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有请8号团体高二24班,为我们带来的表演是——《荆轲刺秦》!大家掌声欢迎。”
高挑明丽的主持人一声播报将在场及周围闲逛的同学们的目光纷纷吸引而来,原因无他,这是几届运动会以来奥赛班第一次被抽中表演节目,在此之前大家甚至以为有什么黑幕默认他们都能跳过不参加这个表演呢。毕竟整个年级才三个奥赛班,平时他们的课业都要比平行班沉重许多,历来运动会上这几个班都没什么人愿意报名参赛的,所以总是排在倒数也成了大家心照不宣的惯例。
篮球场上顿时沸沸扬扬,表演的舞台临时搭建在这里,本来坐不满人的几排观众席凳子瞬间被蜂拥而挤占上,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
乍一听到表演的节目是《荆轲刺秦》,几个兴致勃勃围观的男生哼笑着撇了撇嘴,一个头发剃得只剩半寸硬茬的男生嚷嚷道:“哎呦我去,奥赛班就是不一样啊,这到底是表演节目还是给我们上课来了啊。”
声音传至前面几排准备拿手机拍照的女生们耳中,其中一个留着齐肩短发、头上别着嫩黄色“冲鸭”发卡的女生皱眉回头瞪了过来。
说话的男生和她对视上几秒,率先扭过头去,跟着“切”了一声。
旁边的女生注意到两人的动静,按住隐隐要发火的短发女生,小声劝道:“问思别搭理他,你们班马上表演啦,快拍!”
后半句很好的起到了转移注意力的作用,许问思轻轻一哼,点点头恢复了刚才欢快的模样,将相机镜头对准舞台。
出场就是略显急促的背景音乐,几秒过后万曦和留盈两人穿着古装从幕后走上前来,言初环臂坐着,听到周围不断传来“咔嚓咔嚓”的拍照声。
“秦将王翦破赵国、虏赵王、收赵地,如今他已至燕南界,早晚的功夫便会渡过易水打过来了。先生您看我就是想留您侍奉也……”万曦一开口就将燕太子丹忧愁惧怕的情绪学了十成十,拽着留盈,也就是荆轲的衣袖愁虑地请求。
“即便太子不提,臣也愿自请行动。”留盈配合作揖回应。
言初身后议论声渐起。
“居然开场就是两个女生来演?要不要这么搞笑,这奥赛班男的都干什么吃的啊。”之前挑事的寸头男愈发嚣张起来,声音没怎么收敛,连坐第一排的言初都听得一清二楚。所幸观众席离舞台还有一段距离,加上台上的音响声更大,演员们应该听不到底下的这些口头纠纷。
这一句话转眼将三个班的男生都放到枪口上,瞬间引得附近好几个男生侧目,再往前一点的许问思和另外两个女孩闻言忍了又忍,想到节目和录像都还在继续,只得咬牙切齿安坐着。
寸头男被旁边和他一起的人用手肘拱了下,终于反应过来自己刚刚那句话扫射人数过多。眼下周围八成有不少奥赛班的人在,因此他的下一句话便及时哑在了嗓子眼,张了半天嘴没发出声后又悻悻闭上了。
台上依旧有条不紊按剧本进行着,只见寒光一闪,扮演樊於期的男生已经举着一把塑料刀“自刎”于荆轲面前,倒下时还不忘关了手中暗藏着用来产生刀光的激光笔。
背景乐陡然悲壮起来,变徵之音和着被临时找来充当垂泪将士的几个同学的呜咽哭声,荆轲铿锵决绝地留下一句“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背影逐渐消失在幕后。
