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发现新大陆,云曜眼睛刷一下亮了起来。
他捧着花,一瓣接一瓣揪下来。
一束。
两束。
三束。
……
等最后一束花的最后一片花瓣落地,身后传来细碎声音。金眸微睁,云曜惊讶回头,就见宁渊从结界进来,落入洞穴中。
“你怎么?”
宁渊看了眼地上被扯得光秃秃的花杆,笑着来到云曜身边,将花瓣落了一身的白毛团子抱在怀里。
趁着云曜想要挣脱跳出来时,及时放在肩上:“此花名为醉月白,花香如甜酒,曜大人喜欢吗?”
“不喜欢,难闻死了。”云曜扭头。
“那这个呢?”
“什么这个那个的。”云曜半点不稀罕,很是高傲的没有去看。
宁渊故意从袖袍里掏啊掏,弄出勾虎的动静。
什么呀?
又是果子吗?
“从海中过时,正巧它从我旁边过,所以干脆带回来了。”宁渊道。
从宁渊旁边经过,活的东西吗?又是那个亮闪闪的小飞虫子?可是流萤能在海水里吗?
好奇心如猫爪挠得云曜心痒痒,云曜斜着眼去看,虎头情不自禁往下偏去,奈何宁渊迟迟拿不出来。
就在云曜耐心即将告罄之际,宁渊终于从袖中取出一个编得十分小巧精致的竹篓。
只见不大的竹篓里,有个装满水的灵气泡,气泡里有条半指长背上灰黑,腹部白皙的小鱼正欢快地游来游去。
“鱼!是鱼!”云曜捧过,欣喜溢于言表,他道:“这和我以前养过的那条差不多。”
宁渊敏锐捕捉到:“以前养过的那条?”
他一下想起,初见时谢云璟来洞穴中,对云曜所说的话——若不小心又进来了一条浑身腥臭的脏鱼污了国师所在之地,总得扒皮拆骨、碎魂碾体才能慰藉国师。
云曜点头:“绝灵海虽隔绝灵气,但我乃神兽,生来便有生灵聚灵之能。但又因为有锁灵链和封印在身,所以存不住灵气。这些灵气全部散到海水里,从而引起百年一次的灵潮。”
“那条鱼就是在灵潮中不小心卷到这里来的。”
几万年孤寂黑沉的洞穴中突然出现了一条活生生的兽物,可想而知当时的云曜有多开心。
他舍不得放小鱼出去,所以养在了身边,用灵气包裹着。时不时就往小鱼体内送几丝灵气,本是活在绝灵海中的一条普通鱼硬生生养肥了一大圈,还多了几分灵识。
可惜,没多久,谢云璟来了。
当时全无经验,向来行事倨傲坦荡的云曜压根没想起来藏鱼,也没理会谢云璟,只是照常逗着小鱼。
结果谢云璟从他手中夺走小鱼,当着他的面,生生去鳞扒皮抽骨,最后还嫌不够,碾碎了血肉,碎掉了唯一还有可能生还的一点脆弱神魂。
难怪在他掉进来之后,即便困在这里几万年,云曜第一件事是想着送他出去。在感应到谢云璟来了后,也是率先藏好他。
宁渊看着捧着竹篓看得津津有味的云曜,对谢云璟的杀意再次上升。
*
云曜喜欢看鱼,能托着腮盯半天。
一个人看还不够,他还拉着宁渊。不过宁渊要出去练习布阵,所以后面只有鱼陪着它。
宁渊一走,看鱼的乐趣瞬间少了大半。
云曜趴在地上,对鱼说:“宁渊现在在做什么呢?”
他比着爪子:“带果子,带花,带鱼,这次他会带什么回来?”
说完,他立马反驳:“啧,谁惦记他带的破东西?”
“小黑鱼,你说我们能出去吗?”
灵气水泡里的小黑鱼茫然地吐了个水泡,又调了个头继续游。
不过云曜也没指望小黑鱼能听懂,他仰躺着看闪着暗光的九品阵法。
出去两个字说起来容易,却难如登天。
“如果被谢云璟发现,宁渊会不会死?”云曜语调渐而低下去:“要不要让宁渊别弄了?他已经化神,其实宁渊这么聪明……”
云曜卡了下,补充:“虽然没有我聪明,但凭借他的脑子加上我的心头血,若不陪我困在这里,出去之后他肯定过得不差。”
何必要把命悬在这里?
说归说,但宁渊回来后他只字不提。
这次宁渊给他带了两只蝴蝶,同时送走了竹篓里的小鱼。
小鱼。
蝴蝶。
山雀。
活蹦乱跳的兔子。
直到——
“这是五品同影阵?!”
