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峁峁先开口,“收麦子好辛苦,会流血的,小孩子也要参与,大人忙不过来。”
祁邖补充,“所以夏季不能征发民役。”
“无论如何都不可以。”
祁峟睁眼瞧了眼祁邖,“那狄军突然进犯,又时值夏季,该不该征发兵役?”
祁邖犯了难,征吧,粮食保不住。
不征吧,土地守不住。
进退两难。
祁峟心中也没合适的答案,就把问题压了下去。
事实上,大多数战争只是为了抢夺粮食和金银钱财,狄军若是夏季进犯大祁,那实在是……
狄军对抢夺的土地实行放养式统治,想起来了管管,想不起来拉倒;但一旦被他们占有的土地,搜刮抢掠是必不可少的。
基本是把一座城池变为空城,才会退军离去。
祁邖犹豫了许久,避重就轻说了句,“如果我发兵,一定会在对方粮仓填满的时候。”
祁峁峁嘲讽她,“可这个时候对方马肥兵壮,粮食供应充足,不容易打胜仗。”
祁邖反驳,“可赢了就能满载而归。”
祁峁峁反驳,“可输了就会被杀的寸甲不留。”
祁峟听着俩小孩拌嘴,静默的闭目养神。
战争?
他是不喜欢的。
他不稀罕别人家的土地,不觊觎别人仓库里的珠宝粮食。也不忍为了所谓的大国地位就发动战争,让无辜的兵士血流成河……
可他更不愿意做那逆来顺受的绵羊,不愿意接受剥削与压榨,如果可以,他定要收回北方所有的失地,兵峰直指狄人皇宫。
如果可以,他希望四方诸国统统纳入大祁的疆土,拱卫大祁的心腹。
他有野心。
但如果要死很多很多人,他可以放弃自己的野心。
一行人车马极快,一个月的功夫就赶到了北境边线,明柯将军率领徐有钱的部将前来接驾,万余人的队伍恢弘而壮观,便是祁峟,都大为震撼。
大祁的子民守护在大祁的疆土,守护在战争四起的最前线,他们过着朝不保夕的日子,却依然敬畏他这个皇帝。
这如何让他不感动。
祁峟带着祁邖祁峁峁检阅军队,将士们精神气高昂,训练认真且辛苦,祁峟也没太多想,立马提了全体兵士的待遇,为所有的驻军涨了薪资。
祁峟心想,国库有钱,钱总归是要花出去的。
花给他的士兵们,他乐意至极。
祁峁峁被留在了北境,跟着明柯徐有钱。
祁峟带着祁邖南下,经过溪南、南越、最后回了安南。
繁华的南越港口停满了帆船,纤夫数不清、货物数不清、装货卸货的民工数不清。
海风带着腥臭的气息刮过,渔船一艘艘靠港停泊,新鲜的海产品一箱箱运上岸,运至小餐馆。
白花花的盐晒在空阔的岸边,成堆成堆的盐山堪比金山银山……
富庶繁荣的商业之地。
祁邖一路走来,眼睛都看直了,“哥哥,南越好富裕,好有钱,比京都有钱!怪不得南越王一家子有钱!”
祁峟莞尔,“这么有钱繁华的土地都经营不善,合该他们亡国。”
祁邖也笑,“哥哥迁都吧,我喜欢这里。”
“京都周围不是山就是水,好萧条。”
“北境都是戈壁、沙漠,人都少。”
“南越人好多!船也多!好繁华!”
