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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一群人安静退出，胤礽拿了块点心塞到齐云野手中，“明儿汗阿玛带我去骑射，别的哈哈珠子们也要进宫来了。皇子需配八到十名伴读哈哈珠子，这是早就有的规矩，你别多想。”
“奴才明白。”
齐云野自然是不会多想的，他真正的想法是，等那些哈哈珠子们都进了宫，胤礽应该就不会这样黏自己了。
胤礽：“你也跟着谙达学了多半年了，明儿围猎可不能给我丢人。”
“我也去？”
齐云野惊讶得都忘了规矩，直接抬头直视着胤礽。
“你当然要去。不仅要去，你还要射中猎物才行。”
“奴才遵旨。”
翌日，景山。
景山上的所谓骑射，与草原围猎并不相同。
一来地方小，根本没办法跑马，也不会有大型动物；二来，这一次的骑射也并非是以打猎为目的，其根本目的还是为胤礽的哈哈珠子做最后遴选。
十几名十岁上下的男孩子聚在一起，穿着颜色各不相同的骑装，脸上都是跃跃欲试的兴奋。
他们压着性子行过礼后，康熙便开了口：“瑚图里。”
不怒自威的声音让齐云野膝盖发软，竟真的不由自主地跪了下来：“奴才在。”
康熙：“你也去跟他们比上一比，让朕看看，是宫中的谙达教得好，还是他们自家的谙达教得好。”
“奴才遵旨。”
齐云野叩首之后起身，倒退了几步，而后侧身离开，往阶下拴马处走去。
翻身上马，齐云野没让张起麟帮忙。刚才康熙既然说了那话，这第一步自然不能丢了面子。
骑在马上远远望去，康熙的眼神之中果然有了赞许的意味。
康熙抬了下手，立刻有小太监举了旗，让众人准备。
齐云野双腿轻夹马腹，拽着缰绳，驱使着身下的小马驹掉了头。
一声鼓响，少年们纵马向前。
这小半年来齐云野一直跟着教导胤礽骑射的谙达学习，虽然瑚图里的身体还小，但这身子里装着的是理解能力和控制能力都很好的成年人的灵魂，所以齐云野学得很好，教习谙达私下里也夸过他，说他挺有天赋。
虽然在某种程度上算是作弊了，但这也让他免于在今天这种场合丢脸。
一名绿衣少年骑着马跑到齐云野身边，道：“我叫额楚，你就是瑚图里吧？”
“是。”齐云野回答。
“我不跟别人比，我只想跟你比。”
额楚说道，“我们的箭囊中都只有十支箭，看谁射的多。”
“好啊。”齐云野看向额楚，“射中的多，还要射得快。”
“一言为定！驾——”额楚轻夹马腹，率先跑了出去。
齐云野则跟在额楚身后，额楚射中一次，自己也跟着射中一次。
他掌握着分寸，最终与额楚打了个平手。
额楚射中三只兔子两头鹿，而齐云野则射中三头鹿两只兔子，而后在跑马回程时他悄悄勒了缰绳，让两匹马同时跑回了驻马处。
“瑚图里学得不错。”康熙赞道，“额楚也很好。赏。”
“谢皇上。”
齐云野和额楚起身，各自拿了赏赐退到一旁。
很快，其余的小男孩们也都先后回到终点，魏珠捧着名册送到康熙面前，康熙打开看了看，颔首道：“都不错，依次赏了。”
已经站回到太早身后的齐云野瞥见，那名册上已经划出了几个名字，德住、额楚、多西珲，除了这些明显是出自满洲八旗的子弟以外，还有几个看上去是汉人名字，不知是出身汉军旗还是汉臣。
齐云野以前看过资料，清初时皇子们的哈哈珠子不全是满人，有些汉臣家的子弟也会被选中，这是入关之后拉近满蒙汉三族关系的“维稳手段”，现在看来所言非虚。
名册上的九个人以后就是自己的“同事”了，齐云野暗暗想，希望这些小同事们给点儿力，最好在胤礽面前多争争脸。
刚才骑着小马驹跟齐云野跑了个平手的额楚站在下方，目光灼灼地看向胤礽的方向。
齐云野回望过去，二人目光相对时，额楚咧开嘴笑了一下。
齐云野也回给他了一个微笑，只是这笑容中带了几分只有自己才能明白的苦涩。
“瑚图里，你在看什么？”
胤礽回过身，悄悄拽了拽齐云野的袖子。
