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听陈遇说的话: “剧组要转好几个地方，这部剧你和老谷对手戏也不少，记得好好请教谷老师，知道吗?
呵。
倒是和之前对他说的话相差不离。
“记得要礼貌，要尊敬谷老师，要当成老师……”
不知为什么，或许是少年求救的目光，想到之前的误会，魏深打断陈遇最后一句话: “陈导兴致这么好，不去指导剧组拍摄，天天带着小孩儿找人拜师?”
前方的拜师流程一下被打断，陈遇扭头一看: “第一场戏本来就简单，而且您都没来，我怎么拍?放心，我脑袋里有这幕戏，待会儿布景彻底搭好就去。”
说完，继续之前的话: “老谷，我家这孩子就拜托你了，他性格单纯，影视城又鱼混杂，帮我盯着点，别让他被人欺负。”
老谷是他精挑细选出来的人，会在剧组待到戏结束，在圈里混了几十年，红过也落魄过，现在是知名实力派中年演员。
口碑绝佳。
有他在，多少人都会给点面子，松小玖也有了靠山!
他将松小玖推到新老师面前。
魏深却想到了几个小时前，少年就是这么被陈遇推到他面前，忐忑紧张的朝他伸出手，一脸期待的看他，又失望落空的模样。
“陈导准备一人拜二师?”
陈遇: “?”
他咻地扭头看站在旁边的魏深，魏深依旧那副沉稳优雅的模样，习惯性用礼节成熟的遮掩原本的冷漠。
他拒绝在意料之中，但现在插嘴几个意思?
之前不是还嫌弃松小玖吗?
不过现在这是?
他眨巴几下眼，试探: “魏老师不是不带小孩儿吗?”
魏深越过陈遇，看向自从看到他，就双眼亮晶晶，恨不得摇尾巴的少年。
“成年了吗?”
松玖超快点头，声音都上扬了三个度: “成年了!”
妖精只要化形就代表成年。
魏深满意看陈遇: “成年了还是小孩儿?”
陈遇笑容一僵，就听后面松小玖拆台: “不算，我是成年人了!”
魏深唇角微笑上扬: “您意下如何?”
陈遇为难，找魏深当然是最好的选择，但刚找了老谷，好不容易利用好友关系蛊惑他答应，转头就换人这岂不是不好?
谷傛看了半天戏: “行了，我年纪大了，本来答应你拍这部戏，就那些打斗戏都够呛，你还让我帮你带小孩儿，先不说我又没有精力，你也不怕耽搁了他。”
“再说，我们差了几十岁聊也聊不到哪里去，魏深愿意接手不是正好?他们年龄差不了多少，年轻人又共同语言，刚好!”
谷傛抚掌，干脆利落道: “一举两得。”
陈遇讪讪: “说得我好像把你当劳工似地，行行行，那小玖就麻烦魏老师了。他不难带的，很乖，要是做错了事儿您尽管训。”
顿了顿，他弱弱补充一句: “要是不好训，您就交给我。”
这是生怕他欺负人?
魏深轻笑，正要不动声色反击，陈遇身后探出一颗雀跃脑袋: “魏老师一点都不凶。”
魏深的话在少年荧光湛湛的崇拜目光里顿住。
不知道松玖到底对他有什么误会。
陈遇头痛扶额，他就知道会这样。
才进城多久，松小玖就崇拜上魏深?
魏深现在红到都能蛊惑妖的地步了?
他突然怀疑自己把松玖交给他，是对的吗?
但魏深的确是最好的选择。
他招呼松小玖: “快叫老师。”
松玖激动喊: “老师!”
声音清亮阳光，双眼湛湛生辉。
魏深在少年崇拜目光下嗯了声: “仅限于这部戏。”
拍完这部戏，关系断绝。
松玖忙点头。
好的呢。
反正我也只拍这部戏，拍完就回去当你的小宠物。
在剧组还能天天和你在一起，真好!
两人这对话，看得旁边的谷傛带笑。
拍拍手，负手而走，嘴里嘀咕: “年轻人啊。”
炙热又阳光，就像现在的太阳，灿烂的刚好。
真好。
解决完松小玖的安全问题，陈遇一秒恢复剧组掌控者的派头，大步走到前方，将忙碌的剧组指挥得团团转。
但不过一会儿，整个剧组就像找到族群的蜜蜂，乱而有序的忙碌立刻变成又快又稳。
松玖跟在魏深屁股后面，他走哪里，松玖跟哪里。
走了短短一段路，魏深: “跟着我做什么?”
