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斯年从来没同任何人展露过自己身上的伤,他惯会的便是藏起来,除了医生和孟习焐,没有第三个人知道他曾受过多少伤,就连穆督军问起,他也是轻描淡写地说只是小伤。
可夏余意不一样,他不会对他隐瞒什么,但也不会主动提及。夏余意想知道什么都可以,前提是不会受到伤害。
近些日子北京太平了很多,可还是有些骚动,原本他是打算等风头真正过去了,他再去找夏余意。如果夏余意想来北京,那他会将他接过来,如果夏余意发现了什么想了解情况,他也会一五一十地告诉他实情。
可夏余意自己找来了,在还未真正平息战乱的时候。
于是他将人留在督军府,至少能安全一些。所以今早一醒来发现夏余意不在督军府时,他着急了,恨不得立马将北京城翻过来找人,好在人没事。
“你现在又为何告诉我呢,哥哥?”夏余意还是碰了碰接近他肩膀处的疤痕,一触即分。
他的指尖微颤,可穆斯年看不见,只感受到他指尖有些凉,他忍了忍没将衣服穿上,道:“不告诉你,你再像今儿早上那般乱跑,我又该如何?”
夏余意眼睛像是贴在他背上了,要搁平时,他肯定会感慨哥哥这些年练得身材特好,可如今他的关注点只能在那些伤疤上,连半点他想都不敢做。
夏余意有些哑言:“我今早......”
背上的目光越来越炽烈,穆斯年终究还是忍不住捞起一旁的上衣,穿了起来。
夏余意的思绪被他的动作打断,下意识想让他别穿,可想了想自己似乎没有理由不让哥哥把衣服穿上,毕竟方才哥哥只答应让他看一小会儿。
穆斯年转过身来,终于看清他的姿态。他跪坐在床上,跟自己靠得很近,双手不自在地垂放在腿上,看起来有些局促。
穆斯年抬手揉了下他的后脑勺的头发问:“所以你今儿为何这么早去找孟秋文?”
被他揉了头发,夏余意状态放松了些,可他不可能将实情说出来,撒了个小谎:“没有啊,就是今天醒了很早,许久不来北京了,本来想让权子哥跟我上早市逛逛的,路过孟秋文他舅舅的花店,突然想起来许久未与他联系,就......”
他说得跟真的一样,也不卡壳,不像现编的,倒像是一早就想好的说辞。
穆斯年犹疑看了他一眼,将他不躲不闪地与自己对视,这才收了搭在他肩上的手,“你今儿醒得挺早,不像你平日的作风。”
“......”怕他不信,夏余意又多说了一句:“真的哥哥,我也不知道怎么了,反正就是醒得很早。”
“嗯。”穆斯年道,“没不相信你。”
夏余意总算松了口气,别看他表面淡定,实际心中忐忑不已,生怕穆斯年看出点端倪。
本来要与哥哥亲近就已经很难了,若是被发现了,之后恐怕会遭嫌弃。
这般想着,他又听穆斯年道:“再问你一个问题。”
“?”夏余意的心又悬了起来,“什,什么?”
穆斯年看了他一眼道:“你哥说你闹了好几日脾气。”
“啊?”夏余意眨了眨眼,末了反应过来,气愤道:“他跟你告状啦?”
穆斯年有点想笑,不答反问:“真闹了好几日脾气?”
“哥哥......”夏余意在这种小事上不会撒谎,“你别听我哥瞎说,我在家也很安分的。”
“我还不知道你么?”穆斯年短促地笑了下。
见他笑了,夏余意愣了下,觉得他笑起来很好看。
穆斯年没察觉到他的目光,继续问:“所以怎么闹的?”
“也没怎么样呀。”夏余意垂下目光,然后又抬眸看他,“你真想听么?”
“嗯。”穆斯年道,“说实话,否则......”
“怎么还有否则?”夏余意蹙眉道。
“有。”穆斯年顿了下,“否则就让你哥把你带回去。”
夏余意:“......”
怎么又是这个?他苦于穆斯年总拿送他回去来当做谈判的筹码,但他又不得不吃这套。
以前以为自己只是单纯想跟穆斯年一直待在一起,现在发现事实并不是这样,他离不开穆斯年的,哪怕只是远远看着他都行,绝对不能回去。
于是他乖巧道:“你想听我就说嘛,但是说好,我说了你不许说我任性。”
穆斯年挑了下眉,想了想后答应:“嗯。”
他实在好奇为了能来北京,夏余意都做了些什么。
夏余意深吸了口气,犹犹豫豫道:“我把自己锁房间了,还把我爹特别喜欢的玉件给砸了。”
穆斯年神色一变,有些诧异,他原本以为夏余意顶多就是生气不说话,然后藏起来让人找,跟往常与自己闹脾气的时候一样。
“当然我不是故意的。”夏余意忙解释道,“我爹要送我出国,在书房起了争执后,我不小心就将书桌上的玉件给扫落下去了。”
“哥哥,所以你不能让我哥把我送回去,我爹会打死我的......”
