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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宴初记得那个时候锦元女皇已然重病缠身，边境战事又起，她已经无力再压制住这些皇城的世家元老。眼见女皇虚弱至极，各方势力便动了另立太子的心，毕竟他还有一位正儿八经的嫡出弟弟。
“阿娘。”顾宴初又恢复了自己一贯的冷漠平和，然后轻轻的唤了一声 许久没有唤出声的称呼。
把自己陷入回忆中，只是想看看自己还记不记得，那个总是拿着稀奇玩意哄着自己开心的阿娘。
祁野还是没能挣脱灰色雾气带给他的幻境，他又看见了那些冲进屋子，将自己母亲按在泔水桶里淹死的女人。
“一个有着妖族血脉的贱婢，也想一步登天蛊惑君上，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货色。”高高在上的女人，看着瘫倒在地没有了生气的女人，嫌恶的捂着鼻子，然后扬长而去。
祁野记得那个时候，躲在柜子里，握着阿娘递给他的兽皮鼓，捂着嘴，不敢发出一丝声响。
阿娘因为有一双妖族才有的碧色眸子，被北朝国君一朝宠幸，有了他。
为了活命不被那些女人盯上，他生下来就被阿娘扮做女儿身。
然后他们勉勉强强的活过了七个冬日，第八个冬日的时候，他的阿娘因为没有碳火取暖，而去求了君上，却被那个女人撞见说是惑君，于是他的阿娘被一群宫人按在泔水桶里。就这样死在了第八个冬日里，如此的不堪。
祁野失笑，这是好久好久之前的事情了，现在看来他都有一些惊讶，惊讶自己当时竟然那么的可怜懦弱吗？
想想后来，他把那个后妃的儿子骗到了兽园，让那些圈养的妖族将那个孩子啃食的一干二净。
再往后，他把那个后妃的手指甲一根根拔下来，然后把手指头一根根剁下来，再把四肢一一砍掉，最后做成一个漂亮的罐子宠物，作为摆件陈设，放到国君的寝殿，日日陪着国君。
“真是，以前那么弱吗？”祁野有些懊恼，然后眼眸一动，围绕在他周身的红色花朵，幻化出无数朵花，下一刻周身围绕住他的这些幻境便被破开。
顾宴初就在身边，看着他拿着花破开幻境结界出现的时候，微微勾起嘴角，好像在笑。
“鲜花配美人，送给宴初，宴初要吗？”祁野看见活生生的顾宴初，松了一口气，笑着问道。
顾宴初眉头一动，这花可是大有来头，他恐怕受之有愧，于是摇头拒绝。
第28章 ，南璇
“幽都紫府的紫襄牡丹，乃是历任掌教的护身法器之一，可以破魔障，清神志，关键的时候还能护人心脉，保人一命。我如果记得不错，这花叫“携香”，乃是掌教信物。”顾宴初轻笑着开口。
他一直都知道祁野的来历和身份，就像祁野也知道他的来历和身份，只是两人心照不宣的觉得，这样也挺好的。
“鲜花配美人，我觉得殿下这样的美人，最配这花了。”祁野上前一步，将花直接戴在了顾宴初鬓边。
祁野没有想到时隔多年能再见到自己的殿下，那天在平山镇，顾宴初毫不犹豫牵起他衣袖遮挡的时候，他就觉得或许他要做的那些事不重要。就像今日，他可以毫不犹豫将这花交给顾宴初，唤他一声殿下。
“话说，我没有听到幽都换掌教的消息，这花怎么在你身上？”顾宴初听见那一声久违的殿下，嘴角苦笑一下，转开了话题。
“我把掌教囚禁了，幽都紫府那么多事，我懒，所以囚禁一个人帮我处理事务不好吗？你看，就好像我只需要把控着国君，北朝便唯我独尊，我还不用天天上朝处理一些琐事。”祁野无所谓的摊手，好像在说今天吃了一些什么菜，在跟顾宴初报菜名。
顾宴初一下就被祁野点醒，好像发现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原来事情其实可以换一个方式处理的。
“真棒！”顾宴初附和的点头。
“你要管那三个小辈吗？”他们是挣脱了幻境，那三个小辈可没有，还陷在里面，不知道清不清醒，于是祁野问顾宴初的意见，他倒是无所谓，这三个小辈和他又没有什么关系。
顾宴初其实也不想管的，但是他终究是心生不忍。
南忻虽然经常想起那位和蔼可亲的小叔叔，但是好多年没有像今日这般清晰的想起了，那位小叔叔的音容相貌，就近在眼前，就连小叔叔有多少根睫毛他都数的过来。
小叔叔姓南，叫南璇。是南家上一任家主亲弟弟南知贤的儿子，按照辈分他是该唤一声小叔叔，可是家族中的长辈都让家里的小辈唤他师叔，于是后来他唤南知贤都是唤一声师祖。
