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在手上停留片刻,李秋兰眼珠转了转,收好了。反正她男人给江冬子花过不少钱,侄子孝敬几个钱也是应该的。
江饮冬还了钱没多留,准备去油菜花田和二叔打个招呼,把干活的时间确定下来。
他先溜了一圈自家的麦田,麦田一片金黄,不到十天半个月,这麦子就能收了,届时好一番忙活。
江饮冬蹲在田埂上捏了捏麦穗,不算太饱满,还行,收成应不错。
旁的一只麦穗尖上跳来一只蚂蚱,灰绿壳子瘦长腿,压地麦穗一颤一颤的。
江饮冬瞅准时机,对着蚂蚱颈子一捏,蚂蚱就到了他手里,瘦长腿无助地晃两下。
这玩意田里都是,不是啥稀罕东西,就他小时候玩玩。
江饮冬站起来往二叔油菜地方向走,他捏着蚂蚱腿甩两下,瘦腿支撑不住身子,蚂蚱头直往下栽。
“等下带你去给长尾巴的妖精磕头,让你也长长见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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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饮冬在家里待了几日,魏鱼便忍耐了几日。
倒也不算忍耐,不过是继续用尾巴过日子,还能得到江饮冬细致的照顾。
因着贪恋这点被江饮冬抱着去洗澡,偶尔饭食端到面前的好处,他到底没坦白有腿的事。
江饮冬出了门,他又怕他去找哪个老相好哥儿呢。
魏鱼穿上了前些日子偷藏的裤子,在上了锁的前门绕了个圈,打开后门的门栓,悄无声息出了门。
上回他只去了江二叔和蒋郎中家里,但从江月嘴里,大概知晓了那宁哥儿家里的位置,准备往那边走着瞧瞧。
他怕走村里遇到的人多,到时候被江饮冬知道,便从院子后头绕。
他晓得这院子后头是一条小河,他和江饮冬那天没去成,后来再也没去。而唯一下河洗澡的那次,还弄的很不愉快。
魏鱼能回想起来的,只有满草堆的蚊子叫,和河水里头啪啪水声。
漏了一样,还有赤着膀子箍着他,浑身热腾腾的江饮冬。
还是愉快的。
院子后头是大块菜地,魏鱼第一次见,江饮冬种了许多菜,他一眼就瞅见了他们吃了许久的莴笋叶。
果然被薅秃了,半截莴笋在土里,很小,瞧着可怜兮兮。
旁边是搭了架子的青瓜,刚挂了果,手指头粗细。
还有一片红苋菜,长的密,这两日魏鱼让江饮冬蒸了好几次的苋菜吃,和先前蒸槐花一样的吃法,两人食量大,还没把这苋菜吃稀。
辣椒也种了一小片,结的小辣椒一个指节大小,还不能吃。
魏鱼手指拨弄一个小青椒,觉得这椒子都可爱。
跟着江饮冬过日子,真是让人心里‘’踏实。
魏鱼看着这块菜地,觉得往后的日子,已经吃喝不愁了。
他继续朝后走,小河边上有树,还有近人高的杂草,越过树缝往那边看,能看出是大片的金黄麦田。
魏鱼扒拉开几簇杂草,看见了他一直心心念念的,能和江饮冬泡水的小河……沟?
“……”
好些天没下雨,小河干了,变成一条普通的干泥巴沟子,谁想来都能踩上一脚,三四岁的小豆丁都能在里面翻个来回。
魏鱼穿进杂草丛,颈间一痛,草叶锋利,白皙的脖颈上瞬间被划了一道红痕,不一会渗了点血珠。
他把手缩进袖子,提起衣领抱住包子,闷头钻了过去。
麦田在烈日下金黄发亮,魏鱼无暇欣赏,数着屋子,在挨着田地的小道上走,看到一户较小的房屋,他眼前一亮。
听闻宁哥儿是外头搬来村子的,房屋定然不如祖辈都在茂山村的人家大,他找着合适的路过去,藏个地方蹲点,瞧着能不能蹲到江饮冬,更甚捉个现场。
他还没偷摸着凑近那屋子,便被人从老远喊了一声。
那人第一声他还没听见,直到又喊了声“堂嫂”,魏鱼才反应过来。
“……”
魏鱼回头,看清了向他招手的人。
大堂弟坏他好事。
书生堂弟远远瞧着一身清爽,走进了看也是满头大汗,浅色衣襟都汗成了深色,看着怪狼狈的,魏鱼原谅了他的打搅。
“堂嫂怎在此处?”
江连有些疑惑,他知魏鱼早就住在了堂兄家,但也是这次堂兄落水生病,才能得见一面,如今在田地间见到这般和农活压根不相和的人,难免诧异。
然,瞧见堂嫂沾了草的凌乱头发,还有皱巴的衣衫……脸仍是惊艳的,但江连觉得,他这堂嫂,和田野又相和了些。
江连不是以貌取人的人,他只是有几分他爹的担心,好看的哥儿能不能和堂哥过踏实日子。
如今看着魏鱼不甚讲究的模样,好笑的同时,不自觉让人宽容了些。
江连面上带笑,指了指自己头顶,示意魏鱼头上有草。
魏鱼垂着脑袋,在头上扑了两下,他这以动作,脖颈间泛红渗血的伤痕露了出来,在白亮的皮肉上,乍一看,还怪严重。
江连一时忘了礼数,抬手想用袖子将那血珠子摸了去。
手伸在半空,身上霎时传来一道火辣辣的视线。
江连抬头,见到了脸黑如墨的大堂兄.