他说这话时眼睛巴巴望着穆斯年,明明没有在撒娇,穆斯年却觉得他眼底透着一丝可怜,突然有些后悔刚拿送他回去这个条件来与他谈判。
穆斯年再次抬起手,大掌轻抚他的后颈,承诺道:“嗯,不送了,不会让你哥带你回去的。”
“那你以后能不能别再说要把我送回去这种话了?”夏余意得寸进尺。
穆斯年点头,“抱歉,以后再也不说了,夏伯伯的玉件我到时候再让人去寻便是。”
第48章 我有喜欢的人
穆斯年没有食言,他和夏秦琛在书房中谈话时,夏余意紧张兮兮地贴在门上偷听。
门上隔音不好,只要贴着门基本能将两人的谈话内容听个了全。
起初夏秦琛再三表示要将夏余意带回去,这不是他的意思,是夏君松的意思,甚至将夏老太太搬了出来。
八月的天本来就热,夏余意在门外听得手心冒汗,脑袋闷闷地听他哥和穆斯年说着两派话。
就在他以为穆斯年要妥协时,屋内突然噤声,他听到穆斯年突然压低了声音,于是他将耳朵贴得更近,使劲地听,可却一句话都听不清楚。
末了他反应过来,该是哥哥知道他在外面了,于是他蹑手蹑脚想跑。
可下一秒,夏秦琛拔高的声音让他脚下一顿,心底重重跳了一下。
他哥突然就同意他留下来了!哥哥到底刚才跟他说了什么?
他带着这个疑问杵在门口,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直到书房门被打开,他才反应过来要跑。
结果脚刚抬起来,就被夏秦琛拎着后领子站好,“夏余意,你这偷听的毛病得改改。”
夏余意撇了撇嘴,嘴硬道:“我心里着急嘛,你们有话又不当我面讲,问了也不告诉我,我只好自己听了。”
夏秦琛轻轻弹了下他的额头,“偷听还理直气壮,一有人给你撑腰就什么都不管不顾了是么?”
夏余意搓了搓额头,真就理直气壮地站到了穆斯年身后,握住他的手臂,挑衅地朝他哥吐了下舌头。
夏秦琛无奈地看了穆斯年一眼,开了句玩笑:“斯年啊,你到底给我这弟弟下了什么蛊,说给我这亲哥哥听听?要不这弟弟送你算了。”
穆斯年瞥了夏余意一眼,跟他四目相对,又很快瞥开,一本正经答道:“没下蛊,但如果你舍得送我,我考虑一下。”
“那敢情好!送给你当亲弟弟我也省心。”夏秦琛用手背拍了下他的前肩,末了压低声音道:“不过我这弟弟有点吃里扒外,对亲哥可不如对其他哥哥那般好,你可得当心地位不保......”
他遮住嘴跟没遮一样,夏余意听得一清二楚。
夏余意:“......”
偏偏这时候穆斯年还煞有其事地点了点头,接夏秦琛的话道:“嗯,我会注意的。”
夏余意:“......”
虽然知道两人是在开玩笑,可夏余意一点也不觉得好笑。
要搁往日,他会觉得挺好的,甚至会幻想如果自己真成了穆斯年的亲弟弟,那会是一件多幸福的事。这样一来,他和穆斯年之间就有了一层永远割舍不断的关系,永远也不用担心会和哥哥分开。
可今儿一想,他却一点也都开心不起来。
他才不要成为穆斯年的亲弟弟呢,他发现自己想要的远不止简单地多一层亲缘关系,而是想无穷无尽地贴近穆斯年,最好融为一体的那种。
当这个想法出现在脑海中时,夏余意很讶异,但很快又接受了这个想法。
从小到大,他一直都知道自己对穆斯年有着一种病态的依赖,不是弟弟对哥哥的依赖,也不是家人之间的依赖,就是一种莫名的,像是从一出生就固定了的羁绊。
一分开就会很焦躁,像是生命中流失了什么东西,他只有抓住了,跟穆斯年待在一起,那东西才不会一再流失。
于是他抿了抿唇,松开抓住穆斯年的手,不甘心道:“我才不想变成哥哥的亲弟弟。”
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留下两人一头雾水地大眼瞪小眼。
—
近来督军府很是热闹。
局势原因,夏秦琛在督军府小住了些时日,白伊瑾因为受惊着凉在督军府休养,而白家夫妇一听消息便马不停蹄赶来,正巧今儿也在督军府住下了。
孟习焐这段时间成了督军府的常客,美其名曰来跟穆斯年商讨战事,实际上是假公济私,挂着一级上将的头衔到督军府和他的伊瑾妹妹增进感情。
可惜白伊瑾一心挂在穆斯年身上,对他一直都很礼貌且疏远,导致孟习焐一直泱泱的。
穆斯年看了出来,两人在月棠亭谈起了心。
孟习焐后仰靠在亭栏上,脑袋靠在柱子上,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你说,这伊瑾妹妹怎么都不爱搭理我啊?好歹我也是北京城的二爷,这小姑娘一个个都巴不得见我,怎的小爷我难得遇到个真心喜欢的,偏偏这人就瞧不上我呢?”
