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够啊。”宋斯年捂着胸口,佯装出难以承受的痛意。
宋卿默默抿紧了唇。
两个男孩子沿着路打闹,笑声点亮了四面八方的风。
午后寂静,操场上有运动员在练田径,偶尔传来两声哨响,配合着不间断的蝉鸣,是种巧妙的配合。
副社长谈起剧本,眸光微亮,“放假的时候,我找大伯润色了下本子,比之前那版有感觉。”
宋斯年斜着眼瞧他一眼,“还改啊?排练还来得及吗?”
副社长沉思道:“来得及,你原本的戏份改动不大,主要是增了个场景,添了两个新人物,你和他们有对手戏,磨两次就好了。”
宋斯年笑说:“还给我加戏,我从路人甲变男三,从男三变男二,你以后要真成了编剧,肯定有人骂你潜规则。”
“好了好了,别抱怨了,晚上请你吃冰。”副社长乐呵呵的。
“成交。”宋斯年懒洋洋地应道,边走边打了个呵欠。
“对了,人我都定好了,约好了在礼堂见面。”
“谁啊,这么神神秘秘的。”
“见了就知道了,保准你这个男二号满意。”
“......”
两侧是高大的梧桐,水泥地上洒落着凌乱的光斑,间或有飒飒的风响,宋卿机械地跟着走,脚步越来越沉。
她就是在这样昏昏欲睡的状态下,再次遇见了闻奈。
闻奈站在礼堂门口,穿着白色连衣裙,露出匀称修长的小腿,手自然地垂在身侧,手腕上的小叶紫檀有点松,没有多余的装饰,整体干净素雅。
但阳光像层明亮的滤镜,她仅仅是站在那里,朦胧的脸庞就像温柔的白月光。
宋卿又看呆了。
宋斯年也是副震惊的模样,讷讷道:“你别和我说,闻社长和我有对手戏。”
“有啊,嘿嘿。”副社长老谋深算地笑了笑,骄傲地挺了挺胸,“请她帮忙可太不容易了,晓得伐?”
宋卿把来龙去脉听明白,是因为戏剧社和音乐社本来就有渊源,上任社长与闻奈是好友,所以她才答应来帮忙。
闻奈看见了他们,目光轻顿了一下。
副社长很热情地响应,“抱歉啊,闻同学,让你等久了。”
他攥着钥匙跑过去,笑起来的时候眼角洋溢着褶子。
“没等很久,我也是刚刚才到。”闻奈抬了抬眼,神情很是平淡,视线微微移动,瞧见了恹恹的宋卿,轻勾了下唇角。
高三校区的礼堂使用频率很低,副社长转了几下锁眼,才把门打开,擦着额头的汗水,说:“行,进来先坐着,她们住得远一些,要十分钟之后才到,我们可以先对对台词。”
宋斯年又尴尬又无措地说“好”。
谁懂,这根本没办法平静面对,他作为音乐社的成员,与自家社长在戏剧社的地盘上遇见,这也就算了,毕竟高中社团不比大学,都是名存实亡的性质,成员之间难得见面,不熟悉不认识也相当正常。
但是,他最近少有的窘迫时候都被闻奈撞上了。
一次是在巷口因为祝遥与宋卿怄气,一次是接了消息去废弃厂房接人。
宋斯年记忆之深刻,甚至能完全回忆起那天的场景。
——
那天是补课的最后一个晚自习,下课铃刚响,大家都迅速冲出门,各个脸上洋溢着喜悦,宋斯年看了眼未读消息,像被从头浇了盆冷水,握着书包的手都在发抖。
——“宋卿在我这里,地点:府南街废弃厂房。”
这乍一看就像绑架短信一样,宋斯年脑海里闪过无数的画面,全都是宋卿在哭,在求救,在叫哥哥。
宋斯年脑子乱得像浆糊,一时慌了神,磨蹭了两分钟回了电话过去。
他紧紧捏着手机,额前沁出来的冷汗渗进了眼角,疼得睁不开,他边等着接通,边用手揉眼睛。
八声响后,对方漫不经心地“喂”了一声。
完全陌生的声音,宋斯年双眼被揉出血丝,心脏猛地坠下去,刚动了下唇,“你......”
