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我保证现在不会同意,将来也不会。”谢予安往椅背上一靠,道:“还有什么问题?”
——“还有什么问题?”
谢予安说这个话的时候,总是习惯性地微微一抬下巴,幅度不大,不至于到“目中无人”的程度,但是说实话倨傲的意味十分明显。
周延盯着那一截光洁白皙的下颌,微微眯起眼。
电光火石之间谢予安就想到了这个人此前的胆大包天,刚刚那一戳子“不讲道理”刚刚放出去了一半,险些被半路折了回来。
“我的问题很多,但是可以留到以后再说。”
周延盯着谢予安看了一会儿,站起来:“我先送你回去吧。”
谢予安被他这个油盐不进的态度呛了一下,他自问从来没应付过这么难缠的人,但是却在周延这儿屡屡受挫,几乎是有些恼火起来,在周延靠近的瞬间仰头拉开距离。
他手指动了下,感觉到手上的力道似乎是恢复了一点,于是一抬手抵住周延,稍微带了点警告:“周延。”
周延:“嗯?”
他说着一把把谢予安抄起来,趁着谢长官这时候不能暴起伤人就无所畏惧,出办公室的时候还贴心地休眠了办公室系统。
谢予安一把攥住了周延的胳膊,勃然做色道:“周延!”
走廊里安静得透出来一点诡异,被谢予安这一声惊动了。
周延动作微顿,低下头来看着他——仿佛真的和冷血动物一样,碧绿的虹膜环绕的瞳孔漆黑,在夜色之中悄,淡漠但是又沉重地看着他。
宛如锁定猎物一样的,看得谢予安下意识警惕起来。
太危险了。
那瞬间谢予安以为他想说什么,但是周延眼中的深色一闪而过,很快又消失不见了。
谢予安终于知道那种怪异的感觉产生的原因了——周延的态度像是……他们只是一个假期或者是一个周末没有见面,熟稔而又轻松,好像是横亘在两个人之间的一千多个日夜都不存在一样。
但是谢予安却很清楚,周延不再是当年十八岁的小年轻儿,被他两句话就能逗得耳根子红透,那些久远的记忆像是一段光怪陆离的影片,谢予安就是一帧一帧地拆开了看,总觉得像是在看一场怀旧而又煽情的老电影。
这两天的事情发生得太紧凑,没有给他喘息的机会,所以谢予安也还没来得及认真考虑过有关于“周延”的问题。
一直到周延把谢予安塞进副驾驶座,谢予安这才想起来转头问:“你在北美大区待得好好的,跑到中央城区来干什么?”
周延平视着前方,打亮了车灯,却没有回答谢予安的问题。
谢予安拧起眉,但是也不打算再自讨没趣,于是就陷入了彻底的沉默。
中央城区是全联盟人口最聚集的城市,这会儿又是下班的时候,车道上密密麻麻的车看得人密集恐惧症都要犯了。
停下来等信号灯的时候,周延忽然问:“张帆是什么时候死的?”
谢予安原本就昏昏欲睡,差点没反应过来这人问的是谁,微微一愣才道:“检验科室那边坚持认为死亡时间是当晚八点左右,也就是发现尸体前不久。”
“不可能。”周延却道:“我确信,一个B等级向导,脑损伤到那个程度,他不可能活那么长时间。”
“我让朱恩去调了酒吧外的视频资料,张帆是当天晚上七点三十分左右到达酒吧的,监控里有他清晰的影像,不是造假。”
谢予安道:“疑点很多,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
言下之意,那就是现在没有多说的必要。周延专注地看着眼前的路,一时间没再说话。
气氛就这么安静下来,谢予安一手撑着额头,看着中央城区五彩斑斓的夜景。
光斑在高速行驶之下模糊晕开,几乎催人入眠,谢予安察觉到周延调整了车里的气温和空气流速,只要几分钟,就营造出来一个适合睡觉的氛围。
花花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趴到谢予安的胸口,眼巴巴地喊了一声“爸爸”,两只尖耳朵齐刷刷地往后一倒,满脸写着“求摸求摸求摸”。
谢予安摸了它一把:“乖。”
