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闪电照亮了双方半边脸颊,一瞬间而已,那双阴鸷的双眼,竟出自温和的徐川!
在沈禾心里,他就没打算自己还可以活过这一夜,直到被数十人围剿,利剑挑翻了他的斗笠,更重重划破他的蓑衣,鲜血混合雨水顺流到脚跟融入水洼。
数把长剑流淌着雨水,冰凉凶狠地捅透沈禾滚烫的身体,直到他濒临死亡都紧紧拽住一个黑衣人的脚腕不松手,对方拖着他身体拽了几步,甩也甩不掉,最后挥剑剁下他的手臂,再一根手指一根手指掰开........
奔逃在雨夜的云娘,从南面抄林中小道,高耸的树林和浓密的杂草掩盖了脚下深浅,云娘每一步都想跑得稳妥,却总有感知错误的地方,手都划破了,脚都酸痛到麻木。
眼看即将跑出太湖徐氏的管辖范围,坡道上从大树后窜出七八个高大魁梧的黑衣人,云娘刹那间在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死也不能被这帮人逮住。
一把扔出头顶的斗笠,斗笠旋转如锋刃直逼每一个黑衣人,对方都以为她会猛力挥剑闯道,出乎意料云娘从侧面飞奔,雨水很快打湿她的长发,满面都是雨水,她跑得灼热又生出冷汗,此刻茫茫黑夜,天也不降救兵。
夜太黑,雨太大,路太颠簸,雷电交加,云娘心里念想着那两个幼崽,体力达到极限,加上路线不熟,终是落在身强体壮的黑衣人手中。
浑浑噩噩中,寒意彻骨,凉水冲刷在云娘头部,她如窒息一般惊醒过来!
此刻所处位置正是越秋河他们看到的水牢,那时候还只是刑牢,云娘的双手被吊绑在石壁上,她全身发着高热,被泼了一脸的凉水滑落在干涩裂口的双唇上,她在疼痛中抿进那丁点止渴的水珠。
对面站着徐川,握着兽皮长鞭,用弯曲的长鞭挑起云娘下颌,听他森冷逼问:“舍不得孩子却舍得了命,别以为你是慈母心泛滥,你夫妻二人不过也是想得到那宝物,为求所得,各施其法,你老实交代宝物是否在你儿子小河身上,我就开恩放你一条生路。”
云娘嘴角勉强牵扯,一合一睁的双眸睨着徐川,“还能有生路?......我说.........”
看着她的唇翕动,徐川却听不清楚她在说什么,他自觉凑近耳廓在她唇旁。
“啊——”
云娘张嘴咬住徐川耳朵,徐川痛到惨叫,一掌聚集法力击打在云娘胸口,云娘嘴里涌出热血,却依旧咬死不松口,侍卫见状拉也不是,杀也不是,徐川痛到大吼:“死婆娘!你再不松口........”
话还没说完,云娘狠狠咬住他的耳朵左右撕扯,血肉模糊中鲜血渗进云娘的牙缝里,那铁腥味灌进胃里,云娘咬着他耳朵发呕,两道血涌出她的嘴角。
这一咬,云娘拼尽了她一身的全力,她是奔着死亡去咬这一口,她深知自己坚持不了多久,纵究担心被徐川攻破防线,交代了两个孩子们的藏身之处,唯有死人,嘴才不会开口泄露秘密!
为了保住自己的耳朵,徐川也是忍受不了那份钻心的剧烈疼痛,将云娘一招封喉,她满嘴鲜血淋漓,到死嘴都不松开,紧紧保持咬物的动作!
云娘瞳孔放大,眸子里最后浮现出秋河和小天,他们稚嫩无邪,朝她挥手,笑容灿烂又开心,那笑声咯咯咯的清脆悦耳,响在云娘的心坎里,那是世间最美妙的音律,也是上苍赐给她和沈禾最珍贵的礼物!
谁敢来夺,就与他拼命!
看到此刻,司徒潇和洛夜白都感觉到越秋河不对劲,睁眼一看,没有哭声,从来都是倔强不低头的越秋河。
此刻,热泪滚落脸颊!
