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良没有去看沈岚风,而是放空视线在桌面上,他继续平静地道:“试过之后我发现我是真的不行。我想很久,我可能永远没有办法把你介绍给我父母,这对你来说不公平。岚,我们就到此为止吧,对不起。”
“什么意思?”沈岚风心底涌起了一股怒意,眉头不自觉蹙了一下,沈岚风压低了声音:“这个理由我不接受!”
秦良摇了摇头,嘴角的笑容越发苦涩。
“LAN,没必要的,我们之间是什么样的状态,我想你也很清楚。我对你而言也不是一个特别好的选择,现在也还不晚,及时止损把。”
定定地看着秦良,沈岚风一言不发,他在审视秦良,试图剥开他的表皮去探究他这一番话的真伪。
但秦良一改之前,这次没有回避他的视线,甚至还与沈岚风对视,他竟然还笑得有些解脱。
“我想,我们之间不会产生爱情,你对我,应该也是一样的。”
沈岚风惊讶抬眸,他没想到秦良会在这种时候主动向他提及“爱”。他们之间总归还是避不开这个问题。当时他可以那么笃定地回答沈玉飏,现在为什么不可以同样去回答秦良?
沈岚风在思考,但他的短暂的沉默和犹豫,让秦良勉强弯起的嘴角染上了一丝苦涩的意味。秦良马上用释然地叹息将其掩盖了,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洒脱一些。
“三点一刻有趟回去的航班,我帮你买了机票。抱歉,让你跑一趟了。”
沈岚风不敢相信秦良竟然在下逐客令?!他当然愤怒,为什么他要被单方面分手?!他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可他找不到一个突破口,这让他的愤懑无处释放。
沈岚风觉得他现在像一只困兽,唯一确定的是他决定不能放开秦良。
“所以你的意思是,你要离开我,对吗?”离职,分手,然后离开A市,沈岚风算是弄明白了秦良的真实意图。
秦良的眼睛有一瞬间破碎,沈岚风读到了他没说出口的话。他看着沈岚风慢慢低下了头,没有否认:“我们,应该也回不到之前的关系了。”
“阿良!”
沈岚风听不下去了,他所以的愤懑都包含在了这声称谓里面,不大的空间因为他的声音震颤了一下,几个店员也望向他们这边。
“我承认我们之间是有一些问题,但并不是无法解决的问题。你也不会是这种临阵脱逃的人,为什么要做出这种不像是你的决定?!”
秦良被沈岚风的质问怔住了,他忍不住苦笑自嘲地摇头:“那你告诉我怎么样才像我?这么多年了,我自己也不知道什么样才叫‘像我’……”
“阿良…”沈岚风总觉得秦良不对劲。
摇摇头,秦良抢白:“岚,那什么样的理由你才能接受?”
“……”沈岚风蹙眉,什么叫“什么样的理由”,他并不想听这个!
在凌晨机场的咖啡厅,空旷寂寥,过于明亮的光线甚至显得有些惨白。想起刚才在荧幕里面看到的脸,秦良轻声开口:“LAN,方先生他值得你的原谅,他真的很好……”
秦良没有再说下去,他不想让自己表现得太难看。他是由衷的觉得方泽林很好,没有嫉妒,只有羡慕和苦涩。
“秦良,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沈岚风怒不可遏,他们是来想解决他们之间的问题的,而秦良居然又拿了另外的人来推挡,甚至还想把他给推出去,是个人都得生气!
“我和他的事已经是过去式了!值不值得我自己会判断!现在是在说我们之间的事!你到底为什么要这样?!”
“……”秦良觉得很累,感觉自己像泡在一池浓稠的苦涩中,没有办法自救,知道现实的他只能冷静而绝望看自己不断往下沉。他无力挣扎,更无力去爱。
注意到秦良的消沉,沈岚风稍微放缓了语气,说道:“一段关系的不是一定要达到100分才能开始,就算开始只有60分,后续经过……”
沈岚风想要继续说些什么,却被秦良放在桌面的手机铃声打断了。看到来电号码,秦良的脸上立刻变得紧张起来,朝沈岚风做了一个中止的手势。
“喂,你好?……好,我马上就赶回去!”挂了电话,秦良已经来不及和沈岚风详细解释,便要向门外冲去。
“LAN,非常抱歉,但现在我得赶去医院,我们之后再谈好吗?”
