩家喜欢他,可能是因为他卖相不错,长得好看;可能是因为他技能挺强;还可能是因为他和渊主的CP很好磕,开车的本子特别多,但独独不可能是因为他的身份。
说白了,玩家们喜欢他,和他是不是扶桑君没有任何关系,而玩家若是不喜欢他,别说只是扶桑君,就算叠了一堆buff,将上帝奥丁宙斯各路诸神的身份叠了个遍,玩家该不喜欢的,还是不喜欢。
喜欢这种事,本来就是没办法强迫的。
扶桑冷笑:“过去了这么多年,你还是那么让人讨厌。”
他似乎被什么刺痛了,手指掐着琴弦,将它们捏得弯折起来,而后并指扫过琴弦,琴声铮然炸起,如雨的寒光撕裂雾气,比之前还要急切。
嵇灵轻轻叹息一声。
他问:“师兄,你有很多年没弹过太古遗音了吧。”
嵇灵虽然不擅长弹琴,但对着本命法器也是爱护有佳,哪里想扶桑这样,力度几乎要将琴弦撕裂。
作为天地最初的乐器,太古遗音在他手中,已经完全失去了乐器的身份,而成了一把武器,而扶桑本来,似乎也完全忘记了抚琴的快乐了。
嵇灵执枯枝在空中画了个圆,寒光触及圆圈范围,便如雪花落进炉火,无声的消融了。
如果说之前是完全被碾压,那现在的嵇灵就从容许多了。
弹幕上的“哇”声变得更多了。
之前被压着打,嵇灵东躲西藏,难免狼狈,再漂亮招式也施展不开,从视觉效果来说,就差了那么点意思。
而现在,他与扶桑势均力敌,姿态越发飘逸,举手投足恰似流风回雪,衣摆飘飞如展翅的鹤,漫天云雾被风带起,如同追随在衣摆之后,配上云宫恢弘的背景,观赏度大大提升。
骨灰玩家激动地敲击键盘:“我好多年没看过这么漂亮的国风打斗CG了。”
“国风!打斗!还有打架像仙鹤一样漂亮的小哥哥!”
他们几乎不舍得将视线从屏幕上移开,数百招后,已到了分胜负的时候了,嵇灵旋身抬手,枯枝从古琴上划过,扫出半圆形的气浪。
扶桑躲避不及,仓皇后退,手上一麻,只听撕裂声响起,七根琴弦一齐断裂!
他踉跄两步,身形不稳,收手撑住了树枝,这才勉强站直身体。
嵇灵道:“师兄,我们应该没有大下去的必要了。”
胜负已定。
扶桑垂眸看向手中的古琴,沉默了片刻,又看向对面的嵇灵,眸色沉沉不知道想了什么,片刻后,忽然笑了。
他越笑越大声,越笑越大声,到最后,便成了癫狂的大笑。
嵇灵皱眉:“为何发笑?”
这时,他听见了渊主近乎急切的声音:“嵇灵,离他远点!”
渊主还被拦在道场外,声音听不真切,嵇灵从未见他用这种语气说过话,闻言一愣:“什么?”
下一秒,潮水般的压力从四面八方涌来,大地开始倾斜震颤,嵇灵后退一步,只觉得脚下的坡度越来越抖,越来越抖,几乎要化为水平。
别墅中,白泽陡然站了起来。
嵇灵之前没有道场,没具体了解过道场的用法,但渊主和白泽知道,道场,其实是可以自爆的。
以自身的生命为代价,拖着道场中的所有生灵一起去死,彻底湮没在天地间。
按照白泽之前的设想,扶桑如果输了,应该会遁逃,等待东山再起,但他实在没想到,对方直接选择了自爆。
嵇灵皱起了眉头。
他能感觉到四面的空气在向内压缩,雾气也变得粘稠,前所未有的压力覆盖在皮肤表面,远处的宫殿被碾为齑粉,他像是在数千米深的水下活动,一举一动都受到限制。
白泽猛地站起来,再次开始转圈,碎碎念道:“怎么办怎么办,这可怎么办?”
云宫那样广袤的道场,比起嵇灵的赤水也不逊色多少,这种级别的自爆……白泽悲哀的发现,几乎没有任何办法。
弹幕也炸成一锅粥。
“什么情况?不是刚刚还好好的吗?”
“见鬼,这不会是个悲剧吧?”
“卡牌角色会死亡吗?”
“靠啊,死了我就冲官方。”
云宫之中,嵇灵回头,看向了道场外的渊主。
此时,道场的边界已经皱缩成了糖纸那样薄薄的一片,渊主和他遥遥向望,素来平静的眉眼皱成小山般的隆起,他敲击着边界,似乎想强行打破。
这是嵇灵第一次看见渊主这样失态。
他想笑一笑安抚渊主,但是有些窒息,连拉扯皮肉也变得困难。
一万平方公里大的道场坍缩成广场大小,灵力粘稠的不可思议,巨大的压力裹挟着身体,神灵也难以抵抗。
嵇灵回头看渊主,眉眼依旧平和漂亮,他动了动唇,似乎想说话,却被渊主粗暴地打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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