两人都猜测到小河就是越秋河。
司徒潇想安慰他,却不懂如何安慰一个要强的男人突然哭了,他的双手紧握成拳,一拳击在了角落的石壁上,还好他有控制,黑岩石也够结实。
洛夜白看到越秋河哭得压抑,双肩微微颤抖,他似乎极力压制自己的伤心,可是,人不都已经死去很久,他不明白越秋河为何还要哭?如此难过她也回不来的。
手掌再触到小石人时,场面已经开始混乱,徐川修建的陵墓下,被困的生灵妖物四处逃散出墓,也不知道是谁解开了徐川的结界,逃散的生灵窜进了凡人的体内,大部分没有得到解药,流窜至村庄大肆发狂,残害无辜。
阁间小瓶里是淬炼好的灵丹,每一个阁子里面就是一个生灵,暴|乱以后,都被打翻四处散落。
这一切只因越秋河从洞中醒来,他安抚了小天,独自寻找云娘与沈禾,半途他看到了沈禾被四分五裂的尸体,满地乱草中全是刺目的鲜血腥味,他痛哭失声,害怕极力,满眼的泪水掩饰不住他内心地恐慌,心里一个执念要找到云娘!
跌跌撞撞跑去问了黑蛟龙,当他溜进陵墓看到侍卫拖着已经死透了的云娘时,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内心那一根紧绷的弦,轰然崩塌!
撕心裂肺地大吼、呐喊,他体内汹涌澎湃的洪荒之力霍然泄闸,一瞬间,陵墓结界被震开,排山倒海的高压侵蚀着四方三里以内的生灵,陵墓内被困生灵在混乱中死的死,逃的逃,一切都沸腾炸裂,乱成一团!
都以为结束了,岂料不过是开始。
被雨水冲刷、狂风摇曳后的万物,战后尽显疲惫之态,天空却格外明亮。
待越秋河缓过神来,第一件事便是奔扑上前,抱着云娘僵硬的尸体,那是他在这世间上唯一害怕的人,也是他最爱的人。
他幼小的身体拖着绑在云娘身体上的草绳,举步维艰往沈禾的尸体地点赶去,他要让他的爹娘同葬,绝不能被那些肮脏之物玷污。
距离不是很远,对于年幼的越秋河来说,虽远必达,纵使要了他大半条命,云娘和沈爹终于可以执手共死,惨烈的尸体,虚脱的身体,越秋河最终晕倒在沈爹的血泊中。
迷迷糊糊醒来,现实比梦境更残忍!
饥寒交迫的越秋河,回想梦中还在和云娘说话,而眼前就是亲人冰冷的尸|身,凄凉和无助,紧紧缠绕着年幼的越秋河。
真恨不得自己没有醒过来,想起小天最喜欢藏吃的在怀里,他还鄙视他贪吃,此刻想来小天太聪明,他随手抓了一把草放进嘴里,他一边吃着难以下咽的杂草,一边捡起沈爹的剑,幼小的一双手握住剑柄卖力地刨土。
他想得赶紧埋了爹娘,再去找小天!
司徒潇终于能理解越秋河吃黄梅的事,估计他怕黑犬说不定也是年幼时经历过什么。
到底是年幼,越秋河勉强凑合将两具尸体埋如土中,身边就聚集起青面獠牙的妖兽!
越秋河此刻力尽体虚,短时间内释放不出那股霸道的力量,他吓得后退一步,一屁股坐在稀泥里,他想大吼,可是胸膛连带双肩因呼吸不断起伏,撑在稀泥的双手,抖个不停,口张开了,却根本喊不出声音!
眼看那青面獠牙喘着热息渐渐靠近,越秋河抬手遮住脸庞,稚气未脱的声音低弱重复喊着:“不要吃我........”
妖兽喷出的气息腥臭灼热,越秋河吓得心惊肉跳直打哆嗦,胯|下一股暖流涌出,顺|着他双|腿间蔓延——他尿裤子了!
