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重要的是,还有陆小安借给他的护身小木偶。
陆满可是答应了弟弟,要将木偶毫发无损地还给他。
虽说他也可以雕刻个一模一样的来蒙混过关,但那不就是骗小孩吗,陆满可不爱干这种事。
他顺着管道蔓延的方向,一直找了很久,只找到了几件被管道拦住的衣服,被水泡得湿漉漉、沉甸甸,泛白发皱,已经不能再穿了。
那串「小满,真棒」刺绣字迹,和那只绣得像只小狗的小狼图案,依然清晰显眼。
陆满把这片婶婶专门给他绣的印花,完整地啄了下来,衔在嘴里。
抬头见天已经蒙蒙亮,他刚准备起身返回,熟悉的刺痛感又从心口处传来。陆满劲道一松,坠落下去。
好在有那堆衣服作缓冲,陆满并没有和石板地硬碰硬。他把脑袋埋在翅膀之下好一会,那阵从胸口蔓延至全身的麻痹感才缓缓退下去。
陆满小口小口地呼吸着,胸腔一起一伏都带着疼痛的残留。
自从来到虹都之后,他这已经是第二次心脏疼了。
原因,不明。
发生频率,暂时未发现规律,有待继续观察。
也不知道是不是和他变回人身,就会被追踪搜查到有关。
陆满严重怀疑,自己的心里进了什么怪东西。
但没查明白之前,他也不敢贸然对自己动手。
万一把巡逻队的人惊动了,他胸口开了个洞,逃也逃不远。
等他完全缓过来,一抬头忽然发现,天已经大亮了,街道上逐渐传来熙攘喧闹的声音,陆满暗道不妙,连忙衔着那一小块衣服,往兰登家赶。
陆满降落到阳台栏杆上时,就看见兰登正在翻箱倒柜地找着什么,甚至连床垫都被翻了个底朝天。
他听见阳台传来窸窣声响,抬头望去,便看见他失而复得的小鸽子,连忙激动地三步并作两步走了上去。
“天!我还以为你被人捉走了…”
陆满看着眼前满是担忧的面孔,不由得心中暗生愧疚。好吧,他下次一定会及时赶回来的。
“这是什么?”兰登注意到陆满口中衔着什么不一样的东西,伸手想要把那个东西抽出来,陆满顺从地张开鸟喙,让那块印有刺绣的布料落在兰登手心里。
与其把东西藏在别的地方,可能因为各种意外因素被弄丢,还不如让好心的兰登帮他保存呢。
兰登看着那块布料,皱着眉头辨认了好一会,困惑地嘟囔着:“上面好像有什么字…”
“小家伙,这是你从哪儿找的?”
陆满微微一愣。
他因为之前摄入的鹦鹉怪血,获得了语言翻译的被动技能。
来到新的城市之后,由于能力的运转,所以在陆满听来,兰登他们说的话,能自动转化为陆满听得懂的语言。
于是他很容易忽略了——兰登所说的语言和陆满使用的语言,实际上完全不同的这一事实。
“咕…”
「能请你,帮我保管吗?」
陆满衔起刺绣条,又放在他手上,衔起,又放下,来回两次,兰登终于明白了意思:
“哇,你这是要送给我吗!”
陆满简直要晕倒,鸽与人之间的交流,实在是太难了。
之后几天,陆满都会继续在夜里趁兰登熟睡之后,偷偷溜出门去找东西,接着赶在太阳升起前返回。
时隔两天的夜里,那种心脏刺痛又来了。
陆满感觉似乎隐隐约约抓住了一些思路,但还比较模糊。
兰登也很快就习惯了每天早上起床,看见床头柜上堆着鸽子不知从哪衔来的小破烂。
他咨询过马莎太太,她说旧世纪的原始鸽子是有筑巢习惯的。当它把这个地方当成家后,它就会开始衔些枯枝、枯草和碎布之类来做窝。
“你那只小可爱估计是设了筑巢的代码,不愧是高级货。”马莎太太再次感叹。
“鸽子衔来的做窝材料,你可得帮它保管好了,那都是它把你这当成家的证明。”
兰登看着桌子上的一截尼龙绳、两片衣服布料、三团碎纸,连连点头。
一旁偷听的陆满,不禁在心里给马莎太太比了个大拇指。
感谢马莎太太,为一人一鸽之间,架起相互理解的桥梁。
*
两天时间过得很快,兰登搬家的时候,还特意将陆满衔来的“窝”还有那朵小雏菊,放在了鸟笼下方的夹层里。
陆满也乖顺地跳了进去。
他的视野被栏杆分割成一块一块,站在鸟笼供他站立的木杈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荡着秋千。
笼壁上还设置了不少豌豆还有清水,经过这两天他们终于摸索清楚应该给他喂些什么。
这车看起来跟陆满之前在围城见到过的老式运载车差不太多,斑驳车漆和洼陷车身,颇有些历经风吹雨淋的沧桑感。
陆满注意到车后盖上还贴了三棵幼苗的标志,中间高两边矮。
行李被一点点运到车上,兰登最后抱着鸟笼,坐到了前排副驾驶座去。
司机是个沉默寡言的人,他手稳稳地握在方向盘上,陆满看到他袖口也别着三棵幼苗样式的袖扣。
兰登对着他低声叮嘱:
“小鸽子,等会去到学校,可别像上次那样到处乱跑了,知道吗?”