沈岚风起身,拽住了他,问道:“是你爸发生了什么事么?我和你一起去。”
秦良下意识拒绝:“不,不用了,我自己去就可以了。”
沈岚风当场被这一句话定住了脚步,但也只是一秒钟的时间。不顾秦良拒绝,沈岚风拽着秦良的手大步流星走了出去。
“我们先去医院。”
第61章
秦军半夜突发心梗送了抢救室,等秦良他们赶到的时候,已经脱险。医生为此责备了秦良,秦良亦无言辩驳。
在凌晨的医院里,沈岚风第一次见到了秦良的父母——术后躺在床上的虚弱的父亲和一边垂泪伤神的母亲。他们一家人都被病情笼罩着,面色抑郁。
沈岚风跟在秦良身后,率先道歉。
“阿姨,非常抱歉,因为秦良临时到机场去接我,所以才疏忽了。”原本沈岚风是想直接来找秦良的,没想到秦良却在机场等他,这是他的失误。
秦良面有愧色,带着沈岚风一起站在父母面前,秦良更是惭愧得无以复加。
“妈,这是我们领导,沈总。他听说爸病了,过来探望…我不该走开的。”
梁敏之听完秦良的介绍,赶忙站起了身,看到衣冠齐楚气质不凡的沈岚风有些无所适从起来:“原来是阿良的领导,我们阿良平常受您照顾了。”
这是一个非常怪异的场景,沈岚风并不想以这样的方式与秦良的家人见面。当然,秦良对他的介绍也存在很大问题。
“阿姨,您别这么说,我和阿良私底下关系也很好,确实很担心叔叔的情况。我已经向行业内的朋友咨询了是否有更好的治疗途径,过一两天就会有消息了。”
“谢谢沈总,沈总有心了。”
在一边的秦良看着母亲对沈岚风的态度也有些难受,他安抚了一下母亲,便带着沈岚风出了病房。介于刚才的情况,这回他没有走太远。
“LAN,你先回去吧。”他的声音很轻,面色更是疲倦。
沈岚风皱眉,他不可能在这种时候离开秦良,而且他完全可以成为秦良的支柱,他不知道秦良要在这种时候拒绝他。
“阿良。”他低声叫他的名字,像一种软化的示弱,他想抱抱秦良。
秦良惨淡一笑,他强忍着不去看沈岚风的眼睛。
“LAN,你该知道我有能力帮我父亲治病。”工作十几年,秦良的收入完全可以负担起这个重任,况且现在医保体系已经日趋完善,治疗并不是最大的问题。
“可…”
“不,你先听我说完吧。”
秦良掏了掏自己的衣兜,发现里面没有烟,也就放弃了。他失焦地望着前方,说出了终于说出了压在心底最深处的秘密。是他的骨血,也是他的疼痛。
“岚,你知道吗,其实我喜欢你,嗯,喜欢你很久了。”他的声音平静而缥缈,像是刮离了血肉。
白炽灯下,沈岚风的眼神凝固了,连鼻息都止住了。他怎么也想不到这个时候竟然后收到秦良的告白。秦良喜欢他?什么时候的事?为什么他不知道?
惊异只在起初,后面的沈岚风意识到了不对劲。凌晨无人的医院,刚要说分手的恋人,被抽空的表情,这怎么看都不是适合告白的场景。他有太多的疑虑和不安,想说点什么却被秦良制止了。
“先别说话,听我说完吧。也许你可能无法相信,但我真的…喜欢你。”
“对于这一切我都非常抱歉,我只考虑了自己的心情。但请你相信,不管你从前还是现在,我真的都希望你能幸福,我无意去伤害你。”
“我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是那个可以给你带来幸福的人。你太好了,好到我不敢拥有。”
“我从来不敢奢望你能选择我,却没有想到,有天你竟然把选择权交到我的手上……”
沈岚风被他这一番发言给怔住了,一张英俊的脸上从惊讶变成了不忍,慢慢又变成了焦灼。他想说些什么去回应秦良,但他刚才答应了秦良,所以只能继续听他把话说完。
秦良感谢沈岚风的克制,一时间找不到适合的表情,他朝沈岚风蓦地笑了一下,眼眶突然就红了,声线也微微颤抖起来,他说:“岚,你知道吗,喜欢一个人太久会变得绝望。我真的…所以当你和我说‘选我吧’我没有太多欣喜,反而是很多恐惧,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你和方先生……又或者是莫一鸣,我都知道,正因为知道,所以我才知道我们不合适。我太无聊也太无趣,并不是与你相衬的人。”
“我这个人其实挺糟糕的,……和你在一起后我更是连手脚都不知道该怎么摆放了。你对我感到失望很正常,我也不喜欢这样犹犹豫豫、畏畏缩缩的自己。”
“我有很多顾忌,这段时间总想着是不是还可以全身而退,总想保留自己,可真的很难……”