半响,越秋河发现没反应,松开手臂一瞧,青面獠牙都不见了!也不管为何,他蹒跚爬起拔腿却跌倒,又爬起再跑,他却感觉身后一直有东西追着他,时不时恐惧地回头瞧一下,只看到一团黑气尾随。
越秋河只能不管不问,他要跑到村里求救,大人总会比小孩先想到办法,还有一线希望。
可是,当越秋河大口大口喘着粗气,浑身烂泥腥臭,湿漉漉地站在村口时,他惊呆了。
村里的人都被跑出来的妖物附体了,更严重的是这些附体妖物是淬炼失败神智不清的残次品,他们为了存活只能借身附体。
附体后的男女老少,已经失去自我意识,行为都被妖物超控,起初他们毫无目的在道中央来回走动,一旦发现有美味气息,便蜂蛹而至。
越秋河现在要面对的就是这种情况,他在这些人当中看到了徐川的家奴,还有帮爹娘找他的婶婶伯伯,他们都失去理智,发疯了!
幼时的越秋河双眼和心灵同时被强烈刺激,耳边响起粗犷浑厚的男声:“交出宝物,免你一死。”
再次看到头顶盘旋着黑气,黑气里有猩红的眼眸,比青面獠牙还更可怕,越秋河不知道他在说什么,此刻他只想大吼大叫,让这些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远离自己,通通消失!
作者有话说:
小越越:呜呜,黑犬我讨厌你!
黑犬:嗷嗷!没关系,亲密无限从讨厌开始。
洛夜白:再嗷嗷试试,扒你皮抽你筋,炖肉给我家小越越吃!
司徒潇:等一下,辛夷君好像特别爱护动物。
瞄——
第19章 黑煞
他想到了云娘沈爹还有小天,他流着泪水终于吼出声,巨浪波动以他身体为中心,散发出不属于他的翻江倒海之力,光芒四射,将那些靠近自己的百姓震飞,将道路两旁的房屋震塌,也将一里之内的妖物通通击垮。
越秋河再次昏迷倒下。
沉重的打击才刚刚过,越秋河最惧怕的事也随之而来。
昏沉中以为再度醒来一切会变好,可是天下哪有那么多幸运,更多的只会是火上浇油,祸不单行。
越秋河一辈子也忘记不了,他在昏昏沉沉的梦魇中浑身发冷,脸庞却被灼热气息扑面而来,脸庞不断被热呼呼腥气难闻的软物舔舐而惊醒,睁眼便看到被放大、近在咫尺的几只黑犬,它们虎视眈眈,发黄的獠牙口中发出恐吓的犬吠声。
三岁那年,那时他还是流浪街头的乞丐,与黑犬争一口硬馒头,被咬过小腿,原本在云娘和沈爹的关爱下,几乎忘记有这回事。
此刻噩梦重演。
越秋河手在地面上摸到一根手指粗的枝条,小手拽得牢,陡然呼声挥出,胡乱地挥动暂时逼退黑犬,狡猾的原地徘徊,目不转睛冲着越秋河,不停歇地汪汪直叫,越秋河手脚都在抖,面对这些恶犬,手挥得酸软无力,刚一松懈,黑犬步步紧逼,凶猛地靠近想撕咬他的四肢。
越秋河被迫打起精神与它们僵持对战!
云娘沈爹都不在了,小天还需要他,求生欲使他挑战了他的极限!
那一次与恶犬持续对战,越秋河只知道很漫长,很漫长,长到黑犬发黄的长獠牙长在什么位置有多少颗;阴鸷的黑黄眼球占据比例多少;还有猩红的舌头伸出来与发亮的黑鼻头之间的距离,都深深烙在越秋河脑海里!
