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昌王看着冷清风手中钥匙,轻声回答段枕歌的问题:“朝堂更迭,江山动荡,没必要走这么一遭。这一辈皇子中,无人能与你争锋。天下高手,也无人能比得上你的御影。皇兄的计划定然能成功,我也就不必做个坏人了。”
没有必段枕歌更优秀的皇子,也没有比冷清风更优秀的御影。
在他们相遇相知相识那日,结局就已注定。
段枕歌叹了口气,“我敬皇叔。”
说罢,他仰头饮下八荒。
他以为他机关算尽、跳脱局外、逼苍庄帝许下太子之位,实际上,若不是怀昌王松口,恐怕他根本得不到太子的身份,只能按照苍庄帝的旨意去夺御影宫。
完不成任务,等待他的只有死路一条。
这一杯,只因怀昌王救了他一命。
任由喉咙划过火辣的酒液后,段枕歌放下杯子,扭头看了看冷清风呈上来的钥匙,却没有接过的意思。
他说:“你收着吧。”
冷清风睁大了眸子,抬头看他。
冷清风如何不知道:方才怀昌王说御影宫秘境一次只能容纳两人,现在主人让自己收着钥匙,也就是说……主人打算同自己一起去!
他恭敬收好钥匙,跪地道:“属下定不负主人托付。”
不管那秘境是刀山火海,他都下定了决心要带着主人闯过去。
段枕歌点点头,示意他起身。
他知道,怀昌王说得没错。
有了冷清风,他要什么都能得到。
怀昌王见状,也看了看自己身旁紧紧抿着唇跪着的何鹄一,好似早就料到有这么一天,于是悠哉撑着下颚说:“也不是第一次了,有什么好不甘心的。难道你真能当天下第一,把所有挑战者都挡回去,守我一辈子?”
在冷清风面前说“不是所有人都能当天下第一”,实在是太打脸了。
何鹄一低下了头。
他知道自己不应该输的。这么多年来,他确实并非每次都能守住禁地钥匙。但他可以输给任何一个挑战者,唯独不应该输给段枕歌的御影,将禁地钥匙拱手让给这个即将成为太子、得到皇帝宝座的人。
他明知道怀昌王为了护住御影宫、护住宫主之位耗费了多少心血,可他却技不如人,让宫主所有的努力都付之东流。
何鹄一只敢回答:“求宫主责罚。”
怀昌王端起酒杯,摇了摇头道:“有甚好罚,起来吧。”
见他们二人表情凝重,段枕歌缓和气氛的笑了笑:“皇叔不必如此紧张,闯御影宫禁地,绝非一朝一夕能准备好的。就算真的去了,也不一定能成功。”
说话间,他抬手,端起“长夜尽”,再次为两人斟满。
酒落,语尽,这便是最后一杯了。
该说的话早已说完,剩下的就是闲谈。四杯酒下肚,两人间氛围也轻松了不少。
怀昌王性格洒脱,坚信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既然他做了这个决定,该说的说完,也就不放在心上了。
于是他看了看段枕歌身后的冷清风,好似突然想起什么,问:“……说起来,我听闻你为他赐了姓名?”
“是。”段枕歌点头,“他如今名为冷清风,已让碧云改过卷宗了。”
“冷?”听到这个姓氏,怀昌王一怔,轻笑,“他师父听到恐怕要高兴坏了。我经手御影不知几多,但他确是冷雨唯一承认的弟子。”
“冷大侠近来如何?”
“不知道,遇见了便找他喝酒,一般是遇不着的。”
“若得了空闲,我定让清风前去拜会。”
两人随意聊了几句后,段枕歌举杯,饮完了长夜尽。
“剩下的‘逍遥’乃是留给皇叔的。夜深寒重,皇叔保重身体,我明日还有要事,便先行告辞了。”
说罢,段枕歌带着冷清风离开酒庄。
怀昌王看了看那推至自己面前的酒盏,盯着酒面上倒映的弯月,“逍遥……呵,何鹄一,赏你了。”
何鹄一垂首:“属下受不起。”
“别开玩笑,”怀昌王抬头看向窗外的月亮,“你觉得今夜的四个人,哪一个受得起?”
这世上,谁又真能逍遥自在?
何鹄一沉默起身,端起桌上酒盏一饮而尽,将内伤翻涌而出的血液一并咽下。
现在天色已晚,宫门落锁,段枕歌决定带着冷清风去自己在流月准备的住处。那儿离林向远的皇城军军营很近,安全十分有保障。
段枕歌骑在马上,抬头看天上的月亮,只觉得酒的后劲缓缓升腾,脸颊被月光烤得发烫。清风拂面,解下些许温热。
他恍恍惚惚问:“方才你对何鹄一……是不是留手了?”
