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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外空间(近代现代)——夏六愚

时间:2024-03-19 13:14:16  作者:夏六愚
  孟亦舟双掌撑住椅把手,咬紧牙关,借力站起来,经过三年多的复建,他的右腿恢复得差不多了,但左脚还不太利索。
  银铃般的月光铺撒下来,照在他耸动的背上。
  费力地够到最上层的一床薄被,孟亦舟落回轮椅里,他转过身,猝不及防地对上了一束热切的目光。
  沈晚欲把视线移到他的腿上:“痛不痛?”
  静默两秒,孟亦舟说:“没感觉了。”
  被子丢在床上,孟亦舟把背角掖到沈晚欲下巴处:“你吃了退烧药,睡一觉就会好,休息吧。”
  沈晚欲起身,挡住他:“我还冷。”
  孟亦舟脸上也没表情,也不看他:“三十一度的天儿,冻不死人。”
  “不要走,”沈晚欲像信徒祈求神的怜悯般,“你抱抱我,好不好?”
  孟亦舟没动,拧眉的样子仿佛在思考一个十分复杂的问题。
  “这么多年了,你连我梦里都不肯来,就这一次而已,你能不能在梦里抱抱我?”沈晚欲张开双臂,笑起来,好看又悲伤。
  生病的时候不似他平时那般孤傲,身子微弓,眼底闪动的情愫很容易就让人陷入恍然,分不清今夕何夕。
  岁月匆匆过,孟亦舟已然看尽江湖浑浊,朝生暮死,多少都有些变了。但此时望着沈晚欲,他竟生出一种奇异感觉,沈晚欲仿佛还是十九岁的沈晚欲,他的时间停止在那年的仲夏夜,他一身旧骨,站在当年。
  当年,孟亦舟的心就献祭在这双小鹿般的眼睛里。
  ——cut——
  导演日记
  9月23日 晴转多云
  彼此孟亦舟29岁,沈晚欲28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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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过一种说法,如果你频繁梦见一个人,代表那个人正在遗忘你。
  后面的章节是回忆。
 
 
第7章 年少初遇
  一辆黑色迈巴赫顶着烈阳在宽阔的道路上行驶,中午气温持续飙升,车内热得犹如蒸笼。
  司机提醒车载冰箱新添了饮料,孟亦舟拿了一瓶冰可乐,喝了几口,动手解开了衬衣的纽扣,这个造型配上他稍显凌乱的头发,显得十分桀骜。
  前方交通拥挤,有个制片人约孟亦舟谈事,眼看就快迟到了。
  孟亦舟拍了拍司机的肩:“林叔,麻烦前面路口停车。”
  老林靠边停车,看着混乱的交通有点不放心,说:“停这行吗?红镜还有好远呢。”
  “没事儿,我走小路,”孟亦舟打开车门,跨出一条大长腿,“谢了。”
  红镜咖啡馆位于沪影大学的商业街,孟亦舟抄近路,这条林荫道平时没什么人,流浪猫倒不少。
  他大步流星,远远地看到一个穿工作服的男生蹲在门口,脚边趴着只小野猫。那男生动作小心地把罐头倒进一个小瓷碗里,午后热烈的阳光撒遍小巷子,给一人一猫描摹出一层梦幻的金边,数道碎光倾泻,和少年完美地融在一起。
  孟亦舟饶有兴趣地看了好几眼,奈何快迟到了,他不得不收回目光。
  跨进咖啡厅,坐在安静位置的一个中年男人朝孟亦舟招了招手。
  “您什么时候到的?”孟亦舟打开一旁的窗户,才落坐。
  “早你两分钟,抽了半支烟,”对面那人抬手招来服务生,“想喝什么自己点。”
  服务生礼貌递上菜单,孟亦舟按习惯要了一杯冰美式。
  这人年约五十岁左右,身姿硬朗,即便眼带笑意也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他叫周柏安,国家话剧院的荣誉演员,担任过多部热播电视剧的制片人,同时也是沪大的教授。周柏安年轻时参军入伍,和孟浩钦相识于部队,两人亦师亦友,要论起辈分,孟亦舟还得叫他一声叔叔。
  周柏安抬下巴:“怎么从这边?老林没送你?”
  孟亦舟说:“青年路堵车了,我走图书馆那条。林叔还有事,要送我爸去机场。”
  “浩钦又出差了?”
