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般勤勉,定能早日娶上媳妇。”
江饮冬间隙瞥了他一眼,声音没什么起伏道:“村里汉子都能做,算不得什么。”顿了顿,“有钱才能早日娶媳妇。”
魏鱼:“……”
他真的深刻认识到江穷汉的贫穷了,不用几次三番提醒他。
灌了半缸水,江饮冬端着簸箕进来了,抓一把槐花洒水缸里,“帮你去去鱼腥。”
“是槐花!”魏鱼一个鲤鱼打挺,翘起上身朝簸箕里瞧,闻着空气里的气味愉悦地眯起眼,眼角眉梢透着喜悦,细瞧还有些怀念的样子。
江饮冬挑眉,簸箕递到他面前:“懂得许多。”
魏鱼捻起一朵放在鼻尖仔细嗅,也不在意微微泛黄的花瓣,眼帘微垂,睫羽在眼底落下阴影,抬眸看江饮冬时眼尾上翘,又似蛊惑人的妖精。
他嘴角挑着笑,像看透了对面人:“妖精自然见多识广。”
自离开姥姥的村子,魏鱼好些年没闻到这般清甜的槐花香了。
见着簸箕还有许多花,鱼缸用不着浪费这么多,他提议道:“剩下的吃掉吧?”
江饮冬:“……”
他缓缓扭过头看人鱼。
村里荒年再饿,也无人去摘了花儿吃,这条鱼怎的看见什么就想着往肚子里吃?
见着江饮冬脸上不如何乐意的样子,魏鱼压在薄被上的大尾巴一甩,搭着床沿,用尾纱去碰江饮冬腿。
“用面粉拌一拌,放锅里蒸,蒸好了只洒些盐就很好吃。”
江饮冬避开他,嗯了声,“明日再说,今晚吃兔肉。”
一听就是敷衍,但魏鱼还是更馋兔肉,嘴不自觉砸吧了下,那可是肉。
-
另一头,刘多麦敲了敲江二叔家敞着的门,把竹篮挂在门鼻子上就走了。江月听见响动出来,只看见个大摇大摆的背影。
刘多麦火急火燎跑到纪宁家门口,轻手敲了两下站在门前等着。
纪家也没关门,他看见纪母坐在堂屋门口绣花,瞧都没瞧他一眼朝屋里叫人。
少顷,纪宁从里屋出来,眼角含笑,喊了声多麦哥,直喊到刘多麦心坎儿。
他笑的憨傻,身后摇尾巴似的巴巴的将篮子递给纪宁,盼着听点好话。
“劳烦多麦哥,”纪宁秀气的眉眼弯弯,“这等小事还要你跑一趟。”
“嗐,这算啥。”刘多麦壮汉挠头。
纪宁笑的温和,从衣袖掏出两方帕子,道:“这是我近几日绣的,还烦请多麦哥下次去镇上帮我捎带了卖。”
刘多麦大字不识,偏生喜欢说话文质彬彬的小哥儿,何况这小哥儿还总对他百般礼貌,让他不自觉挺直腰杆,前些年在城里做活被人瞧不起的难堪,仿佛都被宁哥儿治愈了。
刘多麦无不应好,揣了帕子在怀里,走起路来吹着高昂的口哨,嘴里含着宁哥儿给的糖块,舍不得它化。
宁哥儿亲手绣的东西,他自不会随便卖了去。
纪宁折身回房,脸上的笑意消失。
在这村子里过的着实无趣,还要时常应付土的掉渣的村野汉子,姑娘哥儿也没见识的紧。
他和娘带来的银子这些年早用光了,若不是有刘江两个蠢的帮他家种地,素日里还有其他人时常送来自家吃不完的时蔬,日子早过的紧巴巴。不过如今也好不了多少。
纪宁蹙眉不展,经过纪母时,听她刺他:“和这般穷酸汉子来往,也不知你装个什么劲儿。”
“你昨儿吃的肉时可不是这么说的。”纪宁冷笑:“村里的土货,你越傲气,他们的东西抢都抢不来。相反,哄着他们给点甜头,不要都捧给你。”
纪母还梳着城里妇人的发髻,身穿淡紫暗纹对襟衫,好些年前的款式,衣领袖口洗的发白。
“我可拉不下这张老脸讨好村妇。”纪母薄薄的眼皮垂着,却未反驳。
“是啊,所以在爹面前,你连一个乐坊的哥儿都不如。”纪宁丢下话,抬脚进屋,纪母被绣针戳到了指尖,钻心的疼。
纪宁回屋,在桌边一阵翻找,找出了年前来最后一封信,重读一遍后,深深地吸了口气,提笔写信。
—
傍晚,江饮冬在灶房做好饭,兔肉依旧是先前的做法,油滋滋的,因着江饮冬炒的久了些,爆出股焦香,勾的堂屋板凳上的魏鱼直啪啪甩尾巴。
半只兔子本不多,上回两人饱餐一顿,所剩不多。瞧着八.九块,还不是肉厚的部位。
饶是如此,江饮冬还是只盛了五块肉装盘,剩余大半盘都是青菜。
江饮冬端着饭菜上堂屋,心里早就千呼万唤的魏鱼眉开眼笑,不忘表示自己吃闲饭的愧疚之意:“要是我能走路,能帮你的忙就好了。”
江饮冬没看出他有分毫愧疚,只道:“你多在自己身上下功夫。”
“嗯?”干饭的魏鱼眨眨眼。
江饮冬趁机夹走了他筷子下的兔肉,一字一顿:“尽快产珠。”
魏鱼默默收回筷子,闷头扒饭,“晓得了晓得了。”
当晚睡前,魏鱼趁江饮冬整理床单,悄悄在手臂内侧的嫩肉掐了一把,当即疼的龇牙咧嘴。
被掐的位置在腋下不远处,不过须臾,那块肉变红发肿起来。
江饮冬听见抽气声,扭头看过去。
魏鱼手臂收进缸里,面上镇定:“不小心撞到缸了,不碍事。”
江饮冬三两步走过去,双手拢住魏鱼下缩的腰身往上提,视线在他莹润如玉的肌肤上扫荡。
魏鱼被他握着腰,被毫不掩饰的目光打量着,有种被架在火上烤的错觉。
他不应当穿成人鱼,他想要个龟壳,随时能缩进去!
