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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这是只白鸽。
是从哪里来的呢？
兰登探头望了望窗外，似乎是想搞明白这只天外来客究竟是从什么方向过来的。
四周都是从旧世纪遗留下的矮楼，楼间间隙窄得几乎无法容纳成年人侧身穿行。
首先，排除周围人家养的走失了的可能性。
据兰登所知，只有穷人会住在这一片，而没有穷人能养得起机械宠物，因为它们的售价几乎能抵整整一年房租。
自从旧世纪结束、动物都异变成怪物之后，取而代之的机械宠物，就成了只有富人能消费得起的奢侈品。
像兰登这种勉强维持温饱的穷人，要看动物，只能翻翻画册，或者买张票去动物园。
普通动物园里，展览的大多都是机器制品，像是瓦里动物园，就全部用的是机械动物。
兰登听说有些高级动物园，也用仿生动物，或者全息投影技术，让人更能身临其境感受到动物的灵动。
但他也没机会去看过，因为只有在核心繁华区里，才能欣赏到那种风景。
其次，兰登很明确，这只白鸽也不是从瓦里动物园里出逃的。
毕竟兰登之前天天都去瓦里动物园，找个偏僻角落安静地写生，他几乎把所有动物都画了个遍，对园里哪里有一只水獭，哪里有一只鹦鹉，都了如指掌。
可他从来没见过这只白鸽。
它就好像从天而降的礼物一样……
哦，不对，他忽然想起来，昨天马莎太太让人把货搬到阁楼。
这只鸽子很有可能是无意中混进来的待售商品。
他心里有些怅然若失，但又暗自松了口气。
天上不会掉馅饼，捡到一只够付他一年房租的鸟，哪有这样的好事。
兰登小心翼翼地捧起那只鸽子。
这还是他第一次亲手触碰机械动物，毕竟在动物园里处处都挂着「贵重物品，禁止触摸」的警示牌。
它的躯体并不似想象中如铁般坚硬冰凉，反倒是柔软温热。
但它依然一动不动，任由他怎么戳弄都没有任何反应。
这小家伙……怎么开机啊？
会不会是被雨淋短路了？
兰登忧心忡忡地小心把它捧在手掌上，一步步走下台阶，生怕一个踉跄就把珍宝给磕着碰着。
他走到阳台上，马莎太太和她的船已经不见踪影。
楼下泊着个老船夫，他要价太高，拉不到什么生意，便只能无所事事地在楼下漫游。
见兰登东张西望，神色焦急，船夫便开口叫住他。
“嘿伙计，你是要找人吗？我这边可以提供无线电联络服务。”
“1虹币一分钟。”
船夫把嘴里嚼烂的槟榔吐在水底，笑着露出一口堆叠黄黑污垢的牙。
兰登打破了自己对奸商无耻行径的认知，要知道，换做平常，1虹币足够他通话半小时。
可现在，楼下的大多数公用通讯亭都被水淹了，周围也没其他船只。他感受着手里死气沉沉的鸽子，咬咬牙忍痛答应了。
“……成交。”
＊
陆满的头脑最先清醒过来。
他的躯体还有些僵硬，无法感知周围环境，只能感受到思维的存在。
「陆蛮？醒了没？」
他尝试在脑海中呼唤自己利用能力分裂出来的半身，然而那边却一点回音都没有，就像是枚小石子没入无边深海里。
半身与本体之间除了意识相通，痛感也能共享。
既然作为本体的陆满没有感应到痛苦，那就意味着，作为半身的陆蛮，应该也没什么大碍。
可能他只是昏迷过去，尚未苏醒而已。
「小慢，能听见我说话吗？」
陆满又尝试在心里呼唤远在家乡围城的另一个半身陆慢。
等了好一会，他才听到断断续续不成词句的怪声，很快又消失殆尽，回归死寂。
来到这里后，他和陆慢的意识交流也受到了强烈干扰。兴许是这片区域“通讯信号”不太好，他和围城的联络几乎中断。
陆满现在能感觉自己胸口空荡荡的了。
没有远在围城的家人朋友作他坚实的后背，陆满现在完完全全孑然一身。
接下来的一切，都只能靠他自己了。
这一路，他们顺着陆叔的行迹，追随着他的脚步，希望能在尽头找到失踪已久的叔叔，带他回家。
而所有线索，最终都汇入了这座庞大神秘的虹都里。
在尝试进城时，陆满遇到了某种无形的屏障。
他们在外面耗了几天，也没找着进来的方法。
