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一直忍受那种非人的疼痛选择活着也算是贪生怕死,那沈明衍也敬他是个英雄。
至少他是肯定受不住的。
看夏子旬现在这明显的鸿门宴架势,虽然不知道他具体会用什么办法什么毒药,但程七估计是真的要死在他手上了。
毕竟是经过天道碎片认定的死劫,就算现在觉得夏子旬没有威胁,完全有可能是错觉,或者是他已经忽略了什么。
在想到程七可能要死在这里时,沈明衍就不准备在夏子旬面前揭露身份了。毕竟问线索虽然重要,但接下的任务也是要完成的。
在跟小厮一路走过来的时候,虽然饶了不少路,但他也算大致记住了来这里的路线。只要夏子旬还在这里,还在夏家,他完全可以再找机会用自己原本的身份来找他。
换句话说,他靠着程七的身份确定了夏子旬的所在地,现在还能直接完成替程七替死的任务,怎么说都已经一点不亏了。
所以现在最好的选择,其实就是继续保持程七的身份,顺其自然的等死后再来这里找夏子旬一次。
沈明衍抿了下嘴,虽然不知原因,但程七对夏家兄妹的包容度应当很高,他也干脆当刚刚砸杯子的事没发生,只把声音放冷了好几个的道:“我的东西。”
“什么东西?”夏子旬重新坐直,也像是刚刚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平静的道, “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资格碰先生的东西。”
沈明衍:“……”
他没记错的话,应该是夏子旬亲自发请帖过来,说有白清淮的东西要给程七的。
夏子旬话锋一转,眼里突然多了几分杀意:“不过,我要给你看的东西,也确实与先生有关。”他顿了顿,面色又冷下一些, “是我的先生,不是你的。”
沈明衍有些想笑,外面的传闻几乎把夏子旬形容成一个见人就杀的大魔头,可现在他见到的这个,看起来就像是个会和人抢糖吃的少年。
不过一想到糖是白清淮,他又莫名的有些想要叹息。
如果那个时候他没去沙漠,而是在这里得知白清淮的事情,也一定会选择接任务保他一命的。
然而有些事情,不是他想,就能随意改变的。
夏子旬的话音落下小屋外面也渐渐穿出一些声响,是与沈明衍进来方位相反的方向,应该算是小屋后院的位置。
仔细听着,像是有几个人拖着什么重物到了外面。
拖动物品的声音停止后,很快又有脚步声接近他们的小屋。
“哥哥。”夏安灵推开另一扇门走进小屋,在看到沈明衍的瞬间就愣住了。
小姑娘愣了两秒,随后又是一阵怒火:“程七!你还敢来这里!”
她一把抽出腰间的剑,看着就是一副随时都能不要命攻击的架势。
比起夏子旬,夏安灵对程七的厌恶同样不少,而且是随时都想以命换命杀死他的那种。
虽然沈明衍估计程七就是要死在这对兄妹手中,但这不代表他就不会反抗了,死劫只有一个,他可不准备死在正真的死劫之前。
夏子旬先看了眼微微防备起来的沈明衍,才及时叫住夏安灵。
“是我叫他来的。”
夏安灵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睛:“哥?!难道你忘了他是怎么对先生的……”
夏子旬的眼神暗了暗,语气微微下沉:“怎么可能忘记。”
他看向沈明衍:“别急,总得慢慢来算。”
沈明衍此时只想让他们别卖关子说清楚。
他是真的想知道,程七到底对白清淮做了什么,能做什么。
第48章 力竭的杀手(二十八)
沈明衍怎么也没想到,夏子旬邀请程七来看的东西,竟然会是三具尸体。
还是三具被折磨的不成样子,差点看不出人形来的尸体。
但死亡时间应该不久,还闻不出多少腐烂的臭味。
看这三个人被扭得犹如麻花的四肢,和坑坑洼洼没有一处完好的皮肤,就知道夏子旬绝对不会好心到用贵重药物给他们保存尸体。
就算沈明衍自己死过不知道多少次,骤然看到这样的尸体,还是多少有些接收不良,但如果是程七的话,应该也不会有太大反应。
所以沈明衍也只能勉强自己尽量别移开眼神,目光从那三具尸体上扫过,除了勉强能看出是两男一女,其他的信息几乎都被过于残忍的手段磨灭殆尽。
沈明衍看着觉得瘆人,夏子旬和夏安灵却完全是另一种态度。
特别是夏安灵,小姑娘的感情一直都很外露,如今在这三具尸体前,她眼里的仇恨与不甘几乎要喷涌出来。
不只是他,夏子旬的瘦弱的双手也已经握拳,连身体都在微微颤抖。
然而夏子旬终归还是比夏安灵冷静一些,他咬着牙根,冲沈明衍提起一个不带一点真心的笑:
“怎么,不记得这三个人吗。”
在这里是的沈明衍,夏子旬问的却是程七。
而程七,估计是绝对能认出这三具尸体的。
沈明衍头脑飞快转动思考,正想着要怎么回答才能不露馅,视线在无意中扫过三人中唯一的女性,对上她因为被挖去眼球留出一个深洞的眼眶,突然眼前一晃,又有不属于他的记忆浮现出来……
“先生是世界上最好的先生。”
视线还一片黑暗时,他听见了夏子旬的声音。
光听声音就能很明显的分辨出,这里的夏子旬绝对要比他现实中遇见的那个多几分生气。
随后,沈明衍再次听到了白清淮让人听之难忘的温雅声线。
“世界上最好的先生?那我得游历天下多收许多学生才能配得上子旬这一声夸了。”
“不行!”夏子旬先着急了, “你只能是我一个人的先生!不许收别的学生,一个都不行!”