几个场景转换完,一棵大树仿佛底部长脚,悄悄跟在换个写了“秦”字头巾出来继续充当秦臣的群演们后头一块从帘幕里边挪了出来。
底下的观众正奇怪,虽说能从两侧伸出来抬树而走的手臂上看出里头是装了个人的,但这出戏什么时候需要用到一棵大树做道具?且这道具连个呼吸口都不知道给人留出来,众人默默同情待在里面的倒霉鬼。
幕布还没有被拉上,后面阴影处……言初眯眼看了会,发现是廖咏成一直在朝外面使眼色,看方向应该是对着那棵树的。
等等……
言初蓦地坐直身子,总算明悟褚昱为什么之前会发那样一张表情包给自己了。既然他演的是一根柱子,那么说这棵道具树里面是——
下一秒,那两条胳膊似乎极度不愿意的使力,略微抬起树的躯干将自己扭转了方向,褚昱的面孔毫无保留的暴露在所有人的视线中。
言初看到褚昱的第一眼下意识朝前探了探,攥紧了椅子扶手。台上的褚昱明显情绪不太对,脸色微白地垂眼看地。言初瞬时就想起他半月前“发作”的那一次,犹豫着想将人带下来。可是褚昱却坚持纹丝不动地杵在那,没有任何想逃离的意思。
趁着台下哗然一片,留盈趁机托着一个比肩宽的长方形木盘缓慢走了出来,盘的四周往下垂着厚重且及地长的褐红色绒布,盘上赫然正是之前自绝的樊於期项上人头!
“哇——”周围同学的目光皆从褚昱那边转移到了留盈的手上,那个木盘应该是中间正好挖空了一个圆,方如期的脖子刚巧就卡在其中。绒布遮挡了他的身形,两人一齐朝着立于几步台阶之上的秦王走去,这时饰演秦武阳的秦英面显惊惶地从幕后出来远远追上。
廖咏成神采昂扬和留盈对完几句台词,接着大袖一挥,看一眼走上前的秦英,道:“起,取武阳所持之图。”
留盈遂取图奉上,乐声逐渐催人心弦,几声重响之后,图穷匕见!
场面顿时乱作一团,荆轲追逐要刺秦王,留盈举着纸匕首想戳廖咏成,仿佛还带着点私人怨气,留盈追人追得异常卖力,差一点都要弥补了历史上荆轲的遗憾。而廖咏成眼看自己要被抓到,终于想起绕树而躲。
至此,观众们尽皆了然,原来这是一种真正意义上的在台上当柱子。
僵持之中,阴影里突然窜出一个头戴帽巾面色冷然的医侍,底下的窃窃声更大了。他一抬手,众女生心道来了来了!
下一刻夏无且的药囊便重重砸往了荆轲的方向。当然,准头十分不行,荆轲避都不用避开。
砸完之后晏綮之便拍拍手,深藏功与名地头也不回退场了,离开之前听到场上如期而至的几句憋笑大喊——“王负剑!王负剑!”
音乐声遽然悲怆哀转起来,历史上浓墨重彩的一代刺客再一次带着遗憾缓缓倒下,但希望永不会落幕。台下掌声欢呼雷动,褚昱合上眼终于松一口气。
言初绷紧的后背渐渐放松,一直盯往褚昱的视线终于和人对视上,即便距离有点远看得不是那么清楚,可言初就是从中发现了那一丝微微燃起的勇气火光。
这一次言初无比诚挚、衷心地随着众人一起鼓掌,大家将掌声送给所有人认真的表演,他将掌声送给褚昱,庆贺他每一次的得偿所愿。
……
东食堂三楼,四季厅中。
廖咏成又一次财大气粗的将他们表演一行人喊来了四季厅请吃午饭,顺带还叫上了言初,褚昱受不得他的骚扰只好答应跟着。解决完褚昱一个,廖咏成挠挠下巴当即拦下了晏綮之离开的脚步。
从昨天早上见到人迟到起,晏綮之皆是一副颓废沮丧的模样,廖咏成早就有心跟他一起吃个饭逗一逗他。眼下总算有了个让晏綮之不好推拒的理由,廖咏成往前一迈,“大神?赏脸来一块吃饭不?”
