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忞又接连问了另外四个属意的考生,答的也大都和文章所写的差不多,看着站在一边的这六个考生,眉头深皱。
“谁是步千雪?”石忞原本是不打算问步千雪的,可想到她的文章,还是打算问问。
“启禀皇上,学生正是”站在最末尾的步千雪压根没想到自己会被点名,缓了会才出列。
每次听到陛下的声音,步千雪就觉得越听越像文心的,可惜不能直视凤颜,否则她一定要看看,一探究竟,想到文心的气势和贵气,也不是不无可能,不过她还是被这个想法吓了一跳。
“若是让你充盈国库,你会怎么做?”已经大同小异问了六遍的石忞耐烦的又问了一遍。
“学生不敢说”步千雪低着头,声音没什么底气。
“说吧,朕恕你无罪,也不会让人为难于你”想到她写的文章,不敢说也是正常,但石忞就想让她当着满朝文武的面说说。
“先帝时期,贪污之风盛行,学生觉得皇上应大力整治贪官,即可充盈国库,亦可整治朝纲,还可聚天下万民之心,保我华朝之根本”陛下都这么说了,步千雪不得不硬着头皮宣之于口。
“皇上,步千雪诋毁先帝,是为大不敬,请革去其功名,永不录用”左都御史呈亭身为言官闻言立马出列参奏步千雪。
“请皇上革去其功名,永不录用”除了轩辕墨和罗布暔,其他大臣也都出言附和。
现在只不过是说说,他们就这么大的反应,哪怕石忞忍耐性再好,也气得站了起来,“朕已有前言,难道你们要朕食言吗?”。
“请皇上恕罪,臣等不敢”极少看到陛下在承天殿失态的大臣们诚惶诚恐,也意识到这些话是陛下故意让他们听的。
现在整个繁都都在陛下的牢牢掌控之中,要他们生死不过一瞬间的事,真正能做敢做到以命死谏的大臣又有多少?
“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川壅而溃,伤人必多,民亦如之。是故为川者,决之使导;为民者,宣之使言。朕不仅要听他们说,更要听你们说,听百姓说!”
“皇上英明”
“传朕旨意,江河畅为状元,任户部主事;步千雪为榜眼,任督察院御史;苏旱为探花,任翰林院修撰;三日后赴任,其余甲榜考生赐进士及第,乙榜考生赐进士出身,宣乙榜考生进殿。”石忞按例任命前三甲为正六品官职,留任朝廷。
“宣乙榜考生进殿”已经在承天殿外站了大半天的乙榜考生们,被太阳晒得出了一层薄汗,又不敢乱动乱看,这会要进殿了,才匆匆忙忙擦拭了一下额头的汗水。
本次秋闱,石忞根据朝廷和地方实际空缺共招录二百六十八名,本来站文武百官还有些空荡的承天殿,随着不断涌入的进士,这会已经有些拥挤,大臣全退到了两边,但好在井然有序。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战列好之后,考生们按例行礼。
“起来吧”,“谢皇上”,“你们能在上万人中脱颖而出,必是人中翘楚,心怀天下、心怀百姓之人,从今往后秋闱出身进士皆为天子门生,按例甲榜前三名赐正六品官职,进士及第赐从六品官职,进士出身赐正七品官职,举人出身最高赐正九品官职。
以往进士中榜后皆由吏部拟定朕任命,朕认为要改一改,改为当殿抽签决定,吏部”石忞昨天晚上之所以召见吏部、礼部就是为了这个事。
华国泱泱大国,光省就有三十六个,县更是有一千一百五十二个,自然有富庶之地和贫瘠之地,中进士后为了谋个肥差到吏部走动走动已经成为常态,所以她才想出抽签这招。
“臣在,臣已按皇上吩咐准备妥当”已经站在边上的段云洁连忙出列。
“那就开始吧”石忞站起来走了一会,这会才又坐了回去。
“是,皇上”段云洁领命后,让人把等在外面的四名下属叫了进来,先组织甲榜的二十六人进行了抽签,签上的官职都是地方从六品的推官和通判,每抽完一个,都有人将其姓名、所任地方及官职记下来。
最后才是乙榜的进士出身抽签,都是正七品的县令,签上只写了个地方,官职都省了。
“启禀皇上,所有进士已经抽签完毕,臣会尽快整理成册奏于御前”全部抽签、记录完毕,已经快到中午。
“朕知道了,从今往后你们就是我大华帝国的一方父母官了,通判、推官、县令虽小,却管着一方百姓,你们代表的不仅是你们自己,更是朝廷,望尔等恪尽职守,以为民请命为宗旨,怀忧国忧民之心为朕,为大华效力”石忞故意提高了音量,就怕他们听不清。
“微臣等谨遵皇上教诲,为民请命,当好一方父母官”高中的喜悦叠加着陛下隆恩的喜悦,让众进士喜不自胜,感恩戴德。
“好了,你们退下吧”石忞记得前三甲还要跨马游街,晚上还要设宴,他们应该还有不少事要忙。