实在没办法，在陆蛮的倡议下，他们只好靠蛮力硬闯，怎料在穿过屏障时，无数激光交织成天罗地网，把他们罩住。
他们最终成功挣脱出光网，但也付出了惨痛代价——光束落在皮肤上，血肉不停溶解掉落的感觉，陆满仍记忆犹新。
追捕、逃亡、再追捕、再逃亡……来回两三次后，陆满很快便发现了其中规律。
当陆满变回人类时，追兵就像是在他身上安了追踪器，无论他躲到哪里，他们都能找到他。
而当他化为动物时，追兵便如同失去方向的无头苍蝇一样四处乱窜。
虽然不明白原理是什么，但短时间内他不能变回人类，只能维持动物形态。
这一路上，陆满已经弄丢太多东西。
他和陆蛮在被追捕时走散了，不知道他的半身现在身处何方。
他的背包前几天也被暂时掩藏在角落，不知道东西还在不在。
而陆叔，也不知道他到底在虹都的哪个角落……
可不管怎样，他抵达这里，便已经成功了一半！
陆满的意识逐渐回笼。
他能感受到自己蜷缩起来的爪子，尖尖的鸟喙，还有沾满雨水还没干的沉重羽翼。
有声音忽远忽近：
“兰登，我们店里…没卖机械宠物…”
有人！
陆满心中警铃大作。
他隐约记得自己在失血过多昏迷之前，一头栽进了某个无人的窗里。是追兵……还是房主？
随着听觉苏醒，声音也逐渐清晰：
“那它是从哪儿来的？”另一个男人的声音。
“也许是从繁华区那边？你也知道，前两天巡逻队挨家挨户上门搜查，或许这只小可爱，就是趁乱从动物园或哪个富人家里跑出来的。”
陆满挣扎着想睁开眼睛，在那之前，他感觉到有手正沿着自己的腹部摸索。
“嘿，奇怪，控制板去哪了…我摸不到那个盖子。”
“马莎太太，它刚刚眼皮颤了一下，开机了！”
第3章 奇怪
鸽子睁开眼睛，一使劲挣脱了“魔爪”，突发变故把兰登和马莎太太吓了一跳。
陆满扑腾两下翅膀试图飞起来，刚升起到半空，胸口处传来了针扎般的刺痛。
他呼吸一滞，便又一头栽了下来，被兰登眼疾手快地接在了手里。
马莎太太也赶紧把原本半开的天窗掩了下来，以免发生什么意外。
“它在发颤……这是怎么了？”
兰登手足无措地看看手里的小鸽子，又扭头试图询问身旁见多识广的马莎太太。
“也许是能源耗尽，就像人几餐没吃饭，也会饿得抽抽，可能这只鸽子饿了。
“好在，我把仓库里囤的饲料带过来了。”
马莎太太一边说着，一边把揣在兜里的一袋子鼓鼓囊囊的玩意拿了出来。
“找个能装东西的干净盘子给我。”
兰登闻言，东张西望寻找着，可阁楼空空荡荡堆满了各种灰尘杂物，哪来的干净盘子。
忽然他灵光一现，伸手从自己那堆货里抽出一个崭新的调色盘，放在桌上。
马莎太太用虎口把住袋子，将它缓慢倾斜。
伴随噼里啪啦声响，数枚指甲盖大小的“螺丝”，像一颗颗小弹珠似的掉落在调色盘里。
兰登不禁目瞪口呆，这可跟他想象中的饲料不太一样。
他之前去瓦里动物园写生的时候，为保障安全，里面的动物都是用加固玻璃砖和人隔开，不允许投喂食物。
没想到，原来所谓饲料就是这些螺丝。
马莎太太似乎看穿了他的想法，笑着解释到：“这可不是螺丝，只是加工成螺丝形状、避免人误食的储能电池。”
她又从兜里掏出一小瓶润滑机油，展示给兰登看：“还有这个，能帮助机械宠物身体内部卡壳的零件，恢复正常运转。”
她打开盖子，将粘稠的机油倒在调色盘的另一个格子里。
陆满好不容易回过神来。
经过一夜休整，他的外伤基本上都自我痊愈了。陆满能很清晰地感知到，刚才那种疼痛就是从胸腔传来的，像是心脏突然被什么东西电了一下，有种奇怪的异物感。
要不是脖子不够长，他都想想伸出鸟喙把胸口啄开来看看，是不是有什么脏东西跑进去了。
“小鸽子，来。”
陆满闻声抬头，就看见之前那个叫“马莎太太”的红发女人，还有那个叫“兰登”的男人，依然站在他身前，面色柔和地看着自己。
陆满能感受到这两人对他并无恶意，他绷紧的神经稍稍松懈了一些，但还是心怀警惕地看着他们。
“饿了吧，吃点东西。”
马莎太太伸手托着个盘子，搁在自己面前。