他不雅地吞了一大口唾液。
伸出的手跟碰了烙铁般腾地收回,江连抖着声说了句,“我并非有意冒犯。”
说罢,便垂了脑袋,一副认错样儿。
魏鱼只觉着秀才兄弟实在拘谨胆小,心下感慨了一番,古时读书人果然刻板,连多看他几眼都要道歉一番,该多和江饮冬学学,时不时蹦出些流氓话。
“我来找江饮冬的。”
回了方才江连问他的话。
“找我作甚?”
声音从背后传来,冷厉低沉,魏鱼脊背瞬间绷起,喉间响起的咕隆比方才江连的还要大声。
有了双腿瞒而不告,这是一重罪。
偷偷跑出来和人家大侄子田间碰头,被人抓个正着,是第二重罪。
魏鱼已经想好要如何用他的小身板,抵抗身高体壮的江大硬汉了。
江连眼睛盯着脚上的步鞋,觉得周遭诡异的沉默。
他打小崇敬江饮冬这个大堂哥,上树捉鸟抓泥鳅,山上打猎城里吆喝卖猎物,带他看杂耍,堂哥是村里的孩子头头,无所不能。堂哥从小在田里干了不少活,在地里累的跟头牛一样,也是他们村里力气最大、他最羡慕的牛。
虽近年关系不如往日亲近,他还是最怕堂兄黑着脸,好比眼下。
他方才差点做了冒犯之事心虚也罢了,怎堂嫂也这般默不作声,跟承认了什么似的!
江连抬起头,想说点什么,江饮冬已经走到两人面前,扬了扬下颌,示意江连一边呆着去。
得了指示,江连忙不迭离开。
“问你话呢。”
江饮冬走近了,声音沉沉的,听起来似乎和平日没有不同。
“出来瞧瞧你,有没有找别的哥儿约会。”
魏鱼垂着脑袋,声音很轻,用脚上宽大的布鞋碾着地上的野草。
江饮冬眉头一皱,没搭理他瞎说,顺着他视线往下,“什么时候有腿的?”
魏鱼老实道:“你生病的时候。”
他抬头瞅了一眼江饮冬,见他神色意味不明,脑袋又缩了回去。
而后,魏鱼看着江饮冬的长腿越过他身边,往田地里走。
他忙跟上,一路走了好些田埂,宽的窄的都有,江饮冬的后背宽阔,在他前方稳如大山。
一排排小麦从田埂探出麦穗尖尖,扫过江饮冬的裤腿,打在魏鱼的小腿上,透过宽敞的粗麻布裤子,扎到小腿肉上,又痒又疼的。
魏鱼紧跟着,汗水从他额角下落,几根头发黏在他脸上,走的七扭八扭,好几次险些栽进田里,但他不敢伸手去拉江饮冬,两人沉默地走着,直到江饮冬停下来。
魏鱼也停下来,仔细看着周围的田野,除了大片的麦田,有一小块褐色发黄的作物闯入眼前,田里有个带着草帽的中年汉子在往地头上走。
是江饮冬他二叔。
“这儿等着。”
说罢,江饮冬转身往田里走,走了几步,想到什么,又回到魏鱼面前,拉起他的手。
魏鱼愣愣的,不明白江饮冬为何忽然作出这般温柔的举动,嘴角正要翘起,江饮冬的手便放下了。
而他的手心,多了一个灰不拉几的,长腿虫!