随着众进士退出,承天殿又恢复到了平常上早朝的样子,眼看中午将近,不少人已经有些饿了,但陛下不散朝他们也不敢离开。
“皇上,臣有事启奏”轩辕墨双手执笏出列行礼奏报道。
石忞看着自己的老师加丞相,却不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因为她什么都没想,“说”。
“国库匮乏,皇上不仅遣散部分宫侍,更缩减宫中用度,还从自己的私库,太皇太后和太后的私库拨款充盈国库,堪为历代帝王节俭之典范,臣虽家产不丰,亦愿为皇上分忧,为国库捐银一千两”轩辕墨
“国库匮乏,朕负有不可推卸之责任,理应如此,难得丞相有这份心,朕替天下百姓谢丞相”别人不知道,去过老师家的石忞却明白一千两已经是老师能拿出的最大现银。
要是先帝,或者武宗,乃至其他皇帝,大臣敢这么当殿落陛下的脸面,不被革职查办,也得被仗责,因为在家丑不可外扬又爱面子的思想下,就算打肿脸充胖子,皇帝也不会允许大臣捐赠可怜自己。
可石忞是谁啊?她压根就不是爱面子的那种人,而且脸面值几个钱啊?只要能办成事办实事,她都能霍出脸去求皇奶奶和母后,只要大臣们肯捐,她一律照收不误。
原本替轩辕墨捏一把汗的大臣们,这会有些傻眼了,可丞相都带了头,而且陛下的所作所为也都是众所周知,他们不得不纷纷效仿进行捐赠。
在官僚思想影响下,其他大臣捐的最多的也只是九百九十两,最少的一百两,石忞非常高兴,让户部尚书主管此事。
第二十八章
繁都大街小巷挤满了围观的百姓, 都想一睹今科状元、榜眼和探花的风采,有些看过的跟在后面还想看,没看过都等在跨马游街的必经之路。
往日繁华热闹的东市和西市人都少了大半, 有些小商贩更是直接把担子挑到人多的地方, 做起生意来。
早朝一结束,翰林院就迅速的将今科甲榜的榜单张贴到了繁都各布告处,所以繁都城内只要对科举稍微关注一点的都知道了前三甲的名字。
乙榜两天前就进行了公布, 没中榜的已经收拾好包袱离开繁都,中榜的也都第一时间派人通报家里。
从承天殿退出后, 步千雪三人就穿上吏部准备的六品官服开始了跨马游街, 和她这边的热闹相比, 步府的形势就比较紧张。
一群官兵将步府团团围住, 当众宣读旨意, 步无尘参与科举考题买卖案, 贪污受贿,判□□五年, 罚没全部家产。宣读完就让步家众人迅速离开,除了两套换洗衣物, 什么都不准他们带, 把步夫人姜丽吓到了, 差点昏过去。
还好在众仆人的忠心帮助下,才没有打乱方才,按照旨意让大家各拿了两套衣服, 恋恋不舍的走出了步府, 没想到快出府的时候官差还拿了二十两银子给她做安遣费,得知是陛下隆恩,心里很是感激。
但更多的是对当今陛下的怨, 因为姜丽不相信老实本分的家主会做贪污受贿之事,所以怨陛下不公,冤枉好人。
姜丽带着全家主仆二十多口人出府后,就茫然无措的站在门口,久久不愿离去。
步家世代为官,出过高官,也出过小官,就是没有出过贪官,别说姜丽不信,就是步千雪的祖母和爷爷也不相信,可陛下都下了旨,他们也只得暂时离开这个世代居住的祖宅。
就在他们一大家子准备离开的时候,官府报喜的官差来了,向他们报了喜讯,步千雪高中榜眼,已被任命为督察院御史,才让步家有了点盼头。
石忞按例在文昭殿为今科进士们举行恩荣宴,比考生们中举时参加地方官举办的鹿鸣宴,场面更浩大,更隆重,仅次于国宴,所以除了新科进士以外,在都城四品及以上官员也要参加,而且可以携带一名家属。
步千雪本来想回家一趟,但因为时间和行程太紧,根本没有时间回去,春风得意马蹄疾的跨马游完街,就又回到了中景等候开宴。
直到恩荣宴开宴时,石忞才和皇奶奶一起出现,重大宴席虽然隆重,但毕竟不是早朝,所以石忞穿的是皇帝的常服,头戴紫色小冠。
赵环虽然已经八十五岁,但精神抖擞,面色红润,配着庄重的发型和服饰,倒像个才六七十岁的老太太。
因为恩荣宴进士才是主角,所以位置位于石忞左手边,右手边则是大臣和家属,看到陛下和太皇太后来了,连忙起身行礼,至于太后为什么没来,就不是他们能管的了。
华国官方设宴历来都是分案而食,官员携带家属就一起坐一案桌,今科前三甲一人一案桌,坐在左边离陛下最近的位置。
终于坐到前面的步千雪,在陛下免礼起身的那会才终于匆匆一瞥看到了陛下大概的样子,可惜由于灯光原因只看到一个模糊的样子。
石忞按例说了一些开场白就宣布开宴,要是不在国丧期,一般还会伴有歌舞,现在却是不可能了,但她另外安排了一个舞剑的助兴节目,教坊司太闲了,而她不想养闲人。