齐云野此时比胤礽高出了一头多，他弯下身低声回话：“奴才没看什么，主子一会儿也要上马，一定注意安全，不用逞强。”
“放心，我有分寸。”胤礽道，“今儿你给我长脸了，回去我还要赏你。”
“那奴才先谢过主子了。”
经过这半年的习惯，现在的齐云野对这些“主子”“奴才”的称呼已经麻木了，就像以前上班时候人均老师一样，现在是人均主子。
他早就调整好了心态，把陪读当工作，寻着好机会就想办法跳槽。
没过一会儿，康熙就命胤礽上马，而瑚图里亦随侍在侧，约莫用了半个时辰，最终以射中一鹿四兔结束了这次骑射。
康熙圣心大悦，命人将胤礽射中的动物端出来给跟随而来的王公重臣展看，而后还命御膳房做了鹿肉和兔肉分赐下去。
回宫之后，胤礽被带去跟康熙一同用膳，齐云野则回了耳房。
“少爷不再吃些吗？”张起麟问。
齐云野摇头：“你吃吧。我已经饱了。”
“少爷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每日吃得这般少可不行。”
“吃多了夜里难受，要是睡不好，明儿就没法伺候主子了。”
齐云野道，“我饿不着自己，你放心吃。”
张起麟咂了咂嘴，端着碗坐到了脚踏上：“少爷今儿跟额楚少爷比赛时，太子殿下可紧张了。后来看见您二位一起回来，太子殿下才笑了出来。”
“是吗？”
“奴才看得真真的，不过后来看到您跟额楚少爷笑，太子殿下又有点不高兴，所以后来才没让额楚少爷跟着一起。”
这孩子，还挺小心眼。齐云野笑笑，说：“不是什么大事，明儿我去跟太子说说。”
张起麟狼吞虎咽地吃了好几块兔肉，才又说：“少爷也不用太在意，您跟太子殿下相处了这么久，太子殿下肯定更亲近您啊，到时候您当了这些哈哈珠子的领事，额楚少爷也不敢跟您怎么着。”
“德住才是哈哈珠子的首领。”齐云野淡然说道。
“啊？为什么？”张起麟不解地看向齐云野。
齐云野反问：“那你以为会是谁？”
“不该是多西珲少爷吗？他出身富察氏，那可是镶黄旗大姓。”
张起麟疑惑不已，“少爷是早就知道了？您能给奴才讲讲吗？”
“真想知道？”
“嗯！”张起麟放下碗，坐直了身子。
“你吃你的，不影响。”
齐云野放下手中的书，拿了身旁放着的一本名册翻开，摆在榻桌上，“这是下午回来时太子给我的，哈哈珠子的名录。
多西珲出身富察氏，额楚出身瓜尔佳氏，这都是大姓，且一个是镶黄旗，一个是正白旗，都是上三旗出身。
从家世来看，没有人比得过这两人。但是选择哈哈珠子这事并不能只看家世。
德住本身出身佟佳氏，虽不属上三旗，但如今佟佳氏在后宫有一位贵妃，是德住的堂姨母。
而且德住的祖母出身赫舍里氏，是索额图大人的堂妹，也就是太子殿下的姑外祖母，德住与太子是同辈的族表兄弟。
这亲缘关系不近不远，但毕竟是与仁孝皇后沾亲。
佟佳氏在皇上面前得脸，德住又是索额图大人送来的，跟太子沾亲，在这种情况下，于公于私，他在太子身边做哈哈珠子第一人都是最合适的。”
“那……”
张起麟快速看了一遍那名册上的人，“确实，在满军旗五人中，少爷您的家世最不显。可是太子殿下最属意的就是少爷啊。”
齐云野摇头：“这宫里的主子，最不能有的就是个人喜好。
而且这不过是个哈哈珠子首领的名头而已，进了宫来大家都是伺候主子的，难不成他还想进宫当主子？”
更何况，齐云野原本就没有那掐尖儿冒头的心思，有这些家世显赫的在前面顶着，自己逐渐边缘化保命才是最重要的。
“这倒也是。”
张起麟若有所思，又放了一块兔肉到嘴里，“还是少爷想得清楚，奴才以后要多跟少爷学！”
“你已经很好了，这些事情就算暂时不懂，慢慢也会想明白的。”
齐云野看着张起麟那一副小吃货的模样，不由得笑意更深了，“快吃吧，一会儿凉了就不好吃了。”
张起麟连连点头：“嗯！多谢少爷赏饭！也多谢少爷给奴才讲道理！”
耳房外廊下，胤礽长出了一口气，转身离开。
“主子不进去了吗？”郑奉低声问道。
“瑚图里比我都明白，我还进去做什么？”胤礽说，“今儿我没来过，你也没听见他说什么。”