魏鱼手一抖,险些叫唤出来。
他颤巍巍地掀起眼皮,确认真的是江饮冬把虫子放他手上的。
岂料江饮冬竟大大方方承认,嘴角扯着分不清心思好坏的弧度,威胁他,“给你带的小玩意,敢扔了试试。”
魏鱼手心托着蚂蚱,僵硬不动,讷讷出声,“我拿着,等你。”
江饮冬好似才满意,转身走了,“当心点,我从老远的田里拿回来,专挑最大的。”
手心里的长腿蚂蚱开始爬动,魏鱼举着手,一屁股坐在田埂上,心里把江饮冬骂了八百遍。
他不怎么怕别的虫子,就怕这种田里多的数不清的蚂蚱。
上辈子小时候在姥姥村里生活一阵子,那时候也是正值农忙,大人都在地里拼命干活,赶在天好时把庄稼都收了,他一个人无聊,边在田边阴凉处,捉了田里的虫子玩。
玩的最多就是捉蚂蚱。
蚂蚱到处蹦跶。魏鱼便把他们捉了,放进一个用杂草围出来的小巢穴里,拿一根狗尾巴草逗蚂蚱,看着蚂蚱上蹦下跳,就是逃不出他的陷阱。
后来玩累了,他便靠在树底下,一阵清风吹来,睡了过去。
没多久魏鱼便感觉自己的脸上痒痒的,好像有什么带毛刺的东西在挠他,他睁开眼,看见一只大长腿蚂蚱,趴在他的鼻梁上耀武扬威。魏鱼手一挥,那蚂蚱直接掉进了他的衣领口,怎么都抖不出来,吓的他叽哇乱叫。
自此,魏鱼再也不想看到蚂蚱这种虫。
可眼下,江饮冬送他的“小家伙”,正牢牢蹲在他手心,让他想提前跑路都难。
魏鱼苦着脸,见那边江饮冬正和江二叔说着什么,间歇回头看了他一眼。
江立诚今日也不是来干活的,江饮冬先和交代身体情况,道无大碍,随时可以上工,帮着把这片油菜地给收了。
年轻汉子身体硬朗,恢复的快,江立诚也没推脱,告诉他明日开始收割,江连也来帮忙。
谈完了正事,江饮冬问江立诚,那日他们将他送回来时,屋里的情况如何。
江立诚听出来了,瞧他侄子一脸的认真,明显是在问家中小哥紧不紧张他,有没有照顾好他。
他远远望着田埂边上的魏鱼,笑的脸上皱纹弯起,“原我还不满意,如今看来,比那宁哥儿瞧着踏实,还对你紧张的很嘞。”
江饮冬就当没听见,问:“是他给你们开的门?”
江立诚双手背在身后,不赞同地看了江饮冬一眼,“从你兜里拿钥匙开的门,我都不好说你,再俊俏的小哥儿,也不该把人关在屋里,还能关一辈子不成?”
“这不是让人出来放风了。”
江立诚多说了他一句:“这回宁哥儿出了那腌臜事,你可别再他身上犯浑了,跟家里的小哥儿过日子,别管村子里咋说,叔还等着吃你们的酒……”
江饮冬忽地道:“叔,那日我碰到了婶子,她说她心里记挂着宁哥儿,拉了我去救人,你可别冤枉我。”
江立诚眉头皱成小山包,猛地一拍大腿,怒道“这娘们,净会添乱!”
“药钱我也给婶子了,这回劳您烦心了。”
江立诚神色又是一变,“你给了多少钱?”
江饮冬心说果然不是他二叔掏的钱,“六十文。”
他佯装不知:“不够?”
江立诚没多说,怒气冲冲地走了。
江饮冬没想破坏他二叔家庭和睦,但李秋兰那点子心思,不挨教训他心里头过不去。
田边就剩两人,魏鱼拿着那只蚂蚱往江饮冬手里塞,江饮冬也没再为难他,接过来捏住问,“这腿咋回事?”
魏鱼瞄了眼他手里只剩一条腿的蚂蚱,小声道:“就不小心的,断了。”
蚂蚱腿长,最会从一根庄稼跳到另一根上,但它那腿,也脆的很。头重脚轻,抓中它的两条腿,它就磕头,磕着磕着,腿就撑不住掉了。
江饮冬哼笑了声:“你腿也长。”
魏鱼的视线从江饮冬手里的断腿蚂蚱移到自己的腿上,同时也被江饮冬的灼灼目光打量着,他布鞋里的脚趾紧张蜷缩。
江饮冬不会把他当成了那长腿蚂蚱,给他点惩罚什么的,防着他出门蹦跶?
江饮冬从下往上打量他,魏鱼那双腿很长,看着比鱼尾拉直还要长,似乎尾尖那一点都没浪费,尽数长成了如今的身高。
他的脑袋到江饮冬鼻梁的位置,比村里所有哥儿都高,甚至比一些汉子都高,若不是他那张白皙精致的脸蛋,没人会把他当哥儿。
江饮冬忽地一顿,扔了可怜的断腿蚂蚱,拉起魏鱼的衣袖往上捋,手腕处露着的皮肤白的发透,蜿蜒着秀气的青筋。
看了魏鱼两个小手臂,干干净净的。
没有哥儿痣。
魏鱼不懂他意思,任他摆动。
江饮冬松开他,眼皮半开,睨着他道:“坐那,把鞋脱了。”
魏鱼一愣,旋即小脸染上些红,“在这里看啊?”
江饮冬大抵是不生气了,对他新生的脚好奇,等不及就要在这四下无人的田地里看。
也不知怎的,他一个大男人,想到江饮冬会用手握着他的脚细细地看,没由来的不好意思。
魏鱼坐下来,把脚上的布鞋脱,里头没穿袜子,俏生生的脚趾一出来便蜷缩起来。
江饮冬蹲下,握住他的脚踝往自己这边扯,动作粗鲁地很,魏鱼险些歪倒,一只撑在身后。
“磨成这样你不晓得?”
白嫩的脚跟被磨的发红,起了两个大水泡,寻常人看了都觉得疼,偏魏鱼还能和他面不改色地说话。
除了脚后跟,还要小腿,被杂草刮出来的密密麻麻的红痕,乍一看,还以为他受了虐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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