时常梦魇被黑犬追着撕咬,以至于成年后的他哪怕做了越宗主,儿时记忆被封,黑犬记忆依旧不减,心里的雾霾阴影依旧存在。
后来一批路过的修士发现太湖的异样,赶来收拾了村里的残局,医治被邪气侵蚀的百姓,村里被越秋河震得破败不堪,修士们带着侥幸存活下来的徐氏族人在太湖的南岸建起新的住所。
越秋河最后在境象中看到道无竟的背影,看来当年道无竟来过太湖,他极有可能下过徐氏陵墓。
就在三人准备松开小石人时,睁眼发现他们已经被困在了黑气围绕的结界里,司徒潇拔出忆生剑,挥斩间黑气瞬间如铜墙铁壁,两两相撞后发出刺耳响声。
三人面前一丈之处,赫然现身一个黑袍面具男子,黑色面具上诡异的全是猩红的眼睛,洛夜白对越秋河道:“不要直视他的眼睛。”
就在这时,小石人似乎失去理智,突然朝三人攻击过来,越秋河在伤痛中对小石人完全放松了防备之心,小石人攻击过来全是石块,越秋河抬手想抵挡,洛夜白就已经横空滑出烛照剑,一剑将他的脑袋割掉。
“咚咚咚!”
小石人的脑袋滚到黑袍人的脚跟前,眼睛还在苦苦挣扎。黑袍人利用了他,此刻他已经失去利用价值,连同情的眼神也得不到,黑袍人一脚将小石人踏得粉碎!
小石人被踏成碎石后,从中飘出一块紫色圆丹,黑袍人伸出黑皮手套接住,一口吞服进去。脚下的碎石和越秋河他们身后的石身瞬间消散。
越秋河斥问:“你究竟是谁?鬼府出现的也是你?”
司徒潇一怔,侧首问他:“你去过鬼府?”
越秋河看着平静的洛夜白回司徒潇:“去过,我想查圣尊到底怎么死的。”
司徒潇看他与自己说话却盯着洛夜白,便知其中肯定有事,他追问:“结果如何?”
越秋河转首盯着黑袍人眼睛以下的部位,“没有结果。”又对黑袍人道:“儿时追我的那团黑气也是你?”
三人都望向黑袍人。
黑袍人看着越秋河,声音除了带着邪气而外极其年轻好听,“越秋河既然一切你已想起,你就该知道我要什么,交出来免你们一死。”
洛夜白嘲笑:“黑煞鬼,你在地府并没有得到囍丹,你这副躯壳就是摆设。”
越秋河听洛夜白此话,脸刷的泛红,暗道:自己真的和他去过地府,那拜堂结发也不会有假了?越秋河瞬间捂脸,司徒潇当然看不懂,很快与他眼神相对!
司徒潇收了忆生剑,手上若无其事地套上天银软手套,偏头对越秋河低语:“都体虚至此,你就这么舍不得取下那条线?”
废话,时时刻刻都在想,不就等你来助一臂之力,越秋河暗自心想,耳边就听黑煞鬼说道:“漫漫岁月,我黑煞鬼今日换个新造型,迎接老朋友不好吗?好玩,人一旦有了牵挂,就有了软肋,死神我们比比看。””
洛夜白唇线上挑,“不需要,你自寻死路。”
黑煞鬼阴恻一笑:“好大的口气。”
司徒潇抚着天银软手套,问黑煞鬼:“什么宝贝?我与他相交多年竟不知他还有宝贝。”
黑煞鬼呵呵笑道:“此神器能控制天地万物,有它在手便可为天地,得道升仙也不及如此。”
司徒潇冷酷地嘲讽:“如此说来越秋河他怎么没成为天地,反而沦落至此,还.......”司徒潇想想最后一句话还是硬生生咽回喉咙。
黑煞鬼道:“那是因为他不知道,也不会启动,带给他的神力他也不会运用,导致最后涩滞再也发挥不出。”
司徒潇和洛夜白同时看向越秋河,他左右被看得心发慌,后退一步便靠在角落冰凉的黑石壁上!
两个高大的阴影完全将他笼罩,越秋河左右看着他两,难以置信道:“你们要干什么?我什么都没有,他在胡编乱造你们也信?!”
下一刻!
司徒潇反手将黑煞鬼结界划开一道口子,他顺势撕裂跃出,于此同时一掌暴击轰向黑煞鬼,洛夜白跃身间带起越秋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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