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余意心底一沉,仅存的一丝侥幸登时荡然无存。
他什么话都没留下,不顾权子在身后喊着什么,有些踉跄地跑出了督军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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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的月亮一直不出来,天压得很低。
在去木香楼中途,夏余意一直憋着口气,在一家药材店门前被匆匆出来的人撞了下。
对方正想骂人,一听到夏余意道歉的声音突然刹住了嘴里要往外蹦的话。
“夏余意?”孟秋文愣了下。
夏余意这才正眼瞧见被自己撞到的人,顿了下道:“孟秋文,你怎么在这?”
孟秋文站定,扬了扬手中提着的几贴药,“来给我娘抓药。”
夏余意不打算多留,勉强牵出一丝笑容,再次道歉:“刚才对不起啊,我没看见你,有点事儿我就先走了。”
可孟秋文见他状态有些不对,并不打算就这么放他走,拦住他道:“你去哪儿?穆少帅呢,怎么没跟你一起?”
“哥哥他......”夏余意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总不能说哥哥现下正与佳人相会,而自己因为私心想去看看。
这时他才意识到,自己根本没有立场,而且就算去了木香楼又能如何,长辈们都在,他根本无法做些什么,也不能让人发现自己存着的心思。
见他半晌说不出所以然,孟秋文声线冷了一些:“他欺负你了?”
夏余意连连眨眼,摆手道:“没有没有......”
孟秋文沉默了片刻,“晚上不安全,我送你回去?”
“别。”夏余意道,犹豫地看了他一眼,破罐子破摔道:“你能不能陪我去一趟木香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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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香楼的老板自然是认得夏余意,一瞧见以为他也是来用餐的,迎上去就想给他带到白老爷订下的包厢。
“夏小少爷,您许久不来了呀,穆督军他们正在306号厢房呢,我带您上去?”
夏余意正愁要怎么过问穆斯年在哪个包厢合适,那老板就自个儿报上来了,他反应过来道:“您等等,我今儿是和我朋友单独过来的,穆伯伯他们今晚有要事要谈,不要去打扰他们。”
想起白老爷也是这么吩咐的,木香楼老板不疑有他,只是淡淡瞟了孟习焐一眼,见他穿着普通,眼底闪过一丝嫌弃。
夏余意皱了皱眉,那老板也是个人精,立马道:“那我给您安排个别的厢房?”
夏余意想了想,觉得这主意不错,道:“306隔壁那间有人么?”
他记得306在最里侧,往常来他们包的也是那间。
“倒是没人,就是白老爷喜静,给一并包了。”老板顿了下,“不过是您的话,只要您跟白老爷说说,应当不成问题。”
夏余意忙道:“别,那308呢?”
他不想让任何人知道自己偷偷来了这儿。
老板让他们稍等,上前台找了个小二查看厢房登记簿,一时起了难。
他扯着笑容,搓着手去回夏余意:“夏小少爷,真的不凑巧,308一个时辰前给人订了,您看304可以么?或者四楼也有空厢房。”
夏余意想了想,摇了摇头,“不成,我们在这儿等等可以么?我只想要308。”
308离哥哥最近了,那边也有个大阳台,踮踮脚兴许还能见到里面的......灯光。
这么想着,夏余意再一次兴致全无。
“可以是可以。”老板很是为难,“就是要麻烦您多等等,我也不知道客人会用餐到什么时间。”
“没——”
夏余意刚想说没关系,话没说出口就被孟秋文拉着往外走,只留给老板一句话:“我们不等了。”
作者有话说:
等我!写得完的话晚点应该还有一更!