这时,对面传来一声略显疑惑的“程景宁”。
然后,一阵衣料摩挲的声音,电话再接起的时候,已经换了个人,“是我,闻奈,我从社团报名表里翻到了你的联系方式。”
“是你啊,社长。”宋斯年倏地放松,背后被冷汗浸透。
“嗯。”闻奈的声音有点失真,语气带着歉意,“很抱歉,短信不是我发的,朋友的恶作剧。”
“没关系,宋卿呢?”宋斯年平静下来。
“的确在这里。”闻奈说。
宋斯年听了她的解释,大概是说今天偶然碰见了宋卿,这孩子说要等哥哥下晚自习,天色有点晚了,她在厂区那边排练,就多留了会儿。
宋斯年道了声谢,匆忙赶过去。
到的时候是晚上九点半,两边商铺都关了门,闻奈她们一共四个女孩子,已经收拾好东西站在厂区门口等。
厂房的招牌破烂生锈,附近的灯也坏了,几个女孩子背着乐器,在黑夜里显出奇怪迥异的影子,乍看有点儿恐怖片的风格。
宋斯年忘记害怕,生气得不得了,大步流星地走过去,看见宋卿几乎是被众星捧月地围在中间。
闻奈牵着她的手,两边各坐卧着一只威风凛凛的马犬。
宋卿揉揉睡眼惺忪的眸子,惊喜地叫了声:“宋斯年。”
宋斯年气昏了头,“这么晚了你还往外面跑。”拉过她的手,重重地打了下屁股,又扬起了手掌。
闻奈倏地握住了少年的手腕,冷声道:“你打她做什么?”
第90章
“我...我...”宋斯年愣住了,尝试着挣了下,竟然没有挣开,惊讶得瞪大了眸子。
宋卿向来知道如何对付生气中的宋斯年,只要她抱着哥哥的腿,撒娇说一句“我错了”,这件事便可迎刃而解。
可是今天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没等到祝遥,或者说有了新的“靠山”,宋卿心里委屈得不得了,抿着嘴唇,泪珠盈在睫毛上,憋着声哭泣,倔强的小模样。
在场的这几个姐姐,下午除了练习,都陪她玩过,教她识乐谱,调音准,像逗小猫似的,见她这样,都觉得心疼,其中闻奈更甚。
因为宋卿对陌生人有点腼腆,几乎只对着闻奈笑。
宋卿与闻奈对视上,闻奈轻轻摇了下头。
宋卿立即明白,宋斯年还不知道祝遥带她来围观打架的事情,心里顿时放松起来,两滴泪终于落下来,砸进水泥地面。
宋斯年手忙脚乱地替她擦眼泪。
“她很乖,一直在等你下课。”闻奈在旁边轻飘飘地解释。
宋斯年的愧疚满得快溢出来,他与妹妹都有双琉璃色的眸子,耷拉着眼皮都是楚楚可怜的样子。
闻奈还说:“我开始提议送她回家,宋卿坚持守在这里。”
这次,宋斯年直接蹲下了,视线比宋卿还矮些,理了理她衣领的褶子,轻声说:“好啦,别哭了,哥哥错了,不该打你,给你道歉。”
宋卿又挤出两滴眼泪,咬着唇瓣,勉勉强强地说:“哥哥没错,是我错了。”
哎哟,宋斯年恨不得扇自己两巴掌。
闻奈偏过头,扬了下唇角。
这一唱一和的协作,程景宁是真受不了,使劲搓了两下狗头,低喃道:“真是好狗。”
阿文阿武吐着舌头,兴奋地“呜呜”。
少年哄了两三分钟,宋卿见好就收,乖巧地站在旁边,握着哥哥的手。
宋斯年给闻奈道谢,临走的时候,宋卿才小声说:“谢谢姐姐,姐姐再见。”而且脸不知不觉地红透了。
也许做了坏事的孩子都是这样的心虚吧。
闻奈微微一笑,“再见。”
——
再见已是一个半月后。
副社长见她们纹丝不动,急了,催道:“愣着干嘛,进来啊,我提前来开了空调的。”
“来了,来了。”宋斯年没有办法,抬步往里面走,路过闻奈的时候,神情微肃,“社长,你来得挺早哈。”
闻奈似笑非笑,“我也是刚刚才到。”
这话听着熟悉,宋斯年想起来她刚才已经说过一次,便觉得这是次糟糕的寒暄,强装镇定地微笑,“哦哦哦。”
宋卿讷讷地当个跟屁虫,声音低若蚊蝇,“姐姐好。”
大概是因为她们拥有共同的秘密,让宋卿很难有不亲切之感,但是她们的确只见过三次面,所以宋卿很难拿出恰如其分的态度。
她稀里胡涂地糊弄过去,脸颊被太阳晒得有点红,看起来像是在害羞。
闻奈愉悦地笑出声,说:“你好。”
这样清润温柔的笑声无异于是催化剂,宋卿捂着耳朵,感觉指腹的触感愈发灼热。
闻奈暂时没有进来,副社长就领着宋斯年归置起后台的桌椅板凳,乒乓一阵乱响,腾出宽敞的走道,中间竖着一排化妆镜,很有演出气氛的感觉。
他们把几把椅子搬过来,围在一起,形成围坐之势。
副社长给每把椅子上放了新印的稿子,翻动起来有很香的油墨味道,宋斯年粗略瞧了眼,皱眉问:“怎么还有英文台词?”