出门前，婶婶叮嘱过他，不能乱吃陌生人给他的东西，他可是有好好把婶婶的嘱咐记在心里。
陆满昂起脑袋，别过头去，不看这个餐盘。
但他已经整整三天没吃东西了。
逃亡时高度紧张忘记腹中饥饿，等现在稍微放松一点点，火烧火燎感便从胃部蔓延开来。
陆满饥肠辘辘，感觉自己现在能生吃掉两头牛。
看一眼，就看一眼是什么，望梅止渴也好。
他微微把头偏了过去，站在盘子边缘瞟了一眼——寒光闪闪的铁制品，还有散发着诡异气味黏糊糊的油。
这都是些什么…
陆满不禁倒抽一口凉气，下意识后退一步。
没想到这里的人喂鸽子的方式竟如此奇特！他以为至少也会是些玉米豌豆清水之类的。
马莎太太以为餐盘离鸽子太远，把盘子缓缓推前面一些。
陆满又往后面退了一步。
马莎太太不死心地继续将餐盘往前推，陆满又退了一步，这次还把整个身子都别了过去，
“它好像不是很喜欢的样子。”
两人一鸽沉默了一会，还是兰登说出了实话。
“怎么会这样…瓦里动物园的饲料一部分都是我在供应的，也没听他们反馈说有动物不爱吃的情况啊。”
马莎太太眸中闪过一丝茫然。
平常她在经营杂货铺时，跟形形色色的人打过交道，知道了各种各样的事情。
但马莎太太确实没有喂养机械宠物的经验。
她只负责提供饲料，至于实际是怎么操作的，她也不太清楚。
那阵失措转瞬即逝，马莎太太很快就想到了解决办法。
“怎么可能是我饲料的问题，肯定是喂养方法不对……不行，我得去找动物园的人问一下！”
她喃喃低语，还没等兰登反应，就急匆匆冲下楼去，火红蓬松的卷发像是狮子的鬃毛。
她肯定是对自己零差评的记录竟然要被一只机械鸽子打破，而感到很不服气。
没一会，兰登便透过窗户瞧见马莎太太驾着她的船，三两下越过其他船只，乘风破浪远去了。
真是强悍。
马莎小铺能在这片区域开得红红火火的原因之一，也在于她不收取搬运费。
普通商贩运重货，往往需要花钱雇几个装卸工来。而马莎太太，她一个人就能不费吹灰之力地举起上百斤的货物。
兰登这五十几套画具，就都是马莎太太凭一己之力徒手搬上来的，而且，只需要搬一趟。
他听说马莎太太之前注射的是狮怪血清，刚好获得了最为强势的力量增益。
真好啊，兰登有些羡慕地看着马莎太太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视线尽头。他拉拢窗户，回头就看见那只鸽子正一动不动地看着自己。
一人一鸽对峙了片刻，陆满率先打破了僵局。
他展开翅膀飞了起来，缓缓落在男人肩上。
实际上，陆满本来是想站在男人肩膀上，方便从这个角度窥探他胸前口袋里，到底装着什么。
刚刚陆满从桌子上仰视，隐约能看见某个熟悉的轮廓——有点像是陆满书包里的某样东西。
可陆满看着眼前这如幕布般遮挡视线的厚重头发，啄了两下试图把它拨开，都以失败告终。
这里的人都有点怪。
马莎太太会喂鸽子吃螺丝和机油。
兰登则是感官有些迟钝，竟然没察觉陆满在拨弄他的头发，想让他伸手把遮挡视线的发帘挽到耳后。
陆满几乎都想开口说：“兰登先生，能不能麻烦你把头发撩开一下，有点挡着我看路了…”
但他现在是只鸽子，不会说话，只会咕咕叫。
他之前怎么就没想着变成鹦鹉呢。
陆满无声地叹了口气。
出发前，他们担心自己在外语言不通，还专门给他找来了能迅速识别学习语言的鹦鹉怪。
陆满在摄取鹦鹉怪血后，确实获得了鹦鹉的形态。
但他现在也变不了，要转换形态，就必须得先变回去以人形为中转，而且还有一定的冷却时间。
巡逻队还在这附近徘徊，贸然变回人类，肯定很快就会被追兵赶上的。
哎，当只鸽子也不容易啊。
“咕咕…”
兰登听见鸽子在耳侧发出小声啾鸣，小心地用余光瞟着停驻在肩头的鸽子。它还在用橙红色的鸟喙轻轻啄着自己垂在耳边的头发。
它真乖，还会帮人梳头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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