第51章 今晚没有月亮
夏余意正与木香楼正后方的一棵大树面面相觑。
“会爬树么?”孟秋文抱着肩问他。
看着约莫有三四层楼那般高的树,再回头望了望木香楼,从这儿看刚好能看到三楼那排带阳台的厢房。
他明白了孟秋文的用意,道:“会是会,但哥哥不让我爬。”
“......”孟秋文哼了一声,“你对他还真是言听计从。”
夏余意没有说话,垂下了眼。周围漆黑一片,他兴致又不高,看起来有些落寞。
孟秋文啧了声,一言不发地踩了树身上去,接着伸出手道:“要自己上来还是我帮你看。”
犹豫了几秒,夏余意把手伸向他,“我想亲眼瞧瞧。”
小时候穆斯年不让他爬,可当看到其他男孩三两下蹿上树还是会有些羡慕,于是他偷偷爬过几次,也摔了几次,没敢让穆斯年知道。
好了伤疤忘了疼,许多年不爬,他早忘了当年那点儿疼,对树倒是不生疏,借着孟秋文的力,两人很快上了比第二层略高一些的树杈。
树杈枝繁叶茂,高大结实,勉勉强强能承载两个大男孩的重量,离木香楼也不近不远,隐身于其间刚刚好,应该不会被发现。
夏余意靠着树身坐好,孟秋文坐于他旁边,怕某个细皮嫩肉的小少爷掉下去,全程将手虚虚护在人身后。
从这儿往306厢房望过去,倒是能清晰地看见阳台,也能看见厢房里边从左右两个小格窗渗出来的光亮,至于隔绝房间和阳台的木门关得严严实实,他们自然看不到里边发生了什么。
可看到了又如何,还不是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夏余意有些泄气地想。
两人等了片刻,依旧没有半点收获,夏余意觉得自己这么做并没有任何意义,甚至还耽误了孟秋文的时间。
于是他道:“算了,我们要不回——”
“等等。”孟秋文打断他,压低声儿道:“有人出来了。”
夏余意立马仰起头,就见穆斯年和白伊瑾出了阳台,甚至将门带上了,阳台被隔绝开来,成了一个独属于两人的狭小空间。
白伊瑾一晚上脸上都带着笑,穆斯年的心情却越来越差,自始至终面无表情。
这顿饭他本不该答应的。
白老爷提起宴请的真正用意时,他的心情差到了极致,可顾及两家人是世交,他没表现出来,便找了接口让白伊瑾到阳台来,他得当面说清楚。
穆斯年有话要对自己说,白伊瑾自然是高兴的,道:“斯年哥,你想跟我说什么?”
穆斯年背对着阳台,开门见山道:“伊瑾,你好像误会了。”
白伊瑾面上一顿,“误会什么?”
穆斯年直截了当道:“那次你落水不是我救的你,是习焐,所以如果你是因为这个才想这么做,我想你该是找错人了。”
白伊瑾一时反应不过来,“斯年哥,你在说什么啊?我睁开眼第一时间看到的是你,怎么变成习焐哥了?”
穆斯年:“没骗你,他救了你之后就去追人了,让我照顾你。”
白伊瑾:“......”
她定定看着穆斯年,表情有些僵,一时不知道该接什么话。
穆斯年继续道:“而且我一直把你当妹妹,婚姻不是儿戏,你想要的我给不了。”
白伊瑾在消化他的话,若是知道穆斯年要与她说这些,她肯定不会跟着出来。她突然有些懊悔过于心急了,才相处了这些时日就指望斯年哥喜欢上自己确实有些过于异想天开,不禁想要是多用上些时日就好了。
她直视穆斯年,嘴边牵上一丝笑,“可是斯年哥,我并不是因为这件事才喜欢你,从我十岁那年,我就喜欢上你了。”
穆斯年愣了下,张了张嘴又不忍太绝情,始终说不出话。
白伊瑾见他没说拒绝的话,像是被给予了莫大的勇气,道:“你还记得十岁那年的春节么?那年很冷,湖面都结冰了,我们结伴在后花园玩,后来我运气不好踩到了块碎冰,掉进了湖里......那时也是你救了我。”
她完全沉浸在自己的回忆里,脸上荡漾着笑容,像是在回想一段很甜蜜的回忆。
穆斯年记性很好,当年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儿,他不可能忘记,但人不是他救的。
他忍不住打断她:“那次我记得,但如果我记得不错的话,把你从冰水中救出来的人还是习焐。”
“啊?”白伊瑾这回懵了。
穆斯年缓和了下神色,“我没记错,或者你可以去问其他人,当时大家都在场,冰水太冷,他把你救上来之后不久也晕倒了,所以你醒来没见到他......我是不是做了什么让你误会。”
“可当时我在昏迷前,抓到的是你的衣服......”白伊瑾依旧有些不相信。
穆斯年皱了皱眉,有些费力地想当年发生的事儿。
两人相对沉默了片刻,穆斯年眉头骤然松了,道:“你抓到的就是习焐......你或许不知道,他那时为了证明自己比较耐寒,刻意穿少了衣服,半途被冻得受不了抢了我的衣服。”
孟习焐一向没个正形,穆斯年常常想他为何越来越不着调,现在想想应该是打小养成的。
白伊瑾:“......”
