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啊啊!”
“杀人了!”
“啊啊啊啊啊!”
尖叫声此起彼伏,从青竹胡同传递至皇宫。
祁峟站在城墙的最高处,居高临下地俯视京都。
商贩百姓忙碌有序的生活,往来车队络绎不绝地进出京都城门,昔日空旷的青竹驿站挤满了人。
热闹、喧嚣。
王玥恭敬垂手,站在祁峟身旁,汇报道:“陛下,宗室们对青竹胡同的一应配置多有微词……”
祁峟冷冷眺望远方,不看王玥,只道:“大几千人呢,各个是养尊处优的主,就进京的这批人,最次的也是县主贝勒,真按老祖宗的规矩礼待他们,这国库分分钟见底。”
王玥继续汇报情况,“青竹胡同往年只收纳科举考生,有机会参与殿试的举子不多,青竹胡同的房间有限,微臣又命人收拾了红梅胡同、落樱胡同、菜黄胡同。这四处地方都在京都的角落,都是偏僻的穷地方。”
“正好借着宗亲入京的由头,仔细修缮了一番。主要是翻新了居民住房和坑洼不平的道路,重新规划了排水设施。”
王玥指着忙碌的四条小巷,道:“陛下你看,这四处本是最差最脏最不安全的地方,如今宗亲入住,治安也好了起来。”
“兵部安排了守卫日夜巡逻,保证不会闹出人命。”
祁峟闲闲地瞥了眼王玥,高深莫测道:“不会闹出人命?”
“不见得吧。”
王玥却很笃定,“宗亲食用的吃食、饮用的水酒、下榻的房间寝具,微臣都做了细致周到的检查。”
“不会出人命的。”
“除非……”
王玥眉头皱了皱,“除非他们内斗。”
说什么来什么,王玥话音刚落,就有小太监来传话,“陛下,大事不好,三公主四公主斩断了信王殿下的手,信王殿下已经是奄奄一息的状态了。”
“信王的兄弟姐妹在皇宫门口跪了一排,求陛下为他做主。”
小太监话讲的匆忙,重点却是没落下。
祁峟抚过城墙上的朱红色古砖,对王玥道:“走,去看看。看看信王是怎么惹了我家姐姐的。”
祁峟神情闲适,一副看戏吃瓜的悠闲模样。
王玥却不淡定,她斜眼瞥见了血淋淋的一双手,心里恶心的隔夜饭都要吐出来了。
却又不得不在祁峟面前保持仪态,只能惨白着脸,跟着祁峟走。
一路风声潇潇,血腥味弥漫了一路。
王玥恶心了一路,祁峟却没什么感觉。
行至宫门处,信王的一应兄弟姐妹确实跪成了一排,锦衣华袍的年轻人成排跪在皇宫门口,实在是稀罕的景致。
附近不少乡里乡亲都凑在一旁看热闹。
祁峟收整了情绪,好整以暇地瞧着诸位年轻的堂亲。
“各位远道而来,怎么还给朕跪下了?”
“都是一家人,不必行此大礼。”
祁峟假惺惺地关怀诸人。
各位人精自然没把客套话当真,忙哭诉道:“陛下,我兄弟一行入京不易,如今更是遭了歹人残害。”
“我哥哥的手断了,命也是保不住了。”
“求陛下为我信王府做主啊!”
信王,哀帝的异母弟之一,无功无过的透明人。他死在哀帝前面,信王嫡长子便成了名正言顺的二代信王爷,其余诸子女,都领了郡主、郡王的爵位。
“歹人?”
祁峟轻启红唇,“那是你们公主姐姐。”
“说吧,信王怎么得罪了三公主四公主?”
信王的兄弟姐妹们都支支吾吾起来,如果只是寻常宗室小姐,得罪了也便得罪了。
可若是公主殿下……
“哥哥向几位殿下请安问好,不知怎么得罪了几位殿下,就被残忍地割下了双手。”
年轻的小孩惯擅长抖机灵,避重就轻地模糊了事情的真相。
祁峟不置可否,只淡淡吩咐宫侍,“请太后回宫,告诉她,四位公主入京了。”
模棱不清的一句话,愣是被宫侍抓住了重点,他飞快地拔腿就走,迅速跑到户部巷,将正在办公的夏妍请回宫。
“娘娘,三公主四公主与信王一家起了争执,陛下等你回宫主持公道呢!”