“你也看到了,我生长在一个非常普通的家庭,父母也只是一对普通的夫妻。说实话,我没有自信能去面对你的世界,与你并肩。”
“我感觉已经已经耗尽了所有的能量,没有办法和你一起前行了,岚,你值得更好的人…”
“两个人在一起应该是会变成更好的,但似乎我们正在背离这个初衷。我不能为你带来什么,自己也很不像样子……”顿了顿,秦良才慢慢转头去看沈岚风,一双眼睛只有沉寂没有一丝光亮。
“LAN对不起,我不想再继续了。我想过不说是不是会好一点,但我总归还是有点自私,想让你知道。”
是的,他想让沈岚风知道,却不想要他的回应。这个是单恋者的病灶。
秦良的话把沈岚风推向了没有回绝余地的境地,沈岚风竟然也找不到任何可以反驳的话。他一向条理清晰的大脑此刻是凌乱的,秦良这番话包含了太多信息甚至已经超过他可以处理的范围,很多话语组成了腹稿又被打乱。
从小到大,沈岚风被无数人表白过,认真的、羞涩的、怯弱的、坦然欣喜的等等,各种各样的表白,却没人能像秦良这样让他觉得这版五味杂陈。欢喜只是其中两分,剩下的是酸涩,甚至还有更多的苦味。
原来秦良些欣喜背后的忧虑,那些清醒的挣扎,还有抗拒和接受,都是他深藏的爱恋。
他该说些什么来回应秦良?“爱”?不,这个字眼放在他们这段场景只会更显得苍白空洞。他望着秦良,不知怎么地也染上了苦涩和动摇。
“良……”他以为他们见面好好谈谈可以消除其中的误会,却不料得到了更决绝的对待。沈岚风忽然明白了前段时间秦良的挣扎和抗拒,是他做错了,他不应该那么轻率地开口。
“…LAN,回去吧,我不值得。”秦良轻声说着。
沈岚风皱眉,第一次用不认可、不满甚至痛心地眼神望着秦良:“秦良,你真的要舍弃我吗?”
秦良定定地看着沈岚风后三秒后,将眉眼垂下,他没有办法回答。
沈岚风亦是无言,他原本不是这么轻易语塞的人。秦良怎么能这样呢?刚对他表白完却又让把他推开,怎么能这么对他?
这么想的时候,沈岚风再看向秦良,却只看见他的鼻尖和苍白的嘴唇,他突然意识到并不是只有他一个人难受。深吸一口气,他放降低声线,也将刚才外放混乱的情绪收敛了起来。
“这些,都是你的真实想法吗?”沈岚风问。
“…对。”秦良点了点头,把自己的眼睛藏到了阴影中。
“我很抱歉一直没有注意到你的心情。现在我明白了,我们……我们先彼此冷静一段时间吧。”沈岚风很想去抱一抱秦良,但是他感觉到现在的秦良太脆弱了,可能被他一碰就会碎掉。沈岚风从未有过这般百爪挠心却又无计可施的心情,实在是太令人感到挫败和沮丧。
听到沈岚风的结论,秦良点了点头。沈岚风能这么干脆,由此可见,他的这个决定也是正确的。
收拾好自己的表情,秦良转过头去看沈岚风。对方站在与他一臂之遥的地方,白炽灯从四面八方照射过来,在他笔挺颀长的身影勾勒出明亮冰冷的轮廓。遥远,俊美,无法触及。这是秦良对沈岚风的初次印象。
“…岚,对不起。”秦良无力改变也无力维持,很多话语揉成了这三个字。
沈岚风皱着眉,沉默无言。看着秦良的眼睛杂糅了很多情绪:“该道歉的是我,是我……”沈岚风将手放回自己的口袋里,轻轻攒成拳,不然他会忍不住想要对秦良做些什么。
“…好好照顾自己,我先走了,有什么事可以给我电话。”沈岚风已经不想再待在这里了。
秦良只看了一眼沈岚风又把目光收了回来,他垂在腿侧的手也倏然收紧。他感到解脱,同样也感到了剐舍的痛。是他亲自拿着刀一点点割开的,没有麻醉,亦无人可以求救。
“嗯,再见。”
沈岚风带着低气压踏上了凌晨五点的飞机,望着已经开始泛着白光的天空,他渡过了躁郁疲倦奔波的一夜。
这期的《今时今日》节目开播前,他提前一小时到达演播厅,践行与沈克之间的约定。同时,也与方泽林见了一面。
五年了,他和方泽林之间那种刻苦铭心爱已经变成了过往。以前的事情沈岚风不想重提,不论方泽林当年背叛他的原因是什么,沈岚风也不想再去追究。
他从雪山回来之后唯一庆幸一点的是:他还有爱人的能力。这点,他很感激他的母亲。
他与方泽林短暂地聊了一阵,听着方泽林对他倾诉难以熄灭的爱意,沈岚风的心情是平静的。他和方泽林之间的过往也像走马灯一样在沈岚风面前掠影而过,三分三合,历时七年,他们终于因为人生信仰而彻底决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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