信息素融合拟态能够和提供信息素的人保持高密度的精神融合,花花能够感觉到谢予安精神状态不佳,于是也不出声了,乖乖地趴在谢予安肩头。
谢予安强撑着眼皮保持清醒,但是竟然诧异地发现根本调动不起来精神,一度怀疑周延给他下了安眠药。
但是又能怎么样呢,他很混账地想,他看起来也没什么好“被拐卖的”气质。
谢予安破罐子破摔地想了半天,竟然一个不留神地就睡了过去。
【📢作者有话说】
这周还是三or四更,隔日~
感谢支持!鞠躬~
不得不说……正文这个进度好慢啊啊啊,我能单开一卷放我写的乱七八糟的各种%#AU普&@雷吗?(真的在问.jpg)
第25章 扔了吧。
光线昏暗深沉。
房间里没有亮灯,家政管理系统控制着温湿度,宛如冷血动物栖身的巢穴一般,宜人得让人想就这么一头栽倒在被褥之间一睡不起。
谢予安本来就浅眠,虽然向导不至于像向哨兵那样五感敏锐过头,要求什么鸡零狗碎的声音都不能有,但是也足够警觉。
所以身边细微的声音刚刚一动,谢予安就睁开眼——然后猝不及防地对上了一对无机质般的碧瞳。
谢予安心口一跳,宛如大半夜的在自己家床上看到了一只巨型冷血动物一般,无比敏锐地翻身坐起来,迅速地和眼前的东西拉开距离。
但凡谢司长这时候手上有枪,子弹都已经出膛了。
他的动作触发了房间里面的系统,摆在床头的小灯无声地就亮了起来。
谢予安压下剧烈的心跳和喘息,看着眼前巨大的碧绿色蟒蛇,刚刚在睡梦之中短暂停止思考的大脑才后之后觉地反应过来。
——这是周延的量子兽。
巨蟒弓起上半截身体,缓慢地爬上床沿,和周延如出一辙的眼瞳紧紧地看着谢予安,华美鳞片覆盖着的蛇尾拖出去好几米,正在悠闲地拍打着地毯。
谢予安伸出手,试探性地触碰巨蟒的头颅:“……西莱尔?”
这个名字对谢予安来说有些陌生,毕竟几年前周延都才刚刚成年,这货也就是一把可以拎起来的一条小蛇,鬼知道现在竟然变得这么大一条。
西莱尔安静地看着谢予安,让他触摸自己的头,没露出想要攻击的意思。
竟然还记得他?谢予安默默想。
西莱尔缓慢地上爬,“嘶嘶嘶”地吐着猩红的蛇信子,趴在了谢予安的腿上。
谢予安:“……你有点重宝贝儿。”
量子兽实体化程度越高越接近于真实形态,现在谢予安的感觉就是被一条巨蛇应该有的重量压住了。
西莱尔不知道怎么回事,趴在谢予安腿上还不够,甚至跃跃欲试地要继续往床上爬,巨大的头搭在谢予安的肩头,冰凉的鳞片在衬衫上磨出来窸窣的响动。
“西莱尔……”
谢予安感觉自己也就是刚刚从“全身不对劲”的状态回复到了到“半身不遂”的状态,实在是经不住这家伙这样压上来,“砰”地一声就被压回了床上。
巨蛇伏在谢予安身上,撑起头居高临下地看了他一会儿,忽然伸出舌尖蹭向谢予安的面颊——
“嘶……”谢予安连忙一偏头,像是挡住一只扑上来撒娇的大狗一样抵住西莱尔的头,鸡皮疙瘩都要冒起来了。
动物量子兽有类兽化倾向这是很正常的,但是基本上都会保持生物本身的习性。
所以说好的蛇类量子兽不管对同类异类一律不亲近呢?骗鬼的吧?!
“咔哒”一声,有人推开了门。
谢予安转头看过去,就看见周延大步走进来,二话不说上前捏着西莱尔的脖子把他从床上丢了下去。
“砰”的一声蛇头砸到地上,两秒之后,又死皮赖脸地蹭上床沿。虽然这玩意儿并不会做表情,但是谢予安就觉得在它脸上看到了类似于“眼巴巴”的情绪。
谢予安:“……你给它吃化肥了?”
“它本来就这么大。”周延把企图再次往谢予安身上爬的西莱尔按住,半俯下身来:“没事了?医生说二十四小时麻痹毒素就能代谢得差不多了。”
他应该是洗了澡,短发还带着水气,扑过来一点清新的气息。
谢予安刚才被大型量子兽吓了一跳,这才感觉到这个房间里的空气都浸润了周延身上的气息,于是直接就问:“你把我带你家来干什么?”
周延挑挑眉,有种处于自己领地范围之内的松懈感。
“吃饭啊,你不吃晚饭了?”
