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昔陶,对不起,我没有要故意瞒着你,我只是……只是不知道怎么和你解释……”
盛昔陶低着头不想再去听他的话,他跪在地上像是一座绝望而破碎的石像,只是颤抖着掉下泪来。
陆晖雨此刻才看出了些端倪,但他的内心并无波澜,他曾经想过揭露真相后,兴致勃勃地观赏两人痛苦的画面,可现在,他觉得一切索然无味。
夜深得冰冷漆黑,他站在雨里,再次摸到了背后的枪。
“既然现在话已经说开了,那大家就都坦诚点吧。”
陆晖雨将枪口抵在盛昔陶的头上,对陆曜山说:“哥,时间不早了,你考虑好了吗?”
他冷漠地上膛,意有所指道:“还没好的话,我就丢海里喂鱼了?”
那阴森冰凉的触感再次抵在了额头上,盛昔陶心中一震,原本内心的焦灼和紧张就折磨着他,此刻死亡的威胁更是加剧了这种混乱。
他终于体力不支地倒在了地上。
陆晖雨试图去扯他,陆曜山回过神,以为他要对盛昔陶不利,立刻要上前阻止。
电光火石间只听“砰”得一声,夜色之下,巨大的枪响刺破了雨幕。
子弹射在地面上打出一个深深的凹陷,火光刺伤了肉眼。
“停下!”
陆晖雨指向地面的枪口冒着白烟,而后他抬起枪口对准几步外的男人。
这个距离,简直等于爆头。
盛昔陶倒在地上,看着近在咫尺的陆曜山,他下意识挣扎着想爬起来,被绑住的四肢却早就发麻无力,不得动弹。
陆晖雨目光狠戾,他差一点就失算了,为了避免节外生枝,他半威胁半命令地对陆曜山说。
“下一枪我就不能保证会打歪了!”
面对这样的近距离,空手而来的陆曜山根本毫无胜算,何况他还被封住了信息素,想要正面突破,几乎是痴心妄想。
他只能站在原地用注视着盛昔陶,两人的嘴唇都毫无血色,脸上白得像一张纸,盛昔陶的身体还止不住地发抖,似乎是被陆晖雨的高阶信息素影响了。
被完全标记的omega会非常排斥其他alpha释放的信息素,更别说陆晖雨这样接近s级的alpha。
在还没有想到办法之前,陆曜山不敢再动,三人就这么僵持在了雨中。
可惜,陆晖雨显然没有什么耐心,他现在占据上风,更迫切地想要胜利。
于是他向陆曜山发出最后通牒:“哥,我给你十秒吧,十秒以后我希望你能做出决定。”
语毕,他不管陆曜山是否反对,将指向他的枪口缓缓放下,对准了地上的盛昔陶,另一边立刻朝他丢出一把匕首。
而在这短短的三秒内,陆曜山几乎难以动弹,陆晖雨的信息素像一道沉重的枷锁困住了他的手脚。
即便没有达到s级,陆晖雨的力量还是可怕得惊人。
盛昔陶倒在地上看清了那把匕首,紧接着,一股莫大的悲伤无以复加地覆盖了上来。
那居然是陆怡当年送给他的礼物!
后来他捅在陆晖雨的身上,这么多年过去,原本以为遗失的匕首,没想到从陆晖雨手中丢了出来。
这算什么,命运的轮回吗?
看着头顶黑洞洞的枪口,盛昔陶的心彻底沉了下去,他像是有些平静,又像是清醒了些。
思绪在万般纠葛之后,他想如果今天必须有个了结的话,他居然是希望陆曜山活着比什么都好,对于从意的负罪,他愿意替陆曜山背。
于是在陆晖雨倒数的声音中,他安静地闭上了眼睛。
“……七……六……五……”
突然,头顶的声音微微停顿,一道白光闪过,盛昔陶睁开眼睛,竟见陆曜山捡起了那把匕首。
陆曜山一把扯开衣领,举起匕首的同时,看着盛昔陶无声地说了两个字。
闭眼。
“不——”
“陆曜山,不要!”
盛昔陶浑身大汗,不顾一切地喊着。
“陆曜山!把刀放下!不要!”
然而已经晚了。
“……四……三……二……”
“!!”
伴随着头顶上恶魔般的声音,陆曜山手起刀落,对准自己的后颈扎了下去!
血,大片的鲜血顿时喷涌出来!
刀锋插入血肉搅动腺体发出可怕的哧哧声!