此次一睁眼,云曜就看见宁渊在地上刻刻画画,他从衣襟内探出脑袋,这一看不禁惊讶出声。
刚开始每次云曜都会问一下宁渊的阵法进度,听着他没几天就从一品蹦到二品,又没几天再从二品蹦到三品。云曜已经从不可置信,到惊讶,再到如今的坦然接受。
别说这是在水上布阵,就是地面布阵,也没见升得这么快的,简直比他这只关在洞穴里的神兽还要像天道宠儿。
可这才多久没提啊,宁渊一下子就能布出五品的阵法了?!还是六阶阵修都难一次成阵的同影阵!
但云曜细细一看,又觉得与脑中传统的五品同影阵有些不同,他嘀咕:“同影阵阵纹不该灵气自坎北水出吗?你这怎么是水出再入,以木为本?”
“想和我一块看看绝灵海外面吗?”宁渊答非所问。
云曜眨眼,方睡醒的他一门心思还挂在这与众不同的同影阵上,一时半会儿没明白宁渊什么意思,随即就被放在柔软的衣料上。
这时候他才注意到,宁渊手心以血刻了一个同样的同影阵。
“看绝灵海外面?”
“嗯,曜大人准备好了吗?”
“什么?你!”
宁渊刚应了声,身影倏然消失,没入结界外。
“曜大人,看这边。”
隔着海水的朦胧人声自旁边响起——是同影阵!
同影阵不是只能同传影像,无法同传声音的吗?这就是宁渊改过后的同影阵?
云曜往前挪了下,只见同影阵从石面变成了漆黑一片的海底。
“这里太深,暂时见不到日光,你还没认真看过绝灵海吧。绝灵海吞噬灵气,海水中并无强大妖兽,都是些成群结队的小鱼小虾,倒别有一番风景。”
“见识浅陋。”云曜轻嗤。
同影阵那边笑道:“我自知曜大人见多识广,是我没见过这番繁华景色,所以想请曜大人屈尊陪我欣赏欣赏。”
云曜矜贵地点了下头,点完头他才想起宁渊压根看不见,耳朵不禁一红,他勉为其难应了声:“既然你求我,那我随便看一看吧。”
随着宁渊往上,本漆黑一片海水渐渐多了些粼粼蓝光。
是光!
云曜片刻舍不得眨眼。
“曜大人在看吗?”
“没看!有什么好看的,我才不想看。”
宁渊轻笑了声。
不知是不是生气了,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宁渊没再说话。
“喂!”云曜喊了声。
宁渊还是没有回答。
真的生气了?
若是他这么认真准备了同影阵,结果别人却说不想看,他肯定也会生气。
云曜连同影阵里的景象也没心思再看。
突然,同影阵中传来一阵咕噜嘈杂水声,阵法连着宁渊像坠入深渊,视野一下变黑。
云曜急了,扑到同影阵前:“宁渊!你还在不在?!出了什么事?!”
声音戛然而止,五颜六色极致瑰丽的色彩闯入眼帘,像进入了一个崭新的世界。
艳红的珊瑚礁、姿态各异的水草、奇形怪状的水底兽物……
云曜一时看得痴了。
他待在绝灵海海底太久太久了,这里没有任何声音,也没有半丝光线,所以他一直以为整个绝灵海都是这样死气沉沉的。他从没有想过,原来洞穴之外的海底这样热闹漂亮。
有鱼群从面前荡着尾鳍游过。
云曜情不自禁伸出爪子,没有人说话,可宁渊好像知道他的想法,同时伸出刻有阵纹的手。
当掌心触碰到鱼群时,白爪同样抵在了石洞中的阵法上。这一刻,云曜仿佛亲手摸到了这群鲜活漂亮的鱼。
之后还是没有说话,宁渊也没有练习布阵。
他用手摸了红色的珊瑚,发黑的礁石,轻透的海水,翠绿的嫩草,粗糙的树干,胖嘟嘟的蜜蜂……
最后,在同影阵快要消散的时候,宁渊轻声道:“我已完全掌握了五品阵法,下次再出来就能练习六品阵法。”
不是在炫耀。
而是在告诉云曜,他快七品了,他们很快就能出去。
心领神会的云曜耳朵尖忍不住抖了抖,回了句:“知道了,就你厉害。”
修真界很多人说成为高阶阵修,也就是七阶之上的阵修有多难多难,说什么七阶和六阶之间隔得就是天堑。
但宁渊说很快,那就是很快!
他带入修真界的小老鼠,怎么可能比愚蠢的修士差?!
同影阵一消失宁渊便回到了洞穴。
云曜熟稔地跳上宁渊肩膀,闲得没事盯了会儿这个与众不同的同影阵。
还没半盏茶,他恍然大悟:“你把传音阵融在了这里面,难怪还能一边听见你的声音。不错嘛,你还挺有想法。修真界那些蠢货,总说什么阵法无法叠加,不然灵气会紊乱从而导致阵法自爆,归根究底就是自己没用,还找什么破理由!”