夏妍心里惊讶不解。
她是见过几位公主的,几位公主都是苦命人,年纪轻轻被杜后送去了寺庙修行拜佛,二十好几了依然是孤家寡人。
这四位公主的性子虽然冷淡,却也不是霸道不讲理的类型。不受宠爱的公主再怎么尊贵,也是不会对堂堂王爷放肆的。
除非那王爷真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夏妍怀着狐疑的心思回了慈安殿。
陛下并四位公主和信王一家早已等候多时。
信王冷硬麻木了的尸骨、鲜血淋漓的双手就摆在最惹眼最醒目的位置,差点把夏妍吓个半死。
她哆嗦着坐在主位上,暗自镇定道“说吧,怎么一回事?”
王玥公平冷静地讲了事情始末,“信王调戏‘民女’,反被公主误杀。”
夏妍:……
夏妍错愕地瞥向祁峟,祁峟点头以示赞同。
夏妍:……
呆滞、茫然、无措。
祁峟冷静地咳嗽了一声,盖棺定论道:“信王有错在先,公主出于自保的缘故误伤人命……”
“双方均有错处。”
“信王已亡故,死者为大,信王的过错可以无视。但四位公主位高权重,行事却如此偏激,该罚。”
祁峟瞧了眼夏妍,道:“您是中宫嫡母,教养子女是您的责任义务。”
夏妍秒懂,忙道:“公主犯错,该罚,该罚!”
她命人取来公文数许,当着信王家眷的面送到四位公主手上,“哀家的女儿犯了错误,自然是哀家亲自责罚!公主行事如此鲁莽,这几日就不要出宫了,待在宫里吃斋念佛,为信王殿下祈福。”
“也好反思你们的过错。”
四位公主长于乡野,性子冷淡,有公主之实而无公主之名,论起身份来,比祁邖还不如。
这四位公主在祁峟出生前就远离宫廷了。
因着四位公主的连续出生和正常生长,皇子却死了一个又一个,哀帝便看四位女儿碍眼,特意求了杜后将四位公主逐出族谱。
夏妍此举,算是恢复了她们的公主身份。
祁峟很满意,便把凌乱的事故现场留给了夏妍,道:“信王死在京都,就葬骨京郊吧。”
话落,他深沉地瞥了眼信王的亲眷,补充道:“祁汣也睡在这里。”
信王家眷不认识祁汣,但却不蠢,听名字就知道这是倍受帝宠的宗室,还是生在在京都的那种。
也不敢有异议。
祁峟又追问道:“信王可有子嗣?”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不得不硬着头皮道:“暂无。”
“长兄尚未议亲。”
祁峟高深莫测地点头,“既然是无子而终,那王爵……”
信王的一干兄弟姐妹立时红了眼,也不知是替兄长的死亡难过,还是眼馋兄长的王爵。
一群人眼含热泪地等着祁峟说话。
祁峟微笑着扫视诸人,道:“王爵收回。”
众人一齐蔫吧,如同霜打的茄子。
祁峟还不满足,补刀道:
“诸位兄弟姐妹好好考试,别丢了手里的爵位哈。”
话落便扬长而去。
慈安殿的气氛又冷下来。
夏妍打发走一应亲眷,牵着四位公主的手,道:“欢迎回家。”
“这宫殿大都闲置着,你们喜欢哪间,就住哪间吧。”
“深宫寂寞,我们也好作伴。”
夏妍最终是没在四位公主面前摆谱,公主们也不怕她,但都领了她的好心。
闹出了人命,宗亲们也消停了不少。
大多数宗亲都是耽于享乐的正常人,他们很会给自己找乐子。
杂耍、美食、美景……
短短一个月不到的时间,他们就将京都逛了个遍。
祁峟也不拘束他们的自由,任他们四处行动。
考试那天,金銮殿热闹了一天。
男女分批次考试,男生上午,女生下午。
祁峟、王玥亲自监考。
礼部的考官更是时刻不停地巡逻。
锦衣卫陪着绣春刀,默默守护在侧。
宗室们写文做赋的水平实在不怎么高。
各个都握着笔,抓耳挠腮的,半天写不了一个字。
祁峟默默感慨自己的兄弟们真是酒囊饭袋。
崔海河也着急。
要是各位王爷郡王都交空白卷子,他们礼部的人怎么批改卷子!怎么制定排名!