“嗻。”
胤礽又道：“一会儿你去膳房，拿一份马蹄糕和牛乳给瑚图里，他晚上不吃油腻的东西，今儿汗阿玛赐膳的都是荤腥，他肯定没怎么吃。再把之前让你备下的那些赏赐都给他抬过去。”
“主子要传话吗？”
“不用。让他好好休息就是了。”
“奴才遵旨。”
注：
·康熙时期赫舍里皇后是被称为仁孝皇后的，后来到雍正继位，才按照历代皇后追谥的方式给赫舍里皇后改成孝诚仁皇后。
第6章 京师地动
太子尚未行过出阁礼，所以如今老师们仍是在乾清宫南书房为胤礽讲学。
这一日，刚过巳时不久，天空逐渐阴沉下来。
在廊下候着的郑奉拍了拍身边打瞌睡的张起麟，道：“怕是要变天了，你可有给瑚少爷备着蓑衣？”
张起麟揉了揉眼睛，探头看向外面，忙道：“还真是要变天了，我这就去拿！太子殿下的可备好了？”
郑奉：“备着呢，你快去吧。我在这儿祗应着，这会儿老师们正在讲学，应该没什么事。你快去快回，别躲懒。”
“多谢郑公公！我去去就回！”
张起麟小跑着往东宫方向去。
不过还没等他跑到日精门，天色就已完全黑了下来，同时刮起了狂风。
在南书房中的师生几人在黑暗中等待太监掌灯，窗外的刺耳的鸟叫却先扰得人不由得捂住耳朵。
大学士张英和李光地对视一眼，都觉这天象不妙。
便是在此时，狂风拍打窗棱的声音将一名哈哈珠子吓得失声尖叫。
毕竟都还是六七岁的孩子，面对没见过的场景，恐惧终究占了上风。有一人忍不住，便有其他人跟着尖叫起来。
康熙十八年……七月……！
齐云野也顾不得许多，起身护着胤礽往外走，同时喊道：“是地震！快出去！”
李光地原本还想稳一稳这些孩子，结果话还没出口，脚下就开始摇晃。
外面遮天蔽日狂沙飞石，耳畔还有隆隆声响。
齐云野拉着胤礽跑到乾清宫广场之上，有更多的太监侍卫已赶来将他们团团护住。
胤礽瑟缩在齐云野怀中，死死抱着他的腰。
齐云野则把胤礽的头护在自己胸口，拍着他的后背安抚道：“保成不怕，很快就过去了。”
震动和摇晃持续了将近一刻钟，乌云仍未散去，狂风倒是稍缓和了些。
李进朝小跑着赶来，焦急询问：“太子殿下可还安好？”
胤礽强撑着松开齐云野，说：“李谙达莫急，我没事。汗阿玛如何了？”
“皇上无碍。”
李进朝脸色稍缓，接着说道，“请太子殿下移驾景山避震。”
“康熙十八年七月二十八日巳时初刻，京师地震。自西北起，飞沙扬尘，黑气障空，不见天日。人如坐波浪中，莫不倾跌。未几，四野声如霹雳，鸟兽惊窜……”
文献资料中短短数语，于亲历者而言则是难以磨灭的烙印。
齐云野亲眼看见康熙皇帝召群臣训谕，听见康熙用不容置喙的语气下令调内帑银十万，着令户部工部全力赈灾救民。
大灾之后必有大疫，要救灾，也要防疫。
一道道谕旨自康熙御案前发出，罪己、责臣、制定方案。
虽有内阁重臣们在，但康熙仍是事事过问。
过了首日的忙乱，一切又都归于平静，胤礽并无大碍，只是受了些惊吓，二十八日晚膳未进，只用了安神汤。
敲过了子时的梆子，齐云野也已经累得不行，伏在胤礽床边打瞌睡，恍惚间眼前出现了一角明黄。
“怎么睡这儿了？”
这声音让齐云野猛地惊醒，他连头都没抬，直接跪地叩首：“奴才给皇上请安。”
“小声些，别吵着保成。”
康熙坐到了床上，轻轻替胤礽掖了被角，“保成今儿怎么样？”
齐云野回话：“回皇上，太子受了些惊吓，进了太医开的安神汤药之后就睡了。”
“睡得倒是安稳，就是累了你。”
康熙轻轻拍了拍胤礽的手——胤礽在睡梦中还紧紧攥着齐云野。
“奴才不敢。”
康熙说：“营帐毕竟不似寝殿，夜里下雨又凉，你也上去睡吧。他信任你，你就多陪着他，你若是冻病了反倒让他挂心难受。在外面不用那么多讲究，你伺候好他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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