陆满有些心虚地缩了缩脖子,上下小幅度晃动脑袋。
车笔直向前,没有拐弯。
陆满静静地看着车外不停闪过的景色,没有树木,只有高矮不一、奇形怪状的房屋,一栋栋从两侧往后退,连成一行黯淡灰线。
终于,车停在了道路尽头。
挡风玻璃前正对着生锈掉漆的路牌,蓝底白字明晃晃写着——「伦西街186号」。
眼前,围墙墙皮脱落,由锈斑点点的铁栏杆组成大门,看起来都有些年头。
唯一还算崭新的,就只有头顶标着「花园福利院」文字和标识的牌子,陆满算是明白三棵幼苗是什么了,应该就代表了「花园」的意思。
铁门发出干涩嘶哑的怪声,向他们缓缓敞开。
司机开门将兰登人放下之后,便载着一车行李直接开了进去。
兰登提着鸟笼下了车,跟门口的守门人做着什么登记。
陆满就站在笼子里,打量着不远处的建筑物。
跟刚刚的运载车一样,略显沧桑,蜘蛛网般的裂纹从外墙底下向上蔓延,显得有些岌岌可危,让陆满不禁怀疑它或许下一秒就会轰然倒塌。
显然,这也是兰登他们总挂在口中的“旧世纪”留存下来的遗产。
“这么多年都还没变过,真是怀念啊。”
陆满能听出来兰登的语气中带着笑意。
“哟,这小家伙是?”
守门人伸长脖子,从窗口探出来饶有兴致地打量着站在笼子里的鸽子。
“这是机械鸽子,我请过来辅助上课的。”
“嚯,厉害啊,几年没见,没想到你小子这么出息了。连机械宠物都能搞到手了,能不能也给叔弄条看门狗?”
“额…”兰登目光躲闪,讪讪笑着。
“咗咗咗——”大叔伸出手指,隔着栏杆尝试逗弄陆满,“我看瓦里动物园他们那的鸟会唱歌的,你家这只会不会?”
“来,给叔叔点播一个《萨瓦兰迪之夜》。”
他边说着,边哼起乱七八糟的小调。
“这首不会…那《尼登大道》?《怪兽也温柔》?再不济,《我有一条机器狗》这种儿歌,总会了吧!”
“咕?”
陆满歪着脑袋,一脸懵懂地看着他。
“额,科尔,我的鸽子…设计得相对原始,好像没有唱歌功能。”
“哦!”科尔大叔失落地叹了口气,“一只不会唱歌的机械鸽子,有什么用呢……我还以为你是把它带过来教孩子们唱歌的。”
“您可能记错了,我入职的不是音乐老师,而是美术老师。”
听见兰登略显尴尬的语调,陆满忍俊不禁地发出一声啾鸣。
“是吗?瞧我这记性,那你快去登记入职吧,去办公室的路知道怎么走吗?”
“当然,我以前可是经常上课开小差,被捉去办公室训话的。”
陆满欢快地模仿着刚刚他哼的调子,咕了两声,算是跟热爱音乐的科尔大叔告别。
在围城的时候,陆满几乎没怎么接触过音乐,只隐约记得童年睡梦中,柔和舒缓的摇篮曲哄他入梦。
真不知道虹都的音乐是怎样的,希望有机会能听一听。
兰登一路连走带跑,陆满能感觉到他激动的心情。
很快,他们便踏进标着“教学区”的那栋楼里。
第6章 课堂纪律
陆满看着被布蒙上的笼子,百无聊赖地等着兰登回来。
作为罕见的“机械动物”,陆满一路上备受瞩目,每个见到他的人总要弯腰俯下身子,伸出手指隔着笼子尝试抚摸他的小脑袋,但都被陆满机敏地躲了过去。
本来婶婶说他骨骼未闭合,还有得长。现在被人摸多了头,变回来之后长不高了怎么办?