锦衣卫们眼神好,看着王爷们无从下笔的模样,不少人都憋笑在心:呵呵,受过精英教育的王爷郡王也不过如此,还不如他们武夫有文化。
太监宫女们也笑。
啧,这卷子落到她们手上,都不至于交白卷。
有王爷开始在卷子上画王八,宫里的墨水极好,又黑又浓,干了后还泛着淡淡的紫色;宫里的纸帛也好,毛笔也丝滑,画起王八来顺畅不勾丝。
也有贝勒焦躁难安地坐在椅子上,抓耳挠腮地默写千字文、三字经、弟子规……
将他儿子闺女的启蒙读物,吭哧吭哧地默写在卷子上,心想:完了,爵位没了!
更多的人题目都没听完,就交了卷子,溜之大吉。
当然,这些人都被勒令写了名字爵位再走。
祁峟看着收上来的三百多张白卷,两百多张画满可疑物品的画卷,一百来张吭哧吭哧填满汉字的政论试卷,一时心情复杂。
早知他的兄弟们是如此极品,他也就不必安排杜庸杜学士去给祁钺传授知识了……
就,怪多此一举的。
祁峟又在一百多张试卷里挑选了一番,一顿饭的功夫,就把三甲给钦定了。
没办法,写弟子规那人都能排在前三十。
好多卷子看起来满满当当的,实际上,啧,一二三四五六七,七六五四三二一,简单的汉字翻来覆去的写。
祁峟合理猜测,试卷的主人就会写那么几个字!
一想到自己的亲亲兄弟字都不会写,祁峟就……,无语,沉默。
崔海河默默把空白的三百余份卷子挑出来,对祁峟道:“陛下,这写画了的卷子刚好和空白的卷子五五开……”
“这……”
“没交白卷的爵位都稳了吧。”
崔海河心痛!
啊啊啊啊!他们科举考生,辛辛苦苦走到金銮殿,不知需要读背多少书、研究多少政论文章、通过一场又一场考试,一步一步,三年又三年,淘汰掉不知多少同窗好友,才慢慢走到京都,走进金銮殿。
通过了殿试,才有机会从最基层的官员做起,一点一点冲刺权力的巅峰。
这些宗室子怎么敢的啊!
他们明明只需要在试卷上画几只王八、画一串蝴蝶、画些花花草草证明他们有审美!写一串不明所以的汉字证明他们识字!
如此,就够了,就能保住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舒服日子。
崔海河心里苍凉,他问祁峟道:“陛下,真让他们通过吗?”
“会不会,影响不好。”
祁峟:……
“通过吧,好歹是第一次考试。”
“至少人家坐了一个上午,涂鸦满了整张答卷,态度极端正,思想极配合。”
祁峟:……
绞尽脑汁也夸不出来了。
他也不想把爵位给这帮蠢货啊!
他本以为判卷子需要耗费不少的功夫时间。
本以为礼部的臣子需要昼夜不停地加班……
谁知道,一顿饭的功夫就分出先后了……
就,现实比理想还要骨感。
祁峟心里难过、悲伤,但他不说。
他默默拎着祁钺的卷子,交给杜庸看,“你教的好徒弟,文采飞扬啊。”
“看这严谨的总分总结构,看这精妙的典故引用,看这端正圆润的书法,不错,真不愧是杜学士的好徒弟。”
杜庸黑脸接过卷子,脸色一下子就红了,“陛下,臣自视过高,误导了殿下,望陛下责罚。”
祁峟诧异,“杜爱卿以为这张卷子能排第几?”
杜庸咬牙切齿地沉思,“三百?四百?五百?”
“不能再低了吧。”
祁峟:……
朕说这卷子能排第一你信吗?
杜庸还在反思自己,“王爷们都自小念书,学的是圣人教诲,读的是治国理政的书;殿下开蒙晚,读书又迟,又遇上微臣这样一个自视甚高的师父……”
“殿下名次不佳,非殿下的错。”
祁峟:……
祁峟不说话,将六百张试卷指给杜庸看,“礼部已经排名结束了,你自己数数看,你家殿下排名第几,数出来后,亲自去王府报喜。”
祁峟将亲笔手书的‘淮南王祁钺’的帛书送予杜庸,道:“闲置了这么些月,可算送出去了。”
“亏我还替她提心吊胆的。”
“原是我多虑了。”
杜庸:……
杜庸神色复杂地接过帛书,不敢相信这样弱智的文章能拔得头筹。他显然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82/87 首页 上一页 80 81 82 83 84 85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