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厮忙不迭地接过来。只见李南淮绕有所思地一笑,就连其他几个人也看呆了。
顾濯轻快的夹了口菜,“看来闻公子还是不要陪我们这群心无挂碍的狐朋狗友了。”
“赶人了?”闻元洲道。
顾濯道:“不怕家里人等久了,下此再出来就那么容易了。”
闻元洲思索片刻,似乎是这么一个道理,便直接将杯中之酒一口饮尽,随即起身,“那便下此再聚。”
他冲着李南淮拱手,“玉衡,下此再聚。”
待人离去,李南淮变了脸色,哼笑了一笑,“闻律虽说不是什么好人,但他这儿子确实不够聪明。”
顾濯道:“既然已经到了这个份上,看来不是不可用之人。”
“他虽不聪明,却有一个势力够大的岳丈。老将军虽早已交授兵权,闲散在家养老,在军中却还是有声势在的,我与卫扬也得敬着他。”
卫扬在一边听了这半天,毕竟自己已离京这许多年,早已不清楚帝京中的形势,便只得跟着李南淮听几句。
思索许久,他才开口,“苏老将军是先帝肱骨之臣,只是早早便已身退。他心思缜密,怕的就是先帝主动跟他要兵权,便干脆自己交了。不过那时候也幸亏他有此举,否则谁知他是否会受裴钱暗算。好歹家里有个女儿,能功成身退到现在,颐养天年,今生今世都不用愁了。”
李南淮道:“通州观察使手中的兵也不算多。”他轻轻点了点桌子,“但通州与帝京的距离不过三百里,中间隔着高山大河,若要打到帝京也不是不容易。”
魏霄酒杯忽地晃动了一下,“奸佞已除,你还要做什么?”
顾濯抬眸,“奸佞还未除干净。”
莫影从外面进来,欲在李南淮耳边说话,谁知李南淮直接摆了摆手,道:“什么事?”
莫影心领神会,直接开口道:“裴钱死在刑狱了。”
卫扬胳膊撑着桌子,氤氲热气扑在脸上,他声音沉沉,“如今除去的不过是枯干,早已溃烂的树根才需要挖干净。”
几人围着热气,眼瞧着气氛有些深沉,顾濯率先开口道:“陛下不敢轻易杀了裴钱,若要将其推上鹿刑台,怕是要招惹不少是非。如今他正好死在里面了,倒是合了我们的意。”
李南淮道:“合了我们的意,也合了嵇章德的意。”他轻笑一声,“但是更合陛下的意。”
嵇章德这个名字从李南淮嘴里吐出来,顾濯一下就察觉到了他的意思。嵇章德是副总管,早就有取代裴钱的野心,只是苦于手中什么都没有,只能甘于人下。而谢熠秋也是早就对这个见风使舵、曲意逢迎之人心生厌恶。如今他私自跑去弄死了裴钱,可不就是遂了谢熠秋的意。
席散后,没过两天,嵇章德掉了脑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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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宫中的石榴树结了果,日渐红艳。树下摆着石桌石凳,上面尽是干果茶饮。顾濯在树下踱了几步,系统冒了出来。
【剧情进度已达90%,达到100%之后宿主可根据自行安排剧情。】
顾濯一惊,“到了百分之百后还有剧情?系统,你不是在耍我?!”
【因为作者挖坑太多,剧情进度即使已满,也需要宿主将坑全部填满才可离开。】
“也就是说,八月十五北明亡,还不是结局?”顾濯忽地脑子嗡嗡作响。
眼下李南淮在整个北明已经势如破竹,确实是系统安排的进度,眼看着到了顾濯所知道的结局,可如今系统又告诉他还不到结局?难道后面还有剧情?
【剧情值满之前,宿主任务是为推动剧情,剧情要按照总体大纲进行。剧情值满之后,宿主任务是为了填坑,不按照大纲进行,请宿主自行安排。】
顾濯才明白,自己做任务做了这么久,竟然还只是被操纵的玩家,要等这一项任务完成了之后,他才能按照自己所想相对自由地走剧情。
如果坑不是很多的话倒也不是什么大问题,但是……他怎么不记得自己挖过什么坑?
还没等问,系统已经消失不见。
顾濯抬头望了一眼澄澈的晴空,忽然一个火红的石榴映入眼帘。
他喃喃自语,“所谓‘坑’,或许是谢熠秋身上的血凌散?”
这个血凌散是必须要解开的吗……
阳神殿开了门,顾濯端着剥好的石榴进来了,只见谢熠秋抬眸瞧了一眼,道:“璇玑宫里的?”
这棵石榴树也不知道存在了多少年,似乎当初静嫔活着的时候就有,传闻是先帝种下的,但是顾濯并不知道这个传闻,只知道石榴熟了,看起来很甜,便摘了几个来献殷勤。
顾濯道:“臣亲自、仔仔细细、一颗一颗剥的。”
谢熠秋看着石榴籽,眸子不自觉柔和地垂下了。顾濯见状,心底不由得升起一股暖意,差点出了神,忙道:“陛下尝尝?”
