鉴于郝大通之前劣迹斑斑,追在他屁股后面的那帮混子气势像要吃人,唯恐闹出人命,他们悄悄跟了上去。
老旧小区,白色墙体大片大片脱落,蜘蛛网结得到处都是,小区背后有一条蜿蜒小路,遍布青苔,腥燥潮湿的气息在幽暗中飘散,这里是路尽头,四周都是围墙。
郝大通为首,三四个狗腿子将两团黑影逼进无人角落。
他们朝那两人身上啐痰,抡起棍子,上赶着招呼:“死基佬,妈的变态,恶心死了。”
“咱们离远点打,谁知道有没有艾滋。”
被打的那两人拼命用身体护住对方,一个只会说“对不起”,一个张大嘴巴,咿咿呀呀说不出话。
“怕了,怕就喊救命啊,看看有谁会来救你们。”
每说一句话,就有更沉重的闷棍声响起,恶意辱骂和拳打脚踢在阴暗一隅上演,混混们打累了也打尽兴了,才丢掉棍子直起身来,一人点了一根烟。
郝大通用手指向后梳头发:“今儿菜场生意还不错嘛,钱呢,交出来。”
一个中年男人双膝跪地,他样子瘦瘦高高,衣服脏兮兮的,脚穿一双黑胶鞋,满身农药味,他边磕头边朝他们比手势,嘴里发出无意义的音节,是个哑巴。
另一个身材壮实,穿着棉服,裤子破破烂烂的,他跪在地上,对那群人磕头,脑袋磕破了,泊泊流出鲜血。
“菜市场是我们的地盘,想在那混,就乖乖把保护费缴了,”一个虎头虎脑的混混蹲下身,用手背拍着那男人的脸:“没听见我们通哥发话吗?聋子啊?”
话音还没落,附和声起:“虎子你忘了,这人真是聋子。”
“又聋又哑,还是同性恋,真不知道活着干什么。”
一阵恶意尖笑,刺得耳膜生疼。
“喂,”郝大通一脚踹在哑巴胸口:“告诉你姘头,把钱交出来,不然有你们好看的。”
那一脚来得结实,哑巴疼得直喘气,聋子无措地摸他的脸:“杜若、别怕、我护你。”
这两人举止亲密,混混们看马戏一样,脸上带着好奇和猥琐。
哑巴手忙脚乱地对聋子打手语,聋子看懂了,他浑身哆嗦着,解开棉服,在口袋内侧掏了半天,摸出一个四四方方的塑料袋,里面装着220块钱,五张20块,十张10块,四张5块。
聋子颤巍巍塞进郝大通手里,口齿不清的说:“全、全部了。”
郝大通数了数稀少的票子,啧啧地摇着脑袋:“200块就想打发我们?门都没有,其他的呢?”
“没,没了,”聋子跪着解释:“真的。”
郝大通对着前额的碎发吹了口气,他猛地扯过哑巴的手,把那猩红的烟头对准他掌心:“我可没什么耐心,数三声,要是不给,老子废了他这双手。
“不,不要打他,打、打我。”聋子踉跄着爬过来,要给这群人磕头,爬到半路,被虎子一脚踹开。
郝大通一字一顿报数:“一、二、”
“三!”
这一句喊得太嘹亮,掷地有声,震得混混们齐刷刷转头。
易知秋和娄牧之出现在浑天黑暗的巷子里,影子无声的从地面上延伸出去,蛰伏的姿势像蓄势待发的狼虎。
“我当哪来的狗在乱吠?”易知秋捏着双手活动筋骨:“又他妈是你。”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当年一场球赛,职高输了面子又输里子,那件事像根倒刺一样堵在心口,这么多年了也没咽下去。
当真是冤家路窄。
郝大通把手里的烟狠狠砸向地面:“易知秋,你他妈管闲事上瘾了?”
“职高的垃圾,球都不会打,还想打人?”易知秋勾了下嘴角,说不出的邪气,他嘲讽道:“这闲事我还就管了,怎么着?”
郝大通磨着后槽牙:“强出头是要付出代价的!”
“我皮痒,找你练练,”易知秋压着心头火,他捡起地上的铁棍,在手上拍了两下:“大头!”
那两个字像火药,“轰”一声点燃郝大通雷点,他恨得牙痒痒。
“通哥,我早看这小子不顺眼了,”虎子手扶脖子,扭了两下:“等我掰了他的头,给你当球踢。”
“打个架这么多屁话,”易知秋等得不耐烦,他挑眉,目视环绕:“怕啊?”
其余人叫嚣痛骂,郝大通一声爆喝:“你主动送上门,别怪我们心狠手辣。”
黑暗中不知谁喊了一句:“兄弟们,上!”