他听家中长辈提起过叔祖父，说他在年少时与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子，有过一段露水情缘，那女子生的美，曾在南家的摘星楼上养胎。
可是南家众位长辈觉得这女子妖媚，不堪为南家妇，即使女子怀孕六月，大腹便便，南家长辈也百般阻扰叔祖父和这位女子成婚。
后来在一个冬日的早晨，这个女子自行离开了南家，只留下一封书信，和半块玉佩作为信物，以待日后南家可以与腹中血脉相认。
可是十几年过去，那女子不曾回来，那个孩子也不曾出现过。直到有一日，南家众人北上游历，在衢州境内的不山上捡到一个衣衫褴褛一身鲜血的少年，少年身上别无他物只有另外半块玉佩。
那时不过几岁的南忻被南瑜叫来陪伴这个，伤好了就一言不发坐着发呆的少年。
少年生得好看，眼角有一颗血红的泪痣，南家以前见过那位女子的长辈都暗中说，此子肖母。
他陪伴那位小叔叔三年，小叔叔才开口说话，说的第一句话是。
“你好呀！小南忻，我叫南璇。”南忻记得那天下着雪，雪花细碎的飘着，小叔叔披着一件狐裘，在雪地里团了一个雪人给他，然后向他问好。
南忻当时就呆住了，回神之后转身迈着自己的小短腿奔了出去，高喊着：“他说话了，他说话了，小叔叔说他叫南璇。”
这个小叔叔就这样在南家留了下来，他会日常去给叔祖父请安，会给家里所有长辈问安，但是家里的长辈们似乎都不喜欢他，待他都是淡淡的，就连叔祖父也是这样，只是叔祖父会严厉一些。即使小叔叔为人处事，礼仪规矩他们都挑不出任何错，他们依旧不喜欢。
整个南家小叔叔找不到一个可以说话的人，只有他陪着，可南忻那个时候是个孩子，他只能和小叔叔说今天的吃包子，山上的有大兔子。
小叔叔无事的时候便教他下棋读书练剑，长大了之后回想起这些，他就好感慨，小叔叔的阿娘真的很好，把小叔叔养的很棒。
十岁生辰那天，南忻去南家藏剑阁选一把属于自己的剑，可是最后却空手而回，他修为不高，又不是嫡传的弟子，好的剑自然轮不到他。
他坐在小居的门口哭，被小叔叔看见了，小叔叔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变戏法一样摸出一把剑来，递给他。
“君子慎独，不欺暗室，卑以自牧，含章可贞。这把剑叫“含章”赠于你。”
自此这把剑便一直被他随身佩戴，他也用这把剑增进修为，成为了南家的嫡传弟子，成了南家家主的弟子。
小叔叔其实很优秀的，每年家族论剑会，他都是第一，在仙门百家众位同龄人之前，也是数一数二的，那时仙门百家的人见了小叔叔，无不称赞他是天之骄子，说叔祖父养了一个好儿子。
可惜的是，最后这位小叔叔跳了绝谷，尸骨无存。南家后来再也没有人提起他，好像他只是一朵在夜晚绽放的昙花，只是瞬间灿烂，此后皆无人在意。
“小叔叔！”南忻被顾宴初拉出来的时候，嘴里大喊一声，他好像又看见了小叔叔跳绝谷的时候，这一次他不再是小孩子，他可以冲上去拉住小叔叔。
“一个找太子殿下，一个找小叔叔，你们都是什么毛病。”祁野也出来，手里提着楚荆。
“顾先生，顾前辈。”南忻被顾宴初提着衣领，他抬头看向顾宴初然后神色有些纠结。
“你的声音好像我的一位长辈。”说完南忻便看着顾宴初的脸晕了过去，明明完全不像的两个人，他竟然觉得异常的熟悉，很熟悉！
“我还觉得，你像我家的一位小辈呢！”顾宴初失笑，故去种种他都放下了，为什么还有人在执着呢？
第29章 ，慎独
楚荆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昏过去的，只记得自己见到了太子殿下。
他是皇城楚家庶出的孩子，本无人在意的，因为他不仅是庶出，还是一个废物，自幼体弱多病，还双腿残疾。
楚家是锦元女皇的母族，有四世三公之美誉，家族立足在长安几百年，可谓是世代簪缨，钟鸣鼎食。他就是繁华最深处的一颗石头，寂静的躺在角落，无人在意，无人关心。
按照家族的规矩，年满八岁的他会被送到长安太学启蒙，他瘸了腿，又体弱，早就没有了入仕的希望，家族只希望他能够读书认字，以后在后院里混吃等死，别给楚家丢脸找麻烦便好。
可是入了太学，便没有在家里过得简单，总是会有那么一些世家公子自认为出身高贵，肆意的磋磨他，家里的兄长弟弟们总觉得他丢人，便做没看见，任由他被欺负。
那天他抱着一把薄刃的匕首，抵在喉咙处，想要寻死，或许死才是他最好的选择。
夜黑风高，湖边只有他一个人，八岁的他，还是一个孩子，想到了寻死，现在想想都觉得可笑。
“小孩子，玩这么凶险的匕首，可不好。”还没有等下手，他只觉得眼前一花，匕首便在他的手里消失，落到身后一人的手里。