祁峟没说话,迁都是大事,不是脑门子一热,脑袋一拍就能决定的事,他挺喜欢京都的,京都距离北境最近,距离狄国最近,又足够安全,能第一时间收到情报,也不至于腹背受敌,是块风水宝地。
但是战争结束,发展经济之时,京都肯定不够用。
但大祁占地数许,能发展的土地也不单单只有南越……
祁峟祁邖在小酒馆里喝着米酒,吃着肥美鲜甜的大生蚝、大鱿鱼,软软弹弹的,口感爽滑,味道却一般,带着腥……
祁峟不喜欢,祁邖百吃不厌。
两人去逛了南越皇宫,南越皇宫真有钱,即使被盛大将军带兵搜刮了一番,依旧是富庶的。
琳琅满目的藏品到处都是,珠光宝气的珊瑚、夜明珠、金银玉器,不要钱似的堆放在外。
祁邖再次感慨道:“皇兄,迁都吧,都不用再修宫殿的。”
“这南越皇宫,直接住进来,刚刚好。”
祁峟:……
行了,我知道你迁都心切了,但是你还小,现在还是得听我的。
南越繁华富庶迷人眼,安南也不例外。
安南一望无际的水田平坦空旷,在阳光的照耀下散发粼粼波光。
安南的路四平八直,通往各方……
温暖舒适的地方,种植着各式各样珍贵的鲜花,繁育着桑蚕,官窑遍地都是,烧瓷的窑炉也多……
南越是商品的集结中转地。
溪南则是商品的生产地。
这里的人民耕地下田的同时,还掌握一门副业。有去纺织署纺纱织布的,有去官窑烧瓷的,有去医庐种药晒药的……
总之,大家都忙且充实,清闲时间极少。
当然与之对应的,安南百姓的住宅普遍较大,还是砖瓦式的,瞧上去坚固结实。
安南分地放奴的运动极为顺利,这边的人家大都小富,不至于悲惨到卖儿卖女的地步,安南人最是瞧不得人贩子,人贩子在安南根本混不到出路。
安南的地主也是聪明人。不管是出于真心还是假意,总之很听朝廷的话,让交税就交税,让放奴就放奴……
总之不与朝廷对着干。
虽然很大的原因是盛大将军驻兵在安南,让人不得不服。
祁邖喜欢安南的富庶繁华、稳定平安。
“哥哥,这里好富庶,好有钱,我也喜欢这里。”
“我们迁都安南吧。”
祁峟微笑,“不用迁都安南,你会住在这里的。”
他带着祁邖慢悠悠晃到了祁淼森所在的县府,将祁邖交到祁淼森手上,“能不能混个帝师当,全看你本事。”
祁淼森:……
“臣必不负陛下重托。”
祁邖懵懂的眼里折射出明亮的光,皇兄是很看好她吗?
开心!
商皎也跟着祁邖留在了安南。
祁峟没在安南多待,临走前特意去拜访了盛老将军。
老将军上了年纪,身子骨严重不好,夏日天热,屋子里安置了足足八个冰盆,老将军还是热,他见到祁峟很高兴,道:“陛下,盛家没能为您守住北疆,却替您巩固了南疆。”
“臣死而无憾。”
祁峟心里无端难过,苍凉苦涩的感情布满心头,“什么死不死的,盛家人都是英雄,对得起苍生。”
盛老将军抬手抚摸祁峟的发,“不能看见陛下加冠,实在是臣之遗憾。”
祁峟当即跪坐在老将军的床榻前,“烦请老将军为峟梳头加冠。”
祁峟也说不上什么心情。
盛将军也是,盛将军命人取了他亲手打磨的竹冠,捧在祁峟跟前,“给盛骄阳准备的,他没机会戴上,就赠予陛下了。”
“还望陛下……,莫要嫌弃。”
祁峟点头应好。
盛老将军苍白枯老的手灼热,烧的祁峟浑身血液滚烫,他还未满二十,却戴上了盛老将军赠送的发冠。
他说不上什么感受。
老将军行至暮年,盛家为大祁付出了满门的鲜血,他却不知如何报答盛家。
“陛下,一定要收回北境的全部土地。”
“一定要废除签订的所有条约。”
“臣若不能活着看见狄族败亡,死后也要收到好消息。”
“好。”
祁峟答应了老将军。临走前嘱咐下面的人好好照顾盛老将军。
盛家的爵位已到了极致,盛老将军更是,他不是祁国有史以来最威猛的将军、也不是最天资卓绝的将军。但他活的久,活在大祁军事最屈辱的时候,终身不忘反攻的追求。
祁峟尊重他。
给了他皇帝之下、太子之上的最高地位、最高荣耀。
认他做君父。
准他为自己加冠梳发。
祁邖按照祁峟设想的游学路径一路奔走,她见识了各地民生、亲历了各项农事活动,短暂地当过药童,短暂地读过私塾,短暂地下过田,当过店小二。
也司掌过律法,替百姓伸冤,替文人墨客伸冤……
她干过许多事,读过所有的官修史书,熟背大祁律法,深谙各朝各代的法律法条,尤其熟悉官员升降考察的条例……
祁峁峁在北境战场上长大,参与了一次次战役,死了一批批兄弟,保护过别人,也被别人保护过,爱哭的孩子成了威风凛凛的大将军。