红色的液体混合着雨水迅速洇湿了陆曜山的前襟和后背,他的黑色衬衫瞬间深了一大块。
陆曜山忍不住半跪了下去,他膝盖抵着的地面汇成了一处殷红的洼地,浓重的血腥味喷溅在空气中,令人窒息。
“陆曜山!”
“陆曜山!”
盛昔陶终于忍不住哭得嗓音沙哑。
他躺在地上看着不远处浑身是血的男人,心痛得难以复加。
雨声凄厉,盛昔陶看不清楚他的脸,却似乎能听见陆曜山咬着牙不让自己发出声音,但依旧因为剧烈的疼痛而粗重的喘息。
“陆晖雨你这个畜牲!你他妈放开我!!”
盛昔陶崩溃地大哭,他倒在地上挣扎着,绳索将他的手腕和脚腕勒出深深的血痕。
可他根本不觉得疼,因为他知道陆曜山更疼。
陆晖雨注视着眼前这一幕,面无表情的脸上终于动了动,他看着陆曜山跪在血泊中,有那么一点兴奋又有一丝微不可察的复杂,未等他深思,陆曜山喑哑的嗓音响了起来。
“你说的,只要我把腺体毁了,你就放过盛昔陶……”
都这样了,陆曜山依旧不忘救人,他咬着牙忍耐着疼痛,一字一句地将话说完,又将手中的匕首丢在陆晖雨的脚边,一瘸一拐地站起身。
盛昔陶注视着他浑身是血地走向自己,眼泪簌簌落下。
后颈致命的疼痛令陆曜山的每一个动作都困难无比,鲜红的液体从他血肉模糊的腺体上流淌下来,顺着衣角落在地上,拖出一条可怕的痕迹。
陆晖雨见状沉默不语,他良久地站在原地,目光漆黑一片。
谁知就在陆曜山还有一步之遥时,陆晖雨突然一把将盛昔陶拽了起来。
他的目光越过哥哥的肩膀,落在远处零星的灯火上,猛地后退一步,站在了悬崖边上。
漆黑的海浪一下出现在眼前,波涛拍打着岩壁发出阵阵怒吼,几颗石头落下去顷刻被卷入无影无踪。
盛昔陶半个身子悬空,他看着脚下的一切,呼吸宛若停滞。
深洋巨大的压迫感和恐惧感致使他心脏麻痹,只能用余光看向拽着他后领的陆晖雨。
陆曜山喊破了声:“陆晖雨!你要干什么!”
“我说了——”
陆晖雨面带微笑,他松开拽住盛昔陶的手。
“放、了、他。”
第107章 107那个跟着他跳下悬崖的男人
风声,雨声、浪声、警笛声、人声、像一张巨网从四面八方覆盖来。
目及之处都是冰冷的黑色,盛昔陶感觉自己迅速向下坠去,他突然想,如果一只鸟折断了翅膀,应该也会这样冲向死亡。
可惜他活着的时候也没像鸟儿一样在天空之上翱翔,他连那一点自由都少得可怜。
一阵狂风袭来,巨大的影子从天而降,放佛是上帝赐下的一双翅膀,那翅膀俯冲下来拥住了他,带着温暖宽厚的气息将人拥入怀中。
盛昔陶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梦中,他居然看见了陆曜山的脸。
贴着极近的距离,他似乎冲自己笑了一下,而后张开手紧紧地将他抱在了怀中。
那黑色衣摆飞舞在风中,盛昔陶想它多么像一双美丽的黑色翅膀……
不知过了多久,就像行走在无尽的黑夜之后,黎明的太阳终于初升,大片潮水退去,微风吹来,带着温度的清醒空气瞬间灌入胸腔,唤醒了那颗鲜红跳动的血肉……
“盛昔陶?”
“盛昔陶?”
“……”
“醒了,他醒了!”
“快,快去叫医生!”
寂静的走廊里响起一阵凌乱的脚步声,几个穿着白大褂的外国人迅速走进病房。
“医生,快看看,他醒了!”
姜河一脸紧张地站在床头,他脸色憔悴,嘴唇干裂似乎好久没有歇息。
为首的一个大胡子医生立刻上前查看躺在床上的病人。
只见这个年轻的omega睁着茫然的双眼,一动不动地望着天花板,他已经有自主呼吸的意识,也会因为冲进来的纷乱人影微微皱眉。
戴维医生俯身在他眼前伸手晃了晃。
盛昔陶下意识转动眼球看向床边的人,只见他的嘴巴一张一合。
“……什么?”
“盛先生……?”
“什么?”
“你……”
“什么,大点声?”
顿时,戴维医生表情一愣,他与其他医生对视了一眼,指了指耳朵。
姜河见状心中一紧,他忍不住上前大声道。
“盛先生,你能听见吗?”