而兰登显然也为陆满的大受欢迎而略感困扰,从教学区门口到二楼办公室,短短几百米距离,愣是走了快半个小时。
眼见着已经快到约定的时间了,兰登只好往鸽笼盖上遮光布,独自去办公室做入职登记,将陆满暂时留在这间空无一人的屋子里。
陆满荡够了秋千,吃了两口豌豆,便将爪子勾在笼壁的栏杆上,伸出橙红色的喙,有一搭没一搭地戳弄关住笼子的铁栓。
“叮叮叮叮~”舒缓的音乐声缓缓响起,就好像是开启了什么按钮。
陆满竖起耳朵。尽管视线受阻隔看不到外面的世界,但他能听见原本安静的房间里,陆陆续续涌进来无数喧嚣声。
“好困,刚刚我都要听睡着了。”有个男孩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南希老师的声音总是很催眠,平平的一点起伏都没有……我刚闭眼前她在讲大灾变,一觉醒来她还在讲大灾变,实在是无聊。”
哈欠就好像会传染一样,他们一个个张大嘴,此起彼伏发出“哈啊——”的声音。
“为什么呀?”
众人都昏昏欲睡,唯独一道更为稚嫩清脆的声音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我觉得很有意思啊,病毒爆发,所有动物逐渐感染成怪物什么的,我还是第一次吱道呢。”
“喂,小家伙,刚从芽芽班升上来吧?”
“嗯!我叫巴尼,上周刚满10碎,这是我第一次上历死课,最喜欢次饭堂琳娜阿姨做的炸肉饼,还喜欢……”
陆满听出来,可能是这个叫巴尼的孩子还在换牙期,说话有些含糊不清,他不禁会心一笑,其他稍年长些的大孩子也被逗笑了。
“嘿,米迪安,你听到没,这小家伙刚刚说话漏风了啦。”
“你当我聋啊。”那个叫米迪安的男孩,应该是他们这个小团体里的类似老大的角色。
“打住打住。”米迪安阻止了巴尼可能毫无止境的自我介绍。
“小巴尼,你刚升上小树班,你不知道……南希老师,她每年都会把这些内容重复一遍。我听了三年,耳朵都听起茧,就差倒背如流了。也就旧世纪史有点意思。”
“什么是旧世纪死?”巴尼困惑地问到。
“旧世纪史就是大灾变之前……额……”
随着话题的深入,陆满也被勾起了兴趣。
他自然知道大灾变是什么。他在围城的时候,大人们对于那场发生于30年前的灾难,也称之为“大灾变”。
但旧世纪什么的,陆满还真没这概念,毕竟他被青苗村的陆叔陆婶收养,已经是大灾变爆发十几年之后的事了。他自然没经历过大灾变发生之前的世界。
围城里也没有“旧世纪”一类的概念。
毕竟,有“新”,相对应才会有旧。
之前陆叔就总对他叹到,围城自从大灾变封城之后,就一直处于原地踏步甚至是倒退的水准。
放眼望去,除了零星几点被高耸围墙圈住的安全居所,其余被怪物肆虐的荒野森林和城市废墟,全都保持着三十年前的荒废模样。
这样一看,自然也不存在什么新旧之分。
而虹都给陆满的感觉,就很不一样。
街道上虽然没有动物的踪迹,但也没有怪物的。楼房外观虽略显残破,但至少保存完整。
来到半空中俯瞰周围这片区域,不只是人来人往,还有各种类型的车辆川流不息,熙熙攘攘。
更不用说远处,陆满隐约还能看到高耸入云的钢铁森林,那里是更“新”的地方。
那应该就是兰登之前提到过的核心繁华区。
陆满还没去过那边,毕竟之前逃亡时追踪他的强光灯束,就是从那边冒出来的。
对危险敏锐的感知本能告诉他,在做好万足准备之前,不要轻易涉足那里。
“额……太复杂了,一时半会我也跟你说不清楚。”米迪安额了半天,最后憋出来这句,语气中带着点心虚。
“反正,旧世界史和新世界史加起来,有得你学的。到时间有不懂的,你再来问我吧。”
“我们老大可是很忙的,能抽空来教你,你小子还不感恩戴德!”
巴尼兴高采烈地嗯了一声:“米迪安老大好厉害!”
只有陆满捕捉到热闹中米迪安的小声嘀咕:“可恶,这两年的课都睡过去了,知识全都还给南希老师……等明年升上大树班可以自主选择课程后,我第一个就要把历史课给勾掉。”
芽芽、小树、大树……听起来怎么像是一株植物的生长过程?
或许就类似于青苗村里以年龄为划分,15岁之后要加入狩猎预备小队接受培训,年满18岁后要正式加入村里狩猎队外出搜寻物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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