顾濯坐在一边,眼瞧着谢熠秋一颗一颗吃下去,不自觉将目光放在了那人的眉眼上。谢熠秋长相俊丽,若是个女的,应该也是个宠妃级别的。但是做了皇帝,每天冷着脸,总有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感觉。可如今他细细吃着东西,动作却又带着儒雅,不似暴君。
若是北明亡了,谢熠秋还能活着吗?若是任务完成,顾濯回到现实中,所见到的真正的谢一秋是否还会记得他?
顾濯不自觉地想,他曾看过许多历史故事,亡君可能会在叛军攻入城池时候誓死抵抗,也可能穷途末路而自戕,还有可能是被叛军活捉,关起来羞辱……或者是成功逃了出去,流亡异地。
顾濯觉得此刻的谢熠秋就如蒙在鼓中,丝毫察觉不到危险,而现在已是八月望日,受忠八年中秋。
顾濯回过神来,对着谢熠秋道:“陛下今年不需要祭月,有没有想过中秋要怎么过?”
“你既然已经有了点子,便直接说。”
顾濯沉思一样点点头,“臣自小活在裴府,而后又在皇宫,只听问百姓中秋之夜会放花灯祈愿,热闹非凡,可臣却从未体会过。”
谢熠秋抬眸,“朕准许你出宫。”
“臣想让陛下一同前去。”顾濯一顿,解释道:“皇宫中也是乏味,陛下不妨出去试试,也能看看百姓是怎么过这一天的。”
谢熠秋似乎神色微愣,带着一点微不可察的不可思议。“朕有许多折子还没批,你若想去,朕会派人跟着,必不会让你独自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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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华灯初上,亭台楼阁都挂了灯。一封落款“王宏”的密信落到了李南淮手中。
李南淮穿着一身轻甲,就着烛火烧了密信,阴沉着眸子,“皇宫守卫众多,不能贸然闯入。陛下出了皇宫,倒是方便了。”
他招了招手,叫莫影过来,道:“中秋繁闹,只怕帝京之中进了什么闲杂人等,扰乱了百姓安危,派禁军巡逻,不能放过任何一个角落。”
顾濯从马车上下来,伸手将里面那人牵了出来。谢熠秋一身月白,没了平时的雍容华贵,显出了几分清冷。
这帝京的繁华确实不是一般地方能比的,即便是经历过了疫病,也犹如风过云消,百姓又回归安乐。
帝京城中有一处祈福所用的寺院,平时都是平头百姓上香之处,香火旺盛,所以看起来也不像是一个免去凡俗的地方,倒是显得富丽堂皇。
顾濯愣了,他来北明这么久,竟然从未见过一个全然超脱世俗的僧侣,一个个都这么欲望缠身,修佛竟成了一桩美事!
顾濯道:“陛下相信佛祖吗?百姓求生活安乐,求收成,求姻缘,佛祖都能一一应允,所以这里香火旺,百姓也能安居乐业。”
谢熠秋抬头看了一眼,“朕从未听说过佛祖还管得了这些,他们求的这么多,不过都是求一个安慰。”
“求安慰也是求,也能实现。陛下就没有想求的吗?”
谢熠秋看了他一眼,“朕是天下共主,你以为朕会求什么?”语罢,拨腿便走。
顾濯只得跟了上去。
耍杂戏的人群充斥着叫好声,只见人群中央那人从口中吐出一大团火焰。顾濯惊喜万分,一把拉着谢熠秋的胳膊,“陛……秋玉,你看这个!”
谁知这一下没拉住,那人似乎连听都没听见,皱着眉头直直地离开了这嘈杂的地方。
顾濯瞬间哽住了,抬头又看了一眼这从未见过的杂耍,透过一层层人群看到了远处一列巡逻的禁军,不禁呼吸凝滞,急忙拉着谢熠秋钻进了另一团人群。
谢熠秋被捏的手疼,嫌弃地抽开了。
顾濯望了一眼远处,松了一口气,才突然意识到自己领着谢熠秋钻进了一群簪花的姑娘中,脖子上的绯红瞬间如炸开的火苗一样窜了上来。
“哟!哪里来的小郎君!”
顾濯害怕地陪着笑,压着嗓音道:“姐姐们,小点声!”
“还是个知道羞的小郎君呢!”一面帕子轻抚在顾濯脸上,一股呛人的香气让他忍不住干呕了一下,随即便连忙拉上了谢熠秋要走。
谁知倒了霉,人群愣是围得水泄不通,难以挪动步子。
顾濯小心地瞥了一眼谢熠秋,只见那人阴狠着的目光泛着可怕的红色,脖子上憋出来的绯红更是烧上了耳朵,像是下一刻就要脱口而出——“朕诛你九族!”
