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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明熙静笑了，攥拳对撞回去，“一定的东西，不用祝。”
快到石台露面时，明熙静把链头还到戚瑶手里，让她走到前边，拽着自己跌跌撞撞出场。戚瑶刚一接过来，她就扑通一声栽倒在地。
戚小仙人：……戏过了姐，人还远着呢。
半拖半拽，磕磕绊绊上了石台。天谕山之下，仙人已经密密麻麻紧挨，此刻无论地位有别，共同踏阵，撑起外围一圈护罩抵挡黑影。
见明熙静出来，人群目光顿时聚集，原本窃窃私语，此刻喧哗声更大。有不少已经抽出武器，直面向天谕山。
什锦澄站于最前，面无波澜扫视人群。
戚瑶默默用余光瞥了眼身后装腔作势的小傻子，在心里无声叹了口气。
如果没认识明熙静……可能她也会成为山下惶恐不安的一员吧，或者根本就活不到现在。
仙界众人无分对错，不过都为求生而已。
僵持了几秒，山下忽然有人叫嚷起来。
领头男仙大概是个散修，用法术加持，大喊道，“仙者有守护天地众生之责，天谕山作为仙界第一大仙门，此等危急时刻却推推诿诿，包庇弟子，不怕被天下人戳脊梁骨吗？”
什锦澄眉梢略弯，不着急说话，只等他们叫嚷声过去，才反笑道，“这有什么怕的？等你们死了，天下只剩天谕山，怎会有人说三道四。”
没有狂风呼啸、飞沙走石，世界静谧，海浪自旋，山峦土崩瓦解，倾斜着滚落进裂缝泯灭。
底下居然一时间无人应声。
天谕山抓着明熙静，就等于抓着续命的稻草。莫说天下人死光就背不上道德谴责，就算被谴责两下又能怎么着？
掉块肉都没有的事，轻飘飘的，毫无威慑。
什锦澄继续道，“况且你们几番联合想根除明熙静，若不是天谕山保着，早已魂飞魄散，还论什么责任。此时来求，怎么也不问问本人答不答应？”
她弯腰，解开明熙静双手枷锁，顺势抬手在脑袋上揉了一把，“行了，可以不当傻子了。”
明熙静直起身，目光灼灼，不见疯傻之相，山下又是一片哗然。
人头攒动，身着碧装的日月宗掌门走上前来。紧接着从中心又陆续挤出三人，正是逐风门、百兽堂掌门，还有一名红衣散修，修为近神。
四人站于人群最前方，齐齐拱手，荧光飘然现出。
日月宗掌门道，“他日我等恐怕变数，曾存明仙君一魂三魄，今日还于原主，完璧归赵。仙界坍塌关乎众生安危，不论仙界，更牵扯三千小世界千百万无辜之人。我等自认发落，可为仙有责，众生何其无辜，还望明仙君看在众生份上出手，救仙界于水火。”
另三人也同时道，“求明仙君开阵，救仙界众生于水火！”
原来有些魂魄就是找不到！那……戚瑶愣住，转头看明熙静。
她神色无波，背地里却咬牙切齿的给她传音：靠！
存，说的多好听。
当初打散明熙静魂魄，就为有朝一日天谕山不放人，他们手握明熙静一角，能轻松控制她身体起阵，不必受限。
受惩更是如此，讨说法是假，最后那药才是重头戏。她既有种又偷偷把自己魂魄集了回来，天谕山绝逃不了干系，干脆就找这么个冠冕堂皇的借口，一气将她其余魂魄灭净。
不料没做成功，明明众目睽睽下腐化，魂魄却不知何故，依旧完好。
如今形式已变，明熙静不再是任由操控的木偶，魂魄握在手中没用，说不定还会连累开阵失败。不如开诚布公，表明自己诚意，做个顺水推舟的人情。
塌陷越来越严重，大片由亮转暗，阵法之外几乎被黑洞吞噬。
山下聚集仙人躁动，不断有黑影撞破阵法，边缘来不及闪开的仙人被一招毙命，好不容易防住，几人联合，也打得难舍难分。
面子重要命重要？
越来越多人看清形势，拱手向天谕山行礼，“求明仙君开阵，救仙界众生于水火！”
凡做事，论人论仙，喜欢折中这事是不变的。各退一步，既不感到亏损，又很有得胜的成就感，放哪都好用。
什锦澄眼底笑的轻蔑，又迅速在漠然中淹没，示意明熙静上前。
那些仙人有些是眼熟的，市集、比武，或是追杀、审判，她打过照面。更多毫无印象，缩略成众生的一小个具体符号。
一点一点望过去，明熙静有点想笑。
曾经她误打误撞，也算救过他们。换来的是希望她永远成为那个工具，将她魂魄打散，让她死过一次，浑浑噩噩囚在天谕后山，
此刻发自肺腑恳求，却不知道其实她身不由己，不知道其实她也想活，也在艰难求生。