他与狄族的血恨再一次次战役中加深,对明柯徐有钱的依赖逐渐减弱,逐渐自信成熟……
他偶尔会思念他的母亲,荣华大长公主宽容漂亮,是最爱他的母亲;偶尔思念祁峟,祁峟是他的好哥哥,让他见识了不一样的人生风景,祁峟带他入宫、带他远行、送他上战场,把他培养成最矜贵桀骜的小公子,却又迫使他蜕变成冷血残忍的少年将军……
他对祁峟感情复杂。
他偶尔也会想他的祁邖姐姐,祁岘弟弟。也会幻想那至高无上的王座皇位……
可他死了太多兄弟在狄人手上,他背负了太多血海深仇,他的战士们苦于战争久矣,他却乐此不疲。
他知道,他不会是合格的君主。
合格的君主该是慈悲的、该是体恤苍生的、总之不该是他这样被仇恨裹挟了脑子的。
祁岘就很快乐了,作为皇帝的幼弟,他简直是横行皇宫的小霸王。受尽太后的宠爱,还有四个公主姐姐逗他玩、哄他笑。
哦对了,他还有个文采斐然的小十哥哥,小十哥哥爱写诗、爱作画,天天带他游山玩水。
总之,他自由逍遥了好多年,在外是仗剑天涯的侠客,回京,就是矜贵儒雅的小王爷。
他跟谪仙人做朋友、跟酒鬼烂醉在清风江的小船上、听美人吹箫弹琴,日子好不快乐。
优哉游哉,快乐似神仙。
在他二十来岁的时候,他腻歪了风花雪月的文字,扭头研究起木工活,成了爱好发明创造的当朝鲁班。
祁峟对此无奈,却不管他。
只庆幸:还好送走了祁邖祁峁峁。他养孩子的水平,真……不容深思。
祁邖祁峁峁十八岁那年回宫,按规矩参与宗室考核。
祁邖不负众望地考了第一。
商皎、祁淼森高兴至极,直接给小公主放了十天的长假,准她在京中游玩。
祁邖不是贪玩的性子,但也喜欢热闹的地方,十天的功夫,她走遍了京都的每一个角落,八九年不曾回京,京都的一切都让她熟悉又陌生,她思索了十天,觉得还是不迁都好。
北方战事未平,皇族不能去南方偏安。
祁峁峁文学功底不高,成绩差些,不在前三的孩子没有排名,祁峁峁就在无名之列。
他十八岁这年死了母亲,他也如愿接过了她母亲的荣华大长公主的封号,年轻的男孩也不觉得羞耻,只觉得满足。
他未曾陪伴过母亲,却享受过母亲最诚挚的爱,他要让他母亲的名号,随着他的赫赫战功,名垂于世。
要让世人记得荣华大长公主的骄傲。
祁岘,嗯,祁岘未成年。
祁峟,依然是乐乐呵呵无拘无束的皇帝。
他年近三十,却依然无妻无妃、无子无女。
催婚催生的奏折雪花般飘进宫,但他浑不在意。
孩子嘛,不用他生,他也是有的。
后妃嘛,这辈子不急,下辈子会有的。下辈子没有,下下下辈子也会有的。
总之,他不急。
第73章 番外二
祁峟到底是个皇帝,还是个有审美的皇帝,送走了祁邖祁峁峁,他的日子简直不要太逍遥。
首先,他是皇帝,皇帝当然要选秀啊!
一般的皇帝只选秀女,给自己和自己的兄弟儿子选美女。
他祁峟不一般,他祁峟不仅选秀女,还选花美男。
咳咳,虽然他孤家寡人一个,无儿无女的,但他有兄弟姐妹啊。
祁峟一视同仁地对待他的兄弟姐妹们。
这年,祁峟登基以来的第一批秀女入宫,这波姑娘是要给贵族男子、豪门男子做正妻侧室的,那自然都是贫穷出身的姑娘。
这些女孩鲜少有皮肤白皙的,但各个五官周正,眉眼间遮挡不住的英气。她们没几个人会弹琴下棋、没几个人会跳惊鸿舞,但她们也不是毫无特长。
有背着竹篓、系着头巾的采珠女,她会潜水、会游泳,在水里面鱼儿似的灵活敏捷,祁峟看呆了。
哇,采珠女啊!
好有趣的工作,他喜欢!
他家小十也喜欢。
于是这个采珠女就成了十皇子的正妃,大祁第一个平民出身的亲王妃娘娘。
这个姑娘读书不多,会写的字也不多,但很会算账,会唱很多民谣,和风花雪月的十皇子有说不完的话题。
在小十的陪伴下,采珠女读了许多的书、欣赏了许多的画,也能跟十皇子琴瑟和鸣了……
她真的很聪明,十五六岁的姑娘脑子灵活,又热情大方,对府里的下人也宽容温和,从不托大。
每逢夏季,她还会回故乡,亲自下水,教年轻的小女孩潜水、取珠、教她们水下自保、求生。
总之,十皇子夫妇感情甚厚,祁峟非常满意。
他暗自感慨道:朕真是好皇帝好哥哥呀,既不动声色地解决了官官勾结的苦恼,又帮助一名贫穷的渔女过上了幸福的生活,最后还没亏待自家亲弟弟。
呀,他可太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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