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拣了一根木柴塞进去，戚瑶不着急搭话，转头上下扫了她一眼，忽然捂住眼睛，“呀！”
明熙静想都不想就知道要损她，受限于被拴在洞中，只能口舌警告，“闭嘴！做你的饭！”
这种轻飘飘的警告当然毫无用处，戚小仙人坚持要把剑贩完，“……圣母光辉太耀眼了。”
明熙静也毫不吝啬的剜了个白眼送她。
戚瑶并不在意，哼着小曲扒拉柴火，片刻听耳边道，“一次主动，一次被迫，两次我都没求谁来救我，但掌门救我，我也没有不要。所以我还是承了她两次情，应该还给她。”
从仙魔交界被捞上来之后，她这条命就是天谕山的。月拓把凤凰火放进她身体，她靠着凤凰火再生，也没有什么理由属于自己。
明熙静语气平静，“况且我是仙。生来是仙……得了便宜，就要付更多的责任。”
修炼是求生，逃跑是求生，补魂是求生。
开阵是责任，补天是责任，救世是责任。
“其实这一路我都在纠结，见到你的时候纠结要不要这个转机，骗你的时候我在纠结到底要不要出去，出去之后我纠结要不要补魂，补了魂我纠结要不要就这么隐姓埋名的跑了，万一没人追捕到我，就这么见不得光的活下来。”
她笑着叹气，“藏宝阁那次，发现忘记易容之后，我居然很释然。”
仙界生活那么多年，居然能忘记易容，明熙静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或许这就是冥冥注定，她终于不用再纠结。
只是补魂依旧。她不愿意被当个物品使，更不愿意当别人的傀儡，浑浑噩噩什么都不知道的就死了。
直到看到凤凰干尸、醒悟的那一刻，明熙静忽然意识到，重点或许从来不在她这。
她要回来赌一把。
赌赢了，责任圆满，她也能继续活下去。赌输了，还是跟原来一样，反正不会有更差的变化。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戚瑶从她这番话中琢磨出另件事。
什锦澄当时跳了关键时刻如何，如今这一听，签补魂契约、逃出天谕山，这两个推她出去的关键点，明熙静都是靠凤凰火清醒的。
那既然根本就不是明熙静……还是算了。
戚瑶默默把这个想法吞下去。
始终没有真正归属过任何门派，这种集体意识和责任于她而言太过遥远缥缈。
戚小仙人终究只是个自私的仙人，她随波逐流的贡献点什么，却难以理解为什么有人因为一句轻飘飘的责任就要背负山岳，明明于她不过鸿毛。
理解不了……就尽量支持吧。
就跟什锦澄一样，她也不是背负责任的人，不明白，可是知道，明熙静是跟什锦斯一样的人，所以选择她。
反正小傻子自己有门道理，戚瑶觉得按聪明程度而言，这道理肯定是比她好的。
烧了四菜一汤，两素两荤，色香味俱全。
邹白芷上山串门的时候口水差点掉地下，听到是戚瑶做的，更是擦了两回眼珠子，相当不可思议，“你还有这本事？”
明熙静给她削了双筷子递过去，“当然啦，阿瑶水平很好的。”
戚瑶赶紧摘帽，“没有没有，比下界水平还是差得远，凑合吃而已。”
事实证明，比下界水平差得远，但能比仙界——至少比天谕山的弟子食堂好得多。
戚瑶只是一时兴起做个顿饭、做的丰富了一点、顺便请邹白芷这位剑峰大师姐吃了一点……从此午饭时间，剑峰再也见不到邹白芷的人影了。
甚至自带碗筷勺，美名曰，“你们在后山限制仙力，做个东西也不容易。”
戚小仙人：……
如果来的是月拓，那没什么，如果是轻疏晟，那估计也没啥，吃两顿就吃两顿呗，多添双筷子，明熙静能有个其他人聊天也挺好。
偏偏来的是热情似火且每天闲的要命到处串门的邹大师姐。
短短一个周时间，上后山吃饭的弟子已经要搭棚子了。
邀请去前头，可这还有明熙静呢，戚瑶当然不能去。于是大家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后山很快建设起了一堆桌椅板凳，俨然一副大排档的架势。
每次谁来谁搬桌子搬凳子，走之前还会规规矩矩放好。虽然不能减轻戚小仙人任何负担。
偏偏邹白芷叫来这些人，基本都是在天谕山数的上号的师姐师兄，推辞不得——换句话说，这还不是人人都能来吃呢！
她终于从一个战战兢兢的偷渡客，进化成了兢兢业业的厨子。