腰上的大手带着厚厚的茧子,虽未摩挲,却传来了滚烫的热度,一下烧到魏鱼的脸蛋。
进水缸前魏鱼脱了衣服,体面的穿了一日的衣服,和现在袒胸的感觉差别很大。他只觉浑身赤条条,又被江饮冬的目光看的火烧火燎。
终于,江饮冬一只手松开魏鱼的细腰,拎起他的胳膊瞧内侧,指印清晰,红肿的厉害,在他细滑的皮肤上拱了个小山包。
江饮冬脑袋里的一根弦蓦地有了松动的迹象。
直到——
“你再用力,我腰也得红了。”
“……”
江饮冬回神低头看,自己的一只手还牢牢扶在人腰上,占据了半个腰身。粗糙的麦色手指和细白柔韧的腰肢反差鲜明。
他面色平静地松开。
还是红了。
前后腰连着,一整只手掌印。
作者有话说:
小鱼:喂,江穷汉,你是不是把我看光了?
冬子:(遗憾)还没看到想看的。
小鱼:(指指点点)那你就掐着我腰不放嘞?
冬子:(正经脸)能掐别的吗?
第9章
腰上那块,好似给琼脂玉石擦了不均匀的胭脂,不成形的深红染在雪白上,平添了一抹稠丽艳色。
江饮冬松开后,魏鱼没觉着哪里不适,他不如何在意。
白皙修长,骨节匀亭的手指覆上了腰上的红指印,比对大小后,魏鱼啧啧两声,搓了搓那块肉,见印子不消,便不管了。
江饮冬也随之收回目光。
屋内烛火摇摇,魏鱼倚在缸沿上,哈欠连连。
他听着外头淋水的动静,又撑了会儿。
江饮冬穿了条亵裤进屋,带着浑身的水汽,偏头见魏鱼迷瞪着眼打哈欠,倏地一个箭步闪身鱼缸前。
魏鱼忽地被巨大的阴影笼罩,一股皂香和某种好闻的气味铺面而来,他忙睁开眼睛,却见不久前掐住他腰的手掌,正抵在他的脸侧,做接托状。
魏鱼的琉璃眸子睁的又大又疑惑。
江饮冬拇指去扫他的眼尾,干燥的指腹滑过同样干燥的眼角睫毛。
江饮冬:“……”
没眼泪,白掐了。
“唔。”魏鱼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原来是想接眼泪,他还是第一次见江饮冬这般着急忙慌。忍不住笑出声,对上江饮冬不怎么愉悦的脸,嘴角连忙一收,解释道:“我打的都是小哈欠。”
见着他垂眼失望的样子,魏鱼立即表真心:“我试试打个大的。”
江饮冬点点头,搬来个木凳,岔开腿,大马金刀地一坐,认真地看着盯着他。
魏鱼嘴角差点儿绷不住。
他眼神从江饮冬宽厚结实的上身移开,又不自觉挪回去。
光影打在男人的身侧,乡野糙汉在此刻尤为野性俊朗。
哈欠没打到位,光眼馋人家身子去了。
魏鱼甩甩头,不怪他孟浪,实在是上辈子没见过这等的好身材。
同为男人,免不了欣赏和羡慕。
等等,同为男人,他的行为不能算孟浪。
江饮冬吹了灯躺床上,耳边是魏鱼的絮叨声。
“我以前很少哭,眼泪也少。”
“有些东西可能越紧张越在意,越来不了,”魏鱼开解江饮冬,“不指望了,没准它就从天而降了。”
“顺其自然吧,冬哥。”魏鱼在黑暗中面朝江饮冬。
“嗯。”江饮冬低低应了声。
嗓子有些哑。
他失望的情绪似乎有些浓重,魏鱼思及白日听闻,便换了话题。
“冬哥有相中的姑娘吗?”魏鱼问。
“没。”江饮冬答的利落。
“哦……”魏鱼觉着他没说实话,下午和江饮冬见面的汉子,分明是情敌嘛。
“那有无未来打算?”