难得得到云曜夸奖,宁渊很是谦虚地奉承:“得亏有曜大人的指导。”
“那当然。”云曜尾巴翘上天。
接下来每次宁渊出去时不再避着云曜,皆会刻一个同影阵在旁边。于是宁渊在外布阵,云曜就在洞穴里撑着腮看着。
六品到七品确实不是短时间能跨越过的,连宁渊都花上了好些时日。不知是不是见花费时间有些许长,宁渊初觉云曜有些心神不宁,有时连看说书人讲故事都会不自觉出神。
宁渊向来尊重云曜,他不想说的事,宁渊不会拐弯抹角地追问,只能想方设法帮云曜转移注意。
可云曜烦躁的情绪越来越重,到后面连宁渊也无法帮忙纾解。
就在宁渊摸到了些苗头,向来安静的结界外骤然涌起滔天巨浪,海水奔腾咆哮如有毁天之势。正和当初谢云璟第一次来时一模一样!
洞内白光一闪,消失许久的巨虎再次出现,与此同时灵气冲刷整个洞穴,消除掉一切可能暴露宁渊存在的痕迹。
金眸前所未有的凝重,云曜果断吩咐:“宁渊,变回原形!”
皮毛黝黑的小黑鼠方一出现,就被卷入腹部下,用白毛和自身气息死死遮掩住。
“帮我传送点灵气,不然等会儿我会支撑不住。”
被柔软腹部包裹的宁渊眉心蹙紧,什么叫支撑不住?不好的预感疯狂侵袭全身。
“记住,不管你听见什么,知道什么,如果你不想让谢云璟发现你的存在,不想你此刻身陨还想救我出去,就别动!别出声,听见了吗?!”
这次的语气比先前还要严肃百倍。
宁渊心彻底沉下去,这一刻,他终于确定云曜这段日子心绪不宁的原因就是谢云璟!也确定谢云璟此次前来目的,不是上次那样简单的胁迫。
想罢,云靴已踏入洞穴,谢云璟令人恶心作呕的声音响起:“国师。”
第19章 取血
“上次一别已一年有余。”谢云璟扫过一片狼藉的洞穴,很是无奈:“国师还是这么容易动怒。”
本烦躁的云曜不禁恍然,一年有余?
他感受着腹部下那软乎乎的一小团。
原来不知不觉中,宁渊掉进来有一年多,比宁渊待在俗世夫子家的时日还要长。这只小老鼠已经彻彻底底算他养的了!
哦,对了!
金眸不屑地略过眼前这个叭叭叭的废物,他记得这狗东西多久才晋升到九阶的?几千年,还是上万年来着?
啧!真是妥妥的废物。还得是他养的小老鼠,才一年多,宁渊在阵法一道就从毫无经验来到了六阶阵修。
浓浓的骄傲自心底而起。
说来奇怪,修真界中最不值钱的便是岁月,一睁眼一闭眼,一个打坐盘膝说不定就是悠悠几十年。
但如今想起这一年多的时光,云曜居然记得一清二楚。
“国师素来爱洁整,这样的地方待着实在不太舒服。”更为狂暴的灵气卷走洞穴里的碎石残屑,谢云璟上前几步,仰头看着云曜,气势却极尽傲慢:“托国师之福,如今的皇朝在修真界中树大根深,一手遮天也未尝不可。我若开口,修真界无人不敢臣服!”
“倘使国师愿与我回皇朝,我必为国师修一座辉煌仙宫。财宝权势,奇珍异物,我悉数为你双手奉上!”
云曜懒得搭理这条疯狗。
谢云璟眸子一抬,落在云曜背后的玄铁链上流淌的暗红梵文:“国师在皇朝待了几十年,为本朝鞠躬尽瘁。我朝百姓至今还惦记着国师的大恩大德,于家中庙里为国师修筑了金身,刻上国师之名日日念经祷告,祈求国师永永远远留下庇佑我朝。”
念经祷告。
藏身于云曜腹部下的宁渊听见这话,眸子越发冰寒,果然和他想的一样!
纵然云曜当初在堼国时修为受限,还因谢云璟和魔修联手从而受伤,但远不足以使他受制于此。
真真正正最致命的一击是被云曜护着的,看似手无缚鸡之力的堼国百姓给的!
他们因云曜的到来,得到了从未有过的锦衣玉食,他们舍不得云曜走。他们愚昧,害怕,弱小恶毒又贪婪。
他们以为留下云曜他们就能一辈子享受来之不易的富贵安乐,于是他们听从谢云璟的吩咐,为云曜塑了金身,日日供奉。即便知道逆转梵文最是阴毒,还是对云曜念下一遍又一遍的经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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