本以为又得经过一番苦口婆心的劝说,廖咏成已经蓄势待发做好准备,刚看到晏綮之沉默点了下头——“哎我就知道你又不……啊?”
剩下的话卡了半截没说出来,他反应过来人家是点头不是摇头,呆立了片刻,“嗯?……那行,那咱走吧。”
直到第一道四喜烤麸上了桌,廖咏成一脸深沉瞅着坐他右手边的晏綮之,终于寻思出个门道出来:凡事只要先劝动了褚昱,晏綮之那就必定手到擒来!
得出这个结论后他意味深长地“噢”了一声,随即把它献宝似的暗暗讲给留盈听。
其他的菜也陆陆续续上来了,秦英开了一罐雪碧,伸长手臂越过旁边的万曦和留盈朝廖咏成敬了下,半酸不酸地笑道:“老廖又破费了啊,是不是好兄弟了坐得离我那么老远。”
刚才他本想按往常坐到廖咏成右边去,结果不知道这人抽什么风,非得挨着晏綮之边上坐。秦英一向不怎么看得惯晏綮之这类他眼中“爱装逼”的人,顿了下只好往廖咏成左边坐了。
廖咏成心里还处于发现了秘密的震惊与自得之中,压根没注意到秦英话里有话,打个哈哈同样以可乐当酒笑着跟他对干一口。手中的瓶刚放下便低头给留盈打字分析他的发现,顺便见缝插针继续认错求原谅。
而留盈,暂时没想理廖咏成,只是非常手不对心地将他发来的八卦一字不落转发给坐她左边的好闺蜜来一起讨论。
这边几人暗地里的惊涛丝毫不影响另一边认真干饭的褚昱。他跟言初答应来这主要也是因为的确到点要吃午饭了,既然都会来食堂,面对廖咏成的盛情邀请自然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答应为好。
桌上菜品缓慢被人推着旋转移动,言初又给他夹了一筷子烤麸到盘中,确认般道:“你不喜欢麻酱,这道烤麸里放了很多也可以接受吗?”
这一道凉菜其实分量不大,褚昱自然地将言初给他夹的那块放入嘴里咀嚼,眼神瞟到即将空空的盘子,反应了片刻才想到这盘菜好像大部分都是他吃的,不由有些不好意思,“嗯……它口感很好,我还挺喜欢的。”
言初状似沉思地点了点头。
等小宴散场已经是一小时后了,今天中午难得悠闲自在,褚昱懒懒跟其余几人告别,同言初一起走出食堂时见天空蓝得发紫,夺目刺眼的日头高挂于剩不了几片叶子的树干之上。
他心底一边夸奖着自己居然能安稳撑过那么多视线交集的场合,一边觉得眼前这一成不变的景象跟往日好像也有了些不同。
深秋的阳光是天空对大地慈爱的抚摸,褚昱罕见地被顺了毛,一扭头就望见言初在他身侧无言陪他走着。
暖融的日光也瞬间黯然失色了。
第31章
下午两点,熟悉的进行曲乐声准时在操场的每一个角落里飘荡,也在每个人的脑中流淌,运动会的主要项目随之拉开帷幕。
一直到五点的这三个小时里一些项目会开始进行预赛,比如跳高、跳远和铅球之类的比赛。这种项目不怎么费体力,因此在班长及廖咏成的积极动员下还是有愿意为班级做贡献的同学早早报名了的。廖咏成也顺便报了一项扔铅球,因此午后一到学校便开始热身练习起来。
与此同时之前抽签决定的“摆摊组”也陆续开始搭好摊位,摆上准备要卖的东西,两头分别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去年留盈他们是在校园祭时以鲜花交换手工,用精心挑选的包装纸将简单搭配的小花束扎好,就为了和路过喜欢那些花的人交换一样她们亲手做的小东西,不分贵贱。