  “去威尼斯参加电影节,估计得忙活半个多月,”孟亦舟低头在背包里翻找着,拿出一个包装精美的小盒子,“这是我爸让带的,说您喜欢这个。”
  木制品的摆件,手工精巧。
  周柏安有收藏癖,尤其喜欢各种各样的木头。
  这玩意儿不贵,就是个心意,周柏安收下了,说:“替我谢谢你爸。”
  两人闲话家常片刻,才说起正事。
  周柏安按灭烟蒂,丢进烟灰缸里:“我手上的剧马上就要开始筹备了,浩钦跟你提过了吧。”
  “提过,”孟亦舟抿了口咖啡,“您再跟我说说具体情况。”
  周柏安手上拿着两部话剧,都在起步阶段,一部叫《长歌》,一部叫《欢墟》。
  “《长歌》的导演,编剧,还有演员,都是这个圈里最拔尖的,现在还差一个副导,”周柏安递给他一个本子,“这是临时剧本,你看看,剧情和故事梗概都有。”
  孟亦舟大意翻看了一下,问道:“另一部呢?”
  “另一部?”周柏安没想到他还会对《欢墟》感兴趣,适才只是顺嘴提了一句,他说,“另一部没什么来头,原著是本网络小说,我看了以后觉得还行,买了版权,打算试试水。”
  这么说来,《欢墟》是玩票性质的剧,而《长歌》有资本运作,不可小觑。
  两本剧本都翻了一遍,看完孟亦舟说:“我想做《欢墟》。”
  周柏安挑高一侧眉峰,疑心自己听错了:“你这小子……不做《长歌》?”
  孟亦舟笑容极淡,漫不经心地说:“我觉得不太合适。”
  “有什么不合适的?”周柏安是制片人,他看中的是孟亦舟的才华,也认为他有资本加入团队,“我的眼光不会有错,只要你用心,好好做,这剧一定能成。”
  “不是成不成的问题,我没在意这个。”
  “那你在意什么?”
  孟亦舟避而不谈,轻描淡写转移话题:“这么好的项目不愁找不到人,您团队里也不差我一个。”
  见状,周柏安也不生气,只是作为叔辈,他不得不以过来人的经验帮孟亦舟分析利弊。
  《欢墟》一没流量二没关注,想要溅起水花不是那么容易的事。《长歌》就不同了,制作宏大,大腕云集,不但有亚洲剧场的翘楚导演陈望坐阵,还有金牌编剧孔岚加盟,华丽的舞台搭建,众多名气演员参演,加上建模虚拟技术,首演一播,绝对火遍大江南北。
  这么一个平步青云的好机会,怎么能错过?
  周柏安摇头,啧了一声:“我实在想不出任何一个你会拒绝这部剧的理由。”
  孟亦舟脸上漾起一抹笑,说不上是自嘲还是不屑,反正好看的要命:“镜头语言对我来说都差不多,我当然更想做感兴趣的了。”
  这话听得周柏安想咬后槽牙,他屈指敲了敲桌面:“你知道像《长歌》这样的剧多少人这辈子都求不来吗?有的人就算再努力,拍十部云里雾里的文艺片也比不上拍一部真正的爆款电影,你要明白,不是每个人都能有这种运气。”
  孟亦舟连借口都找得不认真:“算啦叔,我这水平去了也是给您丢脸。”
  完全是胡说八道。
  越看他那样周柏安越觉得老天爷偏心,从小就占尽了各种便宜,长得好,家世好,脑子聪明,只要他伸手一够,星星月亮都能摘到,可他偏偏什么都不要。
  孟亦舟的随意里带着天真,招人妒恨。
  周柏安不甘心,又问了一遍,得到孟亦舟的肯定回答后,他怒其不争地叹了口气,然后才说:“这部剧三个月后开首演场,地点在濠江,剧组里的人基本都是我的学生,没经验没名气,你可得想清楚了,别回头就跟浩钦告状说我不关照你。”
  孟亦舟想都不想,笑道:“谢谢叔给我这个机会。”
  周柏安恨铁不成钢地瞅他一眼,还想叱两句,手机嗡嗡震动起来:“你坐会儿,我接个电话。”
  孟亦舟点了点头,示意他忙。
  他最近都泡在图书馆,已经很久没出来放松了。
  咖啡店环境不错,绿植满屋,还有悠扬的钢琴声映衬着。
  百无聊赖时,走道上传来了一阵骂人声。
  经理叉着腰,手指都快指到他面前那服务生脸上:“跟你说多少遍了,那些流浪猫又脏又臭,浑身都是病,你不怕惹一身骚就算了,还有胆子拿店里的东西去喂。”
  那服务生低着头,腰杆挺得笔直,高挑的背影散发着一种林间深处的凛然气息,像一头充满野性的小鹿。
  身形很眼熟,孟亦舟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服务生后退一步,脸上带着温润笑意:“罐头都过期了,丢了可惜。”
  “还敢顶嘴,我看你是不想干了?”经理撸高袖子,打算好好教教他做人的道理。
  滴——
  孟亦舟按了服务铃。
  收银台的姑娘赶紧放下计算器跑过来,她训练有素地弯下腰:“您好,请问您有什么需要?”