完了,这要是再待下去,禁军一准得找到这里,就怕谢熠秋一时又犯了脾气,暴露了身份就更难办了。
眼下皇宫之中情势非常,李南淮怕是已经在皇宫中准备好请君入瓮了,他只能现在外面观察着,等皇宫出了事,帝京业已成了李南淮囊中之物,到时候再想其他的……
顾濯咬了牙,拽着人就跑出了人群,到了一处灯火阑珊之地,大喘着气。
只觉得手被狠狠地甩开,谢熠秋忿忿地盯着自己。“顾濯!朕是傻了才跟你出来胡闹!”
“陛下,适才臣是没注意,臣见陛下不喜热闹,想带着陛下去一清净地方,却一不小心......”
谢熠秋猛然皱了眉头,厉色道:“你身上这味可真是清净啊。”
这是一股浓烈的胭脂味,是刚才不小心沾在身上的。顾濯刚要解释,却见谢熠秋闻了一下自己身上,然后十分嫌弃地狠狠闭了眼。
顾濯忽然觉得好笑,“陛下身上这味可不比臣身上的少。不过……”顾濯缓缓走近,细腻地闻了一下,淡淡道:“臣之前说陛下若抹了胭脂俗粉便俗气了,可如今看来,这话是臣说错了。”
谢熠秋身上虽然有胭脂味,却也带着自己身上原本的清冽。
这地方灯光极暗,在一小巷子里,谢熠秋怕是多少年都没来过这么破的地方了。他沉沉呼了口气,准备离开,却见顾濯猛然将人抓着,牢牢按在胸口。
禁军从巷子口路过,似乎是没有注意到这里的昏暗。
谢熠秋狠狠地踩在顾濯脚上,却不闻顾濯的声音,只感觉顾濯胸口起起伏伏。
顾濯憋了一口气,等外面禁军走远了,才松了口气,气恼地掐了一把谢熠秋,声音深沉又微弱。“陛下这么大的力气怎么不用在刚才?莫不是看着是一群姑娘就不敢动了?还是不舍得动了?”
“你以为朕会像你一样吗!”
被按着的人用力推搡着,可那力气终究是比不上顾濯,最后还是被按着动不了。而顾濯似乎也不耐烦了,松了臂膀,却在下一刻将人按在了墙壁上。
谢熠秋在逼仄的角落瞪着顾濯,伴随着一阵阵急促的呼吸。“顾濯,你要发疯回去疯!”
顾濯垂眸看着他,“可臣等不及了,臣现在就想疯。陛下不是愿意陪着臣吗?”
“朕真想杀了你。”
“陛下舍不得。”在阴暗狭小的巷子里,像是隔绝了外界的热闹与暗潮的汹涌,顾濯眸中的泪隐匿在了黑暗中,看不见丝毫。
只觉得一股温热袭上,谢熠秋瞪大了眼睛。
人间安静,只听见“怦怦”“怦怦”……
许久过后,顾濯才移开了唇,在看不见的地方轻笑了一声,“我就知道你是愿意的。”
谢熠秋似是没有反应过来,等意识到了什么,脸上已经烧的灼热,被顾濯抚摸着头。“陛下一直都是这样口嫌体正直,就不怕臣当了真,到时候臣真的离开了陛下,陛下求也求不回来了。”
沉默片刻,谢熠秋推开此人,轻咳了一声,出了巷子。
只是谢熠秋这下步子也没那么快了,也不知道是跑累了,还是被亲的腿软了,又或是自己也懒得走那么快了。顾濯还是像一个小跟班一样跟在一旁。
流水声哗啦哗啦,一盏盏花灯顺流而下,两人站在桥头,看着此景从桥底过去,而自己犹如站在了苍穹星河上。
脚下水波与身上清风袭过,谢熠秋这身月白映衬在圆月之下,却没有了曾经那种孤寂凌冽之感。
“想要这个吗?”谢熠秋问。
顾濯神色微愣,应了一声。
谢熠秋二话没说便下了桥,从卖漂流花灯的货郎那里买了两个花灯。
顾濯接了过来,道:“陛下不相信祈福有用,可这也是用来祈福的,只要把自己的心愿写在上面,然后将它放在河里,让它顺着水流走,心愿就能实现。”
“这么麻烦。”谢熠秋舔了下唇,思索了片刻,“不写就不能放了吗?”
顾濯不禁笑,“不写的话还不如不要,反正放到了河里都是给大家看的,不放也照样能看。只是花灯虽然好看,这其中却没有一盏是属于自己的。”
谢熠秋呼了一口气,又去了拿了笔,递了过去,“写吧。”
顾濯笑着看了他一眼,随即落笔,待写完之后又递了过去。
谢熠秋冷着脸,“写了这么久?你是对朕给你的还不满意?竟有这么多愿望。”
“臣满意了,只是臣还想要更多。”
谢熠秋没有写下任何字,两人将灯放入水中,看着它们逐渐漂泊远去。
顾濯看了一眼河对岸策马过去的轻甲禁军,不禁在心底寒了三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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