冷清风牵着两匹马慢慢往前走,听见他这般说,转身抬头看他,“是,属下听到主人同掌柜对话,不想破坏主人酒庄,故下手轻了些。”
段枕歌笑了,“何鹄一可是十八阶武者,在你面前却毫无还手之力。”
他甚至还有余裕注意地形。
冷清风回了个“是”。
段枕歌趴到马背上,凑近他问:“你觉得,你能带我闯过那秘境吗?”
他相信苍庄帝找过的武林高手绝非泛泛之辈,但他们都没能成功,说明这秘境很可能并不看重单体实力,而是难在别的问题上。
其实一次通不过也没什么,他有6442,可以记录影像。别人记不得,但他有机会从录像当中找出破解之法。
当然,冷清风现在的武功只用“好”来形容已经远远不够,以他独步天下的实力,说不定能带着自己一命通关呢?
冷清风扭头看他,认真答:“属下定让主人得偿所愿。”
段枕歌直起身子笑了起来。
“得偿所愿吗……我一开始的愿望,已经遥远得见不着了。”他看向冷清风后脑勺摇晃的马尾,和行走间黑衣带出的身体弧度,带着醉意道:“不过眼前就有一个新近的愿望,我还在想要不要……争取一下。”
冷清风扭头好奇看他,“主人指的是什么?”
看着他久违的亮闪闪的金色双眸,段枕歌微愣,话到嘴边了,才嘿嘿一笑,凑近他道:“不告诉你。”
冷清风被他这醉鬼般的发言弄得哭笑不得,只乖乖牵着马继续往前走,轻声道:“主人醉了。”
他醉了?
确实是这样,也早该这样。
母亲死的那年他还是个孩子,连借酒消愁都做不到。所有的委屈与烦恼都咽进肚子里,让他误以为世界就是这般令人绝望的模样。
现在他总算能喝上一杯,迷蒙之间,把什么阴谋诡计都暂时抛在脑后。他是替原著的反派喝的这一杯,也是替年少时的自己醉的这一回。
只是人人皆为棋子,他再怎样厉害也跳不出棋局。回首往日,醉意迷蒙间,他脑中唯一清晰的光景,反倒是那五个月里养伤逗猫的冷清风。
百相皆为虚妄,但看着他时自己内心的快乐不会作假。
段枕歌把手枕在双臂上,着迷的看着冷清风的背影,只心想方才真是酒壮怂人胆,差点说了些不该说的。
虽然他不怂,但有些事情,总不能随便说出口。
为什么呢?为什么他不说出口呢?
噢,原是因为此地乃镜花水月,他不过匆匆过客,冷清风也只是一梦南柯……
这便是段枕歌当晚最后的印象了。
第二日清晨,冷清风把他叫醒。
“主人,再不起恐误了早朝。”
段枕歌迷迷糊糊醒过来,眨了眨眼睛,抬头,看见床边一双波澜不惊的金瞳。
冷清风蹲在床边,乖巧的与他对视。
段枕歌:……
啊啊啊现在什么时辰了!
他今天还要受封太子之位呢,别迟到了吧?
可恶,都穿越当太子了,为什么他活得还像个怕迟到的总裁?
好像有读心术,冷清风抬起头答:“主人,离早朝还有半个时辰。”
段枕歌从床上弹起来,选择性无视自己身上为什么只穿着寝衣:“备水沐浴,拿衣服来,还有——”
第六十三章
“都已备好。”冷清风退开一步,半跪于地道,“主人可需属下服侍?”
相处这么多日,冷清风看也看明白碧云如何服侍了。
这里本就是段枕歌常会来住的院落,一应用具和粗使下人都是现成的。不用多吩咐,冷清风已做好了往日碧云要做的一应事宜。
来不及称赞男二的贤惠,段枕歌火急火燎的沐浴一番,换上衣服后,发现离上朝时间还有半小时,这才放松下来。
顺路买了五个肉包,自己吃俩冷清风吃仨,两人边吃边骑马赶回帝宫。
骑马途中,他偷瞄冷清风淡定吃肉包的表情,内心七上八下的呼唤系统:“6442,我昨晚没做什么奇怪的事情吧?”
他昨晚记忆只到在马上看着冷清风背影发呆,至于后面发生了什么,他不是很有印象了。
都喝断片了,今早起来状态居然还行,真是神奇。
6442幽幽解释了段枕歌好奇的事情:【宿主没有头疼,因为昨晚男二给您喂了醒酒汤。宿主醒来时外袍不见了,因为昨晚男二帮您脱了衣服。宿主准时起床,因为昨晚男二让您休息,您拽着人家说不想早起。】
段枕歌:……
不怕喝断片,就怕有人给你回忆。
【如果您在期待着什么酒后乱啥之类的场景,很遗憾,并没有出现。】
段枕歌:……谁会期待那个啊!?
