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言的人晚了一步,没探查到第一现场,对行踪追缉增加了不少难度。
“罚肯定是要罚的,但不是现在,立刻再增派得力人手前往侦破,若老院长一家没有说出秘密就救下,反之就地格杀,速度一定要快,去吧”信被石忞摔到了郭凡秋的面前,语气颇为愤怒。
“是,微臣这就去办”郭凡秋从未见陛下这么生气过,突然意识到这件事可能比她预想的还要严重。
郭凡秋立马出宫去了暗言总坛,召集了一队各有所长的人马,又派了暗言内地位较高的人担任此次负责人,一行人当天就装成商队出了繁都城。
郭凡秋走后,石忞却没了再批奏疏的心情,一个人在殿内来回踱步,心事重重。
当初决定留张道长和老院长性命的时候,她就猜到可能会有这一天,但她久居上位仿佛一切在控的过度自信和心中的善念,让她不屑于下手,也不忍下手。
自她登基以来,看似杀人无数,也私下做了不少见不得人的事,但被她杀之人无不身有罪恶,而且大部分都是按律处置,小部分私下处置的也是触了她的底线,该死!
像罔顾性命,随意剥夺别人性命的事,她却从来没干过,因为就算受了这世十来年的帝王教育,前世学的一切也没有随风飘逝,尤其是已经初定的三观,更是深入骨髓。
她一直都尊重生命,因为生命只有一次,哪怕她有随意剥夺别人生命的权利,但也不会随意使用,更不会因为一己之私,恶意构陷打击别人。
她也相信善恶到头终有报,所以张道长安全的离开了繁都城,老院长也能按时告老还乡,就连轩辕墨这些曾经的老师,她也都是能留则留,到了告老还乡的年纪,也都放他们回归故乡,还都会赐下不少东西,若是有时间还是乔装送上一送。
轩辕墨他们都是很不错的帝师,该教她的不该教的差不多都教了,她知道权谋手段,也知道提前将可能的危险扼杀于摇篮,但她不会那样做,因为老院长他们并没有做什么对不起她或对不起国家的事,反而为国家都做了不少贡献,她又怎么忍心!
如今真的发生了可能会暴露自己秘密的情况,让石忞坐立难安,她怕步千雪知道后会受不了,两人关系破裂,也怕自己不孝的行为折损皇帝威仪,毕竟华朝的人都信道教,重积阴德,再加上儒家孝道的熏陶,华朝人重孝道几乎达到有史以来的最高峰。
步千雪到文宣殿的时候,就看到石忞满面忧愁的坐在书桌后,眼神飘渺,桌上左边的奏疏、密信堆了一堆,右边却只有少许一点。
“你怎么了?一上午就批了这点,可不像你的作风”步千雪走近后见石忞任没反应,故意把声音提高不少。
按石忞的习惯,一般左边是未批的,右边是已批的,听路关初汇报,他们回文宣殿也有段时间了,历来兢兢业业的人,不可能光傻坐着啊,看来是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大事,步千雪疑惑的看着石忞。
正在沉思的石忞根本没发现步千雪进来了,吓了一跳,回过神来立马愁容变笑脸,拉着步千雪坐到了旁边用屏风隔出来休息的地方,茶几上放着几盘时令水果和点心,茶水还温热的,便给两人各倒了一杯茶。
“还不是因为再过些时日,我们就要三个月后才能见了,每次想到这事我就难过不已,今天便没了批奏疏的心思”石忞试图找个站的住脚的原因蒙混过关。
步千雪抿了口茶,审视的看了对面石忞两眼,三个月而已,又不是三年,而且石忞平常有多兢兢业业,她又不是不知道,怎么就那么不信呢,下意识便反问道:“当真?”。
“不然你觉得呢?如今国内也算海晏河清、欣欣向荣,除了你的事,还有什么事让我如此担忧?”石忞神色自若的反问道,仿佛说的话真的不能再真。
石忞不是没想过向步千雪坦白一切,争取宽大处理,抱住两人的感情,继续浓情蜜意,可按步千雪的性子,结果实在难以预料。
她那么嫉恶如仇,又那么孝顺,虽然现在成熟不少,不再像以前那样不懂迂回,但想当年步无尘被抓事情真相大白后,她硬是那么久没去见步无尘,就可以看出步千雪虽然孝顺,但是一旦触及她的底线,孝顺也就被暂时抛弃了。
若是被她知道了事情的真相,石忞实在难以想象步千雪会变成什么样子,不理她可能还是最好的情况,所以她根本就不敢冒险,尤其是没几个月她们就大婚了,所以她准备大婚后再坦白。
步千雪见石忞说的一脸认真,而且石忞也从未哄骗过她,立马就信了,当即宽慰道:“虽然后面三个月我们不能光明正大的见面,但可以悄悄的在外面见啊,不必为此难过,奏疏还有那么多,我帮你一起批吧,一会就在这里用午膳”。
“好,就依你所言”石忞高兴的去安排了。
晚上,石忞又把郭凡秋叫了过来,要她多派些人手护在步千雪身边,尤其是不在宫中的时候,无论谁想接近都提前拦下、搜身,搜到信件后第一时间呈上来给她。