两人在阳台上吹了很久的风,许久没有说话,白伊瑾的视线一直停留在穆斯年脸上,眼底充满了不可置信,却也不愿移开,更不愿开口,因为一开口就等于承认了自己先前对穆斯年的一切喜欢都是虚假的。
一阵晚风吹过阳台,朝夏余意所在的位置正面袭来,吹得枝叶沙沙作响。
离得还是有些远,他和孟秋文什么都听不见,今晚没有月亮,周遭漆黑一片,阳台也没开灯,一切都被罩在黑暗中,他仰望着,却连表情都看不清,只能瞧见阳台上面对面站着两具身影,站了许久,感觉聊得很投入。
他很少见哥哥能与其他人单独带上这么久,在树上待得越久,他的心就越沉。
“还看么?”孟秋文觉着没什么意思。
“再等等。”夏余意道,其实他自己也不知道在等什么。
好在不用等多久,那阳台门突然就开了,屋内的光泄了出来,四个长辈也跟着出来。
他勉强能瞧见穆夫人脸上带着笑,不知道说了些什么,然后揽过白伊瑾的肩,带着人进屋内去,而白夫人也面带着笑,拍了拍穆斯年的肩,不知道说了些什么。
夏余意没经历过这样的场面,一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觉得大家好像都挺高兴的,这样是不是就意味着哥哥和伊瑾姐聊得还不错?那这门亲事成的几率是不是更大了?
他脑袋混乱成一团浆糊,直到所有人都进了屋,木门被重新合上,光亮再次消失,他都呆呆地望着阳台,始终回不了神。
孟秋文叫了他一声,“还看么?”
夏余意面带苦相,摇了摇头,“不看了。”
“那我送你回家。”孟秋文没过问其他的。
夏余意再一次摇了摇头,不知道是不是身处黑暗中,他眼底没有了光,“孟秋文,我想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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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秋文将某个一杯倒的家伙搀回督军府时,在门口遇到了匆匆往外赶的穆斯年。
两人皆是一愣。
穆斯年脸色一沉,就要从人手上接过人,却被孟秋文躲开了。
穆斯年脸色更加难看,“你带他喝酒了?”
孟秋文此刻也毫不客气,冷冷道:“你就不问问他因为谁才喝酒么?”
穆斯年一愣,看了眼站都站不稳的人,耐着性子问:“为什么喝酒?”
孟秋文冷哼一声,阴阳怪气道:“穆少帅晚会佳人,这会儿想起关心自己的弟弟了?”
穆斯年皱了下眉,有些明白他指的是什么,忍了忍,没忍住,跟他抢起了人。
孟秋文不是他的对手,过了几招人就被带走了。穆斯年没再跟他费口舌,一手揽过夏余意的腰,一手抄起他的膝盖弯将人抱起,道:“我会跟他解释。”
夏余意半醉半醒,他才喝了一杯就受不住了,本想小眯一会儿,未曾想再一次微睁开眼,竟感觉自己好像被人腾空抱起,不知道靠在谁的怀里。
他慌里慌张地仰起头,眯着眼企图看清眼前的人。
可他还没看清楚,就被那人平稳地放到了床上。头贴枕头的那一刻,他才清醒了一些,瞧清楚了眼前的人。
他扬起笑,小声喊道:“哥哥......”
见人认出了自己,穆斯年俯身过去,应了声:“嗯,还能认人,看来还没醉。”
夏余意的脑袋在枕头上蹭了蹭,傻笑了两声,伸出一根手指头道:“当然没醉,我才喝了一杯。”
穆斯年笑了下,揉了揉人的脑袋,哄道:“嗯,小醉鬼。”
他说着就要去帮夏余意脱鞋,好让人睡得舒服些。
可他一起身,夏余意却以为他要走,忙坐起来,紧紧拽住了他的衣角。
穆斯年动作一顿,回头问他怎么了,可话刚问出口,夏余意的眼眶突然就红了,“哥哥,你别走好不好?”
没来得及做什么,夏余意的眼泪就下来了,他唇角颤抖着道:“哥哥,今晚没有月亮。”
“可我等不到你了。”
作者有话说:
二更完毕!同时祝大家圣诞节快乐!
第52章 心更先知道答案
今儿在小西园唱《贵妃醉酒》是临时起意,夏余意抬头望天时在想,要是今晚没有月亮就好了。
曲中人独自赏月等不来心上人,晚间若是没有月亮,他或许就不用遭遇曲中人所遭遇的。
今晚如了他的意,月亮一直没有出现,可他望着漆黑的夜空等哥哥给他带回桂花糕时,却半点也开心不起来。
后来亲眼所见,才知道原来没有月亮也等不来人。
夏余意处于半醉状态,脑袋有些昏沉,分不清眼前的穆斯年到底是真的,还是他臆想出来的,只能紧紧拽着哥哥的衣襟,生怕下一刻眼前人就消失了。
顾不上其他的,穆斯年握住他紧拽不放的手,俯身揩掉他不断滚落下来的泪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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