“咳咳,说起来我有个问题。”知道自己昨晚没说错话,他马上转移话题掩饰尴尬:“原著中反派即得到太子之位又掌控御影宫。可是他并没有冷清风,又是如何让苍庄帝回心转意的?”
6442:【说起这个,宿主难道不觉得奇怪吗。作为御影宫宫主,怀昌王在原著里几乎从来没有出现过。】
段枕歌沉吟片刻,道:“有没有可能,原著中怀昌王其实早就被苍庄帝和反派俩人联手弄死了。如果宫主已死,御影宫只能听皇帝的,反派不用靠通关禁地也能掌握,收归权力还不是轻轻松松。”
【赞成。所以他才会在大结局因为奸计暴露被男二逼死。如果他真的拥有御影宫玉印,能召集大衍五十万军队,联合外敌算什么奸计?只能算假意投敌把敌人骗过来闭眼乱杀。】
正因为他是假的,根本没有能力合并玉玺与御影宫玉印,才只能联合外敌来对付男主。即使因此将大衍百姓置于水深火热之中也不罢休。
没想到,反派得的是虚名,自己反倒误打误撞搞到真的了。
他改变的不止是男二的命运,或许无形之中,他还改变了许许多多人的命运。
回帝宫成功赶上早朝,段枕歌在朝堂上领封太子诏书,跪受册宝。
既然无人反对,太子之位便不再更改。具体的繁琐大典则定于冬节前日举行。
当晚,东宫大开,迎太子。
段枕歌十分信守承诺的将最雅致的厢房分给了冷清风,虽然距离自己远了,但好歹不会让人多想。
冷清风对这安排没什么异议,反倒露出一种“果真如此”的表情。倒是红珠大呼小叫的,严重抗议可能到来的待遇降级。
碧云敲她脑袋:“殿下说了,冷大人待遇照旧。你惦记的小厨房和西瓜的单猫间都没少。”
“这能一样吗?离得远了,走动就不方便了。往日大人念着殿下,出门右转就能见着。现在念起殿下,也不知殿下多久能赏脸见上一面呢……”
红珠絮絮叨叨的,直把冷清风这喜怒不形于色的说了个大红脸。
段枕歌倒是没空理会,毕竟他刚接手太子的工作,还有不少要忙的地方,少不得带上冷清风,要么镇场子要么跑腿。晚上住得再远,俩人白天都得粘一块儿。
住所远近,根本无所谓。
又过了一月,段枕歌换了太子绛紫鎏金华服,在鹅毛大雪中祭了天地,受封太子。
昭告天下,五岳朝贺。
第二日冬节,睡到日上三竿的段枕歌终于感觉自己从昨日冗长的繁文缛节中活过来了。
任谁顶着冷风在高台上三跪九叩小半天都会累瘫的。
他在床上看发呆半晌后,鼓足勇气从温暖的被窝里爬起来。还没好好享受早午餐,碧云便来禀报。
“殿下,唐姑娘来了。”
段枕歌奇怪,让碧云带她进来。
唐柔柔今日穿得漂亮喜庆,一身白绒锁边红袍,红发间的银钗一如既往精致漂亮,闪烁着碎光。
她迈步入内,惊讶的环视大大的东宫主殿。随后她看见坐在桌边的段枕歌,笑着同他打招呼:“哥!”
“什么风把你吹来了?”段枕歌看她身后跟着进来几个宫人,手上都捧着小匣子,无奈道:“来便来了,带什么礼物?”
唐柔柔还梳着未出嫁的发辫,灵动又俏皮,“哥当太子乃众望所归,何故不接臣女贺礼?”
“你嘴倒是挺甜,说吧,寻我何事?”
只要不涉及到陆耀焱,唐柔柔与他关系一向不错。特别是唐半荷离世之后,唐柔柔更是三天两头来找他,好像生怕他跟着唐半荷一起去了。
好在一年过去,看他始终没什么为爱殉情的打算,唐柔柔来的频率才少了不少。
唐柔柔认真摇摇头,“没什么大事,只有样东西要还给你。”
说罢,她起身打开身后一个宫人手上的匣子。
匣子内,静静躺着两颗丹药。
段枕歌一眼便认出,其中一颗是他曾经给唐柔柔的回天丹。
唐柔柔这几年医术突飞猛进,就连苍庄帝也对其赞不绝口。段枕歌一看这两枚并排放在一起、从外观上甚至分不太清的丹药,隐隐猜到她此行目的,但仍旧不太敢相信。
他起身,在唐柔柔期待的目光下拿起其中一颗,“6442,分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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