松玖一愣，失落: “我不能跟着你吗?”
魏深朝乔林道: “给他找个小凳子。”
“我要拍戏，待在那里看，拍完，告诉我你的观后感。”
松玖乖乖抱着凳子坐在边缘位置，剧组在陈遇的大喝声下迅速忙碌起来。
第一场戏的所有人都在做准备，有演员在临时抱佛脚背台词，也有人拉着身旁的人对戏，还有人闭眼沉思。
而魏深站在中间，单手卷起剧本静静的看，亦或和身旁的陈遇商讨几句。
没有一句话，但好像莫名就成了剧组的核心。
松玖捧着脸，特别坚信就算是在厉害的演员里，魏深也一定是最厉害的那个。
没有之一!
“各部门准备，开拍!”
场记板打下，嘈杂繁忙的剧组一下变得掉针可闻，陈遇表情变得严肃，弯腰仔细盯着镜头里每一帧画面。
而被环绕在其中的片场就像脱离了这个真实的世界，里面的每个演员都进入了另一个次元，和另一个自己灵魂交换。
每个人的表情一下都变得不一样了。
慈祥和蔼的一个老人变得威严，面容普通的男演员表情狡诈而生动，从人群里没有姓名的角色变得有血有肉，之前温柔大方的女生娇艳洒脱……
椭圆形的会议桌上，每一个人都像是突然开大招，刷拉的彰显着自己的存在感。
松玖坐在这里，莫名就感觉到里面的人好像在打一场各自是对手的架。
虽然没有刀光剑影，没有拳头到肉，但那种你来我往的对战好像燃烧了周围的空气，就连他们每一个眼神，每一次说话和动作配合，都带着无形的杀气。
松玖第一次和真正的演戏面对面，就闯入顶级野兽厮杀包围，今天早上从隔壁车偷听到的话在耳边响起，老师的话犹言在耳。
他想象里的剧组，演戏全都变得不一样了。
这就是演戏吗?
“砰?”
紧闭的房门突然从外被踹开，逆光下，板寸头，脸颊一侧还带着伤的高大男人踩着军靴踏着鼓点走进来。
男人面容凌厉，气势像是开刃的武器，扑啦啦将所有人带入危险的战场。
和今天奇怪又凶的魏深不同，和他认识的魏深也不同。
这就是演戏吗?
松玖震撼的看着，小小的房间里，周围镜头包围里，会议桌周围的人在另一个次元用自己拉开了剧本里的世界。
不是片面的文字，而是有血有肉，就好像真实存在的怪诞故事。
不过就算大家都很厉害，魏深还是最厉害的那个。
松玖目不转睛的看着魏深，从他闯入会议室后，周围分摊的镜头都好像抓到了主角，闪耀的群星有了最抢眼的太阳。
但很快的，松玖会发现魏深不再显得鹤立鸡群，特别醒目。可正在进行的拍摄里，每个演员都好像发生了一点点变化。
“这是带戏。”谷傛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松玖面前: “好的演员可以把周围的注意力抢到自己身上，再让自己成为摄像机关注的点，但有句话说得好，有时候一枝独秀不如万花开放，还有的演员能带其他演员入戏，大家都表现得好。”
松玖双眼发光，斩钉截铁得出结论: “魏深很厉害。”
谷傛微笑: “对，他很厉害。”
松玖重重点头，目光都没从魏深身上挪开过。
在心里光环加持下，魏深简直闪闪发光。
目光炙热得魏深在片场里都能感受到。
直到剧组的第一场戏顺利拍完，周围鼓掌声一片，拉开了剧组正式的拍摄氛围。
魏深谢绝了其他人的靠近，走向角落小板凳上的少年。
“看完了吗?”
松玖忙站起来，疯狂点头: “老师好厉害。”
魏深不吃这一套，接过乔林递过来的水，坐在椅子上: “马屁没用，还有什么?”
松玖: “大家演的都很好，好像一走进镜头里，整个人都不一样了，不管是眼神还是动作，不过老师你最棒。”
松玖第一次接触演戏，第一次具体的描述，言语乏力，好像怎么都表达不出想要的意思。
魏深每个字都听完，脱离了角色后，炽烈如火的气势逐渐退散，他神色恢复如常，甚至比之前还要冷淡，锐利刮在少年身上。
“就这个?”
魏深将水扔到一边，长腿委屈在椅子上张成M形，手肘抵在膝盖上，威压的言语带着说不清的气势。
“如果仅仅是这样，那你可以走了。”
松玖一愣: “为什么?”