搭个摊位其实也不容易,之前那次她和廖咏成一通手忙脚乱的,这次“有幸”抽到表演节目倒是省了些功夫。看在下午廖咏成有比赛的份上,再加上对方的一番软磨硬泡,留盈终于点了头,短暂性与廖咏成和解,跟万曦一块陪他热身去了。
下午大家不需要集合坐在固定的位置,褚昱从廖咏成那里拿来一份比赛安排的册子又查阅了一遍,确定自己的一千米被安排到了明天,心下有种得知被判缓刑的微妙喜悦和不安。
“不是明天才跑吗,现在就开始紧张了?”言初在一旁打趣道。
满级选手禁止发言。褚昱暗暗吐槽一句,随手将手里的日程表往前翻,正想合上时扫到头几页仿佛有熟悉的字眼划过,定睛一看——“你还报了三千米?!”褚昱讶然抬头望向言初,完全不记得有这回事。
“嗯。一共报了三项:4×100、4×400接力还有三千米。”言初无奈笑道,“最后这项是被他们撺掇填上去的,开始我并没想报。”
褚昱:“!!”他莫名有点生那些给言初报名的人的气,这人怎么不知道拒绝?又看一眼时间安排,焦急道:“还是今天下午就决赛了,你怎么不早说。”
“前面还有几个短跑的预赛,估计差不多三点多你就该上场了。那现在怎么办……我还以为今天会很闲,特意带了张化学卷子想找个安静地方做一做的……”褚昱郁闷地伸手给言初展示一下自己藏在宽敞的校服袖子里那份叠小的卷子和别在上头的水笔。
言初低头一瞧,似是没有想到他几乎跟褚昱形影不离,褚昱到底是什么时候把这张卷子带出来的?还藏到袖子里,跟小动物储食似的。
片刻没有回应,褚昱默默把东西收回去,语气蔫蔫的,“算了,主要还是怪我不上心,总是没有问清就擅自安排。”
“怎么会怪你,”言初最见不得他这般低落的样子,闻言下意识靠近褚昱一点揽住他的肩,温声道:“你想做卷子还不简单,我现在就可以陪你去。”
褚昱垂眸深思一会,而后轻轻摇了下头,看向言初的目光宁谧深邃,仿佛在无声诉说什么,“我想了想,这种时候光想着做题好像确实有点煞风景。”
阳光斑斓地穿过重重枝桠投影到铺满落叶的小道上,此情此景,褚昱的表情无比柔和,笑意盈盈地向言初邀请道:“你愿意将生命中的几个小时借与我共享吗?”
言初勾了勾唇角:“乐意至极。”
一棵棵法国梧桐底下搭建出来两排长长的简易小摊,他们以每一棵粗壮的树干为驻扎点分布点缀在校园里这条由教学楼通往食堂的主干道上。空气中开始隐隐弥漫着一点食物的香味,系于木架上的彩色丝带迎风翻飞不止,人声沸扬起来甚至能为大地再摘得几片干黄梧桐叶。
褚昱惊呼着伸手,叫他准确无误地捏住了一片有手掌般大小打着旋儿飘落的落叶叶柄。他像得了什么宝贝一样,眼睛笑眯成一条缝,把那片叶子端正立到言初面前。
“喏,这是‘今天’和我一起给你的小费。”
言初没有立刻接过,思考了一秒,居然真的读懂了他这句带些歧义的话,略一歪头笑道:“这样吗?可我只愿意接收你给的。”
丝丝暗涌的喜悦如花吐蕊,言初总是爱说这样的话,褚昱觉得自己的心跳又有些不受控制了。他强压下欲翘起的嘴角,真的顺着这话开始思索怎样才能让言初收下他心血来潮想送出去的“礼物”。
眼珠蓦然一亮,褚昱得意地眯眼看了看言初,从袖子里将之前收进去的黑色水笔拿出来。手心托着叶片,笔尖小心划过略微发黄的树叶纹路,他在上面留下了几个字母和符号——“CY→Y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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