话音刚落,盛昔陶却注视着他皱起了眉头——他听不见。
姜河心里轰然倒下去一大片,他震惊地站在原地,这时,盛昔陶微微转了转头,露出左耳。
“……能听见……姜河……”
比起丢命来说,聋了一只耳朵简直不值一提。
医生站在床边翻阅一沓厚厚的检查报告后,遗憾宣布道:“盛先生的右耳因为耳膜破裂造成了不可逆的永久性失聪。”
“原因大概是掉进海里时,脑部受到了巨大的冲击力,体外的压力过大导致耳膜损伤。”
戴维医生安慰道:“不过这已经是莫大的幸运了,至少左耳还能听见。”
姜河看了一眼躺在床上茫然的盛昔陶,追问道:“那左耳能恢复到正常听力吗?”
医生又翻了翻报告才回答:“目前左耳听力的下降,在恢复一阵子后能治愈。”
盛昔陶注视着近在咫尺的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自己,却他只能从零星的词汇和唇语中读出内容。
得知右耳再也听不见了后,他下意识想摸自己的耳朵,然而一动弹右半边身体却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
他顿时低下头,这才发现自己的右脚裹着厚厚的石膏吊在床尾,从脚趾到右肩,无一不缠着纱布,而他的左半边身体也涂满了红红绿绿的药水,看着伤势比右侧轻,有些口子已经结痂了。
记忆之门似乎也随着这些惊悚的伤痕“哗”得打开。
生日宴、戒指、求婚、绑架、白崖……
一切的一切如潮水般汹涌袭来。
还有那个人,那个跟着他跳下悬崖的男人!
“陆曜山!”
躺在床上的病人突然大喊大叫起来。
“陆曜山!”
“陆曜山在哪儿!”
“他在哪儿?他怎么样了!”
姜河急忙上去按住盛昔陶:“盛先生,冷静一点!”
盛昔陶却只是惊恐地看着他反复问:“陆曜山呢,他在哪儿,他怎么样了?”
他还记得那道深渊般的白崖,仿佛一只吞噬万物的巨兽,从崖顶到海面的距离仅仅目视也知道超过了10层楼的高度,况且那处悬崖将近一百米,也就是将近25层楼高的地方,陆曜山抱着他往下跳。
盛昔陶几乎失去了记忆,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被救上来送到医院,也不知道睡了多久,这么一想,他当下甚至怀疑自己是否还活着。
姜河看着他煞白的脸,紧张地喊他:“你还活着,是老板救了你,盛先生,你还活着!”
“那他呢?”盛昔陶想去抓姜河的衣领,奈何四肢根本不听使唤,唯有痛感使他清醒。
清醒地陷入恐惧和慌乱。
因为姜河突然说不出话来。
深夜,伦敦医院十二层,icu病房外,两个头发漆黑,亚洲长相的男人正站在巨大的探视窗边,他们的目光不约而同地落在房内病床上的男人。
只见他浑身插满了管子,毫无声息地被两个护士调整着仪器,宛若一具长眠的尸体。
其中一个年轻的alpha问:“老师,您临时推了瑞士的学术会议就是因为陆先生吗?”
小王昨天本来是跟着贾佟飞往苏黎世开会,谁知老师在上飞机前接到了一个电话,紧接着便改了航班直飞伦敦。
戴维医生虽然不是腺体方面的专家,但听过贾佟在医学界的大名,得知他专程为陆曜山而来,先前两人就病情讨论了一番。
小王坐在一旁安静得记笔记,记着记着不由蹙眉。
尤其是听到病人体内多处器官破裂,四肢开放性骨折,伤口感染难愈,腺体大片撕裂等症状时,他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下意识思考自己是坐在医院办公室还是法医室。
不过这时,戴维医生感慨道:“这位陆先生真的很幸运,从25楼的高度掉下去竟然也没死。”
“警方说他是为了救出被绑架的朋友,只身上岛对抗绑匪,而且还很聪明地提前在怀特岛周围布置了救生艇和气垫船。”
“可惜这种悬崖的高度实在惊险,两个人掉在气垫船上几乎把船砸沉了,才捡回两条命。”
贾佟听完紧绷着脸,想了想问:“那位朋友伤势如何?”
“盛先生右半边身体接触的船面,几乎没有一处骨头完好。”戴维说,“不过陆先生应该是紧紧抱着他,为他抵抗住了大部分冲击力,才没有使他伤及内脏,对了,今天早上盛先生已经醒了,在我看来,他的身体只要后续多花时间疗养,就没什么大碍,只是很遗憾他的右耳听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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