怎么办。她兜兜转转，还是在做人偶。
“我可以开阵，但不能只有天谕山的人牺牲。”
山下顿时嘈杂。
当初□□天谕山那丁点大，便赔了半山弟子，仙界面积成倍于此，要填多少人进去？
仙界一盘散沙，众仙皆是犹豫。修仙之路一向是掠夺他人成就自己，尤其飞升上来的，能走到这步，没几个大爱无疆。
四下对看，有心怀天下的，见没人响应，总觉得这时出去就成了冤大头，一时场面凝固。
逐风门掌门转身看向自己门派，忽然一甩袖子，两步走上前来，率先打破僵局，“逐风门愿以半数弟子为祭，求明仙君开阵！”
什锦澄皮笑肉不笑的弯了弯嘴角，等她几秒，才道，“逐风门心怀苍生，果真为仙界大派。”
逐风门掌门只垂眸，默认。
仙界第三大门派，上有日月宗，实力差距明显，距离越追越远。想要翻身，先得立名，富贵险中求。
日月宗百兽堂紧随其后。
头部就是风向标，都如此表态了，其他门派零零散散，也各自承诺出人献祭。
可今时今日，门派衰落已久，又遇天道崩析，小门小派早各自活命跑成了散修。仅靠门派弟子，全祭了人都未必够，仙界散修才是大头。
边缘再次轰然塌陷，仙界天光晦暗，雷鸣不止，天崩地裂尚且形容的收敛。
戚瑶偷偷瞄什锦澄，见她神色从容，无关的像在看场戏剧。
人群中突然炸出一嗓子，“反正我碰过天道，留下也是被杀，活不成，跟他拼了！”
紧接着一个白衣散修冲出人群，手举长剑，看那勃发架势，仿佛不是去献祭阵法，而是准备跟天道再战八百回合。
一吼在散修中异常有效。不少散修早碰过裂缝，听两头都是死，不如死的轰轰烈烈些，一呼百应，霎然站出一群。
只有戚瑶觉这声音耳熟，再定睛瞧了瞧……
啧，兵不厌诈。
彻底陨落在即，仙人选定了生死，没人犹豫，迅速分成两股站好。
一列在前执器布阵，准备投身，另一列在后，源源输入仙力维持大阵，戚瑶亦在其中。明熙静与什锦澄共同走上前，对视一眼，展开领域，冲出护山阵。
混沌虚空的压力骤然而降，明熙静浑身颤抖，领域瞬间爬上网纹，拼尽全力才没被虚空拽走。
什锦澄蹙眉，拉了她一把，将她扯进自己领域，看她身体顿时一轻，“你在我身后画阵。”
符咒在脑海中练习过千万次，两人分别执血而写，最后一笔落，半空中血液流动，如同有生，循环在那阵中往复。
戚瑶感到经脉一痛，周身仙力顿时被抽干。
紧接着眼前天光大亮，刺眼白光滚滚铺开，万物几如停滞，悬于半空，万人大阵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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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剥身自献
远远冒出一波人来。
那些仙者显然实力更强，几人为组，便能联合撑起防御，不被天道□□所伤。然混沌之境，空间崩裂扭曲，犹如一道天然屏障，一时间无人能进。
他们挤在那边缘，似乎群情激愤又冷静的讨论什么，时不时向这边望来，脸上有焦急，更多是愤恨。
有人从人群中被一路推出，他垂死挣扎，免不了身后人多力量强，无法反抗的被推入混沌境。
混沌境中升起一道半透的模糊光柱，横着的。
随着那光柱升起的同时，对面人群仿佛被丢了个鞭炮进去，瞬间炸开四散。
有人抓有人逃，法术接二连三抛出，他们实力强大，那法术威力自然不可同平日所见而语，是真真正正的遮天蔽日，场面一时混乱异常。
那是神。戚瑶明悟。
仙界坍塌在即，仙人走投无路，必然配合。但那时神仙两界仍可互通，神不愿见仙界修补，浩浩荡荡下界扰乱，修为差距只能靠人命去填。
即使仙界不惜代价成功护卫，最多落个两败俱伤的结局，剩下那些也未必再够开补天阵。
况且仙界人心方向本就长得七七八八，只要有一两个搅浑水、扰乱秩序，根本不用如此惨烈的计划，补天照样失败。
所以一定要拖到最后一刻开阵，神仙两界撕开混沌境，只有三千尸骨铺路，方可踏出浮空梯过境。
可神同仙，人少，心更不齐，眼见心心念念的长生咫尺可握，骤然颠倒。转生未必能生，做浮空梯当即灰飞烟灭，不求转生还能活个十几万年。
强者抓弱者去做浮空梯，反正以他们实力未必能转生。弱者却不会扔下活命的机会，毕竟大家都是神，不进转生如何能知——尤其死了还是做别人嫁衣。