一群人乌压压冲过去,郝大通一马当先,叫骂着:“今儿不揍得你哭爹喊娘,老子就不姓郝。”
细长木棍堪堪擦过易知秋鼻尖,砸向他脑袋。易知秋抬手就是一闷棍,照他后背锤下去,又一脚踹中他肚子,郝大通撞到旁边的墙壁,撞得头晕目眩。
他没放过这个机会,易知秋旋身侧踢,猛地踹在郝大通胸口,又一拳砸向他鼻子,鲜血霎时飚出来。
娄牧之一点没在怕的,他冷着一张脸,抡圆书包往虎子脸上揍,一招就让他懵圈,紧跟着专挑他的眼睛狂殴,提膝顶肚子,连顶三下,踢得他狂吐苦水,嘴里不停痛哼。
虎子被揍得受不了,一直哇哇乱喊。
娄牧之像是听不见,也不说话,只是一拳比一拳狠。
在顾汪洋的教导下,娄牧之散打接近四段,徒手对付两三个混混根本不成问题。
战况迅速反转,虎子被揍得大喊大叫,喊遍了祖宗,其他小混混也挨了数脚数棍。
虎子捂住肚子,准备跑路:“通、通哥,好汉不吃眼前亏,别打、打了。”
一个小混混满脸鼻血,手脚并用爬起来就跑:“这俩混蛋吃枪药了、快走。”
群架过于凶残,虎子和另外两个混混在娄牧之狠辣的攻击下,不得不走为上策,丢下他们的老大,独自逃命。
郝大通挣扎着要跑,易知秋一把拎住他后领,将人扔到跟前。
在地上滚了一圈,后腰忽地被人踩住,郝大通噗通一声跪在聋子和哑巴跟前,易知秋使劲往下压脚:“道歉!”
“他们是同性恋?你他妈没病——”
话还没说完,易知秋又狠踩一脚:“道歉!”
“呸!你他——”郝大通偏头吐出颗带血的牙,对上易知秋的眼睛,当场一愣。
易知秋居高临下,俯视他,双眸暗藏风雷,似有山鬼,那只鬼露出獠牙,血口一开就能将人吞噬殆尽,他被那眼神瘆到,不小心咬到舌头。
“不道歉是不是?”易知秋直接骑他腰上,对着他的脸混合双打:“道不道歉?老子再问你一遍,道不道歉?”
郝大通抱住脑袋,骂骂咧咧:“孙子、你他妈的又打脸。”
拳头就像密集的雨滴,噼里啪啦砸过去,易知秋力气不小,专挑他不耐受的地方揍,不过片刻,郝大通肿成了癞蛤蟆,他疼得翻白眼,气若游丝的骂人:“你、你大爷——”
“大爷?你现在喊爹都不管用。”易知秋越骂越来气,他没停,对着他的脸一记左勾拳,他还要再打。
“别打了,再打下去要闹出人命了,”娄牧之立刻拦住他。
易知秋一拳停在半空,胸口起伏得厉害,说实话,娄牧之从没见过他这么生气的样子。
郝大通糊了一脸血,他得空喘了口气,又作死出言讥讽:“易、易知秋,你,你维护同性恋?你和他们一伙的吧?”
易知秋眼睛猩红,拳头捏得咔咔作响,这句话像猎人放枪,精准无误击中他的心脏,娄牧之看见他眼里燃起的恨意,他觉得这一拳下去,恐怕会打断郝大通的肋骨。
“易知秋,”娄牧之从背后抱住他,将出离愤怒的人拽走:“为这种人犯不着。”
“起开,老子宰了他!”
易知秋在他臂弯里挣扎,这人疯起来就像头斗牛,九条绳子都拉不住,娄牧之胸口被撞了好几下,疼得吸冷气,但他没放手。
“他故意的,你没听出来么?”娄牧之一手搂紧他腰,一手轻拍他背脊:“别生气。”
易知秋又动了两下,没挣开,只好由娄牧之这么箍紧他。
这个怀抱有一种神奇力量,慢慢融化着易知秋怒和恨,呼吸合着另一个的呼吸,易知秋在娄牧之小声安抚下,逐渐平静下来。
直到臂弯里的人粗喘变小,娄牧之才看向那渣滓,他冷着一张棺材脸,薄唇轻启:“滚。”
第24章 聋哑恋人
郝大通挪动四肢,从地上爬起来,他跛着一条腿跳远,站在一个相对安全的距离,扭头啐他们:“这笔账老子记住了,别让我逮到机会,不然老子弄死你们!”
两人没搭理他,任他自说自话,郝大通骂了两句泄愤,他捂住脸,踉跄着跑了。
易知秋还被娄牧之从身后揽在双臂间,重新找回理智时,他才意识到这个姿势有多暧昧,而娄牧之还在他耳边轻声说话:“不生气,没事了......”