无论是暗言的人还是衙门的人,破案子都需要时间,对方又是早有预谋,只怕不会那么轻易被找到,若她是对方,得知了这个秘密肯定会想方设法将消息送到步千雪面前,挑拨两人关系,所以她现在能做到就是先一步守牢步千雪。
最后为了以防万一,石忞还让郭凡秋增加了张道长那边的人手,最起码不能再让张道长步了老院长的后尘,不然万一老院长那边没泄露,张道长这边反倒泄露就拐了。
按这里的习俗,为了给家人和自己祈求福运,新人成亲前的三个月是不能想见的,转眼就到了天福八年六月八日,而她们的婚期是九月九日,这是两年前钦天监就算好的好日子。
老院长一家的案子这几天并没有什么大的进展,张道长那边倒是出乎她预料的退隐于山林之中,没人带路几乎很难找到他们师徒二人的住处。
虽然有她故意透漏老院长一家遭遇信息在前,但做这个决定的可是张道长,她最多只是推波助澜的作用,不过这样她也就放心了。
张道长虽然不怕死,但不代表他就不想活,尤其是徒弟又乖又聪慧的情况下,肯定是竭尽全力能多教一点就多教一点,所以一听说了老院长一家的遭遇后,立马就开始昼伏夜出的赶路找了个早就中意的地方隐居起来。
一来躲避祸事,毕竟他也不敢打包票说老院长一定不会出卖他;二来持恩这两年多也历练的差不多了,是时候静下来好好沉淀沉淀,再学点其他的了。
晚上用过晚膳后,步千雪就会出宫回府,而且这一去就是三个月,石忞一想到两人要分离这么久就很难过,所以今天早朝结束后,她并没有像往常那样去文宣殿批阅奏疏,而是去了安仁宫。
两人足不出殿,奏疏、密信也被搬到了安仁宫,这一呆就是一天,要多腻歪就有多腻歪,连见惯了的路关初等人都有点觉得牙酸,大家都是这么过来的,他们咋就只好好见一面就满足了呢?
直到夜幕降临,石忞才依依不舍的一步三回头的送走了步千雪,两人约定,若是想见面了就提前写信定下时间和地点,然后相聚。
从太思门回去的路上,石忞没有坐御辇之类的,就着宫灯和漫天星斗散步般往回走,路关初等一行人也只得亦步亦趋的跟在后面。
快到凤德宫时,石忞却没有进去,而是转道去了永寿宫,到的时候,永寿宫已经关上宫门,但在外面却看得见里面宫灯的光线,很是明亮,显然应该还没歇下,当即示意宫侍上前敲门。
没一会,门就开了,见来的是石忞,一个宫侍立马高兴的进去汇报了,另一名宫侍则将他们迎了进去。
正在看道教经书的文昱听说石忞来了,也没有方下书本,只说了一句知道了,虽然她好像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道经,但毕竟是整个后宫明面的掌权者,该知道的还是知道的,而且今天一早步千雪就来给她请安汇报顺便交接一下,自然知道这会步千雪估计已经出宫了。
自从文候府原爵子死后,太后对陛下就像变了个人似的,以前有多宝贝,现在就有多不搭理,这两年典总管等人也见得多了,知道怎么处理。
在典总管等人的恭迎下,石忞进了正殿,文昱和她们爱在书房看书不一样,喜欢随心所欲,一进殿就看到文昱居然坐在下首看书,石忞也不好坐主位,便坐在了文昱下首的位置。
第一百九十一章
见文昱看书看的很认真, 并没有要说话的意思,石忞也不好打扰,但一会要说的肯定也不方便路关初他们知道, 便挥手让他们都退了下去。
文昱感觉到石忞坐在她旁边后,就看不进去了,但也不想先开口, 便全靠一口气端着。
宫灯照得殿内亮堂堂的,橘色的灯光洒在两人身上, 一个假装在看书,一个在想怎么开口, 香炉熏香蜿蜒着往上走,石忞也终于发现了文昱手中的书本半天没翻页, 试探性的问道:“母后可容儿臣说两句?”。
啪的一声,文昱把书合拢丢到了茶几上, “说吧, 我听听看”。
“表哥的事已成定局, 纵有仙神在世,恐也无力回天, 儿臣有错, 母后尽管打骂儿臣就是,何必为此生气伤身。”石忞说完放在膝盖上的手有些手足无措。
她不是没劝过文昱, 也不是没认过错,奈何文昱每次都是顾左右而言他,最后都只能不了了之,如今眼看着她和步千雪就要大婚,她实在不想到时候和母后中间还隔着一根刺。
原本神色自然的文昱闻言色变,沉思良久, 才转头看向一脸忐忑的女儿,终是心有不忍,难过道:“我不是生你的气,我是我自己的气啊,若是当初去见他时不那么决绝,或者稍微给他一点希望,他也不会走那一步啊”。
文昱对文之远和文之勉两个后辈颇为喜爱,也都有些了解,但也只是有些,远比不上对自己女儿的了解,所以她知道,只要她不松口多提几次,女儿最后肯定会妥协,因为她求的也不多,只要能保住文之远的命就行了,这对女儿来说并不难。