白清淮先轻轻笑了一声,而后语调中多少带了些安抚的道:“好。”
程七是在这个时候睁开眼睛的。
午后的阳光还略有些刺眼,原本平躺在屋顶上的程七缓缓坐起,看了眼下面互动的两人,面无表情的冲下面一身出尘白衣的人喊了一声:“先生。”
叫白清淮的同时,他右手掌一个借力,直接从屋顶上落了下去。
“你不许叫先生。”轮椅上的夏子旬瞪他, “这是我的先生。”
程七完全无视他的宣言,目光从最开始就只锁定在微笑着的白清淮身上:“教我认字,弹琴,很多。”
纵容他的嗓子早就被毁去,声音喑哑破碎,说出的话却是声线掩不住的郑重。
“那是先生看你可怜,才教你点皮毛。”夏子旬冷哼一声, “先生说过,以后会教我越来越多东西,绝对比你多的多。”
程七这才将目光分了一些给他,一双平静无波的黑瞳与夏子旬对视。
“做什么。”夏子旬被他看皱的皱眉, “你在挑衅我?”
程七没因为他的话就移开目光,依旧盯着他的眼睛,随后开口一字一顿极其的认真道:“没我多。”
说完,他又冲白清淮叫了一声:“先生。”
“不许叫!”夏子旬气的锤了好几下轮椅的把手, “程七你好大的胆子!”
“先生!”
他话音刚落,就又有一声呼喊自他们身后响起。
夏子旬眼含怒火的回头,就看到他的妹妹——夏安灵提着点心一跳一跳的冲他们跑来,边跑边冲白清淮兴奋的挥手。
原本还怒上心头的夏子旬憋着一口气,却怎么都不能向来人宣泄了。
连一旁看戏的程七都极其清浅的勾起了嘴角。
跑过来的夏安灵很快就注意到了夏子旬的情绪不对,有些疑惑的问:“先生,哥哥怎么了?”
“白清淮是我一个人的先生。”夏子旬极其轻声的强调着。
虽然轻声,却还是被夏安灵听见了,从小到大被夏子旬宠着长大的夏安灵也完全不和外面的人一样怕他,直接就道:“才不是呢,先生是爸爸请给我和哥哥两个人的,我再长大一些,就能跟着先生学习啦。”
“那就等你长大再叫。”夏子旬有些没好气的道, “小萝卜头。”
“我就不!”夏安灵也不甘示弱,直接就拉住白清淮的衣角连着叫了好几遍, “先生先生先生先生!”
程七也难得凑一回热闹,混在小姑娘清脆的声音中,又叫了一声先生。
“都不许叫!他是我的先生!”夏子旬听的咬牙切齿,差点忍不住要向自己亲妹妹动手。
夏安灵看他的手已经挪到轮椅的机关上,立马松开白清淮,反而往程七的方向跑去:“阿七大哥,你看我哥又要欺负我。”
这个时候夏子旬的情绪估计还是有些不稳定,夏安灵也怕他控制不住,自己受点伤倒是没事,就是要小心别伤着先生。
毕竟白清淮的武功是被硬生生废掉的,如今的身子比普通人还要虚弱一些,需要他们小心保护才是。
程七看她跑过来,嘴上虽然什么也没说,人却向前走了两步,主动护在夏安灵身前。
夏安灵一到他身后,直接就抱住了他的腿,露出半张脸嚣张的冲夏子旬做鬼脸。
夏子旬气的牙痒,却又拿他们没办法。
“好了,都别闹了。”
直到白清淮开口,这场对在场无论是夏子旬还是程七来说都略显幼稚的争执才算收场。
在这段过去里,程七和夏家兄妹的关系看着竟然还是非常融洽的。
自程七睁眼后就离开他身体旁观着这一幕的沈明衍摸摸下巴,眉头不自觉的皱起。
从当时到现在,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什么事能让白清淮身死,又让程七和夏家兄妹反目。
给出的条件实在太少,要硬说最后是程七杀死了白清淮,虽然符合逻辑,但沈明衍是有些不大相信的。
而下边的小院里,程七的记忆还在继续。
白清淮叫住他们后,就开始谈起了正事。
“明日我与子旬启程前往兴隆县,得麻烦阿七一趟,先去接应福威镖局的人,拿到我们需要的东西后,再来兴隆县与我们会和。”
沈明衍飘在半空仔细听着,听到兴隆县后便是一愣。
位于万梅山庄所在灵雾山脚下的城镇,应当就是白清淮此时所说的兴隆县。
几个时辰前他才听西门吹雪说过,半年以前,白清淮曾被人追杀受过万梅山庄的庇佑,难道就是现在?