谢予安感觉听到了什么笑话。
“快点。”但是周延显得尤其自然,甚是伸出一根手指理了理谢予安压乱了的黑发,催促道:“洗手吃饭了。”
十分钟后。
坐在餐桌前的谢予安看着桌上荤素搭配,色泽健康,看上去简单家常但是谢予安连名字都叫不出来的三菜一汤,内心是十分一言难尽的。
谢予安看着周延:“……你不会是退学去学了个厨师专业吧。”
是什么让一个二十出头的男青年,在遍地家政机器人和完备的家政服务体制之下练就了这么出众的一手厨艺,除了热爱谢予安想不起来其他的原因。
“没有。”周延把筷子递给谢予安,然后才答道:“有一段时间,我做什么都不太专心,所以我妈就让我负责全家人的晚饭,打发一下时间,做得多了自然就会了。”
谢予安:“……”
秘书长阁下不愧是一位传奇女性,在教育这方面看起来颇有心得。
有句话叫作“吃人的嘴短”,谢予安觉得这句话很有道理,都在一张桌子吃饭了,有些话就不好说出口了。于是他把筷子放到一边,决定先发制人,道:“或许,我们先聊几句。”
周延:“不。”
谢予安:“……”
谢长官说话的时候一般不允许有人唱反调,这突然碰到个唱反调的,一时之间根本没准备应对的措施。
周延说:“吃饭的时候不要说话,你的餐桌礼仪丢到哪儿去了?”
谢予安一而再再而三地欲言又止,那口气在心底憋得酸爽不已,于是下意识开始没事儿找事儿,拿筷子尖挑了一下自己面前的小汤碗:“这是什么?”
“一种豆类蛋白。”
“你把它切成头发丝做什么?”
“入味。”
谢予安:“……”
这个陌生的词汇直接把他后面的话哽了回去。其实……不管是之前还是现在,谢予安都不知道“久别重逢”是个什么味道,尤其是这个“别”还不是出于什么烂大街的迫不得已,一旦没有外人外事可以背锅,那就只能是两个人不想相见,或者至少有一个人是不想见的。
怎么周延就是想不明白这一点?
谢予安满腔心浮气躁活生生压了回去,万万是不可能变成食欲的,于是早早放了筷子正襟危坐着,打算等这个“吃饭的时候”结束。
周延看上去比谢予安自在多了,悠闲且迅速地扫完了一桌子食物,起身收拾碗筷。
整个房间都没安装大型照明灯,看起来有些昏暗,这是因为高阶哨兵的五感过于敏锐,明亮的灯光对他们来说已经到了“刺眼”的程度。
谢予安盯着周延转进厨房的背影看了一会儿,无端升起来两分异样感,好像这个地方有什么过于温暖的东西正在逐渐侵蚀他的意志。
谢予安摸起来一支烟,跟到厨房门口。
家用拖鞋底厚实绵软,走起来根本没有声音。
周延只用把碗筷放好,等着厨房机器人过来收就是了,他甚至不用回头,就知道谢予安在身后。
他还拿出了烟,但是没有点燃。
周延相当清楚按照谢予安的性格,他会想说什么?无非就是“都过去这么久了。”或者是“年轻不懂事。”这些鬼话。
于是在平静里,周延心里无端升起来一点微妙的愠怒,像是荒芜很多年的戈壁滩上偶然落下来了一枚火星子,滚烫地戳着。
周延想:凭什么你说过去了就过去了。
那我怎么办呢?
他转过头,目光几乎有些控制不住地凌厉起来,无声无息地锁定在了这间屋里另一个人身上。
谢予安正靠在门框上,身形修长而锐利,手臂交叠抱在胸前——这个动作看起来相当完美无缺,和这几年所有人印象里的军委高级长官的形象很符合。
他拧着眉,眼眸和房间里的暗色混合之后,变得难以捉摸般的深沉。
周延听见他问:“你干嘛来我这儿找罪受呢,周延。”
“你要是觉得过去的事你没办法释怀,那同样我也没办法,没有人能穿越到过去。”
谢予安这个人可能就是天生的混账,他从来不觉得自己不对,更是个奉行“主观能动性改变客观实际”的标杆。
如果不能释怀,那就只能这样了。
时间这么长,总有一天要释怀的。
显然这套理论能说服的只有谢予安自己,其他时候都只能用来气人。
于是话音刚刚落下,就像是夺命的铡刀落下,彻底粉碎这两天短暂维持的和平——
谢予安眉尖敏锐地一动,手里还没来得及点的烟被剧烈的能量震荡扫了一下,当即拦腰削断,散落的烟丝就轻飘飘地落到了地上。
以周延为中心,无法言说的力量洪流和压迫感十足的哨兵信息素泫然向四周挥开,瞬间席卷整片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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