甚至有点猜到女儿的不忍心和万一饶恕文之远后更希望他能洗心革面,不再做这些于国于百姓都不利的事,所以那唯一一次去看文之远的时候,她说了不少重话,原本是想敲打一二,没想到却成了催命符,这是她没想到的。
一开始,她生女儿的气更多点,因为她觉得如果女儿早点赦免文之远死罪,他就不会走极端,就能活下来,所以之后跟女儿就有点疏远了。
随着时间的流逝,她对女儿的气越来越少,对自己的气反而越来越多,因为她终于意识到如果自己没去看文之勉并说那些话,可能他还不会走极端。
她意识到这些的时候,有想过和女儿好好聊聊,可女儿实在是太忙了,派人几次去打听,不是在处理政事就是和步千雪在一起,她也就歇了心思。
那股劲一旦过了,勇气也就小了,尤其是在她刻意为之之下和女儿关系有些疏远的情况下,她拉不下那个脸,便索性端着了。
至于崇尚道法,也不过她是为自己的心灵找一份宁静,为太皇太后和文之远他们超度一二,尽尽自己绵薄之力。
不再回文家,则是没脸再回,虽然她从未信誓旦旦的向文家人保证过文之远一定能活,但毕竟是自己的亲侄儿,心里难免愧疚。
文之远的死让文之勉长大不少,以前见她亲昵多过恭敬,现在是恭敬多过亲昵,而且进宫看她的次数也比以前少不少,就连和女儿在一起的时候,也没了以前的灵动可爱,这让她即欣慰又心痛。
如果文之远没有死,文之勉可能也不会变成这样,所以她就更气自己了,每日都恨不得多打坐几遍,多做点功课,内心才能获得些许平静。
文昱的想法被石忞看在眼里,劝了几次都无果,今天她有备而来,读心术该用也就用水了,本以为母后是恨自己的,结果却发现母后恨自己更多点,这事就有点难办了。
石忞思虑再三才宽慰道:“母后,表哥的事只是个意外,你不要太自责,若真算责任,儿臣的罪过更大,若是我早点颁布特赦或向他透露一二,他就不会走到那一步,我是真没想到他会走极端,若是早知,我定会阻止的,就像您说的,她毕竟是我表哥也是陪我长大的侍读,我又怎么忍心”声音越说越哽咽。
文昱越听越难过,后面无声哭了起来,女儿的话说到了她的心坎上,把她想的都说了出来,还把错都担在了自己身上,这么贴心为她着想的女儿她还有什么不满意的,面子什么的也就不重要了。
在百官心中面冷心硬、铁石心肠的石忞,其实伤感起来也很吓人,尤其是在意的人哭起来后,若无外人在,她能一边跟着哭起来一边安慰。
老师教她的要喜怒不形于色,流血都不能流泪,不能丢了皇帝的尊严什么的,在她这里得分情况,对外人她可以毫无折扣的做到,但对最亲近的家人、爱人,她永远做不到。
她不是机器,她是人,所以她会哭,也会笑,也有喜怒哀乐,更有蒙在被子里默默哭泣颤抖的经历,虽未与人言,但不代表没发生过。
文昱见女儿也跟着哭,还一边安慰自己,也不好意思再哭了,反过来安慰女儿,两人这才用手帕擦了不多的眼泪控制住了情绪,经这一哭,卡在两人中间的刺也就没了,亲昵的拉着女儿的手道:“这段时间难为你了,娘专了牛角尖,让你担心了”。
俗话说母女哪有隔夜仇,何况文昱两人根本就没仇,一开始还有点气,后来是抹不开面子,而且石忞毕竟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恨谁也不可能真恨自己的女儿。
“娘想通儿就放心了,缘来缘去终有缘法,他做了他的抉择,我们也该过好自己的日子才是”石忞顺势宽慰道,见文昱脸上柔和不少,心也就放了下来。
她们都知道但却没说的是——文之远这样做也算是保全了家人,他贪的钱财被他挥霍了不少,文家垫了不少,又交了罚款,若他最后真的被赦免死罪,文家肯定也必须再付出些东西。
他的死既保全了文家,也免了石忞纠结,成全了新政和法律的威严。
就因为这一点,私下里她也赏了文之勉不少东西,比起交的大笔罚款也不遑多让,也给了她特权可以随时求见自己,至于出入宫门的令牌太后也早就给了她。
如果说以前的文之勉真的不知天高地厚,那现在的她真的成熟不少,以前的狐朋狗友也不在一起玩了,每次入宫也都恭敬得很。
每次见到在她面前有些小心翼翼的文之勉,和那些文武大臣别无二样,她都忍不住在心里叹一口气,她又不是老虎,也不吃人,怎么就怕成那个样子。
说过之后也没什么改变,石忞也就不说了,毕竟她哥的死她也有一两分责任,也许时间久了就会恢复到以前的样子也说不定。
话已说开,结已解,母女两说了不少话,仿佛要把这么久没说的贴己话都补回来似的,一直到夜深了,文昱才放石忞回去休息。
139/192 首页 上一页 137 138 139 140 141 142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