各有算盘，什锦澄就要这种混乱。
只要他们自乱阵脚，补天不过一炷香。
戚小仙人忽然有种莫名骄傲的参与感，热血澎湃，目光不由自主往上，移向阵外两人。
什锦澄画咒完成，轻轻推了下明熙静。
指尖符咒脱出，从她的身体中穿过。明熙静浑身一抖，随着那符咒飘离身体，一簇湛蓝色的火焰也被缓缓拉出。
火苗跃动，浮在半空，似乎被虚空压迫，体积缩小，边缘不似原本张牙舞爪，火光却更盛。
头疼欲裂，彷佛有只手探进大脑，生生将她脑袋从内向外撕裂。明熙静依靠凤凰火生活多年，魂魄早于此融为一体，此时强行剥离，无异于将她魂魄扯碎。
“啊……”最后一缕火光从明熙静身体中彻底消散，她精神一晃，倒头要往下摔去。
什锦澄早有准备，手中长丝射出，将她在固定原位，反手又迅速送了颗丹药。
大概知道明熙静没精力接，直接相当粗暴的一把塞进了她嘴里。
药入口，几欲昏厥的神经赫然清醒，明熙静放出韧缎缠在丝线上，靠此支撑站稳。眼前仍晕的天旋地转，景物忽明忽灭，她死死抓住韧缎，往前挪了两步。
刚好踏进阵法中心。
大阵瞬间通明，站于前方的仙者甚至来不及反应，已经如一滩烂泥般倒下。以明熙静为中心荡开，白光再一次呼啸着席卷仙界。
“我靠！”哪怕放开吐纳仙气，身体里仙力照旧不够用，戚瑶经脉一阵紧缩，感觉被强力真空机瞬间抽干。
怎么又突然来一茬！不能先打招呼吗？
给点心理准备也行啊！
雁巡回站她身后，看她面色扭曲发白，知道她仙力见底，当即补上。
戚瑶从阵上撤下，不敢耽搁，含了丹药，迅速打坐补充仙力。
运转两个周天，仙气勉强充盈，又要立刻去替快不行了的雁巡回。
交换时无意往阵法中心一瞥，密密麻麻的人群，戚瑶没瞅见明熙静在哪，却见站于后方的仙者或持法宝、或秉仙法，源源不断踩踏着前人尸首向前入阵，几秒、亦是十几秒后软软栽倒。
最底下的尸首被大阵融化，化成一摊混肉的深粉血水，被护阵兜着，无法流出，渐渐蔓延至整个山头。
不多时，黏腻没过脚踝。
空缺始终保持填补，空中裂缝像被用力拉扯，缓缓合上，天上升，地下降，分离混沌。
阵法中心，明熙静手持凤凰火，嗓子里血沫翻涌，已经失去喘息的气力，憋的双眼爆红，却毫无缓解之法。
筋骨仍在，可疼痛近碎，彷佛将她按在石磨之下，一轮又一轮滚动。
明熙静颤颤巍巍伸出手来，贴在阵法上。
昏黑。她连眼前血污都看不清，只知那方向是阵，几乎是凭着求生本能，一笔一笔画咒。
不需要再咬破手指，四肢百骸毛孔尽渗出血来，每一笔都拖着呲毛血痕。
好疼啊。
明熙静思维快停滞了，慢慢腾腾的倒想，难道是她好了伤疤忘了疼？不对……上次开阵根本没这么疼，散魂疼，可那毕竟是死了一回……
不对……散魂都没这么疼……
肌肉无法控制的抽搐，她拼命想，自己为什么要来遭这个罪？
一定是散魂太久了，脑子有病……
身后早已血流成河，再无回头的机会，明熙静努力翻动眼皮。血污从睫毛坠到地上，模糊间，她艰难从缝隙里捕捉到什锦澄的身影。
蓦然想起那个晚上，她身下软毛垫，手里夹着白棋子，晃着腿说，“开阵可以，但我有要求。”
对面什锦澄也是懒懒散散的，没什么掌门样，正观察棋局。听她话，后倚靠在柱子上，挑眉示意她继续。
明熙静下一子道，“我来开阵，我站中心，献祭时我们同时，让全天下以为是我救世。”
什锦澄啧了声，反问，“你不是要剥身？”
明熙静点头，她说，“无所谓，反正这名号我也不屑要。但做阵眼可跟之前不同，痛苦万分，你要干的事有点多，怕是难撑全阵。”
“我可以。”
她不想死，所以抽凤凰火、剥仙身，把沾有什锦斯一切气息的东西都抛上天，换回来一条命。
同时献祭，让神以为她一同死去，天道平和之后不会再来找麻烦。又要拿仙中名声，救世，仙界念着她的好，替她隐瞒踪迹，不会多嘴说她还活着。
“我一定可以。”
落子无悔。
如重千斤，明熙静最后一笔写完，掐咒握拳，高高抬起。
世上了无挂念，冲入魔界之后的几个时刻，她真正体会到生不如死是什么感觉。埋在废墟中，身下是破裂搅动的天道，缓缓吞噬万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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