  孟亦舟朝走道抬了抬下巴:“能不能让他们安静点,很吵。”
  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走道上的两人听见。
  姑娘尴尬得赶紧跟他赔礼:“对不起!对不起!我替同事向您道歉,打扰您了。”
  听到客人抱怨,怕闹大了不好收场,经理不情不愿地把托盘塞进那服务生怀里,撂下一句:“今天算你走运,还不快去干活。”
  周柏安处理完工作电话折回来,两人重拾旧话,聊话剧怎么排怎么演,以及要传达给观众的核心思想,一聊就聊了两小时。
  “明天下午来趟我办公室,给你介绍剧组成员,”周柏安低头,看了下腕表,“我等会儿还有课,先走了。”
  周柏安将西装外套搭在胳膊上,临走前拍了下他的肩:“这种剧真不好做,票房也好不到哪儿去,还麻烦,到时候租借场地,挑演员,排练什么都要自个儿操刀,你要有心理准备啊。”
  人走了以后,孟亦舟打算喝完这杯咖啡就回家,却在这时候接到了李翘的电话。
  “有事儿?”
  “来打球了孟少。”
  “又混哪儿了你?“
  “明珠俱乐部,”李翘扯着嗓子告状,“我今天输麻了,秦智这畜生一直灌老子酒,你快来救我。”
  李翘是孟亦舟的发小,不学无术的纨绔小公子,俩人穿开裆裤的时候就认识了,成天混一块玩桌球,一起喝酒,一起赛车。
  明珠俱乐部是一家高档台球厅,李翘最喜欢去的消遣地之一,搁平时孟亦舟肯定拒绝,但今天他心情好,丢下一句:“行,等着。”
 
 
第8章 般般入画
  车开了许久,拐进繁华的商业街,穿越一片绿植茂密的花园,眼前出现了一栋豪华大厦。
  明珠俱乐部是利海的标志性建筑之一,乳白色的外观,欧式风格,与视野宽阔的高尔夫球场融为一体,里面娱乐设施和酒店环绕,至少缴费5位数才有资格成为会员。
  孟亦舟刚走到门口,衣装整齐保安立刻上前:“先生,麻烦出示您的证——”
  话音还没落,玻璃门哗地被人拉开。
  来人约莫十八九岁,头发凌乱,穿着骚气的花衬衫和一条破洞牛仔裤,气度嚣张,帅气的脸庞上带着点酡红。
  今天站岗的保安是新来的,听同事们聊过八卦,李翘是常客,经常约一群公子哥打桌球,点最贵的包间,最烈的酒,球技最好的妞,浑然一个挥金如土的败家子。
  李翘等了整整四个小时,一见面,立刻勾过孟亦舟的脖子:“等你等得花都谢了,骑自行车的都没你慢。”
  “临出门前班导来了个电话,帮忙对了一份数据,”孟亦舟顺手扶住李翘,半推半搂着这醉鬼,“往哪儿走啊?”
  李翘打了个酒嗝,说:“最里面那间,老地方。”
  孟亦舟差点熏一跟头,他偏开脸:“你这是喝了多少?臭死了。”
  说起这个李翘就炸毛:“草!秦智这孙子今天走大运了,连赢我三局,你再晚来几分钟,我人就没了。”
  孟亦舟哈哈一笑,半点不同情兄弟:“谁叫你技术这么差,人菜瘾还大。”
  “我不管,”李翘也不害臊,觍着脸跟他打商量,“反正你得帮我报仇,杀他个七八十局的。”
  一把推开闹哄哄的包房门,进去李翘就冲那群人嚷嚷:“秦智那狗东西在哪儿呢,赶紧滚出来受死!”
  人群里站起来一抹高大黑影,秦智搂了下孟亦舟肩膀,也不搭理李翘,招呼着说:“孟少来了。”
  李翘去扯秦智的胳膊,哑着嗓子吼:“你他妈刚才不是挺狂的么,有本事跟孟亦舟打,保准儿打得你下跪叫爸爸。”
  在场的都是李翘朋友,号称全利海最会玩的一堆富家小公子。
  两年前孟亦舟跟台球俱乐部的老板打过一局,直接一杆封神,名声立马在这群不学无术,但娱乐项目上谁也不服谁的公子哥里炸开了锅。
  孟亦舟的台球是他爸孟浩钦教的,不止如此,孟浩钦还教他骑马射箭,西洋棋,国画。孟浩钦像一个苛刻的匠人,给他爱和温暖的同时,也在他身上加诸了许多殷切的厚望。
  秦智撞了下李翘肩膀:“多大的人了还找帮手,你要脸不要。”
  李翘说不要,他这人喝多了就烦,一个劲儿缠着秦智。
  周围有人过来敬酒,孟亦舟抬起一杯没人喝过的,跟那人碰了碰。
  “有阵子没见着你了孟少,最近忙什么呢?”
  “明年就毕业了嘛,一堆事。”
  “我看你是忙着和大美女约会吧,我可听说了,舞蹈系系花都追到你家门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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