“……”
开心的只有每天热闹的明熙静而已。
戚瑶不知道该说什么。她宁愿在人群中装彻底散了魂、痴痴呆呆的傻子，也喜欢这种弟子聚一起欢声笑语的感觉。
为了明熙静，她只好继续当个敬业烧火的厨子……
唉！早知道收钱了！
这么多人天天吃饭，她得赚多少钱啊！谁能想到仙人还得吃饭，这么暴利的餐饮行业，她居然没抓住机会！
戚小仙人通过一手胜过天谕山厨师的厨艺，赢得了自加入门派二百年以来，最高的关注度，王七这名声名远扬。
大排档红红火火经营了一阵，宋阳呲牙咧嘴的冲上后山来，“王七！你太过分了！”
“我们先认识的，你居然不告诉我你会做饭！”
原来胜过剑峰的是药峰，做饭像炼药，年年饭菜满意度倒数第一，弟子社牛程度第一，全靠医术交友，去别家蹭吃蹭喝。
还好有宵禁，天谕山各峰查寝，只要是弟子都不例外，大排档不至于半夜才能收工。
最后一个弟子离开，明熙静打了个哈欠，揉揉眼睛，从地上爬起来，伸展了下四肢。
戚瑶过去搂她，她顺势踮了踮脚，把下巴搁到她肩窝，“阿瑶……”
身体很轻，戚瑶托着她拎起来，像抱着只缩爪子的猫咪，另一手揉揉她脑袋，“装傻子也不轻松吧？”
明熙静顶在她耳边，上下刮蹭着点点头，懒洋洋抱了一会才道，“但还是挺幸福的……”
“好多年没热热闹闹的跟他们在一起了，好怀念啊。”明熙静闭着眼，似乎在回忆，“今天中午来，坐第二张桌子，蓝色弟子服那个，以前我上课觉得无聊，她偷偷带我逃学，还跟我一起串通跟轻疏晟撒谎。”
“下午来，第一张桌子，坐右手边第二把椅子那个，以前中午吃饭，她知道我喜欢吃甜的，如果有点心，都会给我多拿一份。”
“第三张桌子那个……”
戚瑶根本没注意过这些人，不知道明熙静说的哪个。此刻紧紧贴着她，听她讲述，耳边却尽是她的心跳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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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动荡之秋
大排档红红火火经营了一阵，某天突然门市冷清，上来的弟子寥寥，戚瑶还有点不太习惯。
一打听，原来已经年末了，她在山上没个日子计算，自打大排档支起来，明熙静也不吆喝无聊了，时间居然过的如此飞速。
年末自然要准备比武，刚好轮到宗门切磋。
这次众仙审判，审判的虽然只有明熙静，但天谕山与她共生一体，约等于同时踩了门派的脸面。
弟子们都摩拳擦掌，等待在这会找回场子，合情合理合法的打一顿、挣个头筹。让他们瞧着，被当众羞辱又怎么样，天谕山依旧是仙界第一大门派，实力就摆在这。
戚小仙人一直都是这么认为的。
直到什锦澄一周五天的上来给明熙静调整神力时，她终于意识到不对劲了。
修仙的人往往有点钝感，太灵敏的人很难沉下心修炼，一天风吹草动就容易被惊扰。但能活到戚瑶这个修为，没点嗅觉，很难不挂在半途。
所以她一旦支棱起来，立刻就想明白了。
什锦澄给明熙静调整完神力，要走的时候，戚瑶从地上蹦起来。
她这动静挺大，两个人同时看向她。
戚小仙人讪讪拨拉了下头发，憋了半天，“呃……我送送你。”
什锦澄明悟，“走吧，正好我有事跟你说。”
一路下山琢磨怎么开口，什锦澄受不了她磨叽，直截了当，“你不用还专门跑下来说，明熙静继承了十四的神力，她也能看到世间裂缝。”
这句话几乎是默认了，戚瑶哦了一声，听她补充，“最近口风严点，别泄漏出些不该泄漏的去。”
又是审判又是散魂，还不都是为了瞒着仙界神界，让他们真以为无虞了。此时要露了馅，功亏一篑，大家全都白忙白受苦。
戚瑶当知重要性，立刻做了个封嘴拉拉链的手势。
“还有你那大排档，没事在后山做什么饭啊，天谕山人来人往，哪能一个弟子一个弟子的查，说不定就叫人混进去了。”
戚瑶默默腹诽，这话你跟邹白芷说啊，人又不是我叫过来的！
本来只是开个小灶，给明熙静吃点好的而已。
既是伤患又被拴在洞里不能到处走动，吃点好的怎么了！
但这她可不敢当什锦澄的面说。
小声驳了半句，“反正你控制凤凰火，别人看不……”
什锦澄一眼扫过来，她有眼力见的把剩下字句嚼嚼咽回去了，改问，“所以那些弟子，是你叫下去的？”