怪不得西门吹雪说程七没与他一起,看来是在程七和他们没能赶得及会和之前,白清淮才出了事。
沈明衍有意想看白清淮要程七去拿的到底是什么重要的东西,然而在程七的记忆中,没有白清淮在的时间永远都是快进略过的,说明对于记忆的主人来说,这些都已经是无关紧要的事情。
而在他快进的这段记忆中,沈明衍并没能看到白清淮让程七去拿的是什么东西。
他只大致的知道程七在接应福威镖局的人时遇到了一些麻烦,手臂上画满诡异图腾的一群人袭击了他,所有人的攻击都带着蛊毒,人数又多,纵然程七武功极高,也有些难以招架。
他被困在一个小村庄里,用了大约两三个月的时间,才勉强脱困。摆脱那群人的第一时间,他就拿着白清淮需要的东西前往兴隆镇,却没在约好的地方见到白清淮和夏子旬。
不仅如此,还直接不知所以的就被兴隆县集结起来的夏家门生围攻,最后因为没防备铁青着脸的夏安灵,程七被她用迷药迷昏,绑在兴隆县夏家的宅邸中,接受毫无理由的兴师问罪。
这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因为这里是程七的记忆,而记忆中的程七明显是什么都不知道。这也导致了正在旁观他记忆的沈明衍也是云里雾里。
再加上记忆一直在快进,他连夏安灵和丽奴到底审问了程七什么都没能听见,就直接被拉扯到了这段记忆的结尾。
程七剧烈的喘息着,夏安灵下的药勾起了他之前压制下去的蛊毒,剧烈的反应让他连站立都有些困难。
他捂着心脏走上燕山荒凉到连草垛都极其稀少的山路,终于找到了身上手上沾满血污,极其狼狈带着白清淮一点点往前爬的夏子旬。
双腿尽废失去轮椅的夏子旬靠着一双手,硬生生将白清淮带到了这里。
他的十根手指血肉模糊,几乎见骨,衣物更是被地面摩的不成样子,然而靠着执念和本能,他一直维持着最后清明不断前进,直到遇见程七。
沈明衍跟在程七身边,看到夏子旬双眼充血,用已经沙哑不成样子的声音仿佛嘶吼的道:“程七!救他,救先生!”
程七撑着痛苦的身体几步赶到他身边,直接重重的跪了下去,将白清淮扶到自己怀里:“先生怎么了,到底……”
夏子旬没等他说完,已经磨出白骨的手伸入怀中,颤抖着拿出一条包紧的布塞到他手里。
布上沾了带着沙土的血,里面包着一颗黑白相间的药丸。
“最后的解药。”夏子旬一松开手,人就直接倒在了地上, “你知道怎么用的……程七,救救先生……先生……”
夏子旬完全失去同步,昏迷不醒。
程七小心的将白清淮放在地上,看着夏子旬交到他手上的药丸,眼中尽是惊怒,上手却又是极致的小心翼翼,想先喂白清淮吃下。
沈明衍虽然不知道这是什么,但他就是傻子都看出来现在情况紧急。
“能解世间万毒的神药只剩最后一颗,程七公子可要想清楚啊。”
黑衣女人从夏子旬爬来的方向走出,身材曼妙,面遮黑纱。
但隐隐约约能看到她黑纱掩藏下的眼睛,已经被人用最残忍的方法生生剜去了。
她由远及近的走来,不但程七的身子逐渐僵硬,连沈明衍都震惊了。
他认识!他竟然认识!
这个穿着黑色丧服的女人,怎么看都是那个七年前给他下毒,让他几近死亡的罪魁祸首!
现在只是在程七的回忆里,女人当然是看不到沈明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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