来人是个少年模样，黑夜里他其实并没有看清楚来人的样貌，但是来人眼角有一颗红色的泪痣，生得好看。
“你还给我，那是我的。”楚荆记得那个时候他很凶，皱着眉，凶狠狠地瞪着少年。
“还是奶娃娃，凶的哟！”少年依旧是笑着的，不过少年走近了，他看清了少年的面貌，少年生得极为好看，笑起来好像天神下凡。
“你也要欺负我吗？”楚荆并没有被少年美色迷惑，而是露出一双带着凶光的眸子，质问少年。
少年摸了摸他受伤的额头，他只觉得一股子暖意在额间缭绕开来，额间那处上午被人恶意用石头砸出来的伤口，便缓缓的愈合了。
长安皇城有一种疗伤用的术法，叫九心海棠术，海棠花开之时，万物便逢春天。
少年听了他的话，只是轻轻笑了笑：“我一大人，没事欺负小孩子做什么？”
他不说话了，而是执意要去拿少年手里的匕首，伤好了有什么用，明天还会有人会给他添上新的伤，少年不会每天出现给他疗伤的，以后他还是会这样。
“解决一个问题，不是解决你自己，而是解决问题本身。别人伤了你，你却想着自杀，难道不应该想着杀了别人吗？”少年皱了皱眉，伸手间手中的匕首便消失在掌心，这是藏物之术。
“我杀不了他们，也不想这么活着。”楚荆知道自己这种想法不对，但是他还能怎么想。
“那就忍着，忍到自己可以杀了他们的时候，再一一讨回来。”少年摸了摸他的脑袋。
“你想活成什么样，得靠自己去努力的。既然不想活成今天这个样子，那便努力活成自己想要的样子。”少年接着又道。
“你是谁？”许久之后，楚荆还清晰的记得那时他是这么问少年的。
“东宫太子，南璇。”少年轻轻的回答他。
太子殿下！楚荆记得当时他的脑子里只有这四个字，这是长安皇城最耀眼的人，也是一个沈家皇室提起来隐晦莫深的人。
“那你活成了自己想要的样子吗？”楚荆又问。
南璇摇头，他没有。
“那我们一起努力。”楚荆伸出自己的右手，想和南璇击掌立约。
南璇毫不犹豫的就伸出自己的手掌和这个小孩，击掌立约。
楚荆很平静的离开了湖边，从那以后他再也没有见到那群总是欺负他的世家子弟，但是也没有人跟他一起玩，所有人好像就当他不存在一样，一切又回到了原点。
于是在一次考核之后，他拖着自己残疾的腿，亲自往东宫送了拜帖，南璇见了他，并且亲自给他煮了茶。
他问南璇，是不是在背后帮了他。
“是呀！我警告了那些欺负你的人。”南璇点头。
“那也没有人接近我，因为他们怕你。”楚荆看着面前的茶，小声开口。
“欲戴王冠必承其重，你得了我荫蔽你的好处，那么也得承担这件事带来的坏处，你会怎么选？”南璇在东宫便没有那日在湖边的随和，仪态端正，威严深重。
“我选择得殿下荫蔽，那些人理不理我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不需要那些人理我，我想做我自己的楚荆，不是迎和那些人喜恶的楚荆。”楚荆抬起自己的头，人以类聚物以群分，这些人既然不喜欢和他聚在一起，或是因为权势畏惧和他在一起，那么这些人也不是他想要的。
南璇没有料到小孩子的回道，但是他给了楚荆更大的荫蔽：“即日起，你即为东宫门生，得东宫令牌，自由行走东宫。”
楚荆是从那个时候起才知道有家族徽纹，因为东宫做给他的衣服上总是有漂亮的纹饰，也是从那个时候起楚荆才知道腿瘸不意味着不能修炼，不意味着不可以变强。
最后他似乎又回到那天最后一次见太子殿下的时候，那天是冬至时节，有风有雪。他站东宫门口，看着太子殿下披甲准备上马出征。
知道战场凶险，他目光依依不舍的看着太子殿下。太子殿下在马上看他，良久笑着伸手用了一个藏物之术，一把剑缓缓出现在手心，太子殿下将剑递给他。
“君子四剑之首，慎独，赠于你，小楚荆，你要好好长大哟！”太子殿下一改平日里正经威严的语气，笑着开口。
“太子殿下！”他仰着头，如同仰望神明一样看着他的太子殿下，那个时候他从来不知道，他的太子殿下这一去便再也没有回来。
他曾去过衢州，在那场大战的废墟上找了很久，都没有能找到一丝一毫关于太子殿下的一切，他的太子殿下好像从来没有来过一样。
“太子殿下！”楚荆自昏迷中被祁野唤醒的时候，还大声的喊着。
“我就不知道你的太子殿下有那么好吗？让你这般念念不忘”祁野忍不住将人直接扔到地上，张口闭口就是太子殿下，听着不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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