“天谕山一直注重门派团结教育，刚出了那档事，动员两句就专注修炼了。”什锦澄环视了下周围，“这种时候，多修炼也不是坏事。”
多修炼就是为了方便给你填窟窿的？戚瑶汗颜，敢想不敢言。
什锦澄活了这许多年，很多事只是懒得搭理关系，冷道，“之前只有天谕山塌，仙界不来尚说得过去，现在妖仙两界都将塌毁，光靠天谕山，填十个进去也不够。”
戚小仙人这千年道行一眼就被看破，讪讪瞥了眼别处，“哦……”
然后连想都不敢想了。
跟什锦澄这种人没话讲。世间有人为名、有人为利、有人为己、有人为天下，总归有个出处。
而她是纯粹为了完成任务，没有半分所求，只负责把事情列好然后一项项完成打勾。
所以算计别人算盘打的隐秘，千八百条人命无所谓，声名狼藉也不在乎，冷漠无关的像个调试好的机器，只要事情完成就一切大吉。
纵观而言，她的确救天下。可从行事，又绝非善人，赔进去一整个魔界、即将不知道怎么牺牲仙界，为了完成任务，死多少人都是不在乎的。
要不是留着明熙静还有用……别说日常来的这么勤了，估计她都懒得伸把手。
得了……想这些，纯属自找烦恼。
戚小仙人适时打住。
反正离了后山，一时半会用不着着急回，她干脆决定下山逛逛。
自打从藏宝阁暴露开始，戚瑶就一直处在一种紧张警惕中，虽然也逛过市集，但那会都很有目的性，买了就走，哪有心思观察仙界。
如今一瞧，他们混乱的这些日子，仙界同样不太平。
大约是因着天地裂缝，仙界各处仙气暴涨，其浓度旺盛，几欲接近上古时期。
贫瘠多年，这本该是个好事，奈何六界已经经历过了两回坍塌，心中大概有了个模糊的猜想，对这天赐的福份也无意消遣了。
主要也是魔界的无人生还和天谕山的维持给予了他们重大打击——原来献祭这玩意跟修为无关呀！
即将达到目的，神界当然是不肯伸出援手的，管控更加严格，偶尔有几个想办法溜进去的直接下了诛仙台。
于是神仙以上拼命努力，神仙以下一时半会修炼不到，大家更加珍惜好时光，吃喝玩乐。
毕竟谁也不知道，等着仙界塌了，下一个祭阵的会不会是自己。甚至不知道，仙界还有没有可能存活，说不定就跟魔界一样塌干净了。
尤其是从修仙界修上来的仙人，一生苦修，已经刻入骨髓，千万年来都是如此。
忽然就剩这么长命了，逼着自己也得到处玩玩。
到处组织起大型活动，其下却难掩焦虑。
仙者长寿，自然看透生死，但不代表乐意过闸刀悬在头顶、不知道什么时候落下的日子。
只有知道内幕的戚小仙人津津有味的站在擂台前看舞龙。
哎！不得不说，有仙力加持，仙界这些活动就是办的比凡间更有感觉呀！
热闹是真热闹，乱也是真乱。
反正快死了，很多人胆子大起来，仙界规矩本来就挺摆设，现在更无用了，悬赏发的满街都是，接起来能从神山铺到无妄海。
街上明抢的、捅人的、占地盘的、一言不合打架排山倒海殃及周遭的……大仙门齐齐加固了护山大阵，小仙门更有弟子轮岗，散修也大多抱团庇佑。
仙者肆无忌惮起来，既有人心之恶，又有填海之能，效果是很夸张的。
市集至少人多，她没去的偏远地方更甚。
正如此想着，背后忽有轻微破空声。
戚瑶如今墨仙修为，行走自有仙力运转护体，自然不比其他，不用防备，只略略侧了侧头。
眼角余光一闪，一枚黑色飞镖擦着她发梢飞去，削下指节长的一段碎发。
说感受就感受，要不要这么沉浸式呀！戚小仙人很无语，不想惹事，干脆不往后转头去看，默默凝了个软护罩防御，防身后人再上。
或许一击看透戚瑶修为远在之上，身后不再有动静。
那枚飞镖还未落地就泯灭在半空，了无痕迹，仿佛从未存在。
戚瑶打了个哈欠，心思却放在后方，确认身后人离去，收了防护罩，挤进人群中看杂耍。
溜达到晚上依旧灯火通明，与白日差别无二。对仙人而言，改换日月难，仿个日月挂天上照明却是再简单不过的事。
戚瑶准备买点东西给明熙静再回去，毕竟出来玩一天，回去却两手空空，很难交代的过去呀……
在周围找了家糕点铺，先买了两个尝味道，感觉在仙界已经算得上中上水平了，才掂量着自己钱袋子准备挑选采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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