魏深打开手机，热搜仍旧刮在前排，甚至关于松玖的热搜从第十冲到了第八。
“看到热搜吗?”
松玖迟疑点头，再迟钝都知道魏深来者不善。
他心头发憷，魏深今天对他说的话再次在脑海响起，他默默站得笔直。
心里，魏深金光闪闪的身影笼上了一层阴影。
“有热搜加持，你现在离开随便拍点什么剧，去参加综艺也会有人买账，轻轻松松赚钱，很快打出名气。”
松玖急了: “我不走。”
魏深: “那你刚才在做什么?”
魏深看了下时间，言简意赅道: “如果你看完所有人拍戏，只会夸赞厉害，坐在这里什么都没做，那不如趁早走人。”
扑面而来的话让松玖双颊滚烫，就算是魏深，他也握紧了拳头，倔强的抿唇一言不发。
我才不是你说的这样。
“我会学!我会很快学会。”松玖: “我什么都可以做。”
明明并不清楚魏深之前举例代表的是什么，但他就是莫名不想让魏深看不起。
刚被校长带进学校的时候，他又瘦又小，是学校最不被看好化形的小妖后备役。
但他却越过同届所有同学提前化形。
现在他也会付出一样的努力。
不。
在魏深轻飘飘仿佛质疑的目光里看，松玖握拳。
比之前更努力。
才不让你看扁。
“很好。”魏深站起身，少年头顶倔强的发旋闯入视野。
仔细看才发现，松玖头发不是染的，天生就是这样。
有天生就是暗红色头发的人?
视线滑到自然过渡到浓郁橘红的发尾，那纯粹的颜色莫名让他觉得熟悉。
若有所思间，他看到了少年坚定黝黑的眼，魏深: “想跟我学也不难，我听陈遇说你只学了一个月?”
“能从现在开始，没达到我要求前，不能拍戏，乖乖在这里坐着学，直到我觉得你可以。”
松玖毫不犹豫: “好!”
剧本上他出现都是好些天以后的事儿，他就不信，这么多天都达不到魏深要求。
“如果最后达不到我要求，那就收拾东西走人。”
松玖憋着口气: “没问题。”
“从现在开始，仔细看他们拍戏，每天写观后感。”
“乔林，给他一份电影名单，每天看一部，也写。”
“去休息室，让我看看你的演技到底怎么样?”
没一会儿，魏深像教导主任一样可怕的声音响起。
“你平时哭是这样?”
“让你傲娇，没让你跋扈，下巴抬这么高，准备戳死谁?”
“肩膀站直，不许乱晃。”
“这就是陈遇所谓的天赋好?不许皱脸，你自己看，五官都挤成一团了，准备当面糊吗?”
魏深不吝啬言语调教。
他得承认只接受过一个月突击训练的松玖并不差，但教他的老师大概太着急，怕影响他拍摄，准备之后再慢慢调教。
所以每个表情变化，动作，就像模板硬生生套上。
生气的时候该是什么表情，什么动作，难过的时候又该怎么低头，怎么哭。
每个模板带着太浓郁的工业化，遮掩了松玖本身的灵气。
他坐在那里，像是一个打磨玉石的工匠，一点点剔除少年身上的杂质，让他变得剔透细腻。
整整一天，魏深就像一个可怕的监工，除了拍戏就守着他。
松玖就像一颗被狂风骤雨猝不及防拍打的小树苗，在风中凌乱乱晃。
他边用所有精力去理解魏深的话，然后对着镜子努力调整自己的表情，思考自己在这个角色应该怎么做，怎么说，又忍不住被他怼得拔凉拔凉。
心里，魏深高大的形象一会儿裂一个缝，一会儿裂一个缝，当天色降临，魏深终于站起身。
还不等松玖松口气，魏深就说: “明天不许迟到，到了先交给我观后感，还有刚才让乔林发给你的演技视频好好琢磨，明天我也要抽查。”
松玖抱着沉重的作业，心头一抖。
“还有。”魏深又在看监控，魏小久整整一天愣是消失得干干净净，不见踪迹。他黑着脸，继续给面前的临时学生布置作业: “找陈遇，让他教你走位，找镜头，这些可以慢慢来，但观后感和我教给你的人设揣摩，明天如果不合格就作业加倍。”
咔擦。
松玖心里那个金光闪闪，温柔善良的魏深彻底碎成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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