副社长得意地挑了挑眉梢,“对啊,设定就是中世纪的欧洲,航海家的故事嘛。”
宋斯年苦笑道:“这......我的英文水平,你难道不清楚吗?”
这时候,宋卿从后面趴在他肩上,悄悄说了句——“宋斯年,我碳水中毒了。”
宋斯年无语凝噎,梗着脖子,“臭丫头,想睡觉就说想睡觉。”
宋卿一本正经地说:“嗯,我想睡觉。”
宋斯年给她指了张椅子,“去那儿玩,你还有两个小时就要去上课,我三点半准时叫醒你。”
宋卿高高兴兴地发呆去了。
副社长好奇地问:“哟,都要开学了,还补课呢?”
宋斯年眼睛盯着剧本,视线始终流连在那几行扭曲的英文对白上,“不是,报的格斗术的课程。”
“还挺厉害。”副社长嘟囔着,注意力回到剧本上,解释说:“就给你添了几句台词,多轻松啊。”
宋斯年冷笑道:“轻松个屁!”
副社长听出他的不满,也不敢再逗,说:“哎呀,你什么水平我知道的,就是要这种念得乱七遭八的感觉,才能有喜剧的效果,而且你要是真想纠正读音,咱这儿有老师的。”
他的目光挪到闻奈身上,见她手里提着塑料袋,忙站起来,挠着脑袋,“这怎么好意思,是我请你帮忙。”
“没关系。”闻奈把外卖冰水放在化妆台上,余光瞥见了笑得像小狐狸似的宋卿,垂下眸子,“开始对词吧。”
宋卿在和祝遥聊天,那是几则来自美国的讯息。
那个年代的学生都使用老年机,粗糙的分辨率,褪色的按键,使用起来嘚啵嘚啵响。
小角落里光线微弱,宋卿看见祝遥的消息——“刚才有几只松鼠从我脚背上跑过去,你想要什么礼物,我下周回来带给你。”
“没什么想要的。”宋卿回复道。
她等了会儿,对面没有回消息,不敢一直用流量,就先关闭了,脑子里冒出很多的想法,比如藏在厂房里的秘密基地,敏捷的阿文阿武,程景宁画的巨幅油画,宋斯年的篮球,甚至美国的松鼠......
她觉得自己好像刻意落下什么。
是什么呢?
宋卿的后颈搁在椅背上面,微微阖着眸子,耳畔传来了认真又低柔的声音,“完整的句子每个重读音节间隔......大致相等......”
“我把握得不太好。”
“......可以想象成音乐的节拍。”
“......”
宋卿懵懵地陷入沉睡,等后台的人都散尽了,周围安静下来,能听见轻浅的呼声。
闻奈戏份很少,只和宋斯年的角色有关系,所以不用上台彩排,只用最后走次流程即可,所以其实今天她的工作已经完成了。
刚才鱼贯涌入些人,他们分了闻奈放在化妆台上的冰水,只有一杯没人敢拿,就放在闻奈的手边。
——是一杯草莓味的奶昔,标准冰,三分糖。
这时候,程景宁打了视频通话过来,震动的声音也并不轻,角落的人受了惊吓,无意识地嘟囔了一声。
闻奈看了她一眼,走到阳台的位置,接通了视频。
“你好啊,奈奈小姐。”程景宁放肆地笑,背后是巍峨的雪山,她转了镜头方向,说:“给你看我心心念念的雪山。”
闻奈与她相识三年,自然知晓她的情绪如何,看她孤身一人,没黏在心上人身旁,便知道事情的发展并不顺利,压低声音说:“假笑就没意思了。”
画面里是自然的美景,夹杂着程景宁的叹息声,“哎,被你听出来了,爱上御姐是我的宿命,喜欢亲爹的女友更是宿命的折磨,她已经不想理我了,怎么办呢?”
“奈奈,年龄差距真的是致命的吗?”
闻奈沉声道:“你真的觉得是年龄的问题吗?”
对面沉默了一会儿,程景宁“噗嗤”笑出声,说:“净聊这些晦气事,对了,我那个学弟人怎么样?你的戏份排得如何?”
闻奈露出浅浅的笑,“挺顺利的。”
宋卿做了个刺激的梦,迷迷糊糊地醒过来,什么都记不住,而且像是被梦魇住,手脚都软弱无力。
“嗯......小孩子睡眠好。”
“你这么坏,自己来叫醒她。”
“我吗?我待会儿就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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