“......”穆斯年抱着肩坐得端正,“或许是听说过你的风流债罢。”
他是真诚在给意见,孟习焐却不乐意,嘁了声道:“那些个风流债可都不是我欠的啊,一厢情愿的事儿哪赖得上我?我可从来没跟姑娘乱|搞过。”
穆斯年淡淡道:“人言可畏。实际没有,不见得在别人那儿没有。”
孟习焐叹了声,“我这该死的魅力!”
穆斯年:“......”
懒得搭理他,穆斯年又重新拿起搁在一旁的书看起来。
孟习焐一件,凑过去将人手上的书抽走,“别看了,看什么呢?天天看天天看,呦,霸王别姬,你还看这个?”
穆斯年没阻止他翻阅的动作,毫不遮掩道:“嗯,没事就看看。”
“没意思。”孟习焐将书还给他,“什么叫没事看看,我看你这几年一直都在看跟唱戏有关的书,都成半个专家了罢?”
穆斯年抬眸看他一眼,没有说话。
“因为小衣衣罢?”孟习焐突然嬉笑着凑近人,八卦道。
穆斯年:“知道还问。”
孟习焐嘶了一声,“哎,老穆,你说你活了二十几年,怎么就只对小衣衣的事儿上心呢?也没见你喜欢过什么姑娘。”
穆斯年指尖一顿,“姑娘你都帮我喜欢了,我自然没有。”
“你别什么屎盆子都往我脑袋上扣哈。”孟习焐道,“你是不知道,前几日穆伯母还悄悄来问我,你有没有喜欢的姑娘呢。”
穆斯年这才舍得给他一个眼神,“今儿我娘让你来的?”
“啊?”孟习焐反应了片刻,“我说穆少帅,别疑神疑鬼的好不?我就这么随口一说,给你通风报信了,你还以为我是间谍。”
穆斯年:“......最好是。”
孟习焐努了努嘴,见他这副心虚的模样,突然好奇心就上来了,凑过去问:“哎,不过,兄弟,你跟我说实话,你到底有没有喜欢的姑娘?咱这么多年的交情,你跟兄弟我说说不过分罢?”
穆斯年瞥了他一眼:“确实不过分。不过让你失望了,我没有喜欢的姑娘。”
“嘶。”孟习焐佯装思考,“这可怎么办?北京城的姑娘除了我,还有很多早已对我们穆少帅许了芳心,这么多姑娘,这么多年都不见你喜欢一个......”
“你是不是最近闲了?”穆斯年嫌他话多,“要是闲了就去帮我把几份文件翻译一下。”
“唉,别。”孟习焐道,“你知道我一看外文就脑袋发晕。我不说了就是了......”
“......”穆斯年专心看自己的书,不再搭理他。
可孟习焐向来有自言自语的本事,想了一会他又操心道:“可你这不行啊,我当你是兄弟才这么说的,你别生气......你看看啊,你都二十一了,穆伯母天天操心你老大不小了,你还没个喜欢的姑娘......”
“啧。”穆斯年冷冷笑了下,“还说你不是间谍?”
“我......”孟习焐干笑了两声。
穆斯年:“你跟我不是同岁?还是先操心操心你自己罢。”
孟习焐:“我这不是......正在努力嘛,你又从来不跟我说这些,我拿你当兄弟才觉得穆伯母说得有道理嘛。”
穆斯年问:“我娘说什么了?”
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孟习焐连眨了好几下眼,在穆斯年的眼神逼迫下才缓缓道:“好了好了,为了兄弟,我暂且当一下墙头草。就......穆伯母说你这样不行,成天只和小衣衣在一块儿,也不见身边有个姑娘,一点也不像话,说什么成家立业是男人该干的,若是你有喜欢的姑娘,或许就不会成天只跟小衣衣待一块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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