因身高悬殊,娄牧之只能把下巴搁在他颈窝处,这样一来,温热吐息顺着他脖颈钻进神经,叫他化戾气为绵软,易知秋心底泛起奇异的感觉,他觉得这个不算拥抱的的拥抱叫他安心,他竟然有点舍不得让他放手。
“怎么跑这来了?”胡蝶走得气喘吁吁,缓了口气才说:“给你们打电话也不接。”
易知秋抬头看去。
娄牧之说:“没听见。”
空气中充斥着难闻的铁锈味,胡蝶视线扫过地上凌乱的铁棍,零星血迹,顿时明白现场的诡异从何而来:“打架了?”
娄牧之“嗯。”
胡蝶目光收回,转而落在两人交叠的身影上,像是不经意一瞥,易知秋却连忙侧开,挣脱娄牧之的手站去一旁,连眼角也不敢扬,即便在黑夜里,他也觉得太危险了。
“发生什么事了?”胡蝶皱着眉头走近几步:“没受伤吧?”
“没事,我们刚刚见义勇为来着,打跑了一群恶棍,”易知秋捡起地上的两个书包,拍干净腥臭的青苔和泥土。
不远处的哑巴和聋子互相扶持着走过来,胡蝶定睛一看,惊呼道:“杜叔,陶叔,怎么是你们?”
易知秋转向胡蝶:“哎,认识啊?”
胡蝶说:“打小就认识。”
哑巴不会说话,他双手合十,朝拜似的,拼命对他们鞠躬。
聋子嘴里发出一两个简单的音节,勉强辩来,他在说:“谢谢。”
“叔,快起来,不用这样,”易知秋察看那两人的伤,露在外的肌肤皮开肉绽,一股血腥气扑面而来:“我送你们去医院。”
哑巴嘴巴张得老大,拼命摇头,一边手忙脚乱的比划手语。
易知秋看向娄牧之:“他说什么,我看不懂啊。”
娄牧之面无表情地说:“我也不懂。”
两人同时看向胡蝶,既然打小认识,应该能明白,她果然解释道:“杜叔说不麻烦你们,他身体很好,也不用去医院。”
哑巴脸颊青紫,嘴角烂红,浑身上下就没有一块好肉,聋子也相差无几,这怎么能叫没事。
“去医院照个片子吧,万一伤到筋骨什么的就麻烦了。”娄牧之说。
聋子结结巴巴地说:“我们不、不去.........”
“不去就报警,”易知秋一手扶一个:“让警察好好收拾那群人渣。”
聋子吓得又朝他鞠躬,忙说“不、不能报警。”
胡蝶轻轻拍他一下:“别撒泼,你们也聚众打架了,警察一来,你俩就得进拘留所。”她叹了一口气:“上车吧,我有药箱,先把他们送回家再说。”
月光撕开墨蓝苍穹,散落独属于它的纯白。
巷子纵深而交错,深夜里几乎无人经过,天地间只剩下车轮子碾过碎石的窸窣声响。
易知秋坐在前排,从倒车镜里,他能将后座发生的一切尽收眼底,路灯的光总在晃,他第一次目睹两个男人这般亲昵。
哑巴糊了满脸泥,聋子扯下衣袖,一边帮他呼气一边擦去他脸上的污秽,动作很轻,很小心。
脸颊擦干净了,哑巴对聋子咧开嘴,笑得很窝心,那副模样傻得招人心疼。
过了一会儿,哑巴也有样学样,找到衣袖上最干净的一截,收拢起来,帮聋子擦脸。
易知秋情不自禁看向娄牧之,他垂下眉眼,望着窗外。似有所感,娄牧之抬眸,两人的视线在后镜中相碰,他心里突突跳了两下,忽地移开目光,不敢再看。
车子停下,这栋住宿楼比刚才的老旧小区还要落魄,门牌上写着“弥渡口”。
听胡蝶说,她从小就住在这,直到大学才离开,杜叔和陶叔是她的隔壁邻居。
“你们知道这吧,全淮江最老的四合院,”胡蝶语气中带着一点调侃意味:“其实小时候还挺漂亮的,我还记得以前东院有一棵大枣树,夏天一到,大人拿杆打枣,小孩就站在树底下接。西街卖糖人,学生都喜欢去,特别热闹。”
易知秋没看出哪漂亮,地上的青石板坑坑洼洼,积了不少污水,街边围绕着一条臭水沟,巷子里还有一种浓痰的腥臭味。
娄牧之打量一圈,他知道这里,顾汪洋无意间提起过,弥渡口是淮江的贫民窟。
易知秋和娄牧之分别扶着两个受伤的男人:“杜叔和陶叔住哪?”
“6号院,左边第一间。”胡蝶在前引路。
这间四合院比其他的都旧,一扇破烂门,门前堆满了烂菜烂叶,还有成捆的塑料废品,房子只有十多平米,就是哑巴和聋子住的地方。
屋子里摆着一张折叠床,小桌子,三五个纸箱,房梁挂着一盏缠满蜘蛛网的灯泡,摇摇晃晃,光线晦暗。
胡蝶打开药箱,帮哑巴和聋子处理伤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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