她并不饿,吃两筷就会停一会,不动声色的看看皇奶奶,发现皇奶奶脸上洋溢着笑容,很是欣慰,看着下面有些拘谨的大臣们,笑了笑,就示意路关初可以开始舞剑了。
步千雪已经饿了一天,陛下一宣布开宴,她就一刻不停的开始吃起来,也是整个宴席上最不顾形象,吃的最快最多的人之一,直到有舞剑表演,才慢下来。
舞剑毕,江河畅便上前向陛下敬酒,早在开宴前就有宫侍和他们说了恩荣宴的流程,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什么不能做,都有讲究。
轮到步千雪敬酒的时候,故意多往前走了一步,虽然陛下的样子依然模糊,但她已经看到了自己想看到的,无论身形还是有些看不清的样貌都像极了文心。
她找文心找了很久,可惜都没找到,这会发现陛下有可能是文心,她却高兴不起来,因为她的心已遗落,本来充满憧憬,现在却犹如远在天边。
什么时候喜欢上文心的?她也不知道,只是自从两人见面后,她就心心念念,难以忘怀,甚至有好几次做梦都梦到两人在一起,才明白一见钟情的含义,才明白真正喜欢上一个人竟可以这么快。
步千雪的想法一字不漏被石忞看了个清楚,即惊讶又同情,惊讶于对方会喜欢自己,同情她可能得不到回复,因为就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还会不会喜欢上别人。
而且高祖遗训,皇后不得参与朝政,外官、内官、宫侍和禁军更不得为后,已成定例,如外官要为后,就必须放弃为官,若内官、宫侍和禁军要为后,也必须放弃现有的一切,出宫,退出禁军方可。
无论华国还是前朝,历代皇后一般都是出自勋贵、书香和官员世家,平民、商贾也有,但比较少,前朝出过几个官员出身的皇后,几乎把持朝政自成一派,所以华高祖才会有此遗训。
不知道自己想法已被心心念念的人知道的步千雪像霜打的茄子一样回到了自己的案桌,不知不觉就多喝了几杯。
散席的时候,已经有些许醉意,在大承门外迷迷糊糊找了半天才找到位于角落的半月和下人,才发现轿子没了,“怎么回事?轿子呢?”。
憋了大半天的半月被自家小姐这么一问就委屈的苦了起来,就连另外两个下人也都是一脸愁容。
“别光顾着苦啊,你们说,怎么回事?”被半月这么一哭,步千雪的酒全醒了。
在另外两个下人的陈述下,步千雪才知道她的母亲已经被捕入狱,步府被查抄,什么都带不走,要不是朝廷给了二十两安遣费,他们一家二十多口人,估计连地方住都没有,所以现在轿子没了,马车也没了。
步千雪不相信自己的母亲是个贪官,她想折回去请陛下重审,但宫门已经关闭,她一个小小六品御史想要见到陛下必须先上奏疏,获得恩准后才可,只得先回家。
以前骑马、坐马车和坐轿子她也没觉得有多快,可看着人家有轿子,有马,有马车的渐行渐远,马灯越来越弱,最后只剩下她和半月他们在偌大的街道上,才怀念起来。
在她身边的半月就像打开了话夹子,从怎么被抄家,怎么找到现在住的地方都说的一清二楚。
真正到了住的地方,步千雪才知道半月口中有点差的四合院,还真不是一点差,年久失修,家具陈旧,和步府三进的大院子比起来,真的是一个天,一个地。
她年轻住在这里没什么,娘也勉强,可年纪大的祖母和爷爷根本不适合住在这种地方,幸亏她娘只租了几天,她必须得想办法重新租个好点的地方。
吏部将今科进士名单、对应家世和职位报上来的时候,石忞才发现被判□□五年罚没家产的步无尘竟是步千雪的母亲。
虽说法理不外乎人情,但对于证据确凿的贪官,她是绝对会严惩不贷的,哪怕对方是邢博恩他们都一样,何况步无尘。
恩荣宴第二天吏部就开始给今科进士发放任命文书和官服,按律接到文书后第二天就要启程赴任,所以等步千雪到督察院报道的时候,曾和她一起参加恩荣宴的二百多名进士都已经离开繁都。
这三天她去吏部牢房见过母亲,才知道母亲早已不是她心中的母亲,贪污受贿就算了,还振振有词,真是让她失望至极,愤怒的离开了牢房。
当她把自己在牢里知道的说给娘、祖母和爷爷听的时候,他们的反应比她还愤怒和失望,就连原本对陛下有怨的姜丽也变成了没脸,愧疚。
步千雪霍出一张脸把有点沾亲带故的都拜访了一遍,东拼西凑凑足一百两,重新租了一个环境较好的四合院,又置办了不少家当,买了辆马车,一百两就去了大半,剩下的钱加上安遣费估计撑不到发俸禄,因为朝廷半年才发一次俸禄,而现在才九月初,她还得另想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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