江饮冬那边的身影似乎翻了个身,从平躺到面对他,“钱。”
“……”这夜话没法儿聊了。
江饮冬这次倒不含任何暗示意味,他也没有将宝全押在人鱼身上。
挣钱娶媳妇,避开纪宁和他的竹马蹄子。
魏鱼一直觉得江饮冬话少,今夜更是如此。
但他觉得江饮冬话少的原因不是不爱说,而是没见着他想见的人,没谈到他兴头上的事。
他心中不忿,硬撑着聊下去:“冬哥是顶顶上进的人。”
江饮冬没接这句,他幽深的眸子盯着露在水缸外的身影。
“家底虽重要,但像冬哥这般长得好又勤奋之人,不愁没有姑娘的青睐。”魏鱼道,“可是一门心思和别的男子争抢同一人,而忽视了那位姑娘的心意,太过盲目了。”
江饮冬这下听明白了,魏鱼拐着弯说他和刘多麦拌嘴吃醋的样子蠢。
着实蠢。若是纪宁真想在茂山村落地安家,真心实意过日子,也不会拖到这般年龄还未出嫁,还与他和刘多麦牵扯不清,两碗水端平。
他记得,纪宁比他还大一岁。
“嗯。”江饮冬闭上眼睛,有些犯困。
“若那姑娘对你爱答不理,半分不属意你,”魏鱼说的起劲,“一定不能死缠着,干脆利落转身。”
“若是彼此有意,便无形多言了,迅速说开了,赶紧在一起的好。”
江饮冬困意来袭,声音愈发嘶哑,“若那人不拒绝也不接受呢?”
“这是最困难的一种,对方手段了得,吊的人神思不属,意乱神迷,却又因不能打破双方关系而痛苦难当……”
魏鱼猛地顿住,江饮冬的假设,大抵是他自己的经历。
他心中不是滋味,不知晓说什么好。
瞧下午情形,吊着两个汉子的姑娘,怕不是什么善茬。
魏鱼嘴唇开开合合半晌,仍是未发一言,江饮冬那边安静的像是独自伤怀。
“冬哥,你、睡了吗?”魏鱼小心道,担心方才的话戳中他,才让他如此沉默。
不见人应,魏鱼伸长了脖子去瞧那团黑影。
深夜的山村格外宁静,因此,魏鱼闭嘴后,房中那道连续平稳的呼吸声变得十分明晰。
魏鱼:“……”
姑且当做江穷汉还未深陷。
翌日天亮,江饮冬听着鸡叫声醒来,比平时晚了半个时辰。
一人窄的木床上,江饮冬腿长脚长,木床的长度不及他的身高,每晚躺下,便能感觉到双脚牢牢抵在床尾。但他睡觉沉,睡得端正,夜里也不常翻动,无甚影响。
因此,即使床十分旧了,也没有换床的紧迫感。
而今日,在他眨动眼皮的片刻迷茫间,竟有了赶紧换个大床的想法,还要铺上厚厚的被褥,才不会硌到人。
待分清梦和现实后,鼻息间裹挟着股子腥躁味儿,江饮冬双目无声地盯着头顶的房梁。
片刻后,他翻身而起,几步走到衣柜前,从里面翻出一条亵裤,三两下解开腰间绳子,手按在胯骨往下褪。蓦地,他身体僵住,黑沉着脸把裤腰系的死紧,手抓着另一条亵裤匆匆出了房门。
中途甚至未曾往鱼缸看上一眼。
江饮冬在井边搓洗亵裤。
自海滩回来以后,昨夜他做了第一个梦。
江饮冬努力维持面上平静,手上的力道发狠,搓完后的亵裤搭在晾衣绳上。
不算稀奇事,做了个打湿亵裤的梦罢了。
他还不至于脸皮薄到接受不了这种事情。
江饮冬顺势洗漱一番,走到灶房时差点被门绊倒。
他背上篓子,里面放了把斧头,恍惚地出了门。
走到山脚下,天才蒙蒙亮。
“江冬子!”
粗犷的喊声在山间多了道回音,惊得林中鸟儿扑棱着翅膀飞到下一棵树上。
江饮冬回头一看,刘多麦正提着他布置陷阱的家伙往这边跑,他转头当没看见,加快了脚步。山间雾气重,几息就不见了人影。
刘多麦诧异地举头四望,踹着脚底下的石子